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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らかな噓を見抜け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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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らかな噓を見抜けば

13.

自我介紹時,千穗理從來說的是“在東京出生、在長野長大”。

從小到大,千穗理沒有在東京待過幾年。她從未想過如今能對東京頗為熟悉。

至少對於列羅列東京都內有哪些適合二人初次見面、安靜但不至於過分私密、裝潢精致且略有情調的店面駕輕就熟。

如果有選擇,千穗理寧肯不熟。

讓女兒跨地區乘車上京去相親,誇張到拍成電視劇都要被質疑真實性的恨嫁程度。

首都內條件優渥的人家確實俯仰皆是,但也不必如此卑微招人看輕。

“你以為是誰在長野已經壞了名聲。”赤穗先生黑著臉駁回千穗理的異議。

“你嫌別人年紀大、學歷水、性格宅,我們也都盡量滿足你了。現在這個條件不挺好的嗎?在讀大學生、籃球部、外形也不錯。”赤穗女士跟著唱紅臉。

就是現在這個相親對象的條件太好了,千穗理才如此煩躁。

客觀條件挑不出毛病。但幾次見面下來,千穗理心中的抗拒越來越深。

對方誠實地表示自己的家長奉行先成家後立業的觀念,畢業就打算結婚生子,因此正在募集願意成為他家的家庭主婦的女性。

約會了幾次,在千穗理表明沒有成為主婦的意向後,對方驚訝又惋惜地說:“雖然很喜歡赤穗小姐的臉,但看樣子我們性格不合呢。”

……不歡而散。這高高在上的語氣算什麽?裝作彬彬有禮的模樣,卻用一種“你只有臉對我有價值”的意味,將人生觀的差異歸結為“性格不合”。

難道他真的會在意冠上他姓氏的女人婚前性格如何?只要在婚期內迎合他就好了,至於婚姻存續時間,當然也由他決定。

女人的價值在於美麗的容顏與身體;女人的性格纖細溫柔又體貼善良;女人的笑容是可愛而治愈的,眼淚是可憐或慈愛的;女人的人生依附於男人的人生;女人的工作就是讓男人更舒服地工作;女人的人生高度取決於男人的事業高度和孩子的出息程度……

通過「赤穗」的身份接觸到的每一個人,用的都是與書本上不一樣、相互之間卻又一致的話術。

他們將其稱之為「經驗之談」。

但是。

誰規定經驗能決定未來?

“鄙人在長野只是個無名小卒。壞我名聲的難道不是你們的所作所為嗎?”

千穗理冷笑一聲,以她以前常用、但近兩年有意克制的譏諷語調說:“差不多得了吧,像得到了即將大跌的消息、急著拋售股票一樣把我推銷出去的行為。不知道的還以為赤穗家的女兒過幾年就會絕經。”

從來只在大哥手裏受過委屈的赤穗先生哪裏受得了這等冷嘲熱諷,盡管在千穗理看來這貼切的陰陽怪氣段位奇低。

被本以為在傳統音校的規訓下乖順不少的女兒違逆,他臉部急劇抽搐,在赤穗女士的溫柔撫背中順過氣來,甩出一句:“看來小時候就不該讓你學那些有的沒的、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

真好笑。千穗理想。那些有的沒的,馬術、高爾夫、滑雪;那些亂七八糟的,與成功相關的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類書籍。全部是托眼前人的福,她才能接觸到。

她只是受蔭於成為“男孩”的那段短暫時光,沒有遺忘學過的技能、認認真真把書讀完了而已,就成了對父母的大不敬。

無視赤穗女士想送她卻礙於沒有一家之主的命令不敢動作的滑稽模樣,千穗理面無表情地合上門。

從赤穗女士內疚的神情來看,應該還會繼續轉來零用,暫時無需面對斷供的壓力。

這一巴掌挨得值。

她情緒異常平靜,甚至有幾分安心。

和家裏的關系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可以不那麽緊張地度過畢業前夕。

臉上的掌印過不多久便會消去,頂多需要費點功夫用化妝品遮蓋一下。

回到學校,今天又會是再尋常不過的歸宅的一天。

——如果沒有遇見晝神幸郎的話。

對方正在回家的路上,目光自然地略過千穗理臉頰處的紅色痕跡。

“千穗理,要進來坐坐嗎?”

他補充:“哥哥姐姐不在,爸爸媽媽也有事一起出門了。”

明明是周末,一家五口竟沒有一人在家。這是怎樣的概率?

又是怎樣的偶然,讓她頂著這麽一張臉見到晝神幸郎?

這一次,千穗理答應了。

14.

迎接他們的是小太郎的飛撲。

晝神幸郎家的陳設讓千穗理感到陌生。各區域功能布局沒有變動,但多出的相框、掛畫、盆栽擺件,改變位置的電視、游戲機主機、狗食盆,無不在昭示著光陰流逝。

“我記得千穗理以前來過的,對吧?”

“很久以前,剛搬來的時候來過一次。五、六年前吧。”

千穗理換上晝神幸郎找出的客用拖鞋,把隨身攜帶的行李包抵著玄關櫃放在地上。

再擡起頭來,晝神幸郎已經嫻熟地避開小太郎的糾纏,打開冰箱問她要喝什麽,同時示意她去沙發上坐。

她接過罐裝紅茶,就見剛忙活完的男生來不及給自己也打開飲料,直接放在茶幾上,然後求饒式地無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蹲下撫弄小太郎的脖頸和毛發。

同見到千穗理時先遲疑聞嗅才蹭蹭的反應不同,在主人進門時沒得到足夠撫慰的狗狗驕傲地搖尾巴,時不時打在千穗理腿邊,毛絨絨的質感炫耀似的隔著拖鞋背傳來。

自從晝神幸郎飛速長高以來,鮮少有平視甚至俯視的機會。

千穗理盯著晝神幸郎頭頂的發旋出神,一人一狗的互動簡單又溫馨,男生連發梢的顏色都同小太郎如此和諧統一。

“幸郎……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晝神幸郎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朝千穗理看去,連帶著小太郎不明白主人停止摸摸的緣由也慢半拍地轉身,疑惑地:“汪?”

與讀不懂現在的氣氛的小太郎不同,晝神幸郎心下了然。

畢竟千穗理現在一副很需要安慰的樣子。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

晝神幸郎沒忍住把內心所想小聲說出口,拍了拍更遠處的地面,發出指令讓小太郎換位置坐下。

於是千穗理和茶幾之間騰出空位,他占據小太郎先前在的地方,半跪著乖巧地把腦袋靠到她的身前。

這是怎樣一個姿勢呢?像做錯事的小孩,又像等著主人擼毛的小太郎。但前二者無論哪個都不會仿佛等待已久一樣,笑著對千穗理說“請用”。

千穗理將手指淺淺探入晝神幸郎頭發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

他實在太高,半跪以後的高度也沒有比一米六出頭的千穗理坐在沙發上差多少,所以做這個動作,千穗理的手臂並不覺得累。

似乎為了更好地露出全部頭發,晝神幸郎的上半身前傾,微微彎曲,近得千穗理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吐息。

“以前,說要做法官什麽的吧?那是我的妄想。其實,爸爸媽媽對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期待,對女婿倒還差不多。他們只希望我成為合格的新娘,嫁給一個符合他們期待的男人。

“我啊,和幸郎你不一樣,不是渴望‘關註’的孩子。我很貪心地……想要別人的‘喜愛’。

“如果要完成前置條件,比如和被認可的男人結婚,才能獲得喜愛……那我寧願不要。

“比起女兒更看重女婿的話,為什麽不生個兒子呢?如果有個弟弟的話……”

如果有個像幸郎一樣的弟弟的話……

千穗理說不下去了。

親人?朋友?幼馴染?用哪個名詞定義晝神幸郎都不合適。這些隱秘的、在她心裏野蠻生長的怨懟與惡意,擅自對眼前之人下的評價,無論如何也不該當面說出口。

然而克制再克制的情緒倏地找到一個宣洩口,無法輕易停下。說到這裏千穗理才堪堪止住話頭,努力將更冒犯的言語和喉頭的哽咽一齊咽下。

視線模糊的瞬間,比即將流出的眼淚更讓千穗理措不及防的,是晝神幸郎擁上來的動作。

他的肩膀不知從何時起已變得如此寬厚,環抱住她的力道卻如他這人一般,一如既往地體貼而輕柔。

久違地同他人產生這般親密的肢體接觸,千穗理突然意識到,就像錯過了晝神幸郎的變聲期一樣,她缺席他的人生已經太久。

然而“缺席”是再出席時才能使用的詞語。回首才發現,本以為會成為過客的自己不知覺間和晝神幸郎有了更多交集。

維系著二人的微弱的一點聯系至今沒有斷開,除了歸功於晝神幸郎一開始的固執和上高中以來更加頻繁的歸家次數,是否也有她其實不願徹底放手的因素在?

不然怎麽解釋千穗理出現在公園,出現在東京體育館,出現在晝神家中的理由?

——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過線了?

沒有給千穗理思考的時刻,晝神幸郎從她的頸間擡起頭,緩緩結束了這個擁抱。

他仔細地註意讓動作不碰到千穗理握住飲料的左手臂,甚至在退出千穗理的身周範圍後,為了防止紅茶傾灑出來還將有些歪斜的易拉罐扶了扶。

“一定要法官嗎?”

晝神幸郎問。

他對上千穗理的雙眼,慢聲補充:“要求的結婚對象。”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千穗理避開他的目光,轉過去看仍然老老實實遵從指令呆坐在原地的小太郎,悶聲道,“只要是兼具財富、社會地位和發展穩定性的人就可以。”

“可笑吧,明明自己也不是什麽世家大族,也沒有家族企業要繼承,竟然還搞包辦婚姻那一套,把女婿的優渥條件等同於女兒今後人生幸福的唯一保障……”

“那,醫生,可以嗎?”

晝神幸郎打斷了千穗理的自嘲。

“如果我當醫生的話,也可以嗎?”

“……什麽意思?”

剛發問時就有的隱隱的預感成真,千穗理不願相信,下意識地確認,卻見晝神幸郎盯著她,瞳仁一動不動,好長時間才眨了一下眼。

“我什麽意思,千穂理應該很清楚。”

——別再裝傻了。

接收到這潛臺詞,千穗理認為有必要提醒他一個事實。

“晝神幸郎,你還沒滿十八歲。”

想一出是一出的未成年人作出的許諾作不得數,等真當了醫生再說吧!

然而晝神幸郎的理解歪到了另一個頻道。

“等我滿十八歲就可以結婚了嗎?”

“……”

一個兩個的,結婚、結婚,全掛在嘴上,有誰考慮過她的想法嗎?!

“你到底是在問我爸媽的要求還是我的意見?”千穗理氣極反笑,“我覺得不可以!”

沒有表白、沒有交往、手都沒牽過,就想著結婚?

千穗理慍怒地放下手裏的紅茶,動作迅疾地起身拿好自己的行李包打開了門,面對晝神幸郎的挽留惡狠狠地留下一句:

“晝神幸郎,你別太離譜。”

15.

太沒氣勢了。

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千穗理反思自己。

在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不可以,我不喜歡你”,而是選擇裝傻充楞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輸了吧。

晝神幸郎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欲言又止、要被追問多次才會坦誠心裏話的小孩子了。猶豫斟酌的表情更多地被隱藏起來,陡然發起攻勢,來勢洶洶,冷不丁打她個措手不及。

未成年人晝神幸郎的一番話還是在千穗理心裏留下了痕跡。

說到離譜,還是那對給未成年的女兒推銷男人,生怕嫁不出去的父母更勝一籌。

“既然沒進劇團,就趕緊考慮終身大事。”

不是“沒進”而是“不進”。不過千穗理懶得糾正。

“我已經有‘私定終身’的對象了。”

“別拿這種話打發我們……”許是看到千穗理的神色不似前幾次那般賭氣,“……誰?哪個臭小子?學校管得這麽嚴你從哪裏認識的……”

“幸郎。”千穗理吐出一家人都熟悉的這幾個音節,為享受報覆成功的快感,特地重覆了一遍,報上全名, “隔壁家的晝神幸郎。”

“你們還有聯系?”

腳不沾地、不著家的赤穗先生不知道也很正常。

“運動員的未來很不確定……”

知道一些情況的赤穗女士試圖勸說。

“誰說他要當運動員了?”千穗理無情粉碎對方的論據, “幸郎和我說他要讀醫大。”

“等我‘玩夠了’,他也讀完書找工作了,那時候再結婚。這不是正好嗎?”

“在爸爸媽媽看來,法官,醫生,律師,都一樣吧?比起不知道會不會敗光家底的富二代,幸郎還是知根知底的孩子,不是更合適的選擇嗎?”

啊啊,就是今天了吧。

千穗理一邊盡力保持面部表情在頂撞父母的時候的平靜,一邊在心裏想。

剛升上初中的時候,赤穗夫婦向她展現了從大小姐系高中到大小姐系短大的未來。他們甚至認為後者並不必需,會去讀短大的女孩都是未能成功地盡早找到優質結婚對象的失敗者。

“找到”。千穗理覺得可笑。繼續讀女高的話,若想要自己認識幾個同齡男性,除了頻繁參加聯誼沒有別的途徑,並且最終還得由父母做主。所謂的“失敗”壓根不是待婚者的過錯,而是父母的不盡心。

不過,從不關註其知識是否豐富、人格是否健全、能否獨自存立於社會,只在女兒的婚姻大事上嚴格無比,想著將其從一個家庭打包送到另一個家庭,這樣的父母本就稱不得盡心。

雖然也可以拖到讀短大,但那意味著高中和大學數年間依然處在赤穗夫婦的掌控範圍內。

千穗理做了大膽的決定。

她和赤穗夫婦說自己愛上了演劇,想考寶冢音校。

此乃謊言。比起華麗淒美或深沈莊嚴的歌舞表演,千穗理對看上去更廉價的敘事型漫改舞臺劇更有興趣。她也無法對寶冢音校的嚴格制度甘之如飴。

但赤穗夫婦並不知情,甚至因為之前千穗理曾心血來潮讓赤穗女士帶她去看各種亂七八糟的公演,他們很快就相信了這一點。

如果被錄取,則意味著女兒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容貌、身段、歌唱力、舞姿、藝術熏陶受到權威認證。如千穗理所料,赤穗夫婦很快想到了寶冢的上述諸多好處,同意支持她未來的學業以及之後可能的劇團生活,唯一條件是不能演男役。他們著實多慮,以千穗理的身高和外形條件不足以匹配男役的要求。

放榜時,比起千穗理本人,反倒是赤穗女士更為激動。

那時的她應該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身旁的女兒覆雜的神情並非“一番努力後獲取成果的釋然”。

事實上,千穗理確實欣喜於終於能過上住宿生活,但更多在盤算畢業之前如何以各種名目向家裏要錢,湊滿獨立生活的資本,至少夠她預支兩年房租的份。

從小到大因為甚少獨立行動、沒什麽燒錢用處而攢起來不少零用,有意識地開源節流了五年,畢業季借著籌備初舞臺的名頭狠狠宰了家裏一筆,再加上踩著最低年齡考到了駕駛證,十八歲的千穗理已經獲得了獨自生活的金錢、身份資本。

——就是今天了吧。

赤穗父母正因為千穗理突如其來的一席話而處於緩沖中。千穗理打定主意,在他們發作之前,拿好早就收拾好隨時待命的隨身行李,微微鞠了個躬:“就這樣,我走了。”

“千穂理……”

“千穗理,站住!今天不把這件事說清楚,踏出家門,你就不是我們赤穗家的女兒。”

——就是今天了。離家出走的日子。

千穗理停住腳步,有點想嘲笑赤穗先生這毫無新意的說辭,卻沒心情為自己猜對了對方的反應在內心喊上一句bingo。

她無法抑制全身的顫抖:“你該不會以為,誰稀罕做赤穗家的女兒吧?”

“你就這麽喜歡晝神家那小子?!”

面對時至今日依然不明所以卻不妨礙暴跳如雷的父親,老樣子怯弱地不敢追上來的母親,千穗理喪失了任何反駁的欲望。她換上玄關處的黑色小高跟單鞋——她穿回來的那雙,決心一離開就下單一雙舒適透氣不磨腳的平底,接下來總算有穿的機會了。

門自動落鎖的聲音將赤穗宅隔絕在身後,千穗理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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