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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見せずに曖昧に誤魔化せちゃダメ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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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見せずに曖昧に誤魔化せちゃダメよ

27.

雖然清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但晝神幸郎對千穗理的反骨的信心,抵不過自己的嫉妒心。

——千穗理是屬於我的。

——我的什麽?

——明明千穗理從來沒有屬於過任何人,未來也不會同任何人締結從屬關系。

人的一生會與多少人相遇、相知?千穗理的交際圈與晝神幸郎的重合的那一部分,只有寥寥幾位與二人血脈相連的親人。除了他以外,有太多人可以與千穗理相談甚歡,這一點晝神幸郎再明白不過。

但是。

在體育館這種千穗理專為他而來的地方,在千穗理本應像數年前一樣,不願認識其他人、只關註他的空間內,晝神幸郎聽見她和稻荷崎的關西腔交談,甚至口音也沾染了尼崎當地的色彩。

……他害怕這種失控的感覺。

這種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結果,無論什麽都好的感覺。

上一次沈溺其中,也是在冬天。

長野的雨雪天氣一向來得早、去得晚,從十月初雪開始持續到來年四月。連月來冰冷的氣溫化作冰霜與冷風,撲打在臉上、灌進衣袖和褲管,於是,有訓練的每一日,晝神幸郎必須反覆告別世間脈脈溫情,目送它隨館內空調吹出的熱風一並遠去。

起初只是畏寒的心理作祟,想把離別的時間拖延得再晚一些。然而嚴冬的浸染愈演愈烈,在決定優裏西2010年JOC賽果的命運一球攔網臥果之前,看不到盡頭的長夜從未漸暖。

身心一旦麻木,整個世界便開始飛速地下沈、開裂。墜落的重力吞噬掉每一點呼吸的空間,淹沒了張開嗓子嘶啞呼救的聲音。

生活就此失序,無聲無息地。

取消的航班、停擺的施工現場、屢屢發布的電力供應緊張警報、倒塌的電線桿、砸向道路的樹枝、轟隆作響的鏟車、屋檐上鋒如利刃的冰壩……管它外界紛紛擾擾,大地冰封雪蓋是掩蔽還是昭示了罪惡滔天,一切都無關緊要,暴風雪的襲擊與滯留館內的晝神幸郎毫無幹系。

聽不見呼嘯的冷風,唯有木柴在壁爐裏劈裏啪啦地燃燒。汗水是最好的生物燃料兼隔音劑,晝神幸郎的切身體會。

火烤一樣的焦躁從平淡如水的日常中一個接一個地迸裂而出,伴著日落驀然騰起的憤怒無法平息。

假使因為報覆性、低效率、無意義的加訓被送入病坊,雖然難看,也不失為一種了結。

如果被確診罹患絕癥,時日無多是否也算一種救贖?

自憐情緒得不到釋放,潰爛成明目張膽的自傷。

在那個特殊的瞬間,脫軌的身體被星海光來拉扯回世界的懸崖邊,晝神幸郎和他一道向遠方望去。

低矮的房屋星星點點,鑲嵌在覆發出皓白反光的樹叢之間。依高而建的臺階向下探出長長的觸角,順著早歸的人家窗口閃爍的燈火覓去,綿延的群山廣袤無垠,萬千翻滾的流雲盡收眼底。

晚風捎帶了夕陽的呢喃,枝椏間絲絨般的白雪冠冕沈沈下垂,又簌簌落下。

春天確鑿無疑地到來了。

不必非給生命加一個倒計時,晝神幸郎也終於擁有某種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擺放內心無處安頓的惶惑,療愈在崩潰邊緣時的自我舔舐。

從國三到高二,兩年後,叫停他心尖上躁狂的螞蟻的,依然是星海光來。

那是誰?星海光來問。

冷色調的屏幕上是有溫度的笑臉。晝神幸郎指給他看手機裏一年前的千穗理,問官答花:重要的人。

——因為是重要的人,所以不坦誠面對是不行的。

告訴了千穗理,其實他想當獸醫。

——因為是千穗理,所以蒙混過關是不行的。

千穗理說“問題解決了”,但一切沒有歸於平靜,她接下來的話在他心神深處制造了更大的響動。

“幸郎你,還是選擇救小狗了啊……挺好的。”

救小狗。

千穗理隱約其辭,也許只有晝神幸郎能領會個中意思。

從前,晝神幸郎在街邊遇到的一只流浪狗一直沒找到領養、還有幾天就要被安樂死的時候,聽他說起這件事,千穗理這麽說過:

“幸郎你啊,絕對是如果起火了,在自家的小狗和隔壁家的陌生小孩裏,會選救小狗的那類人。但是如果有人看著呢,你就會選小孩。無論做出什麽選擇,都會折磨自己,不會幸福。”

晝神幸郎無法反駁。

“如果隔壁家的小孩是千穗理,那我會選千穗理。”

“笨蛋,都說了是陌生小孩。而且,我才不要做等待被選擇的人。我要做在一旁看著的那個人。”

“這樣幸郎就不用猶豫,能堅定地選擇救小狗了。”

這樣幸郎就能幸福了。

千穗理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啊啊,千穗理。

會和他說“和幸郎在一起玩很自在”的千穗理。

教會他“讓別人失望是被允許的”的千穗理。

教訓他“別浪費長這麽大的眼睛,好好看世界”的千穗理。

千穗理為什麽總能對他說出這麽好聽的話?

好聽到心臟的一半都要被吃掉了。

大概就像這樣,一次次地,晝神幸郎在千穗理的話語裏失去了對自己的心的控制。

在這一瞬間,聽到了“救小狗”的關鍵詞,晝神幸郎回憶起無數個被千穗理擊中的零光片羽。

這次不想放任她含混地回避下去了。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主動斷聯。

“我喜歡千穗理。”

那千穗理呢?對他的縱容是出於喜歡嗎?

也許有點,但晝神幸郎不敢確定。

不過,就算沒有,他也要說成有。

得寸進尺的空間,要人為地無中生有,一點點開拓。

28.

太快了。千穗理說。

晝神幸郎心裏的石頭落地。

千穗理會這麽說,就說明並非對他毫無感覺。

盡管這份朦朧的好感並不值得她設想二人的未來,不足以讓她主動出擊。

沒關系。

他知道千穗理的心很慢熱。

先撬開一個口,加深一下千穗理對他的印象就好,其他的慢慢來。

那就先從牽手開始吧?

沒有給千穗理反應的時間,晝神幸郎說。

很可惜地,千穗理沒有上鉤。

晝神幸郎吸取了教訓,以退為進,不再用征詢意見的語氣,而是直接宣告自己回去後的下一步行動。

如他所願,兩人的關系在語音通話中越軌。

然而晝神幸郎不免為感情升溫的契機感到心疼。

千穗理累得直接睡著了。

之前千穗理說有七位數存款的時候,他就在想,她的蓄謀已久準備了多少年。可孤身一人在外,失去親人經濟支持,如不努力工作,這些錢很快就能見底。

不是沒有註意到千穗理眼下的青黑、氛圍安靜下來後突然的出神。她以前的食量就不大,一直被控制著飲食,不知道獨自生活了會不會好好吃飯。

身居兩地,無名無份。晝神幸郎姑且還有身為學生能擁有的短暫假期,沒有正規職、流轉於各類兼職打工的社會人士卻是全年無休。

能做的只有口頭和文字上的關照,見面的請求哪怕提出都會成為一種打擾。

有時候晝神幸郎也會覺得,這三年他們就像不耐寒的候鳥,只在一月見面,但從不留下過冬。

需要兼顧學業和部活的緊張日程結束於高三的春高。在那之後,晝神幸郎來不及喘息,馬不停蹄地抓緊最後幾天全力應考。

大學共通考試之前的那個周一,請假在家自習、幾乎失去對外界的感知的晝神幸郎聽家人提到街頭巷尾到處是穿隆重服裝的年輕人,才意識到那一天是成人日。

“說起來,還從來沒見過千穗理穿和服。”

“那,後年我穿著陪你參加成人禮吧。”

明年,成人式的邀請函就會寄到在長野的赤穗家中。不打算歸家的千穗理自然沒有回鄉的計劃,卻允諾了在更遠的將來和他同行。

這讓晝神幸郎有一種被加入未來規劃的感覺。

同樣的事件還有另一件。

報考校2次試驗的前夕,作為生日禮物,千穗理送了給小太郎用的站立輔助沙發臺,還有昂貴的輔助行走的輪椅。

小太郎其實還沒關節退化這個地步,晝神幸郎哭笑不得地解釋,卻聽千穗理說,她相信他已經備好了目前小太郎能用的東西,所以特意買了以後能派上用場的禮物。

以後。

從對不會加入自己生活的事物一向沒什麽興趣的千穗理口中說出來,格外美妙的詞語。

更美妙的話不是沒有。

“如果和幸郎分手了,我可能一輩子不會談戀愛了。”

獨立、沒有戀愛經驗的千穗理,對戀人的期待值很低。無論他做什麽,她總是很容易感到滿足。

晝神幸郎一面暗自欣喜,一面感到擔憂。

“這麽說,不是想要綁住幸郎什麽的……嗯,是幸郎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意思。”

很重要,但沒有重要到壓根不願意考慮分開的可能性。

很理智,但晝神幸郎反而希望千穗理更上頭一些。

還是說,他沒有給夠安全感呢?

真的對千穗理足夠好了嗎?

擔心黏黏糊糊的讓千穗理感到負擔,有意控制見面和聯系的頻率和次數做法,是否起到了反效果?

他真的是個合格的男友嗎?

不。標準不能只是合格。要更努力、做得更好……

理智說,千穗理討厭不被當成獨立的個體來尊重。

私心想,希望千穗理多多依賴他,沒有他不行。

晝神幸郎自己都覺得自己卑鄙。

希望千穗理依附他,想要借此獨占她,枉顧她的意願和她隨時離開的自由。

想要結婚,有多少是出於這種卑劣的欲望呢?

正式交往前,晝神幸郎可以開玩笑說,已經向雙方父母承諾說會讓千穗理答應求婚,憑此催促千穗理正視他的心意。

但交往越久,涉及婚姻的詞語就越難出現在晝神幸郎的口中。

一方面,兩人共同的情況是,從學業完成到取得職業資格證再到穩定的就業,需要不短的時間。

晝神幸郎所學獸醫學專業是六年制,而千穗理在完成本科四年學業後,還要讀法科大學院、再通過司考,至少在那之前都不適合考慮成家事宜。

另一方面,兩人都認同,法律上的婚姻關系是共同對抗風險的方式,最大的作用是給後代的法律地位保障。

子嗣則是為了滿足父母延續後代、給生活增加調味料、進行某種養老風險投資的自私願望的附屬產物。

並非否定所有子女的誕生,正相反,滿足私欲是人性的本能。若說子女是父母的債,那這筆帳就是在決定生育的那一刻欠下的吧,由撫養成人來償還。

和“就是要和喜歡的人結婚”的單純想法不同,晝神幸郎很清楚,想要讓千穗理嫁給自己,並非出於想讓對方變成更好的模樣的愛,而是占有,想用自己的不自由交換對方的不自由。

從入籍改姓開始,占有千穗理餘生的姓氏、身體、精神、註視、陪伴。

兩個理智的成年人在法律的背書之下,共享彼此的財產與負債,分享快樂與麻煩,承擔對方帶來的意外和傷害。是一場賭局,也是一場極致的浪漫。

千穗理會被浪漫哄騙嗎?

晝神幸郎不知道。

有那麽一天,對著有小太郎的全家福,千穗理說:

“幸郎,也許我那個時候並不是想要一個弟弟,又或者哥哥。我只是想要一個家人,而這個家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狗。”

明知道赤穗家稍有緩和的家庭氛圍因他們的戀情長跑而又增壓,晝神幸郎還是忍不住暗示,成為家人的方式不只有一種。

成為家人的方式,婚姻和領養二擇一,養育寵物也是一種領養。

晝神幸郎以為千穗理會提起後者,卻聽她道:

“我並不追求基因的延續……只是稍微有點想知道,我和幸郎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

“如果這個念頭強烈到會讓我們的生活出現空缺,我們也能夠給予第三人足夠的愛與陪伴,那時候再結婚吧。”

……孩子。

千穗理總是比他想得更遠。

過去多少次,晝神幸郎認為自己是個壞孩子,辜負了“幸郎”這兩個字承載的父母的期望。

有時,晝神幸郎也會覺得,這個名字像個枷鎖,充滿了諷刺意味。

好像不快樂也是一種罪孽,於是他為自己不能察覺生活美滿的形狀而自哀,感到歉疚、疑惑和失望。

……但自從和千穗理交往以來,晝神幸郎已經很久沒想過這些了。

所謂燈臺底下暗,丈八燈臺照遠不照近,就是指他嗎?

“嘛,請多指教啦,未來的新郎。”

天空染上酒色,人的臉頰也泛起微紅。

明與暗的最美妙色澤正在流動,在千穗理的眼睛和他之間。

從她眼中投來的光,溫養著十五歲那年晝神幸郎望見的長野和煦的落日,漫天晚霞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世界越來越美了。

晝神幸郎想。

雖然這次不再是小憩,他也從來不是獨自一人。

但他別無所求,只想被陽光曬透。

“千穗理,我也會讓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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