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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朝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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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萬算, 大家都沒算到皇帝會在其中橫插一杠子的。朝廷提倡孝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 謝麟既年輕, 且位置不上不下, 沒有那麽重要,正是丁憂的大好時光。包括謝丞相, 也是算好了謝麟此時丁憂有利, 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的。

好在遇到這種事情並不是非答應不可, 謝麟放下手上的事情,上書感謝皇帝的器重,卻又拒絕了奪情的要求。送走了來使,謝麟與兩個叔叔湊在一起開小會,謝濤道:“這是好事。”

是的, 皇帝喜歡你, 才會讓你回去, 否則你愛丁多久丁多久, 等你丁完了,缺也沒了。要不怎麽許多人寧願冒險隱瞞父母的死訊, 就為了不叫人拿下來呢?

謝麟低聲道:“我並不想回去。”守孝是守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然而在計劃好了養望的時候被召回去, 他也是不樂意的。

謝漣大大咧咧地道:“正好,既有聖上的旨意, 你又可以奉阿娘回京, 誰也挑不出錯兒來。不就守孝三年麽?還有我們呢, 我看這裏也挺好的,清凈。”

謝麟道:“讓叔叔們住在這裏,我心何忍?”

謝漣擺擺手:“當年你才多大?我們也不忍心,可還是讓你孤零零地看墳讀書。我們兩個人還能就個伴兒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謝麟又不能將計劃對他們合盤托出,只得硬著頭皮說:“慪了這麽久的氣,如今心裏卻空落落的……”

謝濤亦有同感,仍然說:“聽話,朝中不能沒有人的。”

謝麟有苦說不出,只好低頭不語。兩個叔叔心下感嘆:真是大哥的親兒子,心地真是好。越發拍胸脯保證,守孝的事他們來做!

謝麟幾乎要吐血了,硬撐著沒有松口,叔侄散開,謝麟光速地去拜訪趙騫——趙騫因謝丞相之托,暫時還沒走,就寄居在附近。聽謝麟哪些這般一說,趙騫眉頭微皺,道:“不意聖上意有這樣的舉動,學士是很得聖意了。”

謝麟陰沈地道:“不上不下,不老不少,怎麽得的聖意?”

“學士問得好,為什麽呢?”

“請教先生。”

“若學士真個先不想回去呢,不妨先探問一下,聖上為何要奪情。要對癥下藥才好。學士也不必擔心,恕在下直言,學士是人傑,畢竟年輕,未入政事堂,也未有離不開的事情,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

謝麟道:“我明白了。”

趙騫琢磨了一下,道:“若真有不可轉圜的理由,學士也要有所準備。”

“好。”

趙騫對自己的前途吃不大準,一朝天子一朝臣,說的又豈是朝廷?一個家庭也是這樣的。謝丞相去世前,是很想將他留給謝麟的,然而考慮到祖孫倆的關系並不很好,謝丞相為他寫了幾封薦書,讓他自己選擇新的東家。謝丞相將事情做得這麽足,趙騫也不好意思拔腿就走,雖知謝麟已有幕僚,卻也忍不住多留幾日,看看有無轉機。

比較起來,謝麟的前程還是很不錯的,且做熟不做生,謝家畢竟是熟人。

此時卻不是談話的好時候,若是能解決了眼前的事情,才能顯出他的本事來。孟章、江其真他都是知道的,包括石翼近來一打聽也都弄明白了,孟章勝在忠實可靠,謀略上稍嫌不足,江其真、石翼聰明,但是趙騫自認有他們不能及的長處——近十幾年來,趙騫一直伴在謝丞相左右參讚機務,亦即,他一直接觸著朝廷高層次的事務。如此有經驗的老手,全天下也尋不出幾個來了。

趙騫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不過還是要略抻一抻,等謝麟打探出來了消息,再拿出辦法來。也是看一看沒有了謝丞相之後,謝麟的本事還有多少,以此也算做個預估。

第二天,謝麟就找到了他:“知道了。”

趙騫問道:“消息可靠麽?”皇帝身邊的人不少,有些嘴特別嚴,嘴不嚴的漏出來的消息又未必可靠。若果能探知聖意,就是一項大本事了。信息的篩選與判斷是一門大學問,哪怕謝麟禦前熟人多,也不一定能保證消息的正確。

謝麟的消息來源頗為可靠,他與一個人比較熟——太子。

派個心腹去張起那裏遞個消息,張起當值就在東宮,隨口與太子一提。太子便說:“是阿爹體恤他。”

皇帝說:“他傷心得請假就請假,丁的什麽憂呢?我知道承重孫,然而他父母之喪他就結廬守孝,現在又要守祖父母的,要人人都像他這樣,一個不湊巧,刷刷的十二年就下去了,算少一點,也得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呢?叫他回來吧!”

所以,也不是因為有什麽要緊的大事,也不是皇帝想要故意為難人,純粹是因為皇帝是一個十分人性化的皇帝。

趙騫有片刻的失語,他養的畫眉鳥叫了兩聲才將他叫回神來,踱著步子,趙騫道:“那便是兩可之間了。須有人勸。”

謝麟默默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趙騫很快組織好了語言,很短,很好組織:“葉尚書。”

謝麟眉眼一清:“不錯。”

趙騫又說:“聖上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咳咳,您守孝就是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才要您到這裏來守著。如今生出這樣的波折來,還請學士拿捏好分寸,若是鬧到禮儀之爭,叫支持學士的人爭贏了,恐怕不大好收場了。”

可不是,本來是慢慢養望的事情,要是鬧成了個爭禮儀的大辯論,這幹系到許多人以後的仕途要怎麽走,誰還來關註謝麟呢?須得將皇帝的意思悄無聲息的解決了才好。

謝麟道:“要慢慢勸。”

“不錯,學士亦可回城一趟,面見聖上陳情。要緊的時候並不要怕暫退一步,退一步,才有蓄力的餘地麽。一輩子長得很,若只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不等功成便要先累垮了。”

謝麟默默地一揖。

趙騫忙擡住了他的手:“先辦正事吧。”

謝麟又見了孟章等人,孟章從長輩關愛之心出發,樂見謝麟走出昔日的陰影,且孫子與已經過世的祖父慪氣,不好說也不好聽。謝麟肯堅持著守孝,孟章倒覺得是一件好事了。江、石二人從計劃出發,也以為守孝、治學皆是養望之道,江先生話多:“哪怕花上二十年來治學,也是值得的!”

石先生則一語中的:“東翁年輕。”

成名須趁早,既然年輕,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不必著急上火。就像有錢人不必因為幾文錢屈膝一樣。

謝麟當即修書一封,命人送給葉寧,對親舅舅他也沒有說實話,用的是對叔叔們的理由。葉寧雖知道外甥脾性,卻將外甥想得很好,葉寧亦有此感——人都死了,還計較什麽呢?且近幾年謝丞相也是很為謝麟著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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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寧收到外甥的求救信,求見皇帝的時候,正與皇帝第二次派出去召謝麟起覆的宮使擦肩而過。

皇帝正與李丞相說話,說的是與胡人交鋒的事情,皇帝的意思:“彼不息兵戈,互市絕不能開!”

宦官報稱葉寧前來,皇帝笑道:“這該是為了今科取士。”

葉寧明面上的理由正是今年的春闈,將此事奏畢,又說:“翰林院上一科的進士們該授官了,臣想向陛下要一個人。”

皇帝很感興趣地身體前傾:“誰?!”心裏默念著,岑恒岑恒岑恒……快點說岑恒。他也未必就是要岑恒去禮部做什麽官,而是他看好岑恒就希望誰都當岑恒是寶,來向他討一討,他臉上也有光。

葉寧哪知道他這心意?點的是一個叫尹衡的,以為此人厚重,想要到禮部裏來。

皇帝有些掃興:“這你與吏部通個氣吧。”

李丞相猜著了幾分皇帝的心思,續道:“翰林院裏不止一個尹衡,其餘人等如何安置也須有個說法。臣以為,朝廷愛才惜才,才令這些人在翰林院裏修習三年,固然希望他們個個都是棟梁,若是造化弄人,也不必強求。陛下已將該做的都做了,就看他們爭不爭氣了,還是照原本的想法,該怎麽使就怎麽使。”

皇帝嚴肅地道:“他們若負朕躬,朕必不饒了他們!使,要好好地使!北邊有缺就先盡著北邊放!去吃吃苦!不經烈火,難驗真金!”

李丞相便問:“都放到北面去?”

皇帝猶豫了一下,堅定地道:“這是自然!嗯,岑恒也……放過去吧!”

李丞相輕輕松松將岑恒給扔到了北方,葉寧心下佩服,順著便說:“難題磨人,也磨練人。想謝麟也是個書生,不也是在北面歷練出來的麽?”

皇帝道:“他是你外甥,你這個外甥呀,我看他該回來了。老謝難道願意他就這麽荒廢了?”

葉寧嘆道:“他也是心裏苦的。”葉寧本就生得儒雅精致,令人一見便心生好感。見他皺眉,皇帝不由跟著擔心了起來問道:“怎麽?”

葉寧苦笑道:“他呀,從小沒了父母,與祖父母之間便比別人家更不同些。”

皇帝哼道:“當我不知道呢。”

“人多是非就多,也是難免的,能生氣,比連理都不想理,還是親近的。跟誰親近呢,就會把火撒誰身上。如今呀……”

皇帝道:“心裏難過就得了!朕也沒有守三孝嘛!心喪,心喪就好。”

這還真是一個比較投機取巧的辦法,要是新皇帝三年啥都不幹,就天天嚎喪……那皇帝也是不幹的!所以就有人發明了“心喪”。

葉寧心說,您總是講歪理的時候更聰明一些。李丞相道:“陛下一片愛護之意,多少人巴不得奪情,偏偏他還這樣。”皇帝道:“就是。”李丞相話鋒一轉:“不過事情既起開了個頭,也不妨就成全了他。都說成名須趁早,可太早了,未免過於鋒利,讓他靜一靜,也好。這些新科進士,不是也要在翰林院裏沈三年麽?陛下愛護他,就也沈一沈他吧。乍逢大變,確需明心見性,日後做事才能不為外物所擾。”

皇帝若有所思,葉寧往李丞相身上瞄了一眼,李丞相眼觀鼻、鼻觀心,葉寧恍然:我說我怎麽好像忘了一件什麽事情!阿麟的娘子,好像與李家的關系很不一般!

李丞相確是接到程素素的求援,本想自己講的,遇到葉寧進來,就順手推了一把。他主力是培養女婿,然而自家子孫也沒閑下來,自己學生也沒忘了提拔,拐了一道彎的親戚,值得幫也幫一下,這才是長盛不衰的秘訣。

皇帝道:“可惜了,召他的人已經派出去了,咱們看他來不來吧。”

葉李二人心道,肯定是不會來的!

果然,謝麟又送來一份字字泣血的陳情表。皇帝是想將謝麟等人留給兒子用的,李丞相所言“日後”正中了他的心意,再看謝麟的文字,便說:“沈一沈,也好。筆來!”

雖有無數書法大家圍繞,皇帝的字並不好,但是很貴,如果是表彰的話,就更貴了一點。皇帝運筆如飛,寫下了孝義之門四個很貴的字,命中使傳給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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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麟此時並未閑著,程素素努力游說他:“趙先生畢竟是家中老人,真的不留嗎?”

“他也在挑剔我呢。”

“人誰不互相挑剔?我還看阿紹和阿秀剛生下來的時候醜呢,等他們長大了,說定也嫌我麻煩。”

為了不讓謝丞相給孩子命名,謝麟註意搶先註冊的來著,他早早想好了,要是兒子就取名為紹,女兒就取名為秀,不想兒女雙全,就同時用上了。然而十分氣悶的是,謝丞相給曾孫取的名字也是一個紹字。憋得謝麟一口老血,吐不出也咽不下,十分內傷。

謝麟知道趙騫確實好用,含糊地道:“那我也得磨磨他呢。”

程素素道:“人是看緣份的,也是看相處的,多點誠懇少點套路嘛。”

“那是道靈的法門。趙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我要是誠懇了,他得當我憋著壞呢!”

程素素噴笑出聲:“原來是只壞貓。”

說話間,宮使先至,謝麟等擺了香案,接了皇帝的字紙,謝濤道:“原來陛下是試探之意,虧得你心意堅定。”謝麟心說,別鬧了,他這回是真沒動這個心思。唉,撒謊多了,說實話都沒人信了,套路多了,誠懇起來都叫人懷疑了,自己竟與皇帝是一路人了麽?

謝麟很憂郁。

程素素就安排匠人打個合尺寸的架子,將皇帝這字紙給供起來。皇帝的賜字,宮中會先做些糊裱,倒不是一張紙送過來。一面安排一面想,書院的事情,可以開始做了。

不須她提醒,謝麟便著手去做了。宮使傳的皇帝的話裏,既有叫他“沈下心”的意思,他就真個沈下心來,先在院外建一個小書齋,取名就叫天一閣。地點自然是先前選址選好的地方,方便擴建。

此時正值各地士子入京趕考,以前往相府投帖想見謝麟是極難的,如今他住到了城外,可沒有謝丞相在時那些朝廷給配的衛士守門了,各種帖子雪花一樣的飄了進來。不少士子還保留著一些舊時風尚——即給學問好、官位高些的前輩投文章,以期得到青眼推薦。

謝麟正是天下讀書人面前的一座大山,能得他的讚賞,至少說明文章好。

程素素大樂:“這是逼著你講學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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