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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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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

雲岫感覺到自己在一片塵土中急速下墜,這下落地距離似乎極長,她用盡力氣努力調整身形,在觸地的瞬間,還是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

強撐著支起身子,努力去尋找其他人的位置。

這是一個三丈高的深坑,周圍的墻面和地面都是青石壁築造而成,散發著幽幽涼氣,這個地方顯然不是剛剛的爆炸形成的。

白婉蜷縮在不遠處的地上,一動不動,雲岫的心跳慢了一拍,屏住呼吸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還活著。

從白婉失蹤開始,每一件事情的發展都在雲岫的計劃之外,事到如今,事態的發展早已超出了她能夠控制的範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蕭清讓走過來握住雲岫顫抖的手,他的掌心溫熱,給人一種沈穩有力的安心感。

雲岫如今知道了事情真相,面對蕭清讓這一顆赤忱的心愧疚不已。她寧願這個人自私一點,不要永遠像那個鳳陽樓的小夥計一樣,只知道毫無保留地對她好。

“我相信你了。”雲岫回握住蕭清讓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容不得她二人溫情片刻,魏帝走了過來。他身邊兩個侍衛武功高強,在他們的保護下魏帝自然是沒受什麽傷。

“你究竟想做什麽?”雲岫一臉戒備地擋在白婉面前,蕭清讓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魏帝見狀冷哼一聲,“等活著出去再說吧。”

難道這個爆炸魏帝也毫不知情?

洞口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有細碎的腳步聲、有機械相碰的摩擦聲,隨著一群黑影晃動,突如其來的箭雨強勁有力,連綿不斷地撲面而來。

雲岫大驚失色,只來得及將白婉護在懷中。蕭清讓擋在她身前,隨著密集的金屬碰撞聲,箭簇被蕭清讓一一掃落在地上。

連弩發箭輕巧,但人的力氣畢竟有限。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箭雨仍舊連綿不斷,可蕭清讓逐漸疲頓。雲岫聽見幾聲箭頭入肉的悶響,剛要張口問他,卻聽見他急切道:“小心!”

原來是蕭清讓疏忽之中漏了一支箭過來,雲岫揮手擋下。她撿起落下的箭羽一看,這箭的形制極為熟悉。當年潼安鎮還是梁王屬地,雲岫偷偷跑去看駐軍的演兵場時曾經見過這樣的箭。

這群人竟然是梁王舊部。

蕭清讓分神之間,又是兩聲悶響,他吃痛地低呼一聲。

雲岫高聲道:“我沒事,你專心些別管我!”

就在坑中幾人都要力竭之時,恍惚中聽見有人輕松又愉悅地笑了一聲:“停手吧,歇一會兒。”

箭雨隨之停止。

一個人從洞口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劉富貴?是你!”

劉富貴似乎是很欣賞他們震驚又憤怒的表情,他伸手從旁邊的隨從手中拿過一柄弓弩,二話不說對著魏帝射了過來。

這只箭又快又準,看得出劉富貴的功力極高。

黑衣侍衛急忙將魏帝帶了一把,擦身躲過,那只箭羽竟能直直紮進了青石塊中。

魏帝暴怒:“劉富貴,你想做什麽?!”

劉富貴又抽出一支箭,在手上摩挲把玩了兩下,慢悠悠道:“魏帝晉王皆遇刺身亡,本王乃梁王養子,又有誅殺刺客之功,這皇位落到我手上也算是理所當然。”

“哈哈,你一個閹人,也做起了當皇帝的春秋大夢!”

劉富貴陰柔一笑,極其瘆人:“閹人又如何,我有了蕭清讓這個爐鼎,可以在這個位置上活上千年萬年!什麽子孫萬代,什麽流芳百世,有我一人足矣!”

雲岫茫然地望向蕭清讓:“爐鼎?”

劉富貴放聲大笑:“你不敢告訴她白一當年都做了什麽對不對?那就我來告訴她。”

“劉富貴!”蕭清讓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想當年,我們的晉王在鳳陽鎮,白天伺候客人,晚上伺候主家,游刃有餘,可是我們白將軍的心頭至愛,白將軍的驚天修為可都是托晉王的福呢,哈哈哈哈。”劉富貴見蕭清讓極為在意的模樣更是得意,他說到興奮之處,笑得前仰後合。

雲岫怔怔地看著蕭清讓,劉富貴的這番話似乎是有著比剛剛連弩飛箭更大的威力,那幾支刺穿他身體的利箭他並未在意,而此刻...他渾身顫抖,胸口劇烈起伏,喉間發出斷斷續續地嗚咽聲,像是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雲岫突然想起來一件並不相幹的事情。那日她去晉王府尋求幫助,蕭清讓蠻橫無理地強吻了她,那個吻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蠻橫地激怒她,餵了她一口鮮血。

難怪她覺得自己功力大增!

沒想到蕭清讓竟然是傳說中的“爐鼎”體質。

“清讓——”雲岫心中酸澀,喃喃叫了他一聲。原來當初那個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竟承受著如此巨大又難以言說的痛苦。她想起她向白東家討要他時,他眼中明亮期待的光;她告訴陸朝一白東家只肯讓他白天來攤子上幫忙時,他眼中晦暗不明,輕聲說了句“已經很好了”;她想起每日黃昏,陸朝一與她告別時眼中的不舍與恐慌...

雲岫覺得她的心在一瞬間空了一大塊,汩汩流著鮮血,她忍不住伸手要去碰一碰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人。

她冰涼的手剛剛觸碰到他的手背,被他觸電般地躲開了。

一聲尖銳的哨笛聲響起,隨即是大量的腳步聲。

劉富貴面上閃過一絲錯愕。

魏帝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你們這群梁王餘孽在宮中作亂以為孤不知道?雕蟲小技,不成氣候!”

劉富貴臉色陡然變得鐵青,他氣急敗壞道:“放箭,只要殺了魏帝,你們都有從龍之功!”

劉富貴的親信在絕境和賞賜的雙重刺激下,變得格外激進。箭羽帶著狂躁的內力撲面而來,抱著同歸於盡的態勢想要置魏帝於死地。

一股大力撲在雲岫身上,她一個踉蹌跌坐在青石的墻腳下。

是蕭清讓整個人伏在了她的身上,他手中的劍早就丟了,此刻是用身體將雲岫死死地圈在他和石壁之間。他這是喪失了鬥志,只為一心求死。

“蕭清讓?蕭清讓!你別這樣,朝一...”雲岫帶著哭腔撕心裂肺地叫喊著,拼了命地推搡著他,“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快起來啊!你這樣會死的...”

他將頭靠在雲岫的肩上,溫熱的呼吸噴在頸邊,喃喃說道:“姐姐,我好想這樣一直抱著你啊,真好...”

雲岫推不開他,只能努力單手去打落那些飛箭,可還是不斷有箭簇入肉的聲音。

她仿佛回到了那天傍晚的潼安鎮鎮,冰冷的雪地、冰冷的屍體,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洞口,魏帝的人逐漸控制住了場面,劉富貴眼見大勢已去,氣急敗壞地大喝一聲:“白婉!別忘了殺父之仇!”

雲岫心中“咯噔”一下,劉富貴竟然與白婉有聯系?

她此時懷中抱著身後重傷的蕭清讓,對身後的白婉毫無防備。一把冰冷的利刃架上了她的脖子,雲岫的心底深深落下一聲嘆息,她從未懷疑過白婉。

“姐姐,我不想傷害你,把蕭清讓交給我。”白婉的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冷漠絕情,“殺我父親的兇手,我也要讓他嘗嘗喪子之痛!”

蕭清讓軟軟倒在雲岫的肩上,一副毫無生機的模樣,生死未蔔。

雲岫滿手都是他溫熱的鮮血,心中劇痛。她轉過頭看向白婉,脖頸旁的利刃劃破皮膚,她忍著那陣刺痛,語氣堅定決絕:“白婉,你父親才是真正的兇手,這麽多年我都報錯了仇,但我不會一錯再錯。”

雲岫頭暈目眩,不知道脖子上是怎樣一番血流如註的光景,但面前的白婉楞了楞,眼神中有些茫然無措,她手上的力道輕了三分,聲音裏也有了些哀求:“姐姐,你把他交給我,讓我報了仇,我們以後還像以前一樣相依為命好不好?”

雲岫眼中含著淚花,這麽多年,她自問對得起白婉,也對得起潼安鎮的四千冤魂,唯獨對一個人虧欠太多。這個人啊,他溫柔又善良,幾經坎坷卻仍有一顆赤子之心。

她將懷中的這個人抱得緊了幾分:“他根本不是你的仇人,或許魏帝是、你爹是、劉老八是、劉富貴也是,可唯獨他是無辜的。”她的眼神愈發堅毅,“今日就算我護不住他,但我絕不會死在他的後面。”

劉富貴已被魏帝的親兵控制住,他目光癲狂,還是陰狠地望向魏帝:“放我們走,不然我殺了你的兒子!”

魏帝看著眼前的景象,覺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兩年前。潼安鎮,一張和劉富貴相似的面孔站在他面前,狂妄地大放厥詞:“放了白一,不然我今日就屠光潼安鎮。”

那白一癡迷武學,得知蕭清讓是難得的爐鼎之後,竟對自己的兒子做下那等下流之事。縱使白一跪在他面前慟哭懺悔,任憑魏帝將他虐殺致死,他仍難解心頭之氣。

沒想到劉老八還想用潼安鎮人的性命威脅他?

他當時怎麽回答的?他當時帶著滔天的恨意,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絕無可能!”

他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

“絕無可能!”

他又說了一遍。

劉富貴陷入了最後的癲狂,他狂笑著揮舞著劍,“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白婉,快殺了他們,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次機會...”

劉富貴沖入烏泱泱的人群中,隨著□□的消逝,聲音也迅速消失。

雲岫覺得背後一股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就覺得呼吸困難。她低下頭,看見一柄劍從她的胸口穿出來,又沒入了蕭清讓的身體。

恍惚間聽見一個老成的聲音響起:“住手!”

雲岫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擡起頭,一陣強烈的瀕死感襲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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