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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上做大小生意的人,每到紅花集就擔心地瑟瑟發抖。

這種人口匯集、魚龍混雜的時候,總會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一堆武林人士。

這幫人平時還好,對人還算講義氣,大多數時候也彬彬有禮,但是一旦遇到仇家,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動不動喊打喊殺就算了,到處砸東西也算了,關鍵是砸完了還不賠錢。

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很發愁,他就是個賣冰糖葫蘆的,他的冰糖葫蘆也賺不了幾個錢。

這在他對面的兩位,一位穿著男裝的俊俏姑娘,腰間配著一把軟劍,這一生氣就把軟劍甩出來,迎風一抖,甩得筆直,指著那少年的頭。

小販很擔心。

小販很害怕。

小販連忙收了石子兒,小心翼翼地說:“夠了,夠了。公子請。”

言修然也不理會拿劍指著他腦袋的金靈芝,平靜地開始吃他的冰糖葫蘆。

他吃東西的時候很專註,仿佛外面的世界全然消失了一樣,穿著一塵不染的青衣,站直了風度翩翩的模樣,然後忽然嘴巴一張,哢擦一下連著木頭一起啃下一個山楂來,腮幫子鼓鼓地嚼半天,木頭碴子也吃得很香,吃冰糖葫蘆不吐冰糖葫蘆串。

金靈芝眼見他不僅臉皮厚不給錢,甚至臉皮厚到當場開吃的地步,吃起東西來旁若無人,簡直是囂張至極。

金靈芝怒道:“你今天要是不給他錢,就把你的冰糖葫蘆給我吐出來!”

言修然原本正鼓著腮幫子吃他的冰糖葫蘆配木頭渣子吃得很好,金靈芝這般一喊,他猛地不嚼了,把嘴裏的東西盡數咽下去,一雙寒氣四溢的眸子忽然轉向她,死死盯住了她。

金靈芝被他一看,有點害怕,道:“看什麽看,你吃白食還有理了?”

言修然不耐煩地皺起眉:“好吵。”

楚留香和謝孤帆原本不想惹事,躲在一邊遙遙地看著,都在擔心言修然會不會忽然被噎死或是怎樣,聽他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嚇得連忙同時撲上來。

與此同時,言修然的手早已不知何時掣出,金靈芝只是眼前一晃,那只青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手已經塞進了她嘴裏!

手指冰冷沒有一絲溫度,指尖帶著淡淡的苦味。

楚留香早已沖過來,死死扼住了言修然的手腕。

若不是他來得及時,這只手再出來的時候,怕是已經將金靈芝的舌頭連根拔出了。

楚留香用盡全力扼住他這只手,眼看金靈芝眼睛瞪得極大,動也不敢動,眼淚一下子就掉出來了,想也知道這雙手上有多大的力道。

楚留香好言好語道:“修然,手先拿出來。”

言修然看了他一眼,似是已經認出他是誰,這才懨懨松開手指。

他手一松,金靈芝嚇得連忙後退兩步,將他的手吐出來,驚恐地跌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就哭出來。

她的幾個隨從連忙沖上來扶她:“小姐,小姐你還好嗎?”

金靈芝怒道:“我不好!”

她死也想不到那人竟然連打也不同她打,竟然直接把手伸到她嘴裏去了!

世界上怎麽有這麽過分的人!

楚留香和言修然還僵著,他兩只手扼住言修然的手腕,石像一般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勉強笑道:“修然,這樣未免過分了。”

言修然那雙陰森森的眼睛瞥他一眼,顯然認出他來了,猛地手上力道放松。

楚留香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謝孤帆已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端了一碗水來了,很有經驗地給言修然洗手,又拿出一張帕子來給他擦了擦。

楚留香見他動作如此嫻熟,詫異道:“他經常這樣?”

謝孤帆一邊給他擦手,一邊擡頭看楚留香,道:“現在知道為什麽當初不讓你出聲了吧?”

楚留香無奈,只得恭恭敬敬對著金靈芝 道:“是我家公子失禮了,給姑娘道歉。”

說罷,伸手去扶金靈芝,歉意地說道:“實在是冒犯了。”

言修然站在一邊,斜眼看著楚留香道歉,忽然向前一步。

他一動,金靈芝嚇得就是一哆嗦。

言修然雙手一擡,儼然學得和楚留香殊無二致,竟也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是我家公子失禮了,給姑娘道歉。”

語氣聲調,都與他一模一樣,又擡另一只手去扶金靈芝:“實在是冒犯了。”

金靈芝駭然看著他學得同楚留香一模一樣,當即毛骨悚然。

這人看著文質彬彬相貌斯文,其實根本是個瘋子吧?

楚留香說:“今日冒犯了姑娘,來日定當給姑娘好好道歉。”

言修然歪著頭看著他,正要開口,謝孤帆連忙一把抓住他,拖到冰糖葫蘆攤前去,好言好語哄他道:“少爺,我再給你買一個糖葫蘆好不好?”

說完,忙不疊地付了兩串的錢,將方才他欠的錢補上。

金靈芝雖然剛才被嚇得不輕,但是她乃是萬福萬壽園金太夫人最寵愛的第三十九的孫女,家大業大,自小就是飛揚跋扈的性格,此刻已經回了神,見楚留香又是個講理的,怒道:“你是誰?”

楚留香連忙道:“在下楚留香,是在下照顧不周,才讓公子誤傷了姑娘。”

金靈芝怒道:“他那麽大一個人了,還需要什麽照顧!他到底是誰!”

她說完,忽然反應過來,問道:“你就是楚留香?很有名的那個楚留香?”

楚留香現在正被人追殺,豈敢多說,對著金靈芝匆匆忙一頷首,道:“姑娘,我家公子心智不全,這才冒犯了姑娘,不如這樣,算我欠姑娘一次,後會有期,必當相還。“

金靈芝心中雖然不甘,可一聽他說那個家夥是個傻子,心裏反倒一下子同情起他來,索性也不再糾纏,摔手便走了。

見金靈芝不走了,楚留香趕緊去看言修然,發現他站在一邊拿著一個糖葫蘆,大約是謝孤帆硬塞給他的,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楚留香說:“你怎麽能對一個小姑娘動手呢?”

言修然此刻已經不像黎明時分那般殺氣沈沈,身上的氣質雖依舊冰冷,也已經柔和幾分,道:“我本不想殺她的。”

楚留香茫然:“什麽?”

言修然說:“可是她要殺我,我不想死。”

說著,歪頭一想,道:“很不想很不想死。”

”所以沒有辦法,我只能先殺了她。“

楚留香苦笑道:“你如何知道她要殺你?”

言修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她三度將劍指著我的頭,難道不是想殺我麽?”

楚留香說:“不是!你要記住,有時候姑娘拿劍指著你的頭,只是想嚇唬你一下,不是真的要殺你的。”

言修然顯然從未聽過這個理論。

他大哥對他說,只要對方的劍先出鞘,就是要殺你。

你想活下來,只能比他們更快、更快。

言修然覺得,楚留香這麽說也很有道理,畢竟他從未和姑娘打過。

他問楚留香道:“也就是說剛才那個姑娘一點也不想殺我,我卻幾乎把她的舌頭扯下來了?”

楚留香道:“正是,你做的不對。”

言修然想了想,忽然一閃身沒了影子。

楚留香當即大驚。

他現在想想,言家的功夫可能並沒有傳聞中那麽厲害,只是速度太快,大多數人壓根反應不過來。

他四下張望,發現言修然早已在人群另一頭,將金靈芝攔下了。

楚留香生怕他做什麽極端的事情,連忙擠過去,卻見言修然站在金靈芝面前,不知道說了什麽。

然後,只見他小心翼翼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包來,從裏面掏出一枚小小的石子兒來,珍視地在手裏端了半天。

然後,仿佛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一樣,割肉一般心痛地將眼睛一閉,把小石子兒往金靈芝面前一送。

金靈芝奇道:“你給我的?”

言修然將眼睛睜開,顯然極為心痛的模樣,掙紮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金靈芝之前見他拿這個石子兒買冰糖葫蘆吃,原先以為他是吃白食的,可現在看來,他似是極珍視這石子兒的模樣,寶貝一般地遞給她,還十分不舍。

雖然那石頭一文不值,但是在他哪裏卻是珍寶。

金靈芝左右猶豫,還是收下了,勉為其難地說:“謝謝你啦。”

楚留香忽然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著這個場景,竟然很感動。

楚留香差點就眼淚掉下來了。

仿佛他親兒子學會走路了一樣。

眼看著金靈芝一臉嫌棄地拿著石頭子走遠了,楚留香走過去,道:“你道歉了?”

言修然看著金靈芝離去的背影,興奮地點點頭。

他那死氣沈沈的眼睛裏忽然閃爍著孩子氣的光芒。

楚留香欣慰道:“那就好。”

言修然忽然冒出來一句:“我要把她加到我的名單上。”

楚留香:“……”

不不不這樣不對。

非常不對。

楚留香絕望道:“小公子,你不能再這樣了,你不能再喜歡誰就殺了誰!我不管是誰教你的,這樣不對!”

言修然忽然皺眉看向他:“我沒有喜歡她。”

“但是我挺喜歡你的,你還在上面呢。”

他那副語氣,仿佛這是什麽榮幸一般。

楚留香瞪大了眼睛,駭然看著言修然轉身離去。

一刀戳心。

某位老父親心痛至極地站在烈日下,難過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為什麽他就沒有小石子。

一顆也沒有。

喜歡什麽的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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