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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命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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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命蠱

葉輝臉上的笑意太盛,王妃看了也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可她又不想太慣著自己的傻兒子,於是問:“雀兒也懂得這醫毒之術嗎?”

“雀兒出身隱殺樓,興許是學過呢。她既然主動去了,定是有自己的目的。”葉輝哪裏知道這些,他只是挑著能讓人寬心的話說,他甚至連解了毒眼睛就能恢覆之事都不能確定,只是這些沒必要讓王妃知道。

他只是高興,有那樣一個人,會為了他奔走,他感覺到雀兒深重的喜歡,心中便歡喜起來。那只自由的小鳥,也會為了自己停留。

雀兒留在他唇上的血痕早在他醒來就被舔掉了,可王妃看著葉輝的氣色比他睡著時好了許多,心說大概保持一個好心情確實對健康有幫助。

想到此處,王妃便開始趕人,“趁著日光好,你去曬曬太陽,我也要休息一下,長途跋涉真的累了。”

葉輝一直沒撒開握著王妃的手,聽了這話也只是站起來換了個姿勢,卻不放手,“娘親睡吧,我等你睡著便走。”

王妃笑了,“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麽還開始黏人,小孩子似的。”

“在阿娘面前,我寧願當一輩子的小孩子。”葉輝臉上一直掛著笑意,“我現在聽覺變得更加靈敏了,睡著和沒睡著的呼吸聲有差別,阿娘睡沒睡我一聽就知道。”

王妃自見了就避而不談他的眼睛,如今葉輝主動提起王妃也不接話,只是又輕輕摸了一下葉輝的側臉,便閉上了眼睛。

葉輝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聽力是不是真的好,怎麽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輕得像是幻覺。

王妃入睡很快,正如她所說長途跋涉確實累人。

之前葉輝篤定王妃沒睡,是因為王妃還沒見著自己,如今與自己說過話就能安心了,這是他娘一直以來的習慣。

當年在起義途中,父子二人每次出征,他娘就等在營帳裏。不管當天出了什麽意外,父子二人回來多晚,都會見到強撐著不睡的沈婉。那時候王妃也同現在這樣,見過了兩人,便能很快入睡。

那時候王妃常說,不管天大的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能一件件地處理明白,也不必急於一時,先睡飽才好。

這些年,三口之家缺一人,他娘說不定都沒睡過一個安心的覺。

葉輝聽出王妃已經睡沈了,示意阿旭來扶自己。出了屋門,葉輝想自己曬曬太陽,便讓阿旭走遠一些。

葉輝已經失明,連光線都無法感知,他的眼中一片漆黑,只是努力在想象陽光中這個院子應該是何種模樣。

想著想著,就想起另一個舟車勞頓的人。雀兒還要架馬,想來應該比王妃更累才對,到了之後沒有休息又開始奔波,雖然明白雀兒自小訓練,這些絕不到她的極限,卻仍忍不住擔心。

之前的所有開心,如今又變成同等的心疼,密密匝匝地纏繞在葉輝心上。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雀兒便不必這樣辛苦了,失明後長久以往的壓力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讓葉輝感到了痛苦。

王妃到達之前,他是西南王世子,在他爹昏睡的時候,他就應該撐起雲川城的所有事務。即使他眼睛瞎了,也不允許自己露出一點脆弱。他可以不掌實權,卻必須立在那裏,給百姓,給狄虜人,給所有人看見,葉家人無法摧折的脊梁。

可他還是會怕。不管是自己的眼盲,還是逐漸變長的睡眠時間,都讓他害怕。扁鵲也一直沒有給他留下什麽準話,這眼睛說不定也治不好了。

他好怕,好怕他爹治不好,好怕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見,好怕自己撐不住讓所有人知道葉家人也不是堅不可摧,好怕狄虜人卷土重來。

他害怕的東西那樣多,卻一件也不能對其他人說,還要做出一副盡在掌握的沈穩模樣讓所有人安心。

好在他一向會裝樣子,沒有幾個人看出來他一直在強撐。

如今見到他娘,他好像又變成了當初的那個小孩子。有父親可以依賴,有母親可以撒嬌。

話不必說得明白,自己的母親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即使不說也能懂自己所有的脆弱,握住自己的手便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而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不管遇到什麽困難,父親都可以解決。

更幸運的是,他還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雀兒,自兩人相遇,雀兒幫助了自己不少事,也為了自己做過很多她不必做的事情。雀兒可能懵懂,卻已經在行動中訴說自己的愛意。

有這三人的支撐,葉輝便不覺得前路艱難,好像眼盲無法治療也不是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情了。

不過若眼盲真的無法治好,那這雲川城恐怕待不得了。到時候自己又該去哪裏呢?回帝京嗎?把自己像一個廢物一樣養起來,李淵肯定樂意,可是一個廢物一樣的自己憑什麽讓雀兒這般自由的姑娘一起蹉跎呢。

只是想想都覺得周身發冷,葉輝輕輕嘆了口氣,也許還是要早做打算。雀兒那姑娘有點執拗,雖然這話自己說來有些自戀,但恐怕只是眼盲這種理由並不能讓雀兒離開自己。

“世子,起風了,咱們回屋吧。”阿旭觀察著葉輝的臉色,見葉輝似乎又開始消沈,趕緊上前來打斷。

服侍葉輝時間長了,阿旭也看出了一點門道。葉輝是個心思有點沈的人,雖然因為目盲看不出他的視線,但是那些狀似發呆的時刻都是世子在胡思亂想,而如果放任他自己想下去,最終就會得到一個帶著些疲累的嘆息。

扁鵲先生專門囑咐過這種情況,有患者因為初逢劇變,心思不暢,郁結於心,最後嘔血而死。

阿旭聽了嚇壞了,生怕世子也走到絕境,每次見葉輝有些消沈的反應就要來打岔。本以為今天世子見了王妃能高興一點,沒想到這嘆息來得更早了。

只是這嘆息聽起來和之前的有些不同,阿旭揣測著,說不定是因為世子擔心雀兒姑娘,於是安慰道,“聽說雀兒姑娘身手特別俊,軍營裏好多士兵都誇她呢,世子別擔心。”

“啊,雀兒可厲害了,金嘯衛沒人打得贏她。”葉輝扶著阿旭的手進了屋子,沒有再多說什麽。

*

雀兒縱馬出城,並沒有直奔狄虜,而是繞道去了之前去過的西南部落。

她自己比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狄虜的情況並不需要她去,她原本也並不準備去。雀兒非常敏銳,從見到那軍醫的態度開始,就覺得葉輝的毒並不是那麽好解的。

不然大軍都已經打到狄虜去了,只要拿了解藥回來就萬事大吉了,那軍醫何必還愁眉苦臉的。

不管是因為中毒時間太長解藥不管用,還是因為根本就沒有解藥,雀兒都覺得不能將希望寄托在大軍找到解藥上。反而是她手裏,被那軍醫認成是蠱的東西,才是最後的法子。

她不信這東西死了。之前阿一在隱殺樓只是殺人可能破壞東西。這小瓷瓶是和那隱殺樓訓練手冊放在一起的,藏的地方隱蔽又機密,肯定還能用。說不定是那個軍醫不識貨,既然他說這是西南人的不傳之秘,那就找個西南人來看看。

正巧,雀兒上次跟著蘇奕見過一個西南的部落首領,既然打過照面,那便是熟人,雀兒準備去找他問問。

不過,既然說了她要去前線,等她問到了,自然會去前線一趟。這種覆雜的密林,士兵可沒她熟悉,讓她送藥能比所有人都快。

雀兒的運氣不錯,剛靠近那個西南部落,一眼就見著上次的首領了。她按著以往的習慣,輕輕掠過這部落低矮的籬笆墻,在屋頂上借道,輕輕地落在了那首領面前。

在西南人眼裏,就是這女子從天而降,找上了他們的首領。部落裏的人紛紛跪拜,嘴裏念著一些雀兒聽不懂的話,這群人把雀兒當成來降下神諭的神使了。

首領倒是認識面前的女子,知道都是誤會一場,但是他作為部落中少有的不信神的人,卻並不打算澄清。讓部落人認為自己是能收到神諭的首領,總是一件好事,因為這一層考慮,首領請雀兒進屋裏詳談。

門被關上前,雀兒看了一眼,部落裏的人全都聚集在這間屋子前跪拜。

“我們的巫醫已經出發了,算腳程說不定都已經到了,不知道姑娘來此有何貴幹?”首領給雀兒倒了一杯茶,笑瞇瞇地說。

雀兒掏出小瓷瓶遞過去,“聽說這是蠱,你知道這有什麽用嗎?”

首領接過小瓷瓶,看了一眼裏面的蠱蟲,大吃一驚,“這是承命蠱,你從哪來的?”

這問題不妙,雀兒盯著首領的動作,全身緊繃,已經做好若是首領有異動就先下手為強的準備,“祖上傳下來的。”

“這是承命蠱。”首領蹙著眉頭,“因為煉蠱的法子和下蠱的法子太過陰邪,我們早就不煉了。”

雀兒對他們還煉不煉無所謂,追問,“這蠱有什麽用?”

“按照我們的典籍上所載,這蠱是用來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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