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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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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番外)

中秋節後沒幾個月,盛周就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雪不大,落地就成了水,根本也沒有積出孩子們喜愛的皚皚棉白。

不過這也不影響孩子們玩耍的心情,十七八個小家夥,也不顧腳底沾濕,頂著寒風和小雪,在天機殿外的廣場上又蹦又跳,玩的很開心。

這群孩子是最近從李氏宗族裏挑出來的,都是出類拔萃的好苗子。

因為盛帝至今未有封後納妃的意思,龍嗣就更不想了,於是盛周未來的繼承人,只能從宗族裏挑。

“反正都姓李,只要擔得起這家國,是不是朕親生的都一樣。”

李恤在泰乾殿憑欄而望,瞧著天機殿外歡鬧的孩子,如此有感而發了一句,旁邊太監總管常英笑著恭維了一句陛下聖明,就沒敢再說話了。

其實最近這事已經在朝堂上鬧得挺兇的了,禦史臺的言官們好幾回以頭搶地,說盛帝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封後納妃、誕育龍嗣是完全來得及的,實在沒有必要從宗族裏選。

可是言官們哪裏知道,盛帝如今雖然才三十一,身子看著年輕,但心著實已經蒼老了。

尤其是針對南梁的征伐持續了五年,終於徹底將南梁掃平,納入了盛周版圖。為此,盛帝禦駕親征了三次,雖然每次都是凱旋而歸,但是大傷小傷也是層層地往身上堆。

可偏偏他又不像單純的武將那樣,可以勞力不勞心,每天為了國事日以繼夜地忙,常常到了醜時還在點燈熬油地看奏折、想對策。

最忙的就是吞並南梁之後的那幾年。

因為南梁已經成了盛周的國土,南梁的子民也成了盛周的子民,所以他們的疾苦,也就成了盛帝的疾苦。

於是又是三年,開運河、修溝渠,廣開商路,聲勢浩大的一場大工程,總算是讓原南梁的老百姓過上了盛周老百姓的好日子。

這聽上去就是幾句話的事,可是其中千絲萬縷的構想和調度,都是盛帝點燈熬油地熬出來的。

可是人力有盡,總是那麽日以繼夜地熬,又有幾個年頭可以熬?

於是每到夜裏,常英總忍不住硬著頭皮勸:“陛下,早些歇息吧,龍體要緊。”

可是盛帝搖頭:“反正歇下也睡不著,不如看些折子。”

是了,盛帝睡不著。

這都八年過去了,盛帝自從太傅大人逝後,夜裏就總睡不著。

不是做噩夢的那種驚憂的睡不著,而是……

常英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盛帝這種睡不著的狀態。

只知道有好幾次吧,他在殿門口為盛帝守夜,結果迷迷糊糊的就聽見旁邊有腳步走動的聲音。

他先是以為有不懂事的小太監在亂走,正要發怒,結果一擡頭,卻見是盛帝正在地上走。

他人看上去是清醒的,眼睛睜著,一時去桌案後坐著,手裏明明空空的,卻仿佛是在認真的看奏折。

一時又站起來,走到門口去,再轉身,兩手虛虛的攏著,像是捧著什麽東西,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到桌案邊,雙手將那不存在的東西放下,還往前推一推,眼裏有小小的期待,像是在等著什麽人,拿起他捧來的什麽東西,再擡頭用寵溺的口吻教訓他兩句。

而做完這件事,他又會坐回到桌案後,又開始翻看不存在的奏折。

常英瞅著盛帝看奏折的樣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上來,又不敢驚動盛帝,於是只能在一旁默默守著。

只見盛帝看了一會不存在的奏折,才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起身走去一個櫃子旁,在裏面翻找了一陣,找出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來,接著自顧自地穿在了身上。

常英看盛帝折騰了大半夜,眼睛都快花了,一時還以為盛帝只是找了件普通的常服穿在身上,等他走近了,才驀地一怔,發現盛帝穿的,竟是已故的太傅大人的朝服。

而盛帝就穿著這件衣服,先是在靠窗的矮榻上坐了片刻,似乎在冥想些什麽,而後便又起身,在附近的一張椅子裏坐下了。

他坐的極端正,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微笑,那樣子,與平時的盛帝有很大不同。

常英睜大眸子努力看著,想著,腦中赫然有電光一閃,才赫然意識到,盛帝此刻的樣子,竟與已故的太傅大人有七八分神似。

頓時,常英腦子裏嗡了一聲,手抖,心抖,不敢出聲,不敢打擾,怕把夢游的盛帝驚出好歹。

盛帝穿著太傅的衣服,坐在當年太傅去世時坐的椅子裏,手一會摩挲著扶手,一會摩挲著衣服,似乎只要這樣,就能短暫獲得一種他還在的虛假的慰藉。

可是那人畢竟已經走了,走了多年了,遺體被他以國禮葬了,在單獨修的一座太傅陵。

於是啪嗒啪嗒兩聲,盛帝手放在腿上,手指摩挲著衣服的布料,眼淚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掉。

常英在一旁看的心酸,連忙小心翼翼拿來帕子,想輕輕為盛帝擦一擦。

結果盛帝的手忽然擡起來,將他伸過去的帕子接住了,自己給自己擦了。

“朕沒瘋,也沒夢魘,朕只是想他了。”

盛帝擦過臉,把帕子遞回常英手裏,這樣清醒而淡然地說了一句。

然後,卯時的更聲就響了——該上朝了。

後來,連常英也不清楚,盛帝有多少個夜晚是這麽過來的,因為實在太多了,數不過來了。

明明躺在床上了,閉上眼睛了,可是夜裏忽然就爬起來,學一學那人的樣子,摸一摸那人的衣服,如此,才能把這漫長又黑暗的夜熬過去。

臨上朝前,盛帝站在鏡前,看著一身金冠龍袍的自己,問常英:“你覺得,朕如今,能算得上一個明君了嗎?”

盛帝糾結這個問題,已經糾結的很久了,但是像這樣開口問出來,還是第一次。

因為他知道自己時間好像不多了,很害怕去見太傅時,不能令他滿意。

太傅陵的墓門並沒有封死,墓室也是可以重新開啟的,派重兵把守,決不許任何事物去打擾在其中安眠的太傅。

自從太傅下葬,李恤就再沒去過太傅陵,每到清明時節,也只是親手折一些金箔,派暗衛去祭拜,自己卻從來不去。

可這中間有很多次,盛帝突然像發了瘋似的,要沖去太傅陵,莫名而且倉皇,攔都攔不住,可是每次他總是一到玄武門就自己停住腳,像是碰到了一堵無形的墻,然後黯然失神地自己回來。

他這種情況總是發生的很突然,有時候是在泰乾殿看奏折的時候,有時候是在天機殿靜坐的時候,而最近一次,是在議政大殿上朝的時候。

這時是盛帝二十三年,太子已經可以上朝議政了,百官都十分滿意這位雖不是盛帝親生,但是已經十分成熟的盛周繼承人。

因為盛帝是突然從龍椅走下來的,踏著金階走出大殿,踩著昨夜剛積滿一地的皚皚白雪,一個人就這麽走了。

百官一時都懵了,隔了好一會兒還是齊淵將軍先反應過來,連忙追了出去。

當時盛帝都已經奔出玄武門了,厚重的金冠和龍袍被他脫了扔在地上,眼神呆滯卻迫切,朝著他向往了多年的太傅陵奔去。

“陛下!!!”齊淵發揮他十分擅長的抱人技術,又一次將盛帝牢牢抱住了。

盛帝上次要沖向太傅的時候,就是被這混蛋抱住了,沒想到這次又是,而且這王八蛋抱的死緊,怎麽都掙不脫。

盛帝情緒一下子崩潰了,嚎啕大哭著跪倒下去。

“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我真的一天都不能再等了!”

他哭著,喊著,掙紮著,兩手在滿是積雪的地上狠命地抓著,奮力想爬到太傅陵去。他掙紮的太厲害了,齊淵死命抱著他幾次脫手,漸漸地上都有了血跡,竟是盛帝的手指都在地上摳破了。

齊淵心驚,連忙安撫他:“微臣送陛下去,微臣會送陛下去的!”

聽了這話,盛帝才冷靜一些,回頭看著齊淵,眼裏有感激的光。

可是齊淵卻嚇瘋了,連忙大喊:“禦醫!禦醫!!!”

因為直到盛帝回頭,他才看到盛帝口中有血,滴滴答答地往外溢,像是要止不住了。

後來,齊淵當然沒有送盛帝去太傅陵,因為盛帝病倒了,病的特別厲害,禦醫們忙進忙出,朝廷百官憂心忡忡。

雖然傳位詔書都已經擬好了,可是天子的生死大事,總是慌張的。

如此拖了半個月,盛帝以久病不堪國事為由,禪位於太子,新帝登基。

而新帝登基當夜,盛帝從自己的寢宮消失了——由暗衛們護送,連夜到了太傅陵。

時隔十二年,李恤終於又一次到了太傅陵。

這十二年間,他有無數次想來,可是沒有一次真正來——不敢來,因為知道自己來了就不會走了。可是盛世明君還沒做好,怎麽有臉來?

這一夜,寒風凜冽,冷得厲害。

李恤沒有像之前那樣,把金冠龍袍當成累贅狠狠脫了扔掉,而是十分整齊地穿戴好,以一個盛世君王該有的端莊儀容進了太傅陵。

他把暗衛都留在了外面,只自己提著一個燈籠進去。

太傅陵的墓室結構他很清楚,圖紙像看珍寶一樣看了無數次,做夢都想進來的地方,閉著眼睛都能摸進來。

當燈籠的光照亮那一尊石棺時,李恤激動的呼吸都在抖。

他像個等待考核的學生,又緊張,又期待,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努力露出從容的笑容,然後才走到石棺邊,按下棺蓋的機關,於是棺蓋緩緩開啟,他終於又看到了他崇敬又心愛的人。

“太傅,我知道我可能來早了,不過你放心,我該做的都做了,絕對不是偷懶。”

再見太傅,李恤像是有些手足無措,努力想給自己說點好話加點分,希望不要被太傅嫌棄。

“我知道我以前任性的多了,但是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就最後一次,您再慣著我一次。”

李恤輕聲說著,吹滅了燈籠,然後摸著棺材的邊沿,小心地躺了進去。

原本他是想做一個端莊正經的睡姿,可是在黑暗中躺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側過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太傅。

到這時他才閉上眼,滿足而幸福地嘆出了最後一口氣。

十二年了,從沒有哪一夜像今夜這樣——在太傅身邊,睡得真安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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