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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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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陰

廣陵王妃一臉和藹的笑容:“子安這孩子越長越俊美,天庭飽滿,濃眉大眼的,瞧這高挺的鼻梁,一看就是有福氣的面相。”

碧蓮腹誹:是啊,畢竟長的很像熊嘛。

廣陵王妃繼續讚美:“身板又棒又結實,看上去踏實可靠又能幹。”

碧蓮繼續腹誹:是預備買驢子拉磨?

廣陵王也來湊熱鬧:“咱們子安有正事,不交狐朋狗友廝混,也不像水家那書呆子孤芳自賞,滿口之乎者也,真好,真好,真好。”

碧蓮內心小爪亂揮:誇張,他哪裏及得上水衍之,父王,您的眼睛可能也和母妃一樣出了問題。

廣陵王一連說了三個真好,碧蓮跟著在心底翻了三個白眼,當然明面上她是不敢的。

湛滄眼中映著碧蓮端莊乖巧的倩影,她不反駁不氣惱,只顧低頭看地板搓手指,還不時眨動圓潤晶瑩的水眸瞧他,一旦目光相接立即彎成月牙狀,露齒一笑。

湛滄勾起薄唇,帶了那麽點意外之色,有些受寵若驚,小白兔今天給了他好大的驚喜,竟然主動沖他笑,還笑得那般花枝招展嫵媚多姿。

碧蓮每次笑完都引著湛滄往門外看,潛臺詞是:你快看快看,都幾更天了,你還賴著不走。

湛滄被她的笑靨如花弄得挪不動腳,他對她一向沒什麽抵抗力,只是這樣隔著一段距離的互動就讓他渾身發熱血脈賁張,想把人納入懷中好好疼愛一番。

湛滄暗暗想到若今晚留宿,說不定會有很大的進展,最好能讓碧蓮能對他敞開心扉卸下防備。

正巧這時廣陵王妃慈祥一笑:“子安吶,今日天色已晚,就在王府下榻吧。”

湛滄詫異於這個岳母的老謀深算,剛想順勢應下,孰料碧蓮小聲嘟囔一嘴:“母妃,廣陵王府不比湛府,他住不慣的。”

月上中天,萬籟俱靜,碧蓮的聲音再小,也顯得格外突兀,仿佛雪夜折梅發出嘎吱響動,異常清脆,與周遭的安謐靜美格格不入。

湛滄被碧蓮一盆冷水潑過來,心頭竄起的小火苗噗噗盡數熄滅,他這才回憶起她剛剛的反常,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色令智昏,中了美人計,五感六覺喪失了平日裏的敏銳,他竟做出了毛頭小夥子一樣的反應,為她一個笑顏而失神半晌。

——湛子安,你可真夠丟臉的。

湛滄神色冰涼,自嘲笑笑,起身告辭離去,一套動作幹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過程中沒看碧蓮一眼。

廣陵王連忙出門相送,廣陵王妃扭了碧蓮一下,恨鐵不成鋼的用指尖重重點了一下她腦門:“你這裏面裝的是豆腐渣嗎?子安那孩子明顯有意跟你親近親近,你就這麽把人給攆走了,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能傷男人自尊,你是在一點點消磨他對你的寵愛和包容。”

碧蓮很不服氣,還沒親近夠嗎?在朝鳳樓他親近那麽久,回來的路上也一直在親近,她虛與委蛇,神經一直得不到放松,總要休息休息吧。

廣陵王妃見碧蓮不以為忤,很是無奈:“有你懊悔的一天。”

懊悔?她才不會呢,該懊悔的是那頭熊,他逞一時之快走的瀟灑,撐不了幾天便會拿著各種美食來哄她,到時候她只需象征性的掉幾顆金豆子,這件事情就算翻篇了。

碧蓮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湖心小築,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他生氣,他最好生個一年半載的,期間都不要理她,她樂得逍遙。

按照碧蓮以往經驗,那頭熊最多不出三日就會忍不住厚著臉皮來騷擾她,絕對超不過三日,不管她惹他生了多大的氣,這一點碧蓮還是很有自信的。

她就守株待兔,等著他自打嘴巴。

梳洗罷,碧蓮在丫鬟煙籠和蒹葭的服侍下,換上質地輕薄的蜜合色平紋暗花春綢單衣,散開一頭如瀑青絲,躺在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上徑自睡去。

碧蓮沒心沒肺的樣子若是讓湛滄看見了,肯定又氣得不輕,他被她掃地出門,她居然還能心安理得的坦然入夢。

廣陵王送湛滄一直到門口,期間一個勁兒致歉,說碧蓮不懂事,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湛滄與未來岳丈在府邸門前告別,他嘴上說著並無大礙,其實心裏疙疙瘩瘩的,總有種一腔熱情餵了狗的感覺。

不,是餵了兔子,餵了碧蓮那只不識好歹的小白兔。

這回他一定要繃住臉,不能那麽快就認輸,他要讓碧蓮知道他的脾氣有多大,大到她整個身體都裝不下。

——我湛子安在此立誓,這次一定要打破那個所謂的“三日魔咒”,把它變成三個月好了,讓碧蓮那個小沒良心的想死我。

要說一點不委屈是假的,他再少年老成世故圓滑,也不過未及弱冠,說到底碧蓮還比他大三歲呢,也不知道她大哪去了。

湛滄反倒覺得是自己大了她三歲,各方面都比她成熟,無論思想抑或外表,她真是白吃了三年飯,沒多長一點腦子。

湛滄棱角分明的輪廓更顯陰郁,在街道兩旁燈籠的映照下,雕刻般的五官一半迎光一半背光,清透瑩澤若璞玉,望著頭頂陰暗的穹廬,湛滄嘆了口長氣。

——小白兔一點也不知道心疼我,大晚上的,更深露重,也不開口挽留我一句,好難餵熟的小兔子,總想咬人。

一陣風聲呼嘯,湛滄面前落下一人,緇衣褐褲,正是先前在朝鳳樓出現過的那位家臣,他名喚雲霄,是個劍客,歷經嚴苛的層層選拔脫穎而出,負責貼身保護湛滄。

湛氏家大業大,私底下養了很多這種身負絕技的奇人異士可供驅使,雲霄只是其中一個。

見湛滄從廣陵王府出來,雲霄顯得很疑惑:“少爺,屬下本以為您今夜會在郡主那裏宿下。”

湛滄面色烏黑,他倒是想宿,也得那小沒良心的允許才行啊。

雲霄瞬間明白過來,少爺準是在郡主那裏受挫了,他一拱手:“屬下看您似乎需要靜靜,不打擾您了。”

語罷,雲霄就想隱去暗處,卻被湛滄叫住:“那件事情查清楚了沒有?”

雲霄折返回來:“少爺,已經查到了,那登徒子名叫王淞,他們家本在邊陲小鎮做生意,前段時間借著臨近域外的便利,從鄰國倒騰回一批香料,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這才進京置辦了房屋田產。”

“王淞好逸惡勞揮霍無度,結交了一幫不務正業的酒囊飯袋,在月闕城混的風生水起,短短數月就成了帝都遠近聞名的小霸王,這背後勢力錯綜覆雜,似乎關聯到東宮那位。”

“此人耽於享樂,乃好色之徒,他的足跡遍布城中所有秦樓楚館,是煙花之地的常客,他此刻正沈浸在銷金窟裏風花雪月,屬下已經暗中設好埋伏,就等著魚兒上鉤了。”

湛滄默默聆聽,沈吟須臾:“走吧,一道過去看看好戲。”

雲霄怔住:“少爺,您要親自去嗎?”

湛滄抖了抖袖子負手而立:“嗯,反正無所事事,就當賞月了。”

聽湛滄一說,雲霄不禁擡頭望天,此時雲層厚重,星月隱耀,根本沒有月亮的影子。

雲霄堅毅的臉出現一絲裂痕,賞月,好爛的借口,少爺對郡主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心裏窩火沒處發洩,所以想找個出氣桶出了這口惡氣吧。

***

翌日,風煙俱凈,天山共色,黑白相間的小燕子雙雙在檐下銜草築巢,流鶯匿於翠綠的柳梢宛轉啁啾。

院中,一方沙石壘砌的小池塘裏菡萏爭奇鬥艷,數尾活潑的錦鯉在清圓嫩綠的荷葉間來回擺動嬉戲,一旦幅度過大,就會驚落幾滴尚未蒸幹的透明露珠。

碧蓮一襲素潔淡雅的櫻草色裙裳,頭發松松綰作隨雲髻,纖指撚著一根繡花針,坐在廊下專心致志刺繡,圖案完工一半初現雛形,是一幅瓜瓞連綿。

碧蓮興致相當不錯,細數下來還有三天的寧日,那頭熊不來戲弄她占她便宜,令她心曠神怡,偷得浮生半日閑,這樣閑適悠然的日子不多。

幾只白蝴蝶圍繞著碧蓮翩翩起舞,一盆盆姹紫嫣紅的牡丹,井然有序的擺放在欄桿一側,品種繁多,有酒醉楊妃、水紅托金、松花飛雪、瑤池春曉、綠珠墜玉樓、青龍臥墨池……

碧蓮半邊令人心笙動搖的粉白雪頰掩映其間,當真是羞煞百花人比花嬌,竟將國色天香的牡丹花生生比了下去。

碧蓮一口氣繡了小半個時辰,身子有些酸軟,她扶著細腰直起身,打量這滿苑的萬紫千紅流連戲蝶,眼角餘光瞥見那盆位於中心的綠珠墜玉樓時,碧蓮倏忽一笑,霎時百花黯然失色。

碧蓮款款走去,瑩潤的蔥白玉指撫上微微顫抖的花瓣,這盆綠珠墜玉樓是水衍之在她二八芳齡的生辰上送的,她奉若至寶,細心呵護,一朝綻放,嬌艷欲滴。

若論珍貴程度,自然比不上湛滄送的那盆青龍臥墨池,狹長翻卷的花蕊呈綠色,四周是墨紫色的花瓣,重重疊疊,層次感鮮明,猶如一條青龍盤旋俯臥於墨池中央。

可惜青龍臥墨池並未得到碧蓮一視同仁的對待,她愛屋及烏,自然也就恨屋及烏,所以隨手把它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任憑風吹雨打,眼不見心不煩。

偏偏青龍臥墨池和它原主人一樣頑強不屈,株叢開展,花量極大,枝繁葉茂,葉肥而圓,較那精心護養的綠珠墜玉樓不差分毫,甚至更勝一籌。

青龍臥墨池品種名貴實屬罕見,向來千金難求,碧蓮也不知那頭熊從哪弄來的,反正他人野路子廣,估計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來,一盆牡丹自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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