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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自難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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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難棄

那蘇碧華雖然殘了一只眼楮,卻自此因禍得福。從一個身份低微的乳娘,一躍居為小主人的尊師。

她本就是極其聰慧有才氣的女子,各色詩詞歌賦早已爛熟於胸。亦精通各色樂器;熟知音律。兼之性情溫柔,對小王公子親愛憐惜,更是傾註了所有的耐心和教導。

她早發現小王公子天賦過人,記憶力奇佳,根本不存在他背不下來的詞句。只是這孩子看起來笑嘻嘻的好似脾氣極好,但骨子裏卻執拗倔強。一旦觸了他的逆鱗,他總要教惹了他的人不如意。

領會了這一點,她心裏有數,因材施教。擯棄了將孩子困在屋子裏死記硬背的老法子。帶著王憐花出沒於山莊的假山池塘,嬉戲於草地花叢。聽那粉妝玉琢的小小男孩騎在大樹上高吟: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看那豐神秀逸的緋衣小少年臨風撫琴,十指翩躚,奏支情意綿綿的露華濃……她會悄悄的低喚一聲:我的兒……

一只完好的眼楮裏盈盈淚水將墮未墮。

王憐花十歲的時候,稚氣漸脫,俊朗日增,在滿腹詩詞歌賦的滋養下已經初現一個風華絕代的名仕風範。王夫人對此十分滿意,曾提出要將一個妙齡少女美的眼珠挖出來,添補在這位名師的眼眶中,以示嘉獎。蘇碧華謝絕了王夫人的好意。

她道:“公子在琴棋書畫這一 途以無需指導,賤妾已是無用之身。公子自此要全心攻學武功以及各色秘術,想必就要與賤妾自此疏離……賤妾不忍分離,求夫人讓賤妾做個貼身老媽子,繼續伺奉公子吧。

王夫人冷眼旁觀這幾年,早知她已將那痛殺親子的愧疚和悔恨,統統轉化成椎心泣血般的母愛施加到自己兒子的身上,對她是十二分的放心兼蔑視。

聞言便和顏悅色的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碧姑言重了。憐花的武功你是插不上手,但是一些奇遁甲之術,醫蔔算學,星蔔星象,巫毒蠱密之類的秘笈裏涉及許多晦澀難懂的古語,隱義。碧姑通今博古,可以繼續佐助憐花精進。”

於是蘇碧華得以繼續做她的名師。每日裏先將那些晦澀的秘笈背熟記牢,再逐句專研,融會貫通。

等著那粉面緋衣的小冤家習武歸來,道上事先擠出的乳汁玉碗,看著他笑瞇瞇的一飲而盡。便擺出嚴師做派,將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

如此匆匆二年過去,小冤家學有所成,她自己也深得其益,在醫術、毒術、易容、放蠱、攝心術等雜學一途,成就了不為人知的一個密學大家。

小王公子出落的更加俊俏風流了。而且隨著人事漸知,逐漸有了見了小娘忘老娘的趨勢。他不常來看望碧姑了,偶爾來一次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心急火燎的要喝奶了。蘇碧華只是無奈而寵溺的淡淡一笑。

她向王夫人請求搬出雲夢山莊,自立一廬,潛心為公子繼續專研秘術。王夫人同意了。

她便依言在山莊附近設下一廬,每日讀書,撫琴,配制奇藥,眺望遠方……

直到一大一小兩個金發碧眼的海外人拜訪,她的生活才再起波瀾。

查斯特神父歷盡艱辛,遠渡重洋來到這廣袤的繁華東土,欲將上帝的福音傳播到這些黑眼楮的東方人耳中。不料這些蒙昧無知的東方人早有自己的偶像,他所敬愛的上帝居然被常駐此地的佛陀菩薩所排擠,得不到應有尊敬和愛戴!

他傳教艱難,又極少得到布施。又因他那奇特的異國形貌引人註目,他和他那個撿來做小跟班的孩子常常受到圍觀和嘲笑,差點違背上帝的旨意化身為魔鬼。

這令他又懊惱又羞愧,不斷地懺悔和自我安慰,遠離這片不可教化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國家吧。可他又囊中羞澀,雇不起大船遠渡重洋,只好帶著那八歲的小傑克,乞丐一般見人就露出微笑,用那略顯生硬的中土話說一句︰“願上帝保佑你,我親愛的朋友。”

小傑克年紀小,適應環境的能力比大人好,本地話也學的更流利,這時他就入鄉隨俗的馬上補上一句︰“大吉大利,恭喜發財!”

他們就會得到一點布施,查斯特卻時常感到崩潰。

好在他後來拜訪了王夫人。王夫人對他的上帝同樣不感興趣,這不足為奇,因為他發現這個美麗的貴婦即便是對本土盛行的儒釋道都不感興趣。

但她對查斯特帶來的所剩不多的幾個西洋玩意很有興趣︰可以伸縮的千裏眼,發出悅耳聲調的八音盒,一卷臟兮兮的用來綁行李的蕾絲花邊……

當她得知這位神父在成為神職人員之前曾是一名制作玻璃制品的小學徒時,就面帶微笑了。她告訴他,如果他能把這項工藝傳授給她,她將資助他回到自己的祖國。

查斯特很高興的同意了。這片土地礦產豐富,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制作材料。

但當他把一條打造的栩栩如生的玻璃桃花瓔珞獻給王夫人,請她學藝的時候,她卻笑著讓他去找另一個女人,那才是他的學徒。

於是查斯特帶著他的小跟班又去找了那個一只眼楮的蘇碧華。蘇碧華對王夫人很服從,接待了她的新師傅。

她端莊,有禮,聰明,好學。但是冷冷淡淡,從不多說一句廢話,只是全心全意的學藝。直到有一天,查斯特打造出一只與她那只完好眼楮一樣美麗的玻璃球,替她安裝在空癟的眼眶上。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了令人驚艷的笑容……

小王公子偶爾去看自己的師父,發現師父已經無暇為他擠出一碗奶。她熱切的同她的師父交談,不時還會冒出幾個他聽不懂的洋名詞。

小王公子有點失落,但同時又很高興。他同她是師徒,又似母子,但其實她的年紀只是個大姐姐。他看見大姐姐終於像一個年輕姑娘一樣綻放了幸福的微笑,他就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他一高興,就去捉弄洋神父的小跟班。看著那個小他五歲,個子卻和他差不多高的金發小孩哇哇大哭,他就哈哈大笑……

然而,世事難料。在一個沒有任何征兆,並且陽光明媚的午後,蘇碧華用自己新燒制出來玻璃長錐刺進了神父的胸口。

神父大睜著眼楮,難以置信的喊了一聲︰“我的上帝!”就倒地身亡了。

沒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就連正在房外揪著傑克,用匕首往下割頭發的小王公子也受到了驚嚇,忘記了要做一把金色拂塵的打算,松開了掙紮不止的傑克。

蘇碧華拔出帶著血珠的玻璃錐,一步一步走向傑克。傑克嚇傻了,王憐花也嚇傻了。他們呆呆的看著蘇碧華舉起那寒光閃閃的玻璃兇器,就要,一刃,穿心!

傑克已知自己難以活命,閉上了蔚藍的眼楮,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想起了他最親愛的人,喃喃的低喚了一句母語︰“媽咪。”

蘇碧華的玻璃錐被這一聲絕望的低喃硬生生的阻擋。她也呆住了。王憐花看見她那裝了玻璃眼球的眼眶裏溢出了一行血淚。

她跪了下去,抱住了渾身發抖的傑克。“好孩子,別怕,娘在這裏。”

王憐花頓時就不幹了,上前一步就要把傑克揪出來扔到天邊去。但玻璃尖錐卻頂在了他的咽喉上。

蘇碧華一手抱著傑克,一手指著王憐花,沒有回頭,只有冰冷的聲音傳來。“你走,別讓我再看見你。”

王憐花氣死了,他不怕她,偏要往前走。尖銳的錐刺破了他的皮膚,流出了鮮艷的血滴,他還是要上前來揍這個小洋鬼子一個狠的。

蘇碧華淒厲的長嚎了一聲,扔掉了手中的玻璃,抱起傑克,頭也不回的走了。王憐花真的傻掉了,他被他的師父,乳娘,大姐姐給拋棄了!無緣無故的拋棄了!

蘇碧華收了傑克做了義子。並將她所能學到的所有知識傳授給了他,並且真的不再見王憐花。

她將那間小廬四周用奇門遁甲之術做了布置,等閑之人絕對無法進入其內。王憐花當然不是等閑之人,可畢竟師高一籌,他所學又十分繁雜,沒有專攻這一術。偶爾有了閑暇又要招蜂引蝶,流連花叢。蘇碧華精於勤,王憐花荒於嬉。於這一途,王憐花已經遠非那乳娘大姐姐的對手。

王憐花真的要氣死了,對這個有了新兒忘舊兒的大姐姐師父恨得牙癢癢。他一次次進入迷陣,妄圖尋求破解。又一次次被困其中,五迷三道,頭暈目眩,體乏腹空空。無可奈何的等那金發碧眼的洋師弟來把他領出去。

他很想殺了這個好命的臭小子,但是想起蘇碧華曾流出的那行血淚,他那冷硬的心腸又生出不忍來。

王夫人冷眼旁觀,心裏倒是很滿意——一個低賤的乳娘,總把主人那高貴的兒子當成自己的親子算什麽體統?虧她識趣,不然如今授業已成,她也該去見閻王了。

她不許王憐花再去破解迷陣,逐漸將家裏的生意交給他一部分打理,分派更美麗更嬌艷的少女們來伺奉他,挑選更精妙的武功秘笈讓他研習。雜務紛紛,小小少年應付起來十分吃力,漸漸的也就忘記了那份小小的不甘。

就在他徹底斷奶,已經快要忘記這個曾無數次悄悄摸著他的頭發低喚“我的兒”的絕情女人之時,傑克哭哭啼啼的找到了他,告訴他師父大概中了奇毒,神志不清,快要死了,想要見見他。

王憐花此時已經十五歲了,生的面如冠玉體態風流,招惹著身邊鶯鶯燕燕如同群狼環伺,欲將胭脂染玉樹。

群芳鬥艷中乍現的這個異國男孩,他還有點怔忡。直叫擾了雅興,要姑娘們將他打出去。

傑克皮糙肉厚,不怕那些嬌柔的粉拳胡搡亂捶,得機會抱住王憐花線條優美,細長矯健的小腿,死也不撒手。口中哭叫道︰“她要死了,說要再餵你一口奶,你為何這樣狠心?”

鶯鶯燕燕們聽了,都駭笑的花枝亂顫。唯有王公子木無表情,烏黑的眸子直視著遠方,似乎看見經年前那個一眼已殘,卻勇敢的與王夫人鬥狠的年輕女子。似乎又聽到王夫人那溫和的嘲笑︰你這樣愛他護他,他卻那樣輕你賤你,你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他笑著一腳踢開傑克,全然沒註意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還不帶路!你難道不知本公子進不去那裏嗎?!”

傑克帶王憐花進入了小廬,王憐花終於又見到了那個曾經日日企盼他能承歡與前的女人。

她哪裏還有當年的半分風采?曾經青春正茂的嬌顏枯瘦烏黑,那只幹癟的眼眶早已撐不住假眼球,空蕩蕩的訴說著悲涼,而曾經完好的那一只也昏黃汙濁,茫茫然看不清眼前那風華公子,正是曾經懷中歡脫的嬌兒。枯木一般的軀體已經完全癱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宛若一具風幹經年的屍體。

王憐花看著她,笑嘻嘻的走到近前低喚︰“碧姑,我來吃奶了。”床上呼吸微弱的女子驀地一驚,伸出老樹昏鴉一般的手指,顫巍巍的撫向他的頭頂。王憐花配合的低下頭,任由那顆怖的手指抓住他垂在耳邊的碎發。

蘇碧華聲音嘶啞的笑了︰“不錯,是我的兒,我兒頭發好,又滑,又潤,又直。不像傑克的小狗毛,還帶著自來卷。”

王憐花也笑了︰“碧姑你現在真是瞎子了麽?兩只眼楮都看不見了?”

傑克在一旁抽噎︰“她自不見你以後就每天哭,一直哭壞了眼楮……她自己不治,也不讓我給他治……”

王憐花十分非常特別想狠狠揍傑克一頓,可他顧不上。他看出碧姑這是強吊著一口氣和自己進行最後的告別,他不忍浪費時光。

他笑著說︰“碧姑要死了啊?是想我想死的麽?”蘇碧華聽了他這剜心的毒舌,不怒反笑。喘息了幾聲,又捉住了王憐花的手,放在幹癟的胸膛上。

帶著幾分令人生怖的笑容道︰“是啊。我想,我的小嬌兒怎麽還不來啊,吃奶的時辰到了,他要餓死了,是不是那個女人用荊條在打他,罵他,讓他餓肚子了……”

王憐花哈哈大笑,漂亮的眼角有清光閃動。“我來了,奶在哪裏呢?”蘇碧華也嘶啞的跟著笑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氣,把手臂放到嘴邊,咬了下去。枯枝一般的手臂上有了血糊糊的傷口,烏黑凝膩的血液緩慢的流了出來。

她把手臂遞到王憐花面前。“我的兒,餓了吧。”傑克大驚,正要說些什麽。卻見王憐花毫不猶豫的低下頭去,狠狠吮吸了一口那看起來骯臟可怕的血液。

蘇碧華凝神細聽,聽到那細微咽下的聲音,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願已足,再無遺憾。”她微笑著說道︰“傑克,以後王公子就交由你照顧了。”

聲音漸微,呼吸不聞。傑克泣不成聲的點頭應是,見她那空洞的眼眶裏泛泛的流淌出許多熱淚,卻正是從抱著她的王公子眼中滴落的……

風過無聲,帶走枝頭幾朵殘花。

日已西斜,紅霞萬丈似那烈火焚心。

紅衣的王公子坐在窗前的紅霞下,玉面含笑,朱唇微抿,好似講了一個最荒謬的趣事一樣意態閑暇,雲淡風輕。

沈大俠端容起立,執壺為二人的酒杯裏添滿了酒。

四目相接,便以意會,無需多言,各自一飲而盡。昨日之日不可追,如那東流之水,就讓它潺潺而去,不留汙濁在在心田。

沈大俠那寬大的青色衣袖,更如同一縷清風,無聲無息的將桌角一盤腐乳排骨拂進了盂桶之中。王憐花放下酒杯,臉上的笑意已經隱去,正色問道︰“這師門來歷講的可還詳盡?”

沈浪見他一副案情已明,只待秋後問斬的崢嶸面貌,便忍不住失笑。“王公子講的很詳細,尊師一生坎坷,命運多舛,令人唏噓。”話鋒一轉,又道︰“但不知這些經歷又和王公子不告而別有何關系?”

王憐花一楞,發現等著秋後算賬的不止是自己。便強硬道︰“我師門出了大事,我難道不能去幫師弟處理一下?”

沈浪笑道︰“極是應該。但王公子為何不告而別?莫非怕沈某不識大體,阻止公子回師門?”

王憐花張口結舌,半晌忍無可忍,怒道︰“你在那裏思妻念子,心思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我向你作別,你又如何能聽見看見!”

沈浪寸步不讓,繼續問道︰“你並沒有向我作別,如何肯定我不能聽見看見?”

王憐花氣結,怒摔酒杯,長身而起。沈浪如影相隨,一手攬住那纖細柔韌的腰肢,一手穿過那線條優美的腿彎,將他打橫抱起。淡笑道︰“王公子想跑?領了這頓責罰再說。”

王憐花怒極反笑,仰臉看著沈浪道︰“好個言出必踐的沈大俠,自己在那裏心有別衷,卻鉆那約法三章的空子,對我不依不饒。好!你來罰我,罰完之後,你我一拍兩散,從此江湖不見,各得清凈!”

沈浪見他氣得狠了,身子都有些微顫,不由有些心疼。但嘴上卻更加不依不饒。“約法三章裏還有一條,那就是無論如何,你我都要生死與共,不談分離。王公子又犯一條,理應二罪並罰。”

王憐花聽他還在給自己多加罪名,登時就發作了。一掌摑向沈浪面門。沈浪兩手不得閑,無法格擋。卻電光石火之間張嘴一餃,咬住了王憐花那只攜萬鈞雷霆之怒的玉白手掌,口齒不曾用力,卻又教他絕對抽不出手掌來。

王憐花冷笑,另一只手直奔他腰間大穴。沈浪早知他的意圖,抱著他疾速一轉,重重的倚到了雪白的墻壁上。那正欲逞兇的手便“啪”地被拍到了墻與腰背之間,嚴絲合縫,無法再動。

王憐花雖然武功高強,內外兼修,卻也是血肉之軀,這一下撞擊,對他那養護的嬌嫩細白的手掌雖然造不成什麽傷害,卻也痛的他咧了一下嘴。頓時用了渾身的力氣,靈蛇一般奔突扭動,想要掙脫出去。

沈浪見他如此,也加上力氣,愈發將他箍的密不透風。兩人保持著這奇異的姿勢,僵持不下。

此刻要有外人進來看見,大概會以為王公子要從沈大俠嘴裏掏出什麽好吃的東西來。

沈浪叼著他的手,含含糊糊的發了話︰“耶隆了,隆了。”

王憐花聽不清他說些什麽,怒道︰“好好說話!”

沈浪便努力發音︰“別蹭了,硬了。”

還配合的挺了挺腰身,讓那隔著重重衣褲也昂首挺胸的熱硬之物頂了頂王公子的側腰。

王憐花這下明白了,苦笑道︰“沈大俠渾身都是利器啊。”

眨眨眼楮,壞笑著更加賣力的扭動起腰肢來。嘴上也不閑著,優哉游哉的念起詞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咦?沈浪,你是不是快要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沈浪覺得自己愛死懷裏這塊喜怒無常的貨了!

他既狠戾詭譎,又天真無邪;既沒心沒肺,又重情念舊;既別扭乖張,又坦蕩可愛……一人千面,千面之下萬心玲瓏,偏偏對自己亂了方寸。

吃醋也好,委婉解釋也好、發怒也好、調皮挑釁也好、都因在意自己的心上最重要的人是否把他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愛,可憐,可人兒。

沈浪眉眼彎彎的看著王憐花,覺得心都化成一江蜜糖向東流了。

他控制著自己的牙齒,怕一不小心就從手指開始,把他一口一口的給吃進肚子裏去了。

偏生這黑心的呆子,一臉壞笑的不停扭動不止,蹭得他欲火焚身卻又不敢撒手,生怕一時失察,讓他得了機會逃脫,又生出許多麻煩來。

心念一動,他笑瞇瞇的用舌頭舔舐起嘴裏的手指來。

這柔嫩敏感的指腹,落在琴弦上,能彈奏出最優美的旋律;捏在銀針上,能發射出最歹毒的暗器;搭在脈搏上,能診天下奇疾,“活死人,生白骨”;若是握在情人的……上,可以讓人欲仙,欲死。

王憐花瞪大了眼楮,被沈浪舌尖細細描繪的指腹上傳來一陣陣令人焦灼的酥癢,活潑潑的順著手臂傳到了心裏。又從心裏麻餵嗖的傳到了下腹,匯聚成一股旺盛的小火焰,將他的怒意與不甘燃燒殆盡,情欲之火滋長蔓延……

他想抽出自己的手指,卻被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他不由痛叫出聲,卻聽見那聲音連自己聽了都臉紅耳熱。

他低頭看自己的下腹,發現那處已經不爭氣的支起小帳篷,顫巍巍的暴露在沈浪的笑眼之下。在心裏喟嘆一聲,這天生的克星,怎麽被他給吃的死死的翻不了身呢他到底有什麽好 !

他擡頭去看沈浪,那俊美和雅的臉龐生的好,總是飽含睿智卻又雲淡風輕的眼楮生的好,鼻子好,嘴巴好,連那靈活捉弄自己手指的舌頭都好!他抱著自己的力度好、為人處世的風範好、身手功夫好、床上功夫……已經很久沒有領教了,不過之前也都是好。好好好,哪裏都好。因為這個人是沈浪,所以好上加好!王公子想到此處,不由福至心靈,大喝一聲:”好沈浪!"

沈浪被他這一聲高呼嚇了一跳,以為咬疼了他,連忙吐出他的手指,正待詢問。卻聽那憐花公子繼續振聾發聵:“到床上去!快!”

“到床上去!快!”

話音未落,王憐花就已經在床上了。

沈浪直接吧他隔空扔在了床上,自己卻仍站在原地,旋風一樣飛舞起來。與此同時這屋子裏響起了略顯單調的舞樂。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悅耳,詭異,周而覆始。

王憐花被摔的頭昏眼花,從錦被上支起身子,揉著眼楮看了一會兒沈浪奇異的舞蹈。

然後他嗤嗤的笑了起來。他不看沈浪了,轉而看向床頭那張紫檀雕花牡丹富貴紋的黑漆長桌。

桌上擺滿了瓷器擺設,此刻這些擺設正在飛速旋轉,四面八方的吐出細小的銀針,而沈浪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收攏這些暗器。

斜倚羅帳之內的王憐花卻正處在一個刁鉆的角度,不會受到銀針的攻擊。

他長發披瀉,意態閑暇,還故意雙手支頤,做出個美人觀花的優雅姿態,眼睜睜的看著沈浪獨力應付那些如雨如瀑的暗器。

好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針也綿綿有絕期。銀針終於發射光了,沈浪也停止了搖擺和旋轉。

只是那些擺設卻停不下來,還在飛速旋轉,那單調的舞樂也還在詭異的演奏著。

沈浪含笑走到床前,向王憐花展示出隔著衣袖握住的兩大把烏寒泛光的細針。

王憐花看了一眼,道:“無毒。”沈浪久雙手一揚,將它們都丟進了盂桶之中。

王憐花翻身到床裏,在自己剛被摔倒床上的方位摸索了一番,觸到了一個凸起的機關,按了下去。詭異的樂聲便停止了。旋轉的瓷器擺設也慢慢停不再轉動。

原來沈浪把王憐花丟到床上的時候正巧砸中了 這個機關,啟動了暗器的生發。

正要春情勃發的幹些極樂之事,卻迎頭淋了一身暴雨冰雹。饒是向來淡定從容的沈大俠,也禁不住面色發黑,怒不可遏。

沈浪看著王憐花又要笑的打滾,便虎著臉跨上床來,一把撕開了那緋色的衣衫,以暴制笑,欲將一場鬧劇化作春水向東流!

王憐花笑聲末歇,晏聲揶揄道:“沈大俠可知這整間客棧到處都是暗設機關陷阱,無時不險境橫生沈大俠可莫要一晌貪歡,連累奴家一起光著身子丟了性命才好。”

沈浪應聲笑道:“娘子說笑了。這機關暗器即便再是兇險,也不過是娘子在娘家玩過的舊把戲。有娘子在,為夫何懼之有"

一把將那緋紅的衣袍甩出賬外,他騎在王憐花光裸的腰上,一邊脫自己的衣服,一邊暖昧的低語道:“就算一起光著身子丟了性命,也是為夫在上,總能覆著你不教你春光外洩……”

王憐花聞言欲惱將惱,欲笑將笑,最終也只是哭笑不得的來了一句:“不怕大俠功夫強 ,就怕大俠要流氓。”

沈浪低笑道:“這你就怕了天才擦黑,夜還長著呢。”言罷就急切的尋到那張嫣紅的嘴唇,近乎瘋狂的吻吮起來。

羅幔低垂,遮擋了無盡春光。雙影癡纏,訴不盡的相思與渴念……

月華如練,夜星璀璨。

蟲鳥無聲,夜風送暖。

這本該是個靜謐安好的夜晚,適宜休養生息,高枕安眠。但那間精雅客房裏卻一浪高過一浪的傳出香艷至極的殺伐之聲,擾人清夢,亂人心神。

“吱呀“一聲,王憐花隔壁的客房門被由內推開,走出一位身披道袍的道長來。他濃眉緊皺,面含怒意,幾步走到隔壁的門前,舉拳欲擂。一張憋滿了牢騷的嘴也要噴薄出許多忍無可忍的指責之言。

就在他手口齊動,引而欲發的時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拉到了一旁。道士驚怒,回身就要動手。

卻發現一雙湛藍的眸子,正在溫和的看著他。“傑……傑克蘇”

傑克微笑著點點頭,將一根食指豎在唇邊。“噓……道長息怒,噤聲。”

明實不忿,但也給面子的壓低了聲音,微怒道:“該噤聲的應該是他們吧!”傑克依舊和藹如夜風:“小別勝新婚,道長原諒這個。”明實上下打量一番這個異國人,不由笑了。“你這個洋師弟倒也學會了兄友弟恭。怎麽,半夜不睡覺替你師兄守門”

傑克垂下彎翹的長睫毛,微笑著答道:“非也。”指了一下放在一旁的兩個冒著熱氣的大木桶,“我是來給他們送洗澡水的。 ”

明實目瞪口呆,半晌嘲道:“你這是要效仿紅娘 ,多情小姐赴鴛賬,你負責鋪床疊被”

傑克藍眸子寒,似有怒意。又轉而恢覆了雲淡風輕的淡笑。“道長說笑了。我同師兄都是男兒之身,怎可比作閨閣女子做師弟的,為師兄做些微小事也屬分內。”

明實摸了摸胡子,看他那一身做派,竟與沈浪有幾分相似,只是形貌差距太大,反倒有些可笑。便意味深長的微笑來。道:“兄弟情深,教人羨慕。只是王公子未必領情。見你要挖眼楮卻是無動於衷。”

傑克笑道:”那是他知沈大俠必會出手相阻。道長可莫要挑撥離間,有礙出家人的修為。”明實老臉一紅,頗為尷尬。連忙轉換話題道:”傑少俠……不,蘇少俠……咳,傑克蘇少俠!敢問我那師門劣徒小伍究竟何時盜走的貴門密寶都有些什麽寶物失竊那小子自小膽怯無能,不想竟幹出如此膽大包天之事。少俠可以詳盡告知貧道,貧道也好稟明掌門,清理門戶,助貴門追回失物。”

傑克聽了,長嘆一聲,垂下頭去。道:“慚愧。我並不知道何時失竊,也不知盜竊之人是否確是貴派高徒。”

見明實滿臉惱怒和不解,便又苦笑道:“自四年前,師兄與沈大俠生死一戰,雙雙下落不明。我便離了師門,四處找尋師兄下落。直至今春聽說有風華絕代的桃花公子覆出行醫,才聞訊找來。不想途中遇到了也風聞此事的師兄,我二人找到幾個那人醫治的病人,發現他的用藥竟是先師生前所制,這才急回師門,發現已被洗劫一空。”

明實聽了,不禁搖頭跺腳,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傑克道:“難怪王公子要挖你眼楮。 貧道看來, 一雙狗腿也應打斷才是!"

傑克滿臉羞愧,低聲道:“但憑師兄日後怎樣發落,不敢有半句怨言。”

明實見他垂頭喪氣,雖然人高馬大,現下卻像只做了錯事,等待主人責打的小狗一樣可憐兮兮。便哭笑不得道:“王公子何等樣人物 ,失蹤與否,用得著你鹹吃蘿蔔淡操心。”

傑克聽了這話卻擡起頭來,蔚藍的眼珠裏浮現些許怒氣。道:“我自幼失去雙親,查斯特神父收養了我,把我帶到這陌生國度,後神父身死,又與師父相依為命。師父又不幸身故,我而今只剩一個師兄。他若也……泱泱神州,茫茫人海,全然都是陌生之人,我要如何自處”

明實見自己引來一股無名之火燒到了身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心再揶揄他兩句,又覺不值。便笑道:“是極,貧道失言了。不過說了這許多閑話,你這洗澡水要涼了。”

此時房中那教人羞恥的貓兒叫春之聲漸歇漸止,有了雲歇雨收之勢。

傑克低頭一看,果然那桶中的熱氣無多,便急忙拎了起來,要去廚房重新燒熱。卻聽那道士“哎呀”一聲道:“不對勁,你先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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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好方,學不會存稿,寫了就發,連錯別字都不檢查。不然就寢食難安,這就是我,俗話裏的狗肚子盛不了二兩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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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兇險,你我同在,又有何妨?又有何懼?沒什麽恨事能阻擋你與我,此時,此刻,此情!

羅幔內喘息漸濃,熱火朝天。羅幔外,桌角上,一個不盈一尺,吹著嗩吶的小瓷人偶,卻偷偷地,慢慢地轉了個身。

將那嗩吶對準了羅帳,探著身子偷聽起來。若王憐花此時不是在賬中驚喘,而是坐在桌前閑談,那他很容易就會發現這個人偶是中空的。

它所處的位置正與一只靠墻的桌腳連成一線。而桌腳也是中空的,與緊貼著的墻面連成一線。

墻面,嘿!也是中空的。不過空的位置很大,形成一見小小的密室。

這密室設置的極其巧妙。任誰拿尺子一寸一寸的去丈量,也不會量出它的所在。但這個密室不但真實存在,裏面還有一個人,正如癡如醉的從那些個中空的東西中連接的銅管裏,聽取攝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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