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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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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旻

是夜。

月涼如水,清冷的灑在寄瀾亭。

小小的身影倒映在墨池水鏡中。鳧水而來探出兩只黑黢黢眼睛的小魚,驚煞的一頭探進黑暗冰冷的水池中,不斷噴湧出泡泡。

它如臨深淵,戰戰兢兢的探出口來,小身影已經踏進正殿了,確認一眼,無誤,又慌裏慌張好埋下頭去。

琉璃冰晶盞懸掛在石欄正上方,照應著光祿勳蒼白森森的臉,他嚴聲訓斥道:“去去去!快進去!”

他正想推前面的桑灸黎一把,被她敏捷的繞開了。他哼了哼,不忘合緊門。

寶座上的地域君王巡視一圈舞女,手肘撐住圍桿,把玩著腰帶上的紫色錦囊,拍手叫好。

與此同時,優美的古箏樂曲響起,舞女們迅速擺好優美的舞姿。

桑灸黎趁著與一眾人轉身的時機,瞥了眼她們即將完成的對稱擺姿。只需與對面的舞女做相反的姿勢即可,她立即接上。

她眼底劃過一抹僥幸,乾旻王滿意的點點頭,像是……在看一群“美食”,秀色可餐。

她酷愛舞蹈,曾日日夜夜面對亭外滄源山上一顆聳拔蒼勁的松樹舞蹈。就盼有朝一日,仙君能攀上滄源峰頂,親手拔下那柄莫邪。

獻上自己的舞姿,為君舞,為君賀彩。

他拔下莫邪的第一時間,直奔去寧汀微遇險的地方,自然沒有看她一眼,只剩天邊劃過的一道淩厲的劍風。

劍風所過之處,足有十幾丈,松樹坍塌,山頂崩瀉,轟鳴作響。

他那麽厲害、強大,卻因為寧汀微失去兩魂六魄,身軀變得空蕩蕩。

既然他再沒機會看自己跳舞了,便跳給眼前的昏君看吧,至少還有人欣賞。“跳了幾百年,終於會有人看了。”她忍不住感慨道。

縱然新舞未學,可桑灸黎憑借著眼力和超群的天賦,跳完了整支舞,僅管不夠自然。

乾旻王觀賞了一場好戲,頓時眉飛色舞,笑的肩頭發顫:“你。”

他用食指指了指:“過來。”

桑灸黎本不想引人註意,可任務不允許她退縮。

身旁的舞女看紅了眼,雖說乾旻王喜歡整女人,但授天官輪回的機會,誰人不心生向往?

她主動邁前一步,面紗下的紅唇勾勾,正開口道:“要不我……”

乾旻王打了個響鼻,心中無不嫌棄的甩甩頭,忙打斷:“你你你,就你!”擺明指向桑灸黎。

她先是怔楞一會兒,隨後步履輕快的走上前。如他所願。

登向寶座下方,桑灸黎被一只用盡蠻力的手扯過,一屁股坐在乾旻王的大腿上。他攔腰抱住,她不安分的動動,轉過脖子,以免沾染他不良的氣息。

須臾,他擡手扯下桑灸黎的藕色面紗,面紗下的臉精致皙白,一雙明眸倒映著大海星辰,似涓涓細流、人間朗朗清風躺過人心尖,不痛不癢。

乾旻王眼底劃過無數道雀躍,霎時來了興致,驅走未散的人群。

舞女們欲頹喪動身離去,卻驚喜的等來了君王的發話。他抱著香軟的美人,嗅了嗅:“本王以前怎生沒見過你?”

桑灸黎喉間一哽,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她的心臟一寸寸下沈,眼見他還要繼續發話,覺得自己真大難臨頭了。

舞女們循聲回頭,主子的眉頭擰成一團亂糟糟的棉花,抱著懷中的美人,極為不自在,不知在想什麽。

“我……”,兩人幾乎同時大眼瞪小眼,異口同聲的道。

桑灸黎幹脆閉了嘴,正巧腰上的手迅疾的收回了,等著他說“我真是眼瞎,你個死女人,竟敢忽悠本王”。

見她快要哭出來,他頓了頓,在心底想:“有種哭出來給本王瞧瞧。”

他繞有興趣的偏過頭,一道不輕不重的巴掌扇到他臉上,稍稍偏了偏。

舞女們如履薄冰,生怕她們的君王發怒,落荒而逃。被舞裙絆了絆,依然丟魂失魄般站起來又摔倒,摔倒了又繼續爬起來,周而覆始。

扇他的那支手僵了僵,後知後覺才發現,她居然失控,還打了人,是個君王!

她腳下生風,閃退到安全線以外。

乾旻王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化為烏虛。撐起頭,正色道:“很好,小美人,你力度審的不錯。”

他是在譴責她,抑或是誇獎她?

他淺淺的笑道,又不慎牽扯到傷痛:“嘶——小美人,咱們走。”

為了迎合她,不顧及傷口阻攔,也要強撐著告訴她沒關系?

真是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對乾旻王的認知,不似那般頑劣。看來貴族中也有不算壞的人。

*

繞過幾圈回廊,乾旻王轉過身,神情有幾分興奮,道:“小美人,做本王的夫人可好?”

她佯裝思考一宿,平靜的道:“不好。”伴君,便如伴虎。

桑灸黎原以為他會就此作罷,卻不曾想他更加難掩激動的晃晃她肩膀,一副放蕩不羈的笑容:“不虧是本王看上的小娘子。”

什麽啊?她方才不是沒答應嗎?這家夥在胡說八道什麽,居然拿她和她嘚瑟。

回廊中的身影消失的很快,只留罡風呼呼回蕩。

合好門,瑰麗的風景變作一道黑白分明的線。罅隙的光滲進一縷,攀附纏繞著透亮的冰晶門,形成一種彼此抗衡依存的色彩。

那視線隨著桑灸黎而來,這獵物食髓知味,帶著誘惑,情不自禁的想要更靠近些。

少年正值青春,意氣風發,力度不小,輕而易舉將她拉過,順手揉揉她顱頂順滑的烏發。桑灸黎電光火石般的不愉,他毫無保留的捕捉到,因而和她拉開距離。

“我逗你玩的呢!”少年星眉彎彎,好笑的彎彎唇。那笑容貴氣十足,無法言明的迷人。

桑灸黎表情空茫茫,一顆種子在心中無聲發芽,她如墜冰海,渾身的血陡然凝固了。

欲拍拍她肩膀,空中懸起的一只大手卻遲遲未落。他繃緊唇線道:“起來,為本王研墨。”

書案整齊的擺放著幾支洗凈的毛筆,書卷下壓著一張張翻飛的宣紙,月光輕柔灑下無限清暉。

小小的身影在書案一側勤勤懇懇的研墨,她瞇瞇眼,乾旻王將宣紙擱置左手邊,換了張喜紅的紅紙,上邊醒目的標題是:家書。

少年似驚鴻一瞥,又搖搖頭,字跡工整卻處處透著與生俱來的傲然。

桑灸黎視線微微挪向他一方,被無情的逮捕到:“想看,沒門!”

他暗暗哼聲,淺淺一笑:“求求我倒是不錯。”

她瞬間不自討沒趣,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做起了自己的手頭工作。

琉璃窗外,黑暗籠罩了一層灰蒙蒙的網蓋,碩大的天羅地網如水潮噌噌漫延,覆蓋住少年煥發的璀璨光芒。

她下意識收緊了水袖,無形抖落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刀尖抵上俯在書案前的少年。桑灸黎選擇祭出匕首時,無數只撓的人心疼痛難癢的可怖黑螞蟻,鉆進窟窿眼深處。

桑灸黎難受的禁不住咬牙,可她竟然苦苦的笑出來,直至脖子被人暴戾的掐緊,勒下一顆滾燙的生理珠淚。

“本王如此待你,你為什麽這麽做!啊?”

桑灸黎的喉嚨擠不出一個字,匕首被他一腳踢飛,她雙手扯住禁錮脖子的手,對方收的更很些。

她來時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只願他能如願賜予自己輪回之境,繼續為枉死的姐妹們報仇。意氣風發的君王明媚的笑笑,陰鷙轉瞬即逝,為她壘起一座希望的巔峰,可是當今呢?夢幻泡影碎了。

那句對不起終究沒有脫口而出,就待乾旻王這個氣壇子隨時炸開,連同希望的山峰也如一根細細的線一並斷裂開。

細膩嬌嫩的雙手滑落,乾旻王擡起打了穴位的手,桑灸黎暈了過去,像棵軟趴趴的朱頂紅。

他接住她即將落地的腦袋,傾身抱起了她,安放在軟榻上。

她這張臉,真是怎麽看怎麽令人心生厭棄。

乾旻王探出窗邊,晝夜的溫差猶如跨越一個世紀,夜風吹得他額間涼颼颼的,習慣性的擺弄額前的劉海,不巧薅了個空。他笑笑。

少年白靜修長的脖頸滲了血絲,光祿勳拱手道:“至尊,您沒事吧,是屬下方小巧了那位姑娘,望恕罪。”

他揮了揮手,在黑暗中露出半張邪戾的笑臉,嗓音清澈低沈:“無礙。”

尊王從腰間抽出一塊嶄新的帕子,裏裏外外將雙手擦凈,尤其是掐她脖子的那只。

光祿勳慢一拍的答道:“至尊,陛下……陛下今夜該回來了。”他不敢擡頭看君王的臉色,被迫與他對視,不知何時出現的匕首,此刻就架到自己下巴處。

一雙晦暗無光的鷹眸,直勾勾註視著一幢高大的用鱗片包裹的大樓。上一次對弈輸給他,他一聲不吭的離開後,棋藝還有精進嗎?

他唇邊劃出一道極其唯美的弧度。時過境遷,他倒要看看,他們的君王現在是何等模樣。

晚些時候,桑灸黎做了個荒誕至極的夢。

夢中幾只散發雄性荷/爾/蒙的白蛇在她身上爬來爬去,虎視眈眈的盯著這頓香甜的美食,吐出來的芯子舔在她臉上,越來越多的蛇圍繞著她七竄八竄。

幾條細長的白蛇富有靈性的纏住她的四肢,每動一下,那群蛇就盡數吸引過來,張開嘴嘶嘶的恐嚇。

桑灸黎驚醒後,一只尾色七彩的心月狐叼起弱水繩,捆住她。

她掙紮一陣,弱水繩愈加收緊。

頭頂傳來響動,聲線格外暗沈:“羽皇陛下,應該已入了九重天吧。”

他在說什麽,特地告知自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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