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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遠古,未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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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遠古,未來,都不是

等安琪把水瓶從自己嘴上拿下來,她還是那樣虔誠又認真的樣子,靜靜地看著阿爾文。

她的表情管理一如既往的到位,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從聽見阿爾文那句“逼迫西約姆下臺”開始,安琪就有點繃不住了。

西約姆如果是能被逼下臺的,那局勢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但凡有一個人能撼動西約姆的地位,s盟的軍政與民眾也就不會如此瘋狂。現在說殺的殺了,想打的打了,居然還有人說要逼迫他下臺?

安琪無意貶低別人,但她還是時不時地震驚於旁人的遲鈍。

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永遠沒人能搞得動西約姆。哪怕是在戰爭走下坡路的時候——甚至越是茍延殘喘,越是不能臨陣換將。

s盟發動的這場戰爭既然已經開始,那就不是任何一方想結束就能結束的。畢竟到今天為止已經有無數s盟士兵倒在了前線,他們以英雄之名犧牲,他們的親人還在為他們哀悼,不拼死廝殺到最後一刻,誰也不願承認這些士兵白白死去了。

而對於仍在前線苦苦掙紮的那些,西約姆更是他們心中唯一的光明,“新世界”的謊言也支撐著他們前仆後繼,在這樣的時候大後方若是出現政變,前線便會徹底崩潰。到時這將是一場後方對前方的背叛,之後就算s盟的政權結束戰爭、繼續存活,那還有多少士兵能依然信任、繼續賣命?

所以說明面上的路其實只有一條,就像安琪說的——打成一場全球性戰役,直至西約姆自殺、戰死或被俘,s盟土崩瓦解。

當然,就這還是樂觀的想法,前提是《海頓公約》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效力,在戰爭過程中如果任何一方沒把持住,將鐖武投入使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時,戰爭的目的將是決出最終的勝負,世界終將重新統一,但文明退化到何種程度,宜居土地究竟還剩多少,這就不是安琪能預估的了。

上次大戰摧毀了s星大半土地,覆滅了作為26世紀科技標志的飛行器跑道系統,甚至完全割裂了星球間的聯系。如果這次戰爭依舊沒有及時收場,那麽不排除聯盟解體,通訊系統瓦解,宜居土地終成點狀分布。

由此,超級武器的使用將會割裂聯盟間的聯系,人們將不得不在狹小的土地上,看著周遭的漫漫黃沙艱難生活。

要麽,人類在極端環境中走向滅絕。

要麽,人類重新開發那些荒蕪的土地,一點點向周邊開拓,直到某代人“驚訝”地發現世界上除了自己的族群以外竟還有其他文明,到時大家便繼續用石頭和矛戈互毆吧,反正人類不就是這個德行。

這就是為什麽安琪總是看起來這麽鎮定,因為她的專業所長就是拉長時間線,視野放寬之後眼下的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可以說,她不是鎮定冷靜,她只是麻了而已。

不過安琪倒也不是循環說的信徒,她不認為時間是個圈,事件有輪回——如果真是那樣,那人類做什麽都沒有意義,躺平靜待輪回就好了——她堅定地相信事物總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

“所以到時出現的‘遠古’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遠古’,而是新的‘遠古’,人類的新一輪努力所帶來的情形和上一輪將有所不同——至少初始環境已經變了,開荒過程也就大相徑庭,如果非要我對‘新世界’展開描述,那這就是我所認為的樣子。”

說著說著,安琪意識到自己的言論已經背離了初衷,這漸漸不像是在給阿爾文洗腦,而更像是一場真誠至極的傳教。

對這個男人太認真,對安琪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於是她趕緊把話頭拉回來:“阿爾文,我相信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所以仔細想來,真正能改變這個走向的並不是s盟以外的任何聯盟或勢力,而是s盟內部的止戰派。既然用光明正大的辦法搞不定西約姆,那麽最靠譜的方式就是刺殺、暗殺,這件事是必須要、也必定會有人去做的。”

“說句老生常談,這也就是所謂的‘雞蛋從外部打破是食物,從內部打破是生命’。當人們意識到這樣下去將一發不可收拾,卻又不得不被□□者裹挾著前進,那就到了必須孤註一擲的時候,這不僅是那些反戰高層政客唯一的生路,甚至也是s盟唯一的生路,這顆星球唯一的生路。”

氣氛烘到這兒了,安琪說話也開始茶了起來:“我不知道說到這個份上,你願不願意放了我,但反正先拋開我不說,如果你在之後的軍旅生涯中有幸接觸這些止戰派的行動,那麽不要猶豫,立刻加入他們吧。要是我死前能為和平事業爭取到一點點新鮮血液,那也就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阿爾文向來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如果換別人這麽說話,他大概會大受感動,不過這煽情的話從安琪嘴裏說出來就有點畫蛇添足。

他還是想說那句話——別裝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但是說這幹嘛呢,油嘴滑舌才是安琪。

不管“和平事業”在她眼裏到底有沒有那麽重要,也不管她究竟有沒有自己口中說的那麽“無私”,反正阿爾文是把她前面說的那部分理論聽進去了,他實在找不到任何漏洞。

只是接受是一碼事,做起來又是另一碼事——或許這打破了他對忠於西約姆的執念,幫助他給自己重新進行了定位,但是現狀卻並沒有改變。

士兵公寓內的信號依然受到監聽,他依然難以想象背叛西約姆會帶來的後果,依然會有大量戰友同僚會因他的行動慘死,“叛徒”的字樣也將永生永世刻在他的碑上。

不過安琪自有她的高明之處——她一個接一個地摧毀了阿爾文所相信的一切,不管是對首腦的忠誠,還是對新世界的向往。

如果過去所有的訓練、努力、信念、意志實際都是歪門邪道,如果整個s盟都已集體迷失成為世界的蛀蟲,那麽他這個人是否活過便已經不重要了,至於他的碑上刻著什麽,就更加無所謂了。

這已經完全不是他能不能活的問題,而是像他這樣的一個人,究竟該不該活的問題。

阿爾文曾無數次疑惑,一個母親怎麽會試圖和自己的兒子同歸於盡,但現實卻不斷地告訴他媽媽當初的決定有多麽正確,他甚至開始懷疑在伊森大橋旁被好心人救下之後,他究竟是否算是真正活過。

“你……還好吧?”安琪試探的聲音傳來,把阿爾文從溺水般的感受裏硬生生拉了出來。

眼前開始重新出現色彩,耳畔的白噪音也漸漸恢覆。

“嗯,當然,我能有什麽事?”阿爾文看著她回道,正常得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安琪只是想離開而已,她對逼瘋阿爾文沒有絲毫興趣,當然也就不會再繼續施壓。

至少今天不會了。

人在流血受傷時意志力本就薄弱,再讓他聽下去精神可能撐不住,安琪給自己提了個醒——阿爾文可不僅僅是她的新敵人,還是她離開這裏的救命稻草。

所以談話最終是以安琪的建議收尾的:“阿爾文,所有向往和平的人之間都不該是敵對關系,即便站位不同、立場不同,只要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我們就可以用各自的方式不斷靠近,最終殊途同歸。我有著一定的政治敏銳性,你對s盟軍政體系的運作方式了如指掌,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共同思考出一個方案,既能讓我活著離開,又不將你暴露在s盟的視野中,這是合作雙贏。至於我離開給s盟帶來的影響,你大概不用太擔心,因為莫尼卡的出逃並沒有給世界帶來大的變動,那麽理論上來說,我回到東半球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她還貼心地補了一句:“很抱歉讓你受了傷,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覺得現在還是不要繼續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約克的房間已經被安琪搞得一團糟,阿爾文最終沒有在公寓內多逗留。他很快將軍裝外套穿戴整齊,洗了把臉,再擡頭時依然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態,連後脖子處都是直的。

在離開前,阿爾文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擔心,我不會讓奧汀找到你。如果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那我也一定會優先考慮放你走。”

等到房門一關,安琪著實松了口氣——她本就沒想著今天能把阿爾文徹底說服,能得到這麽一句承諾,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畢竟阿爾文又不是她,阿爾文從不信口開河。

但當安琪再次擡起頭,看向緊閉的房門時,卻有一種難得一見的感受湧上心頭,安琪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知道那感受名為“悲憫”。

她很少產生這種情緒,或者說幾乎沒有,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可憐起了這個s盟士兵。

是因為他不再是完全意義上的敵人嗎?是因為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掙紮嗎?是因為覺得他的處境太過艱難困苦嗎?

都不是。

而是因為安琪明知道,這一次她對阿爾文說的,也依然不全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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