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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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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菜

觀潮之後,幾人又在海寧鎮住了一晚,然後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因著聞清韶和那位大娘的約定,一行人這次特意又繞了那條路,來到了大娘的那個院子門前。

大娘聽到敲門聲就猜到了是他們,滿臉笑容地打開大門:“郎君、娘子,你們辦完事了?”

“對。”聞清韶牽著賀餘生的手,乖巧地樣子活像是帶著心上人見公婆,“大娘,又要叨擾你們一晚了。”

“娘子這說的什麽話。”大娘親切地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這不是說好的嗎,你能記著回來看看我,我就已經歡喜得找不到北了。”

聞清韶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認真地說:“大娘能兩次收留我們,我們才是真的歡喜。”

“好了,這種客套話我們就不要說來說去了。”大娘拉著她往屋裏走,“我們先進去,就不要在這吹冷風了。”

“這深秋啊,待在屋裏溫度還好,一站到這外面,北風一掛,凍得人只打顫。”

“好。”聞清韶這個時候還記掛著賀餘生的身體,轉頭看向他,“二郎,你冷不冷?”

“不冷。”他身上裹著先前的鬥篷,早先已經讓客棧的小二烘幹了,裹在身上還是很暖和的。

聞清韶摩挲了一下他染上她溫熱體溫的手,勉強放下心來:“那就好。”

一旁的大娘看了,露出了然又欣慰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這一趟回來,小娘子和郎君的感情又變好了不少,舉止間的親密藏都藏不住了。

聞清韶無意瞥見她臉上的笑,後知後覺有種在長輩面前沒羞沒臊的感覺,臉都有些紅了,但她又舍不得松開郎君的手,只得假裝沒看見硬抗。

大娘發現了她不自在,把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朝屋裏喊:“當家的,快出來,有客人到了!”

“來了!”屋裏傳來獨屬於大爺爽朗的聲音,他從屋內走出來,看見是他們,眼睛一亮,“小娘子和小郎君來了。”

那種目光怎麽說呢,不像是看見一個熟悉的朋友或者晚輩,而像是看到了救星和好幫手。

大娘哪還能不知道自己老伴什麽德行,登時就瞪了他一眼。

大爺摸著後腦勺樂呵呵地笑,目光收斂了一點。

“嗯,又要叨擾你們了。”仍舊是聞清韶在說話,她倒是自投羅網,“大爺,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有倒是有……”大爺咧著嘴笑,又對著她悄悄指了一下大娘的方向,“只怕有人不願意。”

“沒事,我願意就行!”聞清韶說得很幹脆,臉上也露出了幹凈無霾的笑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山林裏和阿爹相依為命的日子,雖苦但自在,“能幫上你們的忙,那才是沒有白來嗎?”

大爺見沒人阻止,猛地一揮手,大喝一聲:“小娘子,跟我來!”

硬生生把幫忙幹活吼出了打仗的氣勢。

“來了!”聞清韶也被他感染,一句話被她喊出了豪氣幹雲的感覺。

但等她邁出一步,腳就又頓住了。

她扭頭看向賀餘生,軟聲和他商量:“二郎,我先過去幫個忙可以嗎?”

賀餘生楞了一下,有些驚訝又有些歡愉,最後他略顯無奈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那……我過去了?”娘子的表情非常的鮮活,那種想去又怕讓他不高興的模樣看得他心癢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蒼白削瘦的手指在她的眉眼流連了一會兒,最後輕聲說:“去吧。”

她的娘子這般想去,他又怎麽舍得拘著她,這般鮮活隨性、如魚得水的娘子不正是她希望看到的嗎。

如果你愛上了一只魚,那麽應該讓它翺游在江海之中,而不是將它困於池塘、浴缸甚至飯桌上。

“……好。”聞清韶能感受到他目光裏覆雜的情緒,或許有那麽一絲悵然,但還是鼓勵和支持最多。

她怎麽能辜負他的好意。

盡管這場面在旁人看來有些奇怪,但他們仿佛與外界隔絕開來。

大爺和大娘都沒有出聲,更沒有催促。

聞清韶最後抱了一下他,然後又揚起一個歡快雀躍的笑臉,跑到大爺旁邊:“大爺,我們走吧!”

“好!”大爺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笑容有些欣慰。

兩人遂一起進了屋,賀餘生目光還隨著她移動,濯纓悄悄沖車夫努嘴,仿佛在說:看吧,我就說了郎君是塊望妻石吧。

車夫沒理她,很是自覺地也跟上去幫忙,濯纓做了個鬼臉,和大娘知會一聲,就去找那個小姑娘聊天了。

賀餘生還是盯著聞清韶消失的方向,只是單純地有些想她了,而不是擔心她的安全。

這麽自信也不是因為單純信任這家人,還因為她那一身怪力不提能不能自保,還有車夫在旁邊看著呢。

大娘看著他,心中一動,想了想開口說:“小郎君,上次聽小娘子說你會做菜,這也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你要不要跟我來廚房打個下手嗎?”

要是換了別的郎君在這裏,她是斷斷問不出這種話的,因為不出意外,她會得到一句“君子遠庖廚”,但她覺得賀餘生不是這種人。

因為如果他是那種墨守陳規、自視清高的人,怎麽也不會娶一個那麽獨特的小娘子,還縱容她去做自己。

果然,郎君只是詫異了一瞬,就點頭同意了:“也好。”

他還記得他和娘子說自己會做菜時她佩服的目光,一直想給她做個她喜歡的菜,可是一直在王府沒有合適的時機。

想到等聞清韶忙完之後,可以品嘗他為她做的菜,他剛有些悵然的心又活絡起來。

“府上有蝦蟹一類嗎?”他突然問。

大娘楞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應該是那位小娘子喜歡吃蝦蟹,她笑道:“有呢,可趕巧了,昨個兒剛從河裏撈出來的河蝦。”

“正打算今天做呢,說起這個,我料理這些蝦啊蟹啊總是不行。”大娘接著說,“剛好請郎君幫個忙,把這道菜做了。”

賀餘生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場面話,只認真地說:“多謝。”

大娘啞然了一瞬,失笑地搖搖頭:“郎君不必客氣。”

她隨領著他去了廚房,將一個水桶提了出來,裏面正是活蝦:“那這些河蝦就拜托郎君了。”

“您放心。”賀餘生接過水桶,語氣鄭重得像是在完成什麽重要的情報交接儀式,“有針嗎?”

“有。”大娘點點頭,除了給他拿了針以外,還又給他拿了個籃子和小木凳,就自己去廚房忙活了。

賀餘生挽起袖子,仔仔細細地開始挑蝦線。

因為是新鮮的活蝦,所以被人捏在手心自然也不會一點掙紮都沒有,加之剛被剔完蝦線的河蝦還算活著,一入桶就開始活蹦亂跳,整個水桶那是叮叮哐哐、水花飛濺。

眼看著一只河蝦撲棱出來就要撞到他的眼睛裏,身後突然傳來娘子的聲音——

“小心!”賀餘生當時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擒住了腋窩,然後被拉著騰空往後撤,屁股上還坐著那個小木凳,整個人一上一下抖啊抖地,活像旁邊那個一個劣質的竹篩子顛來顛去要散架了。

聞清韶一步就撤出去飛遠才停下來,她松了口氣,繞到他前面,低頭問:“二郎,你沒事吧,剛剛那只蝦為什麽要偷襲你?”

“我沒事。”賀餘生下意識把捏著針的手背到身後防止不小心刺到她,聽到她的話後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開玩笑說,“大概是因為我把他重要的東西給搶掉了。”

“哦。”聞清韶似懂非懂,但她也不是那麽在意他搶了蝦什麽重要的東西,反正最後它都要被他們吃掉。

“你怎麽來了?”賀餘生輕聲問她,然後站了起來,另一只手悄然揉了揉自己的腰身屁股。

這要是被濯纓看到了,指不定又要想歪到哪去。

“我幫大爺把東西搬完了,別的我也不會。”聞清韶解釋道,“聞著香味過來的。”

然後她又看了眼不遠處的水桶,好奇地問他:“二郎,怪不得我剛找了你一圈都沒有看到你,你怎麽到廚房來了,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她對他說起話來,自然不像大娘那樣有所顧忌,想到什麽直接問什麽。

“君子遠庖廚不過是上位者自欺欺人罷了。”賀餘生沒有多說,“若是為親近的人做一頓飯菜,就算不上君子了,那這君子不當也罷。”

他已經算得上是克制了,沒有直接說心愛之人。

但聞清韶還是被他說得有些耳熱,連忙打岔道:“不聊了,我們弄蝦,弄蝦。”

“好。”賀餘生笑了,她白天在外面時總是害羞得緊,和晚上又強勢又主動的模樣很不一樣。

她緩過了神後,就真的觀察起她的手法,竟也有了興趣:“二郎,讓我來試試!”

“好。”賀餘生沒什麽意見,順從地把手裏的針遞給她,指著蝦殼的縫隙對她說,“紮這裏,然後稍微用力把那根黑色的蝦線挑出來。”

聞清韶重重點頭,神情認真地像是手裏捏的不是一只普通的蝦而是一個極其易碎的奇珍異寶。

她動作幾乎虔誠地把針紮進了蝦肉裏,河蝦張牙舞爪想要反抗卻被她捏得死死的。

她猛地一用力,繡花針一挑,黑色的蝦線才出來一截就斷了。

“……”

賀餘生沈默了一下,說:“挺好的。”

“二郎你不用哄我。”聞清韶哭喪著臉把繡花針塞回了他的手上,“我又不瞎。”

“人各有所長。”他只好轉而這麽說,“你看我也不能幫忙搬東西啊。”

“好吧,你說得對,我就在旁邊看看。”她的壞心情也只存在那麽一瞬間,“那你快弄吧,我還等著吃你做的蝦呢!”

“好。”

大娘出去倒個水就看見這麽個場景,那種奇怪欣慰的笑容就又上來了。

午時才過,一眾人就擺好桌準備用膳。

聞清韶拿起筷子,第一下夾的就是賀餘生做的“紅絲馎饦”。

將那軟嫩的蝦泥放進口裏的那一瞬間,鮮香四溢,她驚嘆道:“好吃!太好吃了!二郎,你怎麽做得這麽好吃!!!”

賀餘生看見她眼睛都涼了,心中慰貼得很:“清韶喜歡就好。”

大娘也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表情頗為驚訝:“確實好吃。”

其它幾人紛紛嘗試,一連串的誇讚跟不要錢一樣從嘴裏冒出來,嘰嘰喳喳熱鬧得很:“真的很好吃,郎君太厲害了!”

賀餘生臉上的笑意也真實了幾分:“是這道菜本身就好吃。”

“那可不是這麽說的。”這次是大爺開的口,“你不知道每次過年,我們家都會做這個菜,那味道可比這個差遠了。”

“有的你吃就不錯了,還嫌棄起來了。”大娘白了他一眼,然後對賀餘生說,“不過他有句話說的不錯,郎君做的確實比我做得好吃。”

她又看了一眼專心吃飯吃菜的聞清韶,笑著說:“我們這次可算是托了娘子的福,能嘗到郎君這麽好的手藝。”

聞清韶艱難從飯菜中擡起頭,羞澀又尷尬地笑了笑:“哪有哪有,這菜是做給大家一起吃的。”

然後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旁邊的賀餘生:“是不是啊,二郎?”

“是。”賀餘生當然是順著她的話講,在一眾打趣的目光中泰然處之。

而聞清韶在一眾“我們都懂”的目光下陣亡,感覺越描越黑,幹脆埋頭吃飯。

其他人也不再盯著她看,瘋狂掃蕩著桌上的菜:“你別搶,那是我先夾到的!”

“你又沒夾起來。”

“別爭,那不是還有嗎。”

……

熱鬧溫馨的場景裏,沈靜內斂的郎君默默地替身邊的娘子夾著菜。

看著她的目光裏滿是溫柔和寵溺,但細看之下會發現還有一絲隱秘的擔憂。

全場中唯一細心到能發現這一點的也只有大娘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

飯後,大娘找了個機會單獨去見賀餘生,單刀直入地問:“郎君,老嫗多一句嘴,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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