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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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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少女身材輕巧,個頭不大,腦袋頂堪堪高過封薔的肩頭。明眸兩顆,清通靈秀;朱唇一點,艷若丹霞。

猶如一陣輕快的摻著花果香氣的小風兒,奔向這裏。

“你看我,是不是輕了,是不是瘦了?”猛地一撲,茜紗與白袍相撞的瞬間,那抹紅色便跟塊牛皮糖似的,死死纏粘在了封薔身上。

這一撲可沒少用力,溫縈只是立於旁側,卻也給這急吼吼一縷清甜的風兒吹得晃了三晃。

被撲的封薔倒是秉節持重定力極好,紅衣姑娘的兩條腿十分靈活,都往她腰間纏了。可封薔卻照樣直挺著腰,端的是巋然不動。

“不輕,還是一樣的重。”封薔面無表情。

“快兩個月沒吃過肉啦,我都不記得肉是什麽滋味了!不變輕才是見了鬼嘞!”顯然不把封薔的睜眼瞎話信以為真,只管反駁著,手腳並用地纏她更緊。

“這次出去玩什麽了……欸,這是誰呀?”

終於,骨碌碌瞎轉的眼珠子捕捉到了攏手在側,像是很快就要與周圍背景融為一體的低調身影。

看人先看臉,註意到溫縈相貌缺陷的她先是一怔,隨即迅速地掩去了這抹異色——娘親從小就教導她,盯著別人殘處看是非常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再往下看,這下她不必遮掩,立刻就嘖嘖有聲道:“好瘦弱的一個小哥,你怎麽狠心綁著人家!”

說罷了,她嗖地掙下了地,挪到溫縈跟前兒去對付那松垮垮一根繩索。

抱著她,封薔本來就不情不願,現在手上總算輕省無一物。

不好意思地指指那弓著背的倩俏紅影,封薔對溫縈道:“讓你見笑了。封薇,我妹妹,宋蛟好像與你說過的。”

溫縈頷首,眉眼盈盈處塞滿了笑意。果然,這便是封薔的妹妹,姐妹二人眼唇有些肖似,卻還不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只唯獨招人喜歡的這一處,還真是可愛到一塊兒去了。

“這繩子也不緊嘛。小哥,你別是被她嚇傻了吧?系得這麽松都不敢掙開啊?”

封薇拎著繩子的一頭,瞧見另一頭在封薔身上,正考慮著要不要跟她拔河玩,輸了就好讓她放這小哥一馬。

“什麽見笑了啊,我長得不漂亮嗎,給你丟人了嗎……”摩挲撚弄著手裏的繩子,封薇擡頭望天,心不在焉地說著。

直到聽得宋蛟二字,她驀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警惕道:“……什麽?宋子龍,宋子龍在哪兒,宋子龍他跟你們說了什麽?!”

“宋子龍跟我們說了,你啊,你答應他……”

眼看著封薇銀牙緊咬,美目圓瞪,慘兮兮白得像雪得一張臉,封薔輕俯下身,在她耳邊幽幽道:“你答應給他講個故事,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哇——”以迅雷之速,慘白的一張臉漲成了比衣服還紅,封薇活像一只炸起毛來的小貓。

“你這個,你這個……”她鼓著眼睛和腮幫子,吹著看不見的胡子跟姐姐對峙著,片刻後終於敗下陣來。

“不和你玩了!”

丟下這最後一句,封薇也不再管“綁回來的小哥”一事,只惱哼哼地甩袖而去。

“阿姐還不讓著點妹妹。”

“你看她拿我當姐姐了嘛?”

封薔撇撇嘴,舉目望向不遠處霍霍齊聲,揮拳練腿的演武場,“你看我家這麽多大哥二哥師兄師弟的,他們哪一個讓著我?”

溫縈張了張嘴,沒等說話,就聽封薔又道:

“我那些師兄弟有些也壞著呢,我娘死之前他們欺負我,我就到娘面前去哭。”她說著,神色越發落寞起來,臉上笑意也愈漸闌珊。

每次總在剛回到家的時候想起母親,只模模糊糊一抹殘像在自己面前的母親。特別特別想,忍不住落淚的那種想。

“後來我娘死了,我就總想逃離這個地方,沒少逃也沒少被抓,七歲的時候還差點被仇人抓著弄死……值得欣慰的,是那時候遇到了你。”

不得不說,溫縈真是治愈傷痛的一劑良藥。

看著他,想到當年那有趣的數個夜晚,一點兒都不想哭了。只想永遠都這樣看著他,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就好。

突然開心,封薔咧開嘴笑了起來——“不過啊,現在他們一個個被我整治得可安分了,尤其是小時候最跳的那幾個,現在見了我連頭都不敢擡!”

說罷,她又興致勃勃地邀請道:“怎麽樣,你要不要跟我去演武場看看?”

“才不呢,我怕我看得也怕了你。”溫縈搖搖頭。

其實,他更想問問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封薔生母早逝,具體是在哪一個年頭?

怎麽死的,是不是被誰……害死的?

“才不會呢,你跟我最好了,可不能怕我呢!”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溫縈垂在身側的胳膊,她笑道:“那我們在後院隨處逛逛好了,我二娘每日這時候都要抄經禮佛,不叫打擾的。”

點了頭,溫縈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道:“方才封薇姑娘說她許久沒吃過肉。怎麽,你不回來,她還不能吃肉麽?”

“還不是我二娘定的規矩——每年從過了正月十五開始,便有三個月不能吃肉食,飯不過二兩,卯醒亥定,禁止鋪張喧嘩。要不是封薇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成果,連穿紅戴綠也是不許。”

三個月整整是一年的四分之一,難怪把封薇憋得臉都綠了。

不等溫縈再問,封薔徑自解釋道:“我娘死在除夕雪夜,年年三十都追悼思緬總歸是太冷清了些。”

她說著,嘆道:“二娘素與我娘情誼深厚,一定要讓全家人年後三月都追思我娘才行。能破這個例的只有我,我跟二娘去撒個嬌,封薇他們就也能好好的吃上一頓了。”

原來是這麽一個道理,原來封家人過去這麽久了,都還是年年覆年年地緬懷那位故人。

果然是情誼深厚麽,明明是不合乎常理的三個月時間,所有人卻都趨之若鶩地照做。

可他何嘗不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呢?

他的母親,由誰來悼念呢?

溫縈想著,輕輕將半張臉沈入了脖頸間的陰霾處“那我們這些日子,也都按照你家的規矩來好了。”

“用不著的。”封薔連忙搖頭。

她又道:“二娘的做法實際上是過猶不及,反倒讓人們都不是出自真心地悼念我娘,而是想著如何熬過這三個月了。你當然更不用顧及這個……”

“不必,我娘也是在這些日子裏去世的,就一並悼念了吧。”溫縈說著,周身郁郁之氣越重。

封薔見狀,便只以為是自己說得他也想念起母親來了,一時間更心懷愧疚,哪裏還敢悖著他的想法來,只點點頭,滿口答應了。

不過,她跟溫縈似乎有一個共同點了。那就是——他們的娘都死在差不多的時間裏!

這時候的封薔,還沒有品味到其中暗含的波瀾和曲折。

她只是覺得,這雖然是有些值得悲哀的共同之處,但無形之中,卻多了一條繩索將他們兩個人綁得更緊了些。

不管是長繩索短繩索,只要將她跟溫縈綁在一起,那就是好繩索啊!

兩個人隨意地在薔薇園裏逛了逛,這時候的荼蘼架上只有茂茂臻臻的嫩綠色,直到入夏之際,才看得到爬滿了架子的薔薇花。

“這薔薇園和猛虎山可有講究了。”想起這兩座院子的“講究”來,封薔忍不住掩嘴輕笑:

“我們兄妹四人還未出生的時候,我爹午間小憩,去了個據說很美好的夢境裏頭。夢中有老虎,有薔薇,他看了第一眼就覺得這等景致只應天上才有,於是請教身邊一個鬈發碧眼的胡兒。”

那人卻只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句話——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那種奇怪的語言,本該是聽不懂的,但傳入了封霸天耳朵裏,卻又變成了自己能懂的詞句所組成。

封霸天只覺得這是再神奇也沒有的事情了,便把這當做畢生信奉的一句座右銘。他腳踏實地並且引以為豪地,將其踐行在了這兩座園子裏,以及封家四個兄妹身上。

“噗……難怪從未聽說過這麽句話呢。”溫縈側過頭,額前碎發給暮光映出來一個剪影。他輕笑著,伸手去拽封薔的衣角。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提到那個人,他也可以很開心。

只是封薔啊,你可千萬千萬,別變得跟那人一樣,好不好?

眼看著日落西山,該到那封二夫人禮完佛,出來用齋飯的時候了。

朝那茶禪苑走著,封薔給溫縈打了一路包票。

其中許許,自然是宣稱二娘性情多麽多溫柔,待人多麽多麽親厚等等,一切都是為了讓溫縈對那素未謀面的掌府夫人能有些親近之意。

封二夫人不是封薔和封嗅的生母,封虎和封薇才真是她腹中所出。正牌夫人死了,她自然就被妾室扶正。

封霸天對元配用情更深,因此她雖是夫人,卻也永遠只能叫二夫人。

即便如此,二夫人卻也從來都沒有介懷過這件事,對封嗅和封薔兄妹倆,更是比親生子還要好。

“二娘,我回來啦!”

“哦……”封二夫人站起身來,卻越過封薔,只去看她身後帶來的人。

她的目光沈靜如水,微瀾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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