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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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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交易

“皇上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沈國聲和蕭牧白都已經離開,眼下只剩下了謝裕之和沈瑯二人,沈瑯懶得跟他裝模作樣,於是索性起身緩緩走向蕭牧白剛剛坐下的地方,旋即拉開屏背椅隨意坐了下來。

剛剛坐下,沈瑯還覺得不太滿意,於是又拿起桌上擺在一旁的茶壺,自顧自地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

“性子溫順膽小不敢剖陳心事,沈大人方才是這麽說的沒錯吧。”

謝裕之冷哼了一下走出殿臺,悠悠踱步走到沈瑯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的臉。

沈瑯無動於衷,她輕輕挑起茶杯細細啜飲滋味,上好的龍井茶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一飲而下的時候舌尖微苦,待緩過勁兒來又能品嘗到其中百轉千腸的甘甜。

時隔多年,謝裕之喜茶更喜好茶的習慣還是一點沒變。

“為什麽不說話?”

謝裕之冷冷地盯著沈瑯的臉,身為皇帝的壓迫感籠罩著對方,平時不笑的時候本就已經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如今面色徹底冷下來以後就更顯得不近人情。

“皇上不是說過只想知道幾個問題的答案,其他概不關心?既然如此,臣女只回答皇上要問的問題。”

“皇上問什麽,臣女答什麽,皇上不問,臣女自然不答。”

沈瑯又抿了一口茶,等到唇齒之間再次重新溢滿茶香才慢慢將茶杯放回桌上。

“你真的是沈瑯?”謝裕之狐疑地問。

“如假包換。”

沈瑯放松地靠在屏背上,眼神隨意地瞟了一眼滿臉嚴肅的謝裕之。

時隔多年,他的樣子並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只是氣質好像成熟了些,人也瘦削了許多,看著的確有了幾分君王的模樣。

“朕怎麽不知道沈家的女兒竟如此大膽,藐視皇威不敬皇權,讓皇帝站著自己卻坐得格外舒服。”

謝裕之明顯有了怒意,他盯著沈瑯的視線猶如尖刀即將狠狠刺穿沈瑯的皮下三寸。

“皇上莫急,畢竟這世上皇上仍不知道的東西還有許多,輕易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可是會吃大虧。”

“旁人?你父親也是你口中的旁人?”

謝裕之不屑地嗤了一聲。

“這麽說來,先皇在世時應該也很了解皇上咯?”

沈瑯嘴角淺淺一笑,看向謝裕之的眼神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

找死!

大祈的百姓大多知道這位年輕帝王的禁忌只有一條,那就是先皇在世時他那段不受寵的經歷。

什麽父慈子孝皇恩浩蕩那都是放屁,身為一個皇子卻從來吃不飽穿不暖,不僅整日靠著夫子的接濟度日,時不時還得忍受幾個親兄弟的擠兌。

這段日子是謝裕之當上皇帝以後絕口不提的過往,誰提了誰就是在拿刀往他主心骨裏戳。

逆鱗這東西,碰一下就會炸開花,最後不弄個玉石俱焚你死我活的都不能算結束。

“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置喙君王。”

謝裕之的怒意漸漸轉化為了殺意,他先前完全不明白為何蕭牧白會在突然之間像中了邪似的,鐵了心要求娶這姑娘。

不過現在他似乎懂了一點,畢竟這兩人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同類,不說話時看著人畜無害,說起話來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字一句都在揭他的短,不把他氣死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不過蕭牧白知曉他的底細,自然也清楚事情始末,可她哪兒來的資格變著法兒地揭他的傷疤,把他作為皇帝的尊嚴無情地踩在腳下!

“皇上誤會了,臣女並非此意,臣女只是想同皇上開個玩笑罷了,畢竟皇上說過不會把臣女的話放在心上”

“你以為說這些就能把朕糊弄過去?沈姑娘,朕不是三歲小兒!”

謝裕之滿臉殺氣,須臾之間一掌拍在長桌之上,響聲極重,震得方才還擺得端端正正的茶杯呲溜溜滾了一圈,最終還是不受控地墜在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皇上不想同我做個交易麽?”

沈瑯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她顯然沒有被謝裕之的動作嚇到。

或者說,謝裕之的一言一行皆在沈瑯的意料之中,他還是同從前一樣,提到先皇的寵愛或生母的離世都會突然像個刺猬似的蜷縮起來,再豎起渾身的刺面對任何試圖靠近的生物。

每當這時,沈瑯總覺得謝裕之又再次回到了當年破敗的宮殿,變成了那個一聲不吭默默撥弄爐腔的男孩兒。

如果沈瑯沒有因為好奇走進那座宮殿,那麽那個男孩兒應該還在埋著手臂低頭啜泣。

可她走了進去,在一線的光明中看清了他的眼睛,還不懂事的年紀裏,為了一絲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憐憫的感情,沈瑯甚至差點搭上了自己的餘生。

謝裕之,有時候我比你還了解你自己,你隱忍,蟄伏為的從來都不是我,你自私,敏感,你只愛你自己。

該做的無論如何我都已經仁至義盡,除了那場你心心念念的大婚我給不了你之外,我如今已經對你不虧不欠。

別怪我,謝裕之,你總該給我點報酬。

“怎麽,皇上不敢?”

沈瑯極有深意地瞥了謝裕之一眼,那一眼裏的內容尤其覆雜,不屑?挑釁?鄙夷?似乎統統都不是。

如果非要讓謝裕之形容的話,他更可能覺得這是一種……

憐憫!

“什麽交易。”

這四個字像是什麽洪水猛獸,從謝裕之的牙關裏一點一點擠出,他按著自己額頭猛跳的青筋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那股滔天的怒意勉強止住。

沈瑯自然發現了他的異常,可她就像個沒事兒人似的繼續開口。

“我知皇上如今最擔心的是什麽,天下紛紛擾擾皆與皇上無關,皇上只在乎皇權是否穩固,河山是否安定,自己是否愧對列祖列宗數百年努力打下的不朽功績”

“換句話來說,也許在皇上心裏,這一輩子只要不讓大祈的江山砸在自己手中就不算白坐了皇位”

她怎麽知道?

謝裕之的憤怒陡然轉為了心驚,這的確是埋藏在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自小失恃,沒有母族,不得聖寵,這些都是深深紮進謝裕之骨頭裏的一根根尖刺,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恨先皇的殘忍無情,同樣也恨帶給他一身傷痛的大祁皇宮乃至於整個大祁皇室。

因而哪怕當上皇帝他也並沒有像每一個新登基的君主那樣勵精圖治大改朝綱,謝裕之只是憎恨先皇的昏聵,於是提拔賢臣貶黜宦佞,平衡朝中最大的幾股暗流湧動的勢力。

看似賢明,其實他唯一的底線只不過是延續大祁的統治直至他的死亡,這樣謝裕之死後下了九泉也能不愧對列祖列宗。

說到底他還是謝家人,骨子裏流淌著謝家骯臟又殘忍的血,他必須為此贖罪。

“你口中的交易跟這些東西又有什麽關系?”

謝裕之終於冷靜了下來,他直覺眼前的姑娘完全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簡單。

“皇上所圖不過江山穩固,而如今內政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穩定,因此還能讓陛下憂心的無非只有外敵。”

“可於應對外敵而言,大祈有蕭將軍這個未嘗敗績的戰神坐鎮,那些外邦的侵略者自然不敢太過囂張,可問題就在於”

“如果一切皆如表面那樣,皇上又怎會刻意提高蕭將軍的地位,不僅將他的封號改為元帥,還擢升他的品階。”

“自開國以來始皇便規定武將的品階最高為從一品,而後幾代更疊武將的最高品階便降為了如今的正二品”

“皇上不是一個喜歡打破先祖規矩的人,可卻願意為了蕭牧白主動更改舊例,我想這應該並不是簡單的惜才吧”

“何以見得?”

謝裕之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瑯,眼前的女子有著精致的妝容,眉目精雕細琢,眼波流轉間似乎氤氳著理智的光,擡眼垂眸刻畫出一片寧靜淡漠。

面似林中鹿,目如九天仙,說的也許就是他面前的姑娘。

“大祈是始皇一刀一槍在馬背上建立起來的王朝,而後平治朝政也用的是鐵血手段,只是後輩生於和平年代因而養成畏畏縮縮的性格,比起用武他們更擅不費一兵一卒的陰謀詭計。”

“一代接著一代,一輩連著一輩,大祈的天平逐漸朝著文治傾斜。到如今,這種偏斜似乎已經到了傾覆的程度。”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厲害,為挽救岌岌可危的平衡,陛下不得不將蕭牧白尊為全天下武將的標桿,將他推到對抗文臣勢力的最前線”

“若蕭牧白聽話,那自然皆大歡喜,可事實上他於陛下而言並不是一把趁手的兵器,甚至剛好相反,他更像一頭伺機等待的猛獸,隨時脫離陛下精心準備的韁繩,找好時機反咬一口。”

沈瑯說完這些感覺有些口幹舌燥,中途下意識伸手去抓方才用過的茶杯打算喝一口茶,而後突然想起茶杯早已被謝裕之的掌力拍倒碎了一地,於是便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

“給”

一只嶄新的玉瓷茶杯被對面食指與中指白皙的指腹推到了沈瑯面前。

手指的主人看見沈瑯有些驚愕的表情顯得格外無所謂,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示意沈瑯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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