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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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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世高人

“你確定他住在這裏?”

兩人出了塢首山,並沒有立即返回魏都,而且往相反的方向去了盛州。此刻,雲岫看著這個熱鬧的市集,難以想象姜循禮口中的隱世高人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姜循禮走到一處菜行前停了下來。

“哥哥要買些什麽?”店裏探出了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奶聲奶氣,很是可愛。

“買驢皮。”

小姑娘皺巴著臉,失望道:“原來你不是來買菜的,師傅說他早就不賣驢皮了。”

“那你去問問他,從前的驢皮裂了,他修不修?”

小姑娘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睛:“那你幫我看著菜攤子,我去問問他。”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小姑娘回來了,看到菜籃子裏多出了不少賣菜錢,眼睛一亮。師傅請他們過去,她利索地將碎銀子收進荷包裏,把菜攤子收好,關了店門,帶著他們從後門出來,沿著一條小巷往深處走去。

這處小院子倒是很別致。

院中有個小男孩在劈柴。

小姑娘掏出沈甸甸的荷包,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羊角辮歡脫地抖落了兩下。那小男孩臉漲得通紅,卻故作鎮定地埋頭不看她。小姑娘自顧自地笑得開心,“下一招青天白日又是我先學。”

“青天白日”是絕世武功清明劍法中的一招,雲岫略有耳聞,心下對此間院落的主人多了一份敬畏之心,果真是大隱隱於市。

一位白須老先生從屋內走出,他看見兩人,先是一驚,隨即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歡歡、喜喜,你們先去別處玩。”

老先生支開了兩個小徒弟,撚著胡須,慈眉善目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稍大的孩子:“你二人找老夫什麽事情?”

姜循禮將塢首山中的事情盡數說出。

秋水先生面上愈發凝重,但最後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那孩子...”

這個白髯老人,無人知道他的身世、年紀,甚至姓甚名誰也是一個謎團,但他的武學、醫術、謀略皆是登峰造頂,若有君王能得到他的相助,足以抵上百萬軍隊。可惜他常年居無定所,只活在傳說之中,世人都尊稱他一聲秋水先生。

“那陣法名為陰兵轉世,確實是在我處習得。以相同血脈後人的陽元之氣供奉陰靈,五十年便可使得逝去之人重鑄肉身。此法罔顧生者性命、陰毒至極,從未有人真正使用過,連老夫也不知其真假。”

秋水先生看向雲岫,語調閑散地問她:“小姑娘,你覺得這陣法是真是假?”

五十年?也就是慶元二十年。

雲岫迅速回想了一番,前世的那一年,她從未聽過什麽陰兵現世。

“我想應該是假的。”

秋水先生點了點頭,他淡然的神情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雲岫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似乎是對她的隨口猜測深信不疑。

“我徒兒闖出的禍事,我自然是要負責的。”

吳歡竟然是秋水先生的徒弟?!

秋水先生叫回了歡歡、喜喜兩個小孩子,吩咐他二人與他們同行,再次前往塢首山。

臨行前,秋水先生含笑看著他們,他表情慈悲,似乎將世間所有喧囂都隔絕於心門之外,悠悠道:“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我是,你是,她也是。”

他說得高深莫測,雲岫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他意指何事。但若是潼安鎮...雲岫眉宇間一冷,那絕無可能放下。

——

他們四人在小白狐的引路下,順利找到洞口,再次來到了山中村。

一別三日,山中與他們走時天差地別。

姜循禮和雲岫的失蹤,讓他們驚覺到這鬼魅之地並不是一個嚴絲合縫的牢籠,所有人都重新燃起了鬥志。短短三日,他們拼勁全力在山野之間到處尋找著可能的離開之法,但都毫無收獲。

吳望心中同樣焦急,但他與村民們無頭蒼蠅般的瘋狂不一樣,他有另一份隱秘的期望,他那個素昧平生的哥哥會來救他們於水火。

他曾見過他的父親。

幼年的他半夜被夢魘折磨,想去母親那裏尋求安慰。他穿著單衣走到母親門外,借著那晚皎潔的月光,他看見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在他母親房中。從他們的對話中,他知道了那人是魏國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他母親、他父親、他哥哥,他們是一家四口人。

天亮後,那個男人不見了。

他的母親知道如何離開這裏,卻又固執狠心地將所有人留在這裏受盡苦難。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就在他的心底種下了一顆怨恨的種子。

他盼了三天,姜循禮和雲岫真的回來了!

吳望期冀的目光看向他們身後,沒有他幻想中的哥哥和雄兵,只有兩個總角年紀的孩童。他眸光瞬間便得灰暗。

吳歡對他們的回來表現得意外的平靜,她看見這兩個孩童甚至露出了一抹難得的溫和。

“歡歡,喜喜?”吳歡端詳著兩人的模樣,片刻後“撲哧”一笑,“師傅不僅懶得再給徒弟取名字,就連這愛給男孩子紮小辮的愛好都是十年如一日。”

吳歡...原來她也是曾經的歡歡。

喜喜面色一紅,將小辮子塞進衣領中,雙手交疊,正經地行了個禮:“師姐。師傅讓我來打開山中村的洞口,放這些村民離開。”

吳歡目光長久地落在他身上,對他說出的話不甚在意,似乎是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村民們聽見喜喜的話,頓時一片嘩然。

這孩子,竟然是來救他們的?

還有吳歡這女人,既然是這小孩的師姐,看來她早就知道如何離開!

吳歡聽見那邊村民們烏泱泱地準備暴動,她收回目光,擡手一個雄渾的內力波動,將眾人死死摁在原地,動彈不得。她輕哼一聲,“師傅派你二人前來,未免太過托大了吧。”

“長公主。”雲岫緩緩出聲,“他們身上都流淌著南番的血脈,他們也是你的子民。”

吳歡楞怔一下,這是多少年沒有聽見過的稱呼了。

隨即,她自嘲一笑:“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們。可你知道,這片土地下埋著的都是什麽人?”

不待雲岫回答,她悵然望向山谷,自顧自地喃喃道:“那年我戰敗,父皇斥責我‘女兒家果然不能領兵打仗,早些送你去和親,也不至於死了這麽多將士。’不顧我的苦苦哀求,將我當作貢品送來了魏國。”

“我麾下那群傻小子,紅著眼說要跟我重振旗鼓,他們都相信我可是父王不信啊,勝敗乃兵家常事,可父王容忍不了我的一點差錯。”

“那群傻小子混在和親隊伍裏一路護送我到魏國,路過塢首山的時候,被魏帝識破了是南番草原上的那只鐵鷹軍。可惜他們在沙場建功立業,卻杳無聲息地喪命於這山間溝谷。”

雲岫聞言吃驚至極,連姜循禮都瞳孔微微一震:“你就是那南番鐵鷹拓跋葉?”

“那又如何!”有村民匍匐在地,瞪著吳歡恨恨道,“若是早日歸順魏國,我們南番人也能早一日過上好日子!”

“就是,你們當初的恩怨,何必牽扯到我們身上?!”

吳望也不假思索道:“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母親...”

話音未落,吳歡一個狠厲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臉上。吳望被打蒙了,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恨。

雲岫冷冷旁觀,這些人,她只覺得他們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些血海深仇,非親歷不能體會,非親歷總能輕言放下。

但是他們又何其無辜呢...

她又能體會到這些村民們的痛了嗎?

姜循禮給了雲岫一個眼神,兩人擡手結印,凝成了一個同心陣法。那邊村民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姜循禮對喜喜疾道:“快帶他們離開!”

姜循禮和雲岫兩人合力也不是吳歡的對手,可這同心陣法巧妙在其可借力生力,生力制力,一時間竟可與吳歡匹敵。吳歡師承秋水先生,自然是知道這陣法的其中奧妙,眼看村民盡數前往祭壇,大勢已去,她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淒慘詭異,帶著內力在山間回蕩,聽者驚心動魄。

雲岫頓了許久,輕聲道:“我可以單獨和你說說話嗎?”

姜循禮也不攔她,道了聲小心,退到了遠處。

“長公主,你別恨我們,就算我們今日不來,他們也不會再活過來了。我可以告訴你,六年後,陰兵轉世沒有成功。”

雲岫用冷靜的語氣說著驚世駭俗的話語,她聲音溫婉又充滿力量,“但是你知道嗎,你的好兒子蕭澈,讓南番在兩年之後大勝,南番從此不必在進貢和親公主了。”

吳歡眼中含淚,暢快大笑:“好好好,是我的好兒子!”

喜喜回頭來接雲岫和姜循禮,吳歡沒有阻攔。

他們從祭壇離開山中村,山間冒出了滾滾濃煙。直到最後,吳歡也沒有從那個狹小的洞口中出來。

雲岫知道她不會走的,只有那個與她的將士們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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