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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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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永昭三十二年八月上旬

經歷了一個月的奔波, 雲煦澤終於到了洛京。

雖然記憶中有洛京城的樣子,但遠不及親眼看到來得震撼。

不愧是大康國都所在,洛京城墻高聳厚重, 給人一種堅不可摧之感。

王府馬車停在城門口, 負責檢查過往車輛的士兵看到象征著親王身份的四駕馬車, 不敢怠慢,連忙見禮:“卑職見過謹王殿下。”

如今這個時間, 會從城外進洛京的親王只有雲煦澤, 何況最近關於雲煦澤的傳聞愈演愈烈, 士兵自然猜得出馬車中坐的是誰。

雲煦澤道:“免禮。莫要因為本王誤了差事。”

“諾。”

話是這麽說, 可誰敢真的檢查謹王車隊,只是象征性地看了兩眼, 便揮手放行。

隨著雲煦澤的車隊進入洛京, 候在城門附近數日的探子紛紛起身離開去報信。

進入洛京後,小福子問道:“殿下,先去王府還是去宗正寺?”

永昭帝賜給雲煦澤一座王府,讓他不需要住在宗正寺,但藩王進京按照規矩是需要去宗正寺報備的。

雲煦澤道:“先去宗正寺。讓表兄帶二十騎兵隨本王去宗正寺,其他人護送回王府。”

“諾。”

小福子立刻走出馬車,把雲煦澤的命令傳達給眾人。

雲煦澤現在進入的只是洛京外城,他們還得再過一道內城城門, 內城城門歸北軍護衛,北軍是真正的天子親軍, 只有永昭帝可以調動。

看到護衛雲煦澤的五百精銳,守城門的北軍同樣態度很好, 沒人敢挑釁找茬,氣氛和諧得不行。

雲煦澤頗為惡趣味地想自己沒有成為龍傲天主角的資質, 因為龍傲天主角都是自帶嘲諷光環的。

進入內城後,其他人去洛京的謹王府,雲煦澤則帶著祝雲淩去宗正寺。

已經得到消息的宗正寺官員已經候在門口,出面迎接雲煦澤的是秩俸比千石的宗正丞,職位僅次於宗正,是宗正寺的二把手。

這位宗正丞同樣是皇室中人,只不過並非嫡系,但和永昭帝也是堂兄弟,被永昭帝封為承平郡王。

承平郡王年過四旬,一臉富態,宗正寺的事情不多,需要他這個宗正丞出面的事情更是少之又少。

“十郎這一路可還順利?”

雲煦澤剛下馬車,承平郡王就笑呵呵地迎上來。

雲煦澤並不認識承平郡王,但他對宗正寺的官吏有些了解,有資格這麽稱呼他的只有兩人,他見過宗正成王,那這人的身份就顯而易見了。

雲煦澤道:“多謝承平王叔關心,侄兒一切都好。”

他只是來宗正寺報備一下,表明自己是光明正大到了洛京,並非別有用心地潛入。

倒是沒想到承平郡王會親自出來迎接他。

他身後的李浩成感觸更深,兩年前,他到洛京給永昭帝獻禮,當初接待他的只是宗正寺的一個小吏,甚至都不是個入階的官員。

不過才不過兩年,宗正寺面對謹王府的態度就有了大變化。

捧高踩低這件事,果然什麽地方都有可能發生。

承平郡王拉著雲煦澤走進宗正寺,道:“成王兄正在大堂等你,十郎可莫要讓他久等。”

雲煦澤一臉受寵若驚:“侄兒只是來宗正寺辦點小事,怎敢勞駕兩位王叔等候。”

“哈哈哈十郎莫要緊張,我們當叔父的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承平郡王看向雲煦澤的目光意味深長。

他並未見過雲煦澤,但最近洛京流傳著雲煦澤的各種事跡,他很清楚這位侄子並不簡單。

隨著承平郡王走到大堂,雲煦澤便看到坐在大堂的成王,和記憶中一樣,沒什麽變化。

雲煦澤率先見禮:“侄兒見過成王叔。”

成王爽朗地笑笑:“十郎和兩年前相比,可是長大了不少,身子骨也結實了。說來十郎送給本王不少瓊漿玉液,本王要謝謝你才是。”

雲煦澤道:“不過是幾壇酒,王叔喜歡就好。”

隨著瓊漿玉液出名,想要瓊漿玉液的人很多,但直接給雲煦澤寫信討要的只有兩人,就是成王和梁王。

成王讓雲煦澤坐下,問道:“十郎打算何時進宮拜見皇兄?”

雲煦澤道:“侄兒不敢打擾父皇,欲先往宮中送信,等父皇有空召見。”

成王笑了:“侄兒做事倒是周到,不過皇兄對你很是疼愛,怕是早就想見你了,你若是無事可忙,不如這就隨本王進宮?”

雲煦澤楞了:“現在?是不是太麻煩王叔了?”

成王擺手,隨意道:“你我叔侄之間何必客氣,王叔和你要瓊漿玉液的時候可沒有客氣。”

確實沒客氣,連銀子都沒給。

說完,成王就拉著雲煦澤站起來往外走,都沒給雲煦澤反應的時間。

雲煦澤只來得及吩咐小福子:“爾等先回王府等本王。”

小福子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雲煦澤被成王拉走,祝雲淩握著刀柄,因為沒從成王身上感覺到敵意,再加上雲煦澤沒有任何示意,他們便沒有出手。

雲煦澤只在宮宴上見過成王,兩人都沒說過話,他真不知道成王是這麽熱情的一個人。

兩人今日才算正式見面,可成王那樣子仿佛兩人深交已久似的,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去皇宮的一路上嘴就沒停過。

關鍵他也沒惡意,人家不打聽高平的情況,就和雲煦澤閑扯,從雲煦澤出生扯到他就藩,最後一臉可惜地表示雲煦澤送他的瓊漿玉液快喝完了。

雲煦澤立刻表示洛京的利豐樓有瓊漿玉液,王叔沒了盡管去利豐樓拿,就當侄子孝敬王叔的。

說完這話,成王才變得消停。

似乎他說了那麽多話,只為了要幾壇瓊漿玉液,讓雲煦澤一陣無語,想喝酒你早說啊,至於閑扯這麽多嗎?

這時,興德宮到了。

原主在宮裏住了十六年,但一直待在後宮,他從來沒到過興德宮。

成王沖門口的小太監道:“和皇兄說一聲,我把十郎給他帶來了,本王就不打擾他們父子相聚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

頗有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意味。

小太監一聽面前的人就是謹王,連忙見禮:“奴才見過謹王殿下。”

雲煦澤擡手:“免禮。父皇有空見本王嗎?”

可別白跑一趟。

“奴才這就進去稟報。”

小太監連忙去稟報永昭帝。

其他人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偷偷打量雲煦澤,別的先不提,僅看謹王的相貌和氣度,不愧是皇室子弟。

沒一會兒,小太監跟在黃顯身後回來。

黃顯恭聲道:“皇上召殿下覲見。”

雲煦澤伸手整理衣擺,他坐了許久的馬車,也不知頭發亂不亂,就這麽被成王拉進宮,連個退路都沒有。

“黃總管是吧?”

黃顯低頭道:“殿下好記性,正是老奴。”

“利豐樓多虧黃總管看顧。”

“老奴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雲煦澤笑道:“不論如何,有勞黃總管了。”

可惜大康還沒有錢莊,也沒有銀票這類的東西,他想賄賂黃顯一下都做不到。

兩人說著話,便走進了興德宮的偏殿,永昭帝一般都待在偏殿,只有和朝臣議事時才會去正殿。

走進偏殿後,雲煦澤一眼便看到穿著玄色常服的永昭帝,似乎比記憶中老了一些,心裏閃過這個念頭,他躬身道:“兒拜見父皇。”

“靠近一些,讓朕好好看看。”

“諾。”

雲煦澤站直身子,往前走幾步靠近永昭帝。

靠近後,雲煦澤確定永昭帝確實變老了一些,他眼角的皺紋變多了。

永昭帝同樣在看雲煦澤,他終於可以看清雲煦澤的相貌,而不是記憶中那樣只有一雙眼睛。

雲煦澤的眼中沒了怯懦,變得明亮自信,也沒了清晰可見的孺慕,說明當初的雛鷹離開父親的羽翼後成長了,他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賴父親。

永昭帝既覺得欣慰,又可惜錯過了雲煦澤的成長,溫聲道:“十郎看朕可有什麽變化?”

雲煦澤正好在想這件事,脫口而出道:“父皇眼角多了幾道皺紋。”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上了年紀的人都不喜歡變老這個話題,帝王更加不會喜歡。

永昭帝卻很高興,這說明兒子很關心他,笑道:“父皇老了,前幾日還掉了幾根白頭發。”

雲煦澤見永昭帝並不在意這個話題,心裏松了口氣,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是他第一次和永昭帝單獨相處,真擔心哪裏說錯話。

他本來打算先去見章豐釗,和他請教怎麽和永昭帝相處後再進宮,結果去了趟宗正寺就被成王強拉來了。

永昭帝看出雲煦澤的拘謹,溫聲讓他坐下,道:“是成王帶你進宮的?”

雲煦澤道:“正是。兒本是去宗正寺報備,想著回府沐浴更衣一番再求見父皇,但成王叔太熱情,就把兒拉進宮了。”

永昭帝自是知道成王的脾性,哈哈笑道:“你成王叔就是那般混不吝的性子,他有沒有跟你要東西?”

“......成王叔說他家的瓊漿玉液快喝完了。”

“朕就知道他不得到點好處是不會罷休的。那家夥就是這樣,你今後不用理會他。”

好歹是長輩,哪能真的不理會。

“兒覺得成王叔挺有趣的。”

永昭帝挑眉看他:“當真這麽覺得?”

雲煦澤想了想道:“如果話少點就更好了。”

“哈哈哈哈哈——”

永昭帝被他逗樂了。

黃顯適時湊趣道:“殿下和皇上當真是父子同心,皇上有時也覺得成王話太多。”

永昭帝聽言臉上的笑意加深。

雲煦澤則默默在心裏擡高黃顯的重要性,不愧是伺候永昭帝多年的老奴,論對永昭帝的了解,恐怕誰都比不過他。

笑了一會兒,永昭帝指了指桌上的棋盤,道:“你和章卿學了兩年圍棋,想必進步不小,來陪朕下一局。”

“兒遵命。”

“你先落子。”

雲煦澤深知永昭帝棋藝高超,沒有拒絕永昭帝的禮讓,清空腦中其他思緒,認真對待這一盤棋。

他當初找章豐釗學下棋便是為了和永昭帝下棋時輸得別太難看。

如今真到了這一日,他自然要好好表現,最起碼不能丟了章豐釗的臉。

不過兩人的棋藝還是相差太遠,永昭帝和雲煦澤下棋更多是看他的走棋習慣,時不時滿意地點點頭:“你走得很穩,只要多加練習,棋藝定會大漲。”

說完,永昭帝又覺得奇怪:“十郎似乎喜歡謀定而後動,但你在高平做的事似乎不太符合你的性格。”

雲煦澤聽言問道:“父皇指的是?”

“自然是設立蒙學得罪世家,還有任命女子為官這等外人看來很荒唐的事。”

雲煦澤道:“不論是設立蒙學還是任用女子為官,兒都是確定無人可阻攔才做的。”

他走得很穩啊,怎麽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永昭帝看他:“那你沒想到會得罪世家嗎?”

雲煦澤道:“想到了。但兒的封地在高平,高平世家皆臣服兒,他們奈何不了兒,其他世家的想法如何,和兒幹系不大。”

永昭帝楞了,他想過很多雲煦澤敢於得罪世家的原因,卻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

“你覺得其他世家插手不了高平,所以有恃無恐?”

雲煦澤道:“雖然高平多了很多探子,兒也不敢保證高平沒有被世家滲入,但兒可以確定,沒人可以在高平對兒做什麽。”

永昭帝沒好氣道:“你都不出王府,別人當然不能對你做什麽。”

如今的洛京因為雲煦澤變得暗潮湧動,無數人等著看雲煦澤到洛京後會做什麽,估計沒人想到雲煦澤已經做好窩在高平一輩子的準備。

想到雲煦澤這麽沒有志氣,永昭帝就有些生氣:“高平不過是偏遠之地,豈是久居之地?”

雲煦澤自信道:“父皇此言差矣,有南夷島在,高平會變得越來越繁榮,他日定然可以超越合昌郡,成為陵州最繁榮的郡城。”

聽到這話,永昭帝神情變得緩和,溫聲道:“高平能有今日,皆是十郎之功。”

雲煦澤道:“兒不敢居功,若非有父皇支持,以及高平各官吏的努力,高平不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黃顯扶額,他覺得這位謹王殿下不太聰明,恭維皇上就好了,何必帶上其他人呢。

永昭帝自然不會介意這些細枝末節,他想到了章豐釗評價雲煦澤謙卑,今日算是有了實感。

他看得出雲煦澤並非故作謙虛,他是真的這麽認為。

一時間,永昭帝又覺得愧疚了,神色愈發溫和,下完一局棋後,道:“你旅途勞頓,朕就不多留你了,改日再進宮陪朕說說話。”

他看出雲煦澤從進殿後就沒放松過,永昭帝不想嚇到雲煦澤,他們父子相處的時間太少,慢慢來便是。

雲煦澤聽到這話,暗暗松了口氣,起身道:“兒告退,父皇莫要太勞累,多多休息。”

等雲煦澤離開,永昭帝嘆口氣:“十郎孝心可嘉,都怪朕以往太忽視他,讓他不敢和朕多說話。”

黃顯道:“皇上和謹王殿下父子連心,多相處幾次,謹王殿下定然會和皇上變得親近。”

永昭帝道:“希望如此吧。”

......

離開皇宮後,雲煦澤便看到王府馬車就等在宮門口。

一看到雲煦澤出來,小福子忙下了馬車,道:“殿下沒事吧?”

雲煦澤笑了:“本王去見父皇,能有什麽事。回王府!”

“諾。”

洛京的謹王府位於明成坊,離皇宮並不算遠,坐馬車一炷香便到了。

太府寺官員很貼心地給謹王府配備了日常伺候打雜的下人,可以維持王府的日常運轉。

雲煦澤一路奔波,剛到洛京就去見了永昭帝,一直就沒放輕松過,回了王府便覺得困乏,隨意吃了點東西,便進了內室休息。

另一邊,雲煦澤剛到洛京就覲見永昭帝的消息已經被洛京各世家得知。

何府

何瀚初皺眉道:“阿爺,皇上對謹王的恩寵似乎並無變化?”

何維良道:“此事確實不在老夫預料之中,以老夫對皇上的了解,皇上應該會不滿謹王做出女子為官這等荒唐事。”

“莫不是謹王提前和皇上解釋過此事?”

何維良道:“不無這種可能,若真是如此,那謹王就不好對付了。”

能把事情做得這麽周到,豈會是簡單之人。

何瀚初的心思有些變化,道:“阿爺,皇上顯然對謹王很看重,我們何家不便介入其中。”

自從和吳王斷了聯系後,何瀚初就對雲煦澤沒有那麽抵觸,反正以他們何家的家世,誰登基都影響不了他們的地位。

何維良冷哼:“老夫只是維護大康祖制。”

何瀚初低聲道:“若是皇上都不在意祖制,我等又何必在意呢。”

“閉嘴!”

何維良瞪他一眼。

何瀚初心裏一顫,不敢再多說什麽。

不提各世家對雲煦澤進京的反應,雲煦澤睡了兩時辰恢覆了些精神,剛洗漱完就吩咐道:“備禮,本王要去拜訪先生。”

他本來還想著避開別人的視線去見章豐釗,但經過進宮一事,雲煦澤覺得王府周邊應該多了好幾倍監視他的人。

他想甩開監視的人並不容易,反而會被人懷疑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還不如光明正大地去見。

章豐釗是他的先生,他去拜訪先生是尊師重道之舉,越是光明正大越是證明他坦坦蕩蕩。

只希望章家不會把他當成惡客。

文山坊,章府

雲煦澤這次沒坐王府馬車,只坐了輛普通馬車,連祝雲淩等人都卸了甲胄,只在腰間胯了把刀。

小福子跳下馬車,扶著雲煦澤下了馬車,看向門房道:“謹王殿下來拜訪章翁。”

門房本來還想上前詢問來者何人,聽到小福子的話,連忙跪下見禮:“小人拜見王爺。”

雲煦澤道:“都免禮。先生可在府中?”

“在在在。小人這就給王爺帶路。”

雲煦澤身份尊貴,門房當然不敢讓他在府外等著,只能一邊給雲煦澤帶路,一邊去給章華緯報信。

章華緯今日正好休沐,只是下人們不知道章華緯現在是在正院還是在前院書房,只能幾個人分頭去找。

章豐釗的院子就在前院,雲煦澤很快就走到章豐釗的院子。

“王爺,這裏便是太爺的清雲院。”

門房給雲煦澤帶完路便告退了,他們還得回去守門。

雲煦澤看著牌匾上的清雲院三個字,突然明白章豐釗為何給高平王府的小院起這個名字,原來是用習慣了。

雲煦澤知道章豐釗習慣在天氣好時曬太陽,剛走進小院便輕笑道:“先生,本王來......”

下一瞬,雲煦澤便楞在原地。

小院右側有一個荷花湖,如今正是荷花綻放的時節,小院內飄散著荷花香,並不濃烈,而是一種讓人覺得若即若離的幽香。

章慕嬈就坐在荷花湖旁邊的石凳上,眼瞼低垂,陽光灑在她臉上,睫毛輕眨,肌膚如雪,莫名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仿佛一副徐徐展開的畫卷。

她面前擺著殘棋,是她和章豐釗下到一半的棋局,她本來正在思考如何將已有敗勢的棋局反敗為勝,聽到有人走進來,下意識擡頭看去。

她看過來的那一瞬間,雲煦澤下意識放緩呼吸,生怕驚到這一刻的美好。

他從沒想過一個人能美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程度,任何美好的詞匯用在章慕嬈身上都差一點感覺。

章慕嬈看到雲煦澤同樣驚訝一瞬,她聽到了雲煦澤方才的話,大概猜到他的身份,薄唇輕啟:“謹王殿下?”

雲煦澤瞬間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唐突了,連忙轉過身,歉然道:“是本王冒犯小娘子了。”

女子出閣前一般是不會單獨見外男,即便是見也會戴著面紗,基本上不會在出閣前讓外男看到自己的相貌。

連霍幼雲那般行事大膽的人,見雲煦澤時也是戴著面紗。

所以大康的未出閣女子很好判斷,只要看發型和有沒有戴面紗就行。

章慕嬈並非一般的女子,女子不見外男是禮教所限,但她並不在意這規矩,她好像從雲煦澤的聲音中聽出一絲緊張,嘴角勾了勾,道:“王爺這會兒再轉過身似乎有些遲了?”

雲煦澤一楞。

這女郎似乎有些大膽啊。

正常來說,不應該讓他離開嗎?

“本王不知小娘子也在,一時驚擾到小娘子,是本王不對。”

不管怎樣,確實是他冒然闖了進來,這裏不是王府,除了章豐釗還有其他人,他應該更謹慎一些才是。

章慕嬈若有所思,看來阿翁想要和謹王結親的心思,並沒有告訴謹王,要不然謹王現在不該是這種態度。

“方才阿爺請阿翁去書房談話,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王爺若是不嫌棄可以坐下等。”

她相信章豐釗兩人應該得知了謹王來的消息,章華緯的書房離這裏並不遠,只不過幾步路罷了。

雲煦澤可以確定這小娘子膽子是真的大,見到陌生外男都不緊張的。

人家女郎都表現得大大方方,他總不好扭捏,走過去坐下,好奇道:“小娘子不避嫌嗎?”

章慕嬈道:“小女子已經見到王爺,再避嫌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雲煦澤已經看到章慕嬈的相貌,現在離開不過是掩耳盜鈴。

章豐釗有意把她許配給雲煦澤,章慕嬈自然要趁著機會了解雲煦澤。

關系到自己的未來,章慕嬈沒時間羞澀,她也不是容易害羞的人,更何況雲煦澤也不是第一個見她相貌的人。

畢竟還有個糾纏她一年的路六郎。

雲煦澤誇讚:“小娘子是個豁達之人。”

方才初見他驚艷於章慕嬈的相貌,現在欣賞於她的性格。

章慕嬈聽出雲煦澤的真誠,問道:“王爺不覺得小女子有失教養嗎?被外男看到相貌,理應及時避開才是,這才符合禮儀。”

雲煦澤微微皺眉:“是本王冒犯小娘子,即便避開也是本王避開。做錯事的是本王,小娘子並無失禮之處。”

章慕嬈笑了:“怪不得阿翁說王爺是個很特別的人。”

雲煦澤又被章慕嬈的笑驚艷一瞬,他移開視線:“小娘子也很特別。”

有種有別於這個時代的活波,若是他今後的王妃是這樣的人,生活一定不會無趣。

雲煦澤嘴裏雖然說著親事由永昭帝做主,不管什麽王妃他都接受,但他真怕永昭帝指給他一個被封建禮教束縛,完全服從三綱五常的王妃。

那樣的生活想想都窒息。

章慕嬈挑眉:“王爺這話似乎不合時宜?”

雲煦澤這時註意到面前的殘棋,道:“我們現在這麽說話就挺不合時宜的......這是小娘子和先生下的棋?”

章慕嬈發現雲煦澤已經沒了一開始的緊張,適應得挺快。

當然,她方才一點緊張都沒有,連適應都不用。

“正是。”

雲煦澤感嘆:“小娘子能和先生下得有來有往。棋藝必定不凡,本王遠不如也。”

章慕嬈有些好奇雲煦澤的棋藝,道:“王爺可賞光和小女子對弈一局?”

雲煦澤笑道:“什麽賞不賞光,小娘子不嫌棄本王是臭棋簍子就行。不過小娘子和先生的棋似乎還沒下完?”

章慕嬈渾不在意道:“下次再和阿翁下便是。”

說完便率先打亂棋盤,將棋盤上的白子收回棋盒。

雲煦澤沒想到章慕嬈這般幹脆,只得一同動手,把黑子收攏在一起。

等棋盤收拾幹凈,兩人猜子決定先後,章慕嬈猜中,得到先落子的機會。

此時,站在院門口的章豐釗父子一時進退兩難。

章華緯咬咬牙,擡腳便要走進去,卻被章豐釗攔下:“等他們下完棋。”

章華緯黑著臉:“男女有別,單獨相處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因為想著讓兩人暫且熟悉一下,章豐釗父子二人特意放慢了步伐,拖了一會兒才回來。

本以為雲煦澤和章慕嬈會有些尷尬,或者章慕嬈為了避嫌回了小院,結果他們到了一看,兩人不僅不尷尬,還下起棋來了。

章華緯終究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豬拱白菜,就想進去摻和一下。

章豐釗其實也不想看豬拱白菜,還是他主動創造機會,只是孫女的幸福更重要。

棋盤如人生。

對弈一局,能讓章慕嬈更了解雲煦澤一些。

這也是攔住章華緯的原因。

沒一會兒,得到消息的侯氏也來了。

三個人站在院門口嘀嘀咕咕,就跟做賊似的。

祝雲淩早就發現了他們,他難得聰明一回,覺得現在氣氛有些怪,不是他多事的時候。

只把自己當成柱子,沒有雲煦澤的吩咐就當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

侯氏看到雲煦澤的相貌很滿意:“不愧是皇嗣,妾身還沒見過比謹王更俊朗的男子。”

章華緯哼了一聲:“你才見過幾個男子?”

這話雖然有點酸,但確實是真話,侯氏即便是出閣後,見的也都是各家夫人,打算給章慕嬈議親後,才開始註意各家的郎君。

侯氏瞥他一眼:“反正比郎君年輕時俊朗。”

章華緯一噎。

沒想到會被侯氏精準打擊。

章豐釗跟著補刀:“三郎在你們兄弟三人中相貌最佳,但確實比不過王爺。”

章華緯臉色更黑了,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看了看天色,道:“怎麽還沒下完?”

章豐釗笑呵呵道:“按照囡囡的水平,應該早就下完了,能下到現在說明她給王爺留面子。”

話音剛落,那邊下棋的兩人就放下了棋子。

雲煦澤看著滿滿當當的棋盤,驚嘆道:“小娘子是怎麽做到一邊放水,一邊拖到最後一步才結束,且只贏本王一子的?”

他能感覺到章慕嬈在放水,但他沒想到章慕嬈的心算這麽厲害,把結局也算得死死的。

章慕嬈挑眉,神情明媚張揚:“很難嗎?”

雲煦澤:“......”

這凡爾賽,還真沒辦法反駁,對人家來說可能真的不難。

“本王甘拜下風,怪不得小娘子能和先生下得有來有往。”

“哈哈哈,囡囡早就可以下贏老夫了。”

身後傳來章豐釗的聲音。

雲煦澤莫名有些心虛,站起身看向章豐釗,卻發現他身邊還有兩個人,似乎是章慕嬈的父母。

一時間,他更心虛了。

章慕嬈倒是不驚訝,她正對著院門口,三人一進來她就發現了,只是沒提醒雲煦澤罷了。

章華緯夫婦給雲煦澤見禮:“見過王爺。”

“免禮。本王不請自來,請先生莫怪。”

剛說完,小福子就把已經抱了很久的禮物奉上。

雲煦澤都差點把禮物給忘了。

“一些小禮物,不成敬意。”

章慕嬈開口道:“有小女子的嗎?”

雲煦澤:“......小娘子喜歡什麽,本王下次準備。”

他隱約記得打算送章慕嬈及笄禮來著,只是被章豐釗拒絕了,他後面就沒再讓小福子準備。

章慕嬈把玩頭發:“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王爺不必當真。”

雲煦澤:“......”

女孩子說這話似乎是必須當真的意思吧?

他沒有和異性相處的經歷,只是在網上看到不少和女朋友相處的註意事項。

章華緯沈著臉:“囡囡,不得無禮。”

章慕嬈走到侯氏身邊,挽著侯氏的胳膊,笑盈盈道:“王爺和阿翁定有要事相談,小女子就不打擾了。”

侯氏也道:“妾身讓廚房安排晚飯,請王爺留下用晚飯。”

雲煦澤看看天色,確實有些晚了,離用晚飯也就不到半個時辰,但他第一次拜訪章府就留下用飯,是不是不太好?

章豐釗看出雲煦澤的猶豫,開玩笑道:“王爺莫不是看不上府裏的粗茶淡飯?”

雲煦澤聽到這話知章豐釗不介意,便答應下來:“先生說笑了,許久不曾和先生一起用飯,本王還真有些想念。”

侯氏笑道:“妾身這就去安排。”

剛離開小院,侯氏就拉住章慕嬈,低聲問道:“囡囡,你覺得謹王如何?”

章慕嬈道:“脾氣挺好的。”

“還有嗎?”

“性子也不古板,挺開明的。”

“還有呢?”

“棋藝一般,若非我有意放水,一刻鐘便可以殺得他落花流水。”

侯氏瞪她一眼:“你當是在找棋友嗎?”

章慕嬈笑笑,她當然知道侯氏想問什麽,想了想道:“若是嫁給謹王,女兒並不抗拒。”

章豐釗如此推崇雲煦澤,說明雲煦澤的品性不差,再加上今日相處並不討厭,章慕嬈便認同了這門親事。

議親便是如此,章慕嬈也沒指望找個自己多喜歡的人,她很了解自己,她就不是那種會特別傾心某人的人。

眼看著侯氏眉開眼笑,章慕嬈潑冷水道:“謹王的親事只有皇上能做主,可不是女兒願意就可以的。”

侯氏笑意不變:“此事由你阿翁張羅,你阿翁既然提此事,就意味著他有把握讓皇上同意,你盡管等著便是。”

眼看著侯氏越來越高興,章慕嬈有些疑惑:“阿娘不是希望女兒嫁得近些嗎?若是和謹王結親,女兒可就要去高平了,藩王無詔不得進京,屆時怕是一年也見不到一面。”

侯氏聽言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比起這些,阿娘更希望你今後能過得好。”

有句話她沒說,章家已經有意支持謹王奪嫡,等謹王成功登基,章慕嬈到時候還是住在洛京。

章慕嬈垂下眼簾,心裏湧起一股傷感,她一直告訴自己女子總是要嫁人,只有這樣才能壓下自己不想嫁人那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出閣前日日都見的家人,出嫁後一年都可能見不到一面,她不懂嫁人有什麽好的。

她不懂情愛,只覺得嫁人仿佛是女子的詛咒。

......

清雲院

侯氏和章慕嬈離開後,章華緯也找借口離開,留下雲煦澤和章豐釗單獨相處。

雲煦澤對章豐釗很信任,直言道:“先生,本王今日剛到洛京,便被成王拉著見了父皇。”

他簡單說了今日和永昭帝的相處,道:“本王應該沒說錯什麽話吧?”

章豐釗道:“皇上豁達大度,王爺面對皇上盡管坦誠直言,越是如此皇上越高興。”

面對永昭帝這樣的人,要麽演技夠好,自信可以騙過他,要麽就坦誠一點,莫要做小動作。

雲煦澤問心無愧,面對永昭帝時沒什麽好隱瞞的。

雲煦澤在章豐釗這裏吃了定心丸,他今後面對永昭帝也能放松一點,總緊繃著心神很累的。

聊過這個話題,雲煦澤又說起魯王探子還有孫家的背叛,眉頭緊皺道:“先生,您知道本王並無爭儲之心,但現在不僅被眾多世家誤會本王的心思,連晟陽等人都想讓本王奪嫡。”

章豐釗並不意外,連他現在都有心思幫雲煦澤奪嫡,蔣晟陽等人身為雲煦澤的下屬,和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這種心思很正常。

“不如王爺先說一說為什麽不想奪嫡?”

雲煦澤毫不猶豫道:“奪嫡太危險了,史書上奪嫡失敗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章豐釗又問:“王爺為什麽認定自己會失敗呢?”

雲煦澤道:“本王曾經在書中看過一句話。當你對做一件事猶豫時,就想一想那件事失敗的後果能不能承受,顯然本王承受不了奪嫡失敗的後果。”

章豐釗聽言就有些慶幸高平出了魯王探子那件事,要不然想說服雲煦澤奪嫡幾乎不可能。

他太冷靜了,儲君的誘惑對他來說根本沒用。

章豐釗道:“只可惜現在由不得王爺,魯王既然派出探子監視王爺,那吳王肯定也出手了。他們把王爺當成對手,王爺若是避戰,只會任人宰割。”

雲煦澤有些失望:“先生也認為本王沒有別的路了?”

章豐釗反問:“王爺覺得自己還有什麽路可走?”

雲煦澤一時無言。

章豐釗又道:“皇上也是希望王爺奪嫡的。”

雲煦澤驚訝:“怎麽可能?”

章豐釗道:“今日王爺向皇上表示會一直待在高平,皇上為何不悅?便是因為王爺的志向不如皇上的意。”

雲煦澤整個人懵了。

怎麽還會有人被逼著奪嫡。

聽完章豐釗的話,雲煦澤覺得似乎除了他,所有人都希望他奪嫡。

他真的只想待在封地,庇護封地百姓,時不時把後世的一些小東西搬過來,若是能推動大康的科技發展那就更好了。

但現在他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對手是遠比他擅長此事的幾位兄長,他們從懂事起就在為儲君之位謀劃。

他真的爭得過他們嗎?

還有那些瓜分權利的世家們,他們會願意讓一個損害世家利益的皇子成為儲君嗎?

一旦開始細想這件事,雲煦澤便感覺到他的前路滿是荊棘。

他擡眼看向章豐釗,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些力量。

章豐釗只是堅定地看著他:“王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雲煦澤不知道這算不算得到了力量,但他確實下定了決心。

他註定要趟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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