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月一念之間的婦人之仁，結果就是讓李嘉陽得以一路順暢地上了三樓，進到她租賃的房子裏</p>

可是才一關上大門，她就憤然地甩開了他的手</p>

“你到底在做什麽？”</p>

“我說過了，送早餐”他揚高手上拎著的藍染印花布提袋，笑容不變</p>

“謝謝，但是我不需要”她瞪著他，小臉上滿是懊惱和困擾</p>

“很好吃呢，是你最喜歡的凱薩色拉和藍莓貝果”他環顧著四周，雖然老舊卻打點得清爽宜人的客廳，心下一柔，輕聲地道：“我喜歡這裏，很有你的味道……”</p>

“李嘉陽，你不要再鬧了”她苦惱地喊，“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我沒有要跟你結婚，我已經跟你分手了”</p>

“那件事跟吃早餐沒有關系”他自顧自地將提袋放在茶幾上，興致勃勃地取出保鮮盒“這些貝果是我早上五點起來揉制的，藍莓也很新鮮，煮成果醬的時候滿廚房都是酸酸甜甜的香氣，我記得你最喜歡藍莓醬的味道……”</p>

陸明月怔怔地看著他，眼底盛滿了脆弱的掙紮和一絲絲感動……不不不，只不過幾個藍莓貝果，一盒西澤色拉，怎麽可能就讓她兵敗如山倒？</p>

陸明月，你是個有骨氣的女人，拿出你的堅持來！</p>

“我的口味已經變了”她硬著聲音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現在喜歡豆漿燒餅勝過色拉貝果，這些請你帶回去跟你的同事們分享吧，我相信她們會很樂意享用你的愛心早餐”</p>

李嘉陽凝視著她，臉上朝氣蓬勃的笑容消失了</p>

她屏住呼吸，極力克制著心頭升起的歉疚和不舍</p>

“你不喜歡的話，那、那我再去做其他的來”他像個做錯事卻試圖討好她的小男孩般，吶吶地道：“豆漿跟燒餅嗎？我記得我有食譜，是以前一個山東老師傅給我的……那你等著，我馬上回去做……”</p>

“嘉陽，不用了”她鼻頭微酸，努力維持聲音裏的平靜，“你不用刻意委曲求全，真的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我不是為了要刁難你，要你證明你有多愛我，才決定分手的”</p>

“我知道”他註視著她，溫和地道：“但是我並沒有委曲求全，我現在所做的，都是我真心想為你做的，我希望你吃得開心，因為我也會覺得很開心”</p>

陸明月回避他溫柔得令人心痛的目光，聲線不穩地道：“我謝謝你，但我還是不能接受”</p>

“都是我的錯”他輕聲道，“這些年來，我總是在我們的愛情裏缺席，總是讓你孤孤單單地守著，等著，讓你為我掉眼淚，在我面前強顏歡笑，甚至讓你只能自我催眠著，你在我身邊一直過得很好、很好”</p>

她緊緊咬著下唇</p>

“好不容易，你終於鼓起勇氣向我要一份永遠的承諾，又因為我的粗心自私和幼稚，重重打擊、傷害了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p>

陸明月眼眶漸漸紅了，顫抖著後退了一步</p>

不，不公平……他不能這樣……</p>

“我不要你現在就原諒我”李嘉陽目光深刻地凝視著她，低沈沙啞道，“一直以來，我都仗勢著你的好、你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任性的去追求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嗎？我能這麽灑月兌，這麽無拘無束，恣意地飛得那麽高、那麽遠，是因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這兒，是我無論去到多遠，都一定會飛回來的地方你，就是我的家，我的歸宿”</p>

陸明月無法思考，無法反應，不能動彈，只能癡癡地、傻傻地瞪著他</p>

“你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卻什麽都沒有為你做，盡避愛你愛到刻骨銘心，可是我表現在外的行為，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自私自利、需索無度”他痛楚地道：“小月，現在已經不只是你原不原諒我的問題，而是我在傷害了你這麽久之後，我還能原諒我自己嗎？”</p>

她嘴巴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p>

“我想對你好，我要對你好，我要天天為你做早餐，我要時時刻刻寵著你，讓你感到快樂滿足……我喜歡看你笑，我不要再讓你掉眼淚，我想要我身份證配偶欄上寫著你的名字，永遠只能是你的名字，”他輕輕地握住她冰涼發抖的小手，眼眶灼熱微濕“因為你幸福，那樣我才會幸福”</p>

她終於閉上了眼，淚水悄悄滑落</p>

“小月，不要現在原諒我，接受我”他的聲音雖低，卻蘊藏著濃烈的情感“不要再像過去那樣輕易相信我、配合我，你值得我費盡千辛萬苦，吃遍苦頭才能博得你的心，得到你的『一生相許』”</p>

“如果你真的不再喜歡藍莓貝果了，請你不要猶豫，就把它們扔進廚餘桶裏，不要勉強自己吃；如果你還是喜歡藍莓貝果，也請你不要因為我的混球，就強迫自己不能吃”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溫暖得像是會發燙“我要你安心做你自己，因為無論是什麽樣的你，都是我的小月，是我這輩子最愛、也永遠不會放棄的那個女人”</p>

“不要因為你是那麽地愛我，就讓我吃定了你”他嗓音低沈地在她耳畔叮嚀，“好嗎？”</p>

她心房深深顫動著，眼睛始終沒有睜開，也不敢睜開</p>

她害怕這只是一場夢，是昨夜糾纏的思念裏，延續而來的一場美夢</p>

餅了很久很久，陸明月終於緩緩睜開雙眼，客廳裏只有她自己一個人</p>

丙然是夢就只是夢而已</p>

她氣息哽住，淚眼婆娑，直到瞥見放在茶幾上那一枚枚圓圓胖胖的藍莓貝果……</p>

第二天，他送來了親手煮的香醇豆漿和酥脆內Ｑ的正宗山東燒餅</p>

放下早餐後，他沒有厚顏地留下來，只是給了她一個很燦爛、很幸福的笑容，然後默默轉身離去</p>

第三天，他帶來的是越式鮮蔬春卷和紅女乃茶</p>

第四天，他捧著香噴噴的法國松餅和伯爵茶而來</p>

第五天，他拎了一小兵清粥，還有四樣爽口開胃的臺式小菜</p>

第六天，他做了西班牙海鮮炒飯、濃郁醇厚的咖啡，加上一客無花果小松糕</p>

第七天……第八天……</p>

每天變化不同的花樣，每份早餐都那麽美味可口，害她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臉上都不自覺地掛著期盼的笑容</p>

──好可怕的習慣</p>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有空？難道他不用去錄像了嗎？不用去采訪了嗎？不用再飛去國外出差了嗎？</p>

他向來忙碌緊湊的行事歷上，怎麽還擠得出那麽多時間來為她送早餐？</p>

陸明月內心很矛盾、很覆雜</p>

理智上，不想再為了他的溫柔而潰不成軍，就這樣傻傻地又跳回去那個“陷阱”裏</p>

可是情感……可恨的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每每把她的心攪亂得一塌胡塗！</p>

這天早上，陸明月六點就醒了，匆匆刷牙洗臉就逃也似地出了門，跑到花小姜家狂按門鈴──又一個被他傳染的壞習慣</p>

“誰啊？”花小姜帶著黑眼圈來開門</p>

“對不起”她意志力已經寸寸潰散、瓦解，只能來尋求強悍有力的幫助</p>

“咦？這麽早？”花小姜睜大浮腫的眼皮，布滿血絲的眼睛楞楞地盯著她，“要請我吃早餐啊？”</p>

她現在聽到“早餐”兩個字就又愛又恨，好半晌才擠出話來：“小姜，請你幫幫我”</p>

“好呀”花小姜打了個大呵欠，“不過你要請我喝超商的熱拿鐵，讓我清醒清醒”</p>

“沒問題”她小小聲道：“謝謝你”</p>

十分鐘後，她倆坐在附近的超商落地窗前，各自支著下巴望著尚未全面蘇醒的、清晨的城市</p>

“李嘉陽天天給你送他親手做的早餐？”花小姜聽完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唾液泛濫、垂涎三尺“我的媽呀，有這種好康你怎麽不通知我？那我就可以每天去你那兒蹭好吃的啦！天──啊啊啊！”</p>

陸明月一呆，隨即滿眼歉然，“對不起，我忘了”</p>

“沒關系，現在知道也不晚”花小姜露出迫不及待的笑容，“等一下我陪你回家，真想知道他今天早餐送什麽？”</p>

“可是……”</p>

“喔，對，那個不是重點”花小姜勉強咽下口水，一本正經地道：“重點是──你不想心軟，可是又不能不心軟，你很想拒絕，卻又不舍得拒絕，所以你很矛盾、很困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對吧？”</p>

“對”陸明月不斷點頭，難掩感動地道：“小姜，你真好，你怎麽都懂我的心情呢？”</p>

“想當年我在做編劇之前，也寫過兩年言情小說呢”花小姜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這種揣摩男女主角愛恨交織的心情，小case啦！”</p>

“呃？”她怔忡地望著花小姜</p>

“其實事情很好解決，你要是還愛著他，就好好折磨他一番後，在他痛哭流涕地跪下來求你時，再寬宏大量的原諒他要是你已經不愛他了，就好好地坑他個幾個月免費早餐，白吃白喝吃幹抹凈後，再拍拍走人”花小姜得意洋洋地道：“怎麽樣？很簡單吧？”</p>

陸明月張大了嘴，好半天都合不上</p>

“行不通嗎？可是言小的橋段跟八點檔的劇情都是這麽搞的，讀者和觀眾多愛看哪！”</p>

“也不是……行不通，就是……”好像有說跟沒說一樣</p>

陸明月突然有點頭痛，好像問道於盲，但認真來說，其實小姜講得也沒錯</p>

可是她怎麽覺得自己的腦子比稍早前，更加茫然胡塗了？</p>

“不如你直接跟我說，你到底在怕什麽好了？”花小姜灌了大半杯的熱拿鐵後，總算有被咖啡因用力敲醒了一半的腦細胞，問出了頗有智慧的問題</p>

“我怕……”她眸光不安地垂落，低聲道：“他只是因為害怕失去我，所以做出這麽多的妥協，我怕長久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怨我，讓他失去自我”</p>

花小姜撐著下巴，很認真地看著她</p>

“我不要他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也不要他有被迫困在婚姻裏的感覺，那樣的婚姻，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歸宿』也許是我自己太嚴苛了，如果我沒有那麽愛他，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平凡的丈夫，我完全不會對他有那麽多的期盼和渴望，如果我不愛他，我就不會為了他心痛，不會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牽腸掛肚、患得患失”</p>

花小姜深深地望入她眼底，“所以你是近情情怯，所以你害怕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p>

她一震，張口結舌地望著花小姜</p>

“你就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對他這麽沒信心？”花小姜挑高一眉地看著她，“如果你要的只是個張三李四、阿貓阿狗，你就不會對你們那個店長避而遠之，如果你不想要嫁給李嘉陽，你就不會為了他失魂落魄、矛盾痛苦”</p>

陸明月聽得啞口無言</p>

“你是個膽小表，你根本不敢大聲地告訴自己──我陸明月，值得擁有李嘉陽的愛，我值得擁有他給予我的所有幸福，我值得讓他愛我一輩子，也值得守護他一輩子，和他一起養兒育女，廝守到白頭──你敢嗎？”花小姜認真起來，字字一針見血“你的愛情，就只會守株待兔嗎？”</p>

陸明月震驚地看著她，清秀的臉龐一陣紅一陣白</p>

剎那間，胸口像是推倒了五味罐，酸甜苦辣澀齊齊湧上心頭，翻江倒海地淹沒了她</p>

原來，必須證明自己有足夠的心、足夠的勇氣走入婚姻、經營婚姻的人，不只是嘉陽……還有她自己！</p>

──那麽我準備好了，和嘉陽共度一生嗎？</p>

她整個人怔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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