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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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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建康暑氣來得早, 以往這個時候,宋初姀早就已經被熱醒了,今日卻出乎意料地睡得舒服。

她一睜眼, 卻見屋子裏又擺上了冰塊兒, 昨日還光禿禿的桌案竟放著妝匣。

身側的床榻早就已經一片冰涼,她發了會兒呆, 想到那人在她耳邊說的話,隨即笑出了聲。

這一笑就停不下來了,她趴在床上笑了一會兒,直笑得肚子疼方才停下來。

笑夠了,她尋了衣裳穿好,又十分精細地為自己綰上發, 仔細打量自己頭頂的玉冠沒有歪,方才踏出門檻。

陽光一照, 將她頭頂上的珠翠照得熠熠生輝。

巷子深深, 宋初姀走到巷口時, 在一處破舊的木門前頓了頓。

去年剛剛入秋時,她也來過一次,是替孫寡婦斂屍的。轉眼又快一年, 故人早已化成漫漫黃沙,隨著秋風散去。

她沒停留太久, 穿過巷口, 步入建康長街。

離開半年,建康已經恢覆了許多生機, 街邊不再有餓殍, 半年前清冷的街道旁也重新開了許多店鋪,好似又恢覆了以往生機。

只是終究是不同的, 建康盛世想要再現,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南夏小皇帝用半年時間將建康變成一座鬼城,建康百姓卻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能重現盛世。

宋初姀漫無目的走在路上,目光掃過來往行人,總覺得熟悉又陌生。

寒來暑往,朝代更疊,便是連百姓都已經是新的人了。

宋初姀在街邊買了一碗解暑的甜湯,剛剛抿了一口,便聽到不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

微微側目,卻見是一隊大梁騎兵,風也似的過去了。

沿街百姓見怪不怪,紛紛讓開一條路。

她收回目光,喝完甜湯便隨便找了個書肆打發時間。

書肆內陰涼,宋初姀尋了幾本關於耕種的書,一看便看到了下午。

日光西移,一直到書肆暗了下來,她算著時間應當差不多了,方才買下剛才的書。

回去的腳程依舊很慢,一直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她才慢悠悠回到城東小巷。

這個時辰,家家戶戶正在吃飯,縷縷炊煙升起,門前的燈籠輕晃,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她磨蹭地走到門口,輕輕將門推開,還沒看清裏面的場景,便被一人大力攬進懷中。

手中的書掉落在地,有力的長臂禁錮在她腰間,裴戍如同找不到主人的大狗,埋首在她頸側,語氣不穩:“宋翹翹,你去哪裏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慌亂,宋初姀先是小小地心疼了一下,隨後毫不隱瞞道:“我去外面逛逛。”

她說著,將人推開,有些責怪道:“以前我也只是抽空來找你,那時的裴戍幾乎從不說什麽,也不會問我去了哪裏。”

裴戍臉色一僵,喉結滾動,良久才嗯了一聲,道:“我只是怕你在外面呆太久餓了。”

他說著,要拉人去餐桌,卻被宋初姀揮開了手。

“我不吃。”宋初姀掃了一眼桌子上放涼的飯菜,提著東西往屋內走:“你忘了嗎?我以前也從來不在這裏吃東西。”

以前她要回家,與她的爹爹阿母一同用膳,確實從不與他一同吃飯。

裴戍眸子一沈,攥著她的手沒動,固執地道:“今時不同往日,你要用膳。”

“若是不喜歡吃,我去重新換別的來。”

“我在外面吃過了。”宋初姀抱著他的腰撒嬌:“吃了甜水和鹵煮。”

裴戍攥著她的手一松,指腹在她薄唇上蹭了蹭,沒說話。

宋初姀仰頭輕啄他的喉結,語氣雀躍:“我知道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你帶我來這裏是想和我如以前一樣相處。”

裴戍垂眸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沒有反駁。

“我覺得這樣也很不錯。”宋初姀墊腳親到他下頜處:“還是以前的裴戍更能讓我欣喜。”

這是她第二次提到以前的裴戍,裴戍只覺得氣血翻湧,扣在她腰間的手臂青筋暴起。

“你怎麽不說話啊,你帶我來這裏,不是重溫舊夢的嗎?”

裴戍:“是。”

他閉了閉眼,任由溫熱的吻落在臉上。

宋初姀眸光狡黠,又小聲道:“你能不能換身衣服?”

“為什麽?”他睜眼,對上宋初姀的視線。

“因為……”宋初姀抿了抿唇,小聲道:“你以前從來不穿料子這麽好的衣服訥。”

裴戍臉色難看,深吸一口氣,道:“這裏沒有換的衣服,等明日,明日我——”

“我這裏有!”宋初姀打斷他,撿起地上的包裹,從裏面拿出一件男子的粗布衣服。

裴戍掃了一眼,確實是他以前常穿的款式。

宋初姀塞給他,催促他去換。

抓著衣服的手指猛地繃直,裴戍深吸一口氣,拿著衣服進了屋子。

宋初姀親眼看他進了屋子,方才噗嗤一下笑出聲。

笑夠了,她連忙跟了上去,素手按在他腰間的玉帶上,輕輕摸索。

屋內燭火昏暗,美人兒的玉冠在燈下閃著微光,烏發從鬢邊垂下,杏眼帶笑,一瞥一笑都勾魂攝魄。

一把抓住她的手,裴戍啞聲道:“不穿了。”

“為何不穿?”

美人兒似乎有些不高興了,握在他玉帶上的手也微微松開。

怒氣與情.欲交織在一起,抓在手中的衣裳落地,裴戍將人打橫抱起,發洩似的,靴子重重踏在衣服上,抱著人往床榻走。

“現在穿上,一會兒也要脫。”

宋初姀勾住他脖子,越過他肩膀瞅了瞅被男人刻意踩踏的衣服,心中暗暗可惜。

那衣服她今日可是逛了很久才買到的,就算是今日不穿,還可以留著以後穿嘛。

見她還在對一件破衣服戀戀不舍,裴戍掐住她的腰,微微用力。

那處肉正巧是她敏感點,宋初姀一抖,嗔怪地瞪他一眼。

眸中帶著水光,嬉笑怒罵皆是美景,裴戍將人按在床榻上,猴急地去解她衣帶。

“等等!”宋初姀虛虛擋了一下,眉梢微挑:“以前你都是先親我的。”

第三個以前,徹底將裴戍給惹惱了!

他一只手按在她腰間軟肉上,另一只手不由分說捏起她下頜,咬牙切齒道:“宋初姀,你故意的!”

連宋翹翹都不叫了,看來是真生氣了。

宋初姀斂眸,裝作委屈道:“什麽故意的,你帶我來這裏,不就是想如同以前一樣嗎?”

“去他娘的以前!”

裴戍冷笑,捏著她下頜的手微微用力,當即留下了幾個紅印子。

“宋初姀,你再喜歡以前,從今往後,也只有現今與之後,再沒有以前!”

他雙目猩紅,這模樣活像是剛剛回到建康時陰晴不定的君上。

果然,藏得再好的皮也有露出來的一日。

宋初姀微微瞇眼,還未說話,便被男人俯身咬了鎖骨一口。

條件反射似地打在他脖子上,宋初姀怒道:“你屬狗的?”

裴戍冷笑連連,按著她的肩就要再壓上來,卻不想又被打了一巴掌。

喉結處都被扇紅了,裴戍眸子卻更紅,活似被欺負狠了一樣。

宋初姀無語,如今被按在床上的是她,被啃了一口的也是她,腰被攥得發疼的還是她,到底誰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啊!

兩人對持了良久,最終裴戍敗下陣來,額頭抵在她肩窩,聲音格外沙啞道:“宋翹翹,別再提以前了。”

他快要嫉妒死了!

“不是你要提以前的嗎?”宋初姀冷哼,蔥白的手指安撫地摸了摸他側臉,偏頭道:“喜歡就是喜歡,若是只喜歡以前,又算什麽喜歡?”

“我說要適應,是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久。”宋初姀失神看著屋頂,喃喃道:“事物圓滿的越快,分散的也就越快。哪怕算上你剛剛回來時,去年秋日到今朝六月,也不夠一年,我只是想慢一點兒,你非要一直逼我嗎?”

扣在她腰上的手漸漸松了,裴戍聲音沙啞道:“宋翹翹,你喜歡我嗎?”

“若是不喜歡,便不會任你胡來了。”

良久,裴戍輕笑一聲,起身將她裹上,抱著往外走。

夏日再長,也有月上柳梢之際。

穹頂明月高懸,繁星璀璨。

宋初姀小聲問:“這麽晚了,我們要去哪兒?”

“回宮。”

他聲音很淡,語氣卻不太好:“今日,不在這裏呆了。以後你想回來,我再帶你回來。”

說完,他又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裏太過簡陋,不能久住。”

哪裏是不能久住,他分明是還在意呢。

不過宋初姀也不戳穿他,微微瞇眼,仰頭看天上繁星。

月有陰晴圓缺,湊巧,今日是個月圓。

——

大梁建元元年七月,聖旨一道一道下發。清妖道、廢世家,九華巷外與世隔絕的一道高墻拆除,輝煌了百年的九華巷與南夏一同消亡。

舊世家覆滅,很快就會有新世家的崛起,只是再也不會如鼎盛時九華巷一般,隱約淩駕於君權之上。

隨新帝一同打天下的肱骨之臣依照功勳冊封,自此,前朝安定,大梁開國之期的政權中心初步形成。

前朝已定,眾人便將註意力放在新君的後宮之上。

要知道,新君如今正是壯年,可後宮卻只有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娘子,且那小娘子還出身於九華巷……

九華巷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前朝餘孽的老窩啊!

說不好聽點兒,哪怕沒人敢提,眾人也都心裏和明鏡似的,二嫁之身,這麽久也不給名份,說明什麽?

說明新君根本沒有將人放在心上,等膩了之後,說不定也就不管人死活了。

因此,朝中不少人都盯準了新君空蕩蕩的後宮,妄圖塞進去自家人,一舉成為大梁第一批皇親國戚。

勤政殿內

裴戍將卷宗合上,沈聲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除了讓各地官員推賢舉能,更要為天下寒門開一條通天路。”

“晏無歲。”裴戍道:“這件事情你去辦。”

晏無歲連忙跪下,立即道:“臣明白。”

話音剛落,一位胡子花白的大人便站了出來:“臣,有本啟奏。”

裴戍擡眼,目光涼薄:“講。”

“前朝安定,可君上後宮空虛,如此下來並非長久之計。臣以為,在為朝廷選拔人才的時候,也應當挑選秀女入宮。”

他說完,偏頭看向晏無歲,妄圖獲得支持:“晏大人,您說是不是?”

晏無歲眉心一跳,沒有擡頭都能察覺到君上掃過來的視線。

只是他著實冤枉,這些人根本未和他商量過!

晏無歲摸了摸鼻子,雙手往袖中一插,權當做沒聽見。

可那人卻不死心,瘋狂使眼色:“晏大人?晏大人!?”

“夠了。”

裴戍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位大人身上,冷冷道:“本君的後宮,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管?”

那位大人臉色一變,又聽這位年輕的君上嘲諷開口:“以往君王廣納後宮,最主要是為了平衡朝堂。”

他劍眉微挑,目光落在掛起來的長刀之上,冷冷道:“你覺得,本君需要嗎?”

那人怔楞,心想說卻是不需要。

君上後宮就一個沒有母家的小娘子,權力鬥爭根本不沾邊,何談平衡?

而且新君手腕鐵血,不聽話,誰敢不聽話?

裴戍神色微斂:“明白了?”

那位年邁的大人張了張唇,當即郁結於心。

若是新君一輩子不納後宮便算了,可怎麽會有人不好美色,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裴戍耐心告罄:“明白了就滾!”

那大人當即就滾了,林立一旁的幾位大人憋了一肚子勸諫的話,可看到墻邊的長刀,就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吐。

然而此時,宋初姀對於這些一概不知,只一門心思撲在後花園兒裏的葡萄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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