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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望鄉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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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望鄉臺

9月底的武漢市,天氣已經不十分悶熱。剛剛下過雨,徐徐清風吹過,帶來一陣陣桂花的甜香。

我是華中大學計算機系大四的學生,名叫周晚。將手裏的工具箱放在地上,我按響了文史樓副院長辦公室的門鈴。

李錢江教授,江蘇人,文史學院的副院長,著名的古玩收藏家和鑒賞家。開門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學生——

“姐姐?你怎麽來了?”一個瘦高個子的白凈男孩子笑著站在門口。眼前這個男孩子叫高識君,比我小兩歲,正在上大二,學中文的。他是李錢江教授的得意弟子,雖然只有二年級,卻比幾個研究生更受器重。

我與他的相識很有意思,那是在他作為新生才來報到的時候——

“姓名?”我坐在新生登記的電腦前,頭也不擡的問。

“高識君。”

“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我擡頭微笑說道。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他立刻接口道。

相視一笑,成了朋友。

他總是叫我“姐姐”,而對其他高年級的學生卻叫“師兄”“師姐”,仿佛對我特別的親切。

“說你們的路由器壞了,讓我來看看。”我提著工具箱進了屋。李教授的辦公室分成裏外兩間。在裏面,這位老教授正在和來訪的客人說話。

高識君指著外間屋的電腦桌道:“就這個機器,上不了網了。”示意下裏屋道:“我進去啦。”

我點點頭,便去檢查線路與路由器。路由器沒有問題,不過是網線壞掉了。我苦笑著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段新的,又去翻找水晶頭。

裏面李教授的聲音很大,“……這絕對是個精品。光色非常的精準……來來,我們到外面看一下,外邊比較亮一點。”正說著,李教授與高識君都走出來了。他們身後,又出來一個年輕男人,手中捧著一個大畫軸。

我不經意的擡頭一望——不過只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高個子,長的有些黑,本來也是貌不驚人,不過——

我看的楞住了,讓人註意的是那雙眼睛!不算大,也不小,卻是皂白分明,有如閃亮的鉆石一般。如此奪人心魄的一雙眼睛!

那年輕人也看見了我,禮貌的朝我微笑點頭。

“咚”!

“咚”!

“咚”!

我的心的猛跳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了,那雙會說話的明亮眼睛讓我不知所措。一陣尷尬,右手不自覺用力,“啪”!鉗子將左手的一段長指甲鉗斷了。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高識君費解的回頭看著我,小聲道:“好修麽?”

我驚醒一般,忙答應道:“沒什麽,換根線就好了。”

“來,小高把它掛起來。程先生,咱們仔細看看。”李教授道。

我當然不會在他們的討論之中,連忙拿著工具退到了一角。程先生似乎不經意間看了我一眼。心裏莫名的高興起來,還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們將畫掛在墻上,緩慢的放下畫軸。那是一幅畫。一幅山水畫。圖畫上最高處是山脊的一小片土臺,土臺下的山林中露出幾間金脊黑瓦的殿宇,殿前是萬丈懸崖,懸崖之前雲霧中露出山水,村莊,城鎮,行人……

很覆雜的一幅工筆畫,顏色幽暗,並沒有提款。

我看著這幅畫,把手裏工具箱慢慢放了下來。好眼熟,我見過這幅畫的。在哪裏?博物館?電視上?畫展?美術書?想不起來。我揉了揉額頭,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兩步。

這!我震驚了!它根本不是一幅畫!那不是紙,是絲絹!那些山水,房屋,樹木,行人,舟船,統統不是畫的,都是一針一針刺上去的!

這是一幅——蘇繡!

窗外和煦的陽光灑在這幅“畫”上。李教授退後幾步覆著手點頭微笑著。

程先生道:“這幅蘇繡是我們拍賣行在杭州見到的。已經有幾位專家看過,都不敢認定。因為……”

李教授微笑道:“不敢確定年代的?”

程先生含笑點了點頭,道:“沒錯。這是明清時候蘇州本地繡的針法,可山水樹木,用的卻是亂針繡。您也知道的,亂針繡是民國時期刺繡家楊守玉所創。”

李教授道:“我看,應該是明末清初的東西。繡底的絲綢材料是明清盛行的緙絲紋樣,而緙絲織品非常名貴,非宮廷內不能使用。看絲織物的彈性與完好程度,大約應該距今三四百年了。何況繡成屋脊的金絲,用的是盤龍繡,盤金針法一般是用來繡制龍袍的。這繡底的繪制也必定是名家所為,此等山水技法是明末清初時候最為多見的。”他含笑沈思了半晌,又道:“讓人難解的便是這亂針繡的針法了……”

李教授笑道:“小高對蘇繡還是挺有研究的,你來說說看?”

高識君這時候早就湊到了跟前,仔仔細細的看著這幅繡品,似是自言自語的問道:“會是民國之後的絲織品,做舊的麽?”

那位程先生一笑,說道:“應當不會。做過年代檢測,成絲的時間像教授說的,大約距今三百年了。”

高識君正色道:“這麽大幅的繡品能保存的這麽完整,真的是太難得了。整幅畫面以亂針繡為主,用了幾十種針法,色彩雖然昏暗,但用色考究,應該是有意為之。”說著,回頭向李教授道:“這種亂針繡與現在的亂針繡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民國之後蘇州興起的亂針繡的顏色鋪排比這副繡品的針法要覆雜很多。”

高識君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這幅繡品用了哪些針法,這些針法大量出現的年代時間。又道:“亂針繡其實並非只在民國後才出現,明末清初時候,已經有部分實物繡品用上了這種方法,不過形式針法比較簡單而已。”

程先生含笑道:“識君,你家裏收藏的,使用了亂針繡針法的繡品,最早是哪個年代的?”聽口氣,這位程先生仿佛和高識君非常熟悉。

高識君笑道:“現在有的,都是民國之後的了。不過,我曾聽太婆講過,我家以前有一架單扇的小桌屏,中間嵌著一幅蘇繡。那架桌屏在已經傳了近十代人,三百年了,應當是清初期的作品。繡底是用的是紗,上面用白色、月白色、銀白色、乳白色等等幾十種色彩十分相近的絲線交疊刺繡。繡的是初冬塞外飄雪的景色,美妙極了。並且還用黑色絲絨繡著草書提款,提得是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一首《采桑子》。”

“《塞上》!”我脫口而出,李教授、高識君與程先生都不由得看了我一眼。我連忙抱歉的一笑,低頭又去幹活。

高識君笑道:“對了。就是那首膾炙人口的‘塞上詠雪花’。太可惜了,我沒有見過這副繡品,□□時候破四舊給燒掉了。我的太婆說過,那副繡品用的也是亂針繡,卻和現在的亂針繡不相同。”

李教授點頭道:“也許是那時候一位繡娘自創了這種針法,卻沒能流傳改進,最終湮沒無聞了。”

高識君聽著,重重的點頭讚同。程先生含笑,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繡品。

他們又討論了一會兒。基本斷定這是幅繡品是出自明末清初時代。

程先生終於點頭道:“真是受益匪淺。李教授,我這次來主要還不是來斷定這幅緙絲繡的年代。”

小高突然說道:“程先生想請您看看這蘇繡的畫風,您見過的明清書畫很多,這一幅的畫稿您見過麽?”

李教授一楞,程先生笑道:“以這幅畫的筆意來看,絕不會是一般畫工的手筆,定是名家,可我從未見過這幅畫。這幅繡品上也沒有繡上提款。識君對我說過多次,您對明清時期書畫的研究非常深入,所以我很想聽一聽您的意見。”

他們在談話的時候。我在呆呆望著這幅蘇繡,好熟悉。我見過這幅畫!拼命的想著,為什麽這麽眼熟?我見過的,絕對見過!我甚至知道這“畫”的名字!

我的活兒已經做完了,沒理由再留在這裏,只好抱著工具箱輕輕的推門走了出去。腿已經不是我的了,跌跌撞撞的下了樓,坐在樓門口的臺階上。回想著那幅熟悉的“畫”,還有那位程先生,和他那雙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從我的身邊走過,是他!我驀地擡頭,那雙明亮的眼睛向我微微一笑。他抱著那幅蘇繡,向門口的一輛黑色轎車走去。

“望鄉臺……”我站起身來,對著他的背影說道:“望鄉臺!”

他回頭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此時,高識君從樓裏快步出來,滿臉笑容道:“哎!等等,我送你,我送你。”

我尷尬的笑了一下,便轉身離去。

望鄉臺?我為什麽知道這個名字?這麽古怪又瘆人的名字,活見鬼了?

我漫步走著,沒有任何的目標。突然,手中的工具箱被人搶去了,我一驚,是高識君。

“我說,你還真行啊!一說《采桑子》,你就想到‘塞上’了。”高識君笑著,“我借給你那本《飲水詞》都看了?”

我一笑,回答道:“就看了半本,繁體字不好認。”

“嗨!是我錯了,下次把簡體的那本給你。”

“那個程先生是誰?”我與高識君並肩向前面走著,看著他時不時的去摘路邊的桂花。

“是我的朋友,在上海一家很大的藝術品拍賣公司工作的。說起來和你是同鄉。”高識君笑道,“他也是北京人呢。”

“哦。”我勉強笑了笑。

高識君並沒發覺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又道:“今天晚上你有節目吧?我去看節目單了,你唱京韻大鼓?”

我含笑點頭。

“我早點給姐姐捧場去。”高識君向我揮了揮手,徑自跑了。

傍晚,大禮堂。

我穿著一身電光紋的杏黃色蝴蝶紋旗袍,為了配色,又批了一條米色披肩。9月底的天氣還是很潮熱,我輕輕沾了沾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我正在候場。學校國慶節的聯歡會,我的節目是京韻大鼓。小時候跟著大雜院中的一位老奶奶學唱過幾段。沒想到,這時候竟然要拿來登臺。

臺上正在表演的舞蹈已經接近尾聲,大幕徐徐拉上。

“周晚!”

我一激靈,回頭答應一聲。“你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主持人向我走過來,“下一個是你。今天不對勁,是怎麽了?”

我勉強笑了笑,“沒事。”

她點點頭,又檢查了一下我的麥克風,示意我音響已經打開。

等到大幕又一次拉上,我匆匆下臺,忙不疊的扯下了披肩,正試圖解開旗袍卡在喉嚨上的第一顆紐扣。

黑暗中,後臺的人遞給我手機,“剛才你的電話響了。”是家裏的,明天我就要回北京過國慶節,我已經一年沒回家了。

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給家裏打電話。媽媽接的,我說了明天晚上到北京,她說會去火車站接我。雖然明天就可以見面了,媽媽還是要嘮叨一番。

“我告訴你啊,咱們家有了一點小變化。我把客廳裏的沙發換了個位置。”媽媽高興的說道。

“幹嘛換位置啊?”我捧著電話,漫不經心的回答。

媽媽的聲音更興奮了,“把東邊的墻空出來掛了一幅畫兒。你還記的你爸以前畫的那幅畫麽?我上個月給裱起來了,還挺好看的,就給掛上了。”

我爸爸是出租汽車司機,工作很辛苦。他有畫畫的天賦,雖說從來沒學過,可是畫的很好看。我和媽媽都不懂國畫,只是知道‘很像那麽回事兒’。他畫過很多,一般是畫完了就塞到抽屜裏了,很少掛出來。

我說道:“哦,是不是那張竹子啊?”

媽媽說道:“不是!是有山有水的那張!”

“想不起來……”

電話中的媽媽遲疑了一下,大約是對著那副畫在描述著,“就是山上一個小土臺,山上有樹,露著屋頂,懸崖下邊是房子,人……”

“望鄉臺!是望鄉臺!”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中的興奮難以言表,終於解開了!終於明白了!哈哈,我沒有見鬼,沒有見鬼!

電話那邊媽媽停頓了一下,說道:“啊?望什麽臺?沒寫字啊。”

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畫的名字叫‘望鄉臺’。畫上是沒有字的!”

想起來了!

下午見到的那幅蘇繡!我見過那幅畫稿!爸爸曾經畫過!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仿佛是打開了心中的一個扣,心口上頓時通暢了。

幾年前,我和爸爸逛潘家園時偶然看到一幅畫。貨主賣一千五百塊。爸爸嫌貴,但他很喜歡。於是用相機照下來,回到家臨摹了一幅。那畫很覆雜,今天畫幾筆,明天添幾畫,一直畫了一個月,自己很得意,說省了一千五百塊錢。

那幅畫本來是有提款“望鄉臺”三個字,還有一些收藏印章。老爸書法的不行,臨摹的畫上也就什麽都沒有寫。然而畫好後,也就收起來了。

沒錯,我今天看到的那幅蘇繡,就是這幅“望鄉臺”!

一個是畫,一個是繡。難道真的有這麽巧?這幅名叫“望鄉臺”的畫難道就是那幅蘇繡的畫稿?

太巧了!太巧了!一畫,一繡,竟然都被我看到了!興奮中,我掛上了電話,這個巧合真是太有意思了。輕松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著這有趣的巧合,又想起那一雙明亮的雙眸,心裏突然覺得一種莫名的幸福。

一幅畫,一幅蘇繡,一雙眼睛,帶給我一天的欣喜,仿佛我的一生都會因此而感到歡樂。這是一個怎麽樣的感覺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一陣桂花的甜香。

手機響了,陌生的電話號碼——

“餵?”我愉快的聲音。

“你好。周晚?”陌生的男人的聲音,“打擾了。”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要琢磨怎麽自我介紹。終於,電話那頭下定了決心:“你還記得今天下午,在李錢江教授的辦公室裏,我見過你,我們一起看過那幅蘇繡。我姓程。”

我心裏一驚!是他!那雙眼睛!

“我記得。”我盡量保持著鎮定。

“我是找高識君要的你的手機號。冒昧的很……”程先生繼續說道。

“沒關系!”我納悶自己怎麽會如此幹脆。

“我現在就在你們學校禮堂邊的咖啡店裏,如果你表演結束的話,我想見見你。”

他知道我在表演?沒什麽可遲疑的,我迅速轉身跑向那家咖啡店。

“哇!旗袍美女!”咖啡店的老板見到我這一身裝扮,驚訝道。我勉強笑笑。他坐在角落,我徑直走了過去。

“大鼓唱的很好。我們是同鄉,我也是北京人。”他含笑說道。他看了我的節目?我傻傻的笑了,居然沒說出什麽禮貌的話。

他準備開門見山,“我在XX拍賣公司工作。這次是來請李教授鑒定一幅蘇繡。”他看了看我,補充道:“你也見到了。”

我點點頭,與我有什麽關系?

他繼續:“在樓下你說,我想你是在說那幅蘇繡——‘望鄉臺’?”

我釋然笑了,原來為這個。

“你見過這幅繡品?”那雙明眸對著我的臉。

我的臉已經燙了,“沒有。這幅畫大概是‘望鄉臺’。”

“畫?”他認真的盯著我,我也終於迎上了那雙明眸。那眼睛裏晶瑩的仿佛含著淚一般。

我盡量用簡潔的話把事情講清楚了,最後道:“那畫稿我只見過一眼。”

他聽後,低頭沈默了一會,又說道:“如果這畫在潘家園出手,就難找了。”

“我家裏有照片,還有我爸爸臨摹的副本。你如果想看的話,明天我回北京過節。你長假中有時間,可以到我家來坐坐。或者,我把照片拿來給你看。”我安慰他,“潘家園的東西,說不定不是真跡。”雖然這麽說,我卻早已在心中認定那幅畫是真的了。

“多謝了。我明天要去香港,大概短時間回不來。”他望了我一眼,突然說:“其實,做我們這行的,需要講求一種緣分。想得到一件東西,得到了,是有緣有份。沒得到,是無緣無份。”

我笑了笑,“緣分?這也太難琢磨了……”

“比如你,雖然不經意,卻能夠機緣巧合的見到了這幅繡品與它的畫稿。而我手裏有這幅蘇繡《望鄉臺》,卻很難再能見到那幅畫作了。”他的眼神有些暗淡。

“如果有緣分,是會再見的。”我多麽想安慰眼前這個人,用盡我的力氣與話語。可是說出的言語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他似乎欲言又止。

沈默。

“你還記得,那幅畫麽?”他一笑,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

他說這句話時,伴隨著怎樣的一種眼神啊!似乎是失落,似乎是希望,似乎是無奈。

“這……”多麽想幫助他,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和那幅蘇繡一模一樣,只多了‘望鄉臺’三個字的款兒。”無法可施,他也許再也不能找到了。

我們一同走出了咖啡店。

“有點兒陰天了。”他說。

擡頭看了看天,天是紫紅色的,“是啊。又要下雨了。”

我送他走到學校的門口。天晚的時候,這裏只有昏黃的兩盞路燈,冷冷清清的。夜色與霧色中,隱約看見靠著圍墻有一片花圃。

“這是什麽花兒?”他輕聲問。

“曇花!”我得意的說道,“‘曇花一現’的曇花。”

“哦?”他很感興趣的上前了幾步,“會開花麽?”

“嗯……”我笑了笑,“夏天會開。我沒看到過。大約半夜的時候才開的。”

他回過頭對我笑了,黑暗的暮色中,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在閃爍。

“你聽說過‘韋陀花’的故事麽?”他看著那曇花的枝葉,緩緩的說。

“沒有。能講講?”

“好像是我在賣弄了。”他自嘲的笑笑,但還是講了:“有一株芳香馥郁的曇花與一個園丁相愛了。天帝震怒,將園丁送到了靈柩山出家,賜名韋陀,讓他忘記前塵。又將花朵變成了一根燈芯,點燃在韋陀的案前。

花神一日現身,問韋陀是否還記得她。韋陀尊者已經得到正果,將她遺忘了。忘記曾幾何時,彼此相愛。

萬般無奈,花神找到佛祖,望佛祖將她變回那朵香氣馥郁的曇花。她知道每年暮春時分,韋駝尊者都會淩晨上山,采集清露為佛祖煎茶。她只選在那時開花,為了能見韋陀一面。

春去春來,花開花謝,韋陀仍然是不認得她。尊者已經無法記起她曾經愛過自己,也忘了自己曾經深愛著她。

曇花便叫‘韋陀花’——‘曇花一現,只為韋陀。’”

聽完故事,我心裏突然一動。我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故事麽?好像連這故事都像他一般熟悉。

他向我告別道,“也許今天是等不到開花的時候。我先走了。”

“再見。”我平靜的說。強忍住了心中的一個願望:很想告訴他,我曾經見過他,他的眼睛對我來說異常的熟悉,就像那幅“望鄉臺”,就像“曇花一現”,似乎一直在我心中的某個角落。

“什麽時候才能再見?”看著他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夜色中,我問自己。

呆立許久,天陰的更沈了,濕漉漉的空氣非常氣悶。然而,就在這潮濕沈重的水汽中,突然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曇花開了。

“曇花一現。”身後的寂靜中突然有一個清亮的聲音。

“是你,嚇我一跳。”那是高識君。

“我來看看你。”他說著卻沒有看我,只是靜靜的看著盛開的曇花。

“程先生來找你?”高識君無意的問。

我只好又將方才《望鄉臺》事情給他講了一遍。

“真是太巧了。”高識君笑道,“他剛走不久,又來找我打聽你。你們認識麽?”

“不認識。”我說道,怎麽可能認識。曇花的香氣愈濃了,我們也不再說話,默默的欣賞。不知多久,一片白色花瓣落下。這樣的燦爛如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姐姐……”高識君叫我。

“什麽事?”我的眼睛還沒有離開曇花。

“走吧,何必定看它們雕謝殆盡。”

“我想再看一會兒。”

“走。”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走吧。”

我掙脫了一下,他並沒有松手。“放開……”我輕聲說。

他也就放開了,“明天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沒問題。”我哪裏還要人送。

“那,我已經給你買了火車上吃的點心水果,放在你宿舍裏了。”

“真是多謝了!”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覺得自己可能是前世欠了你的,今世才要認識你的。”高識君好像沒聽到我的話,自顧自的邊走邊說著。

“胡說什麽?你剛多大,就上輩子下輩子的。”我笑了笑。

“行行。我不胡說。走了,明天我要是能早起的話,就送你。”高識君轉身走了,倒還不忘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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