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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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野獸
天色漸暗，李淵靠著山壁望向漸漸消失在天邊的太陽，知道自己又熬過去了一天。然而，夜晚才是危險顯露獠牙的時刻。
取道山中本不是李淵的意思，那時候他剛剛從雲州出來，打算沿著官路去下一個驛站。誰知道，卻遇到了追殺者，一行人慌不擇路地跑到山中了。等他們在山中迷失了方向，才發現追兵已經不見了，就好像追兵的目的只是把他們趕進山裏一樣。
他這一路行來，逢驛站必過，皇子的身份也從未隱藏，更別提還有其他公務在身。不管殺手背後的勢力是誰，都是謀逆，此等行為，對方不可能放他一命。
自進入山中，他就傳令左右小心謹慎。
然而他小心來小心去，還是沒防備住，誰都沒想到山上會有落石滾木，沒有防備，直接就壓垮了不少車馬。李淵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也是渾身狼狽，還摔傷了一只手臂。最後清點活口竟然只餘七人，更糟的是，食物全都被壓在了碎石下面，馬匹也因為受驚跑丟了。
萬幸的是，一直沒有見到追殺者，不然以他們目前的隊伍，大概剛一照面就只能接受全滅的結局了。李淵當然不會以為對方就這麽放過了自己，仍舊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備著。
入了夜，李淵才知道為什麽對方沒有派出追殺者。人員損失慘重，前後路都被山石堵著，一行人只能原地休整，周遭物資匱乏，連篝火都點不起來。
那夜月光昏沈，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晚秋山風出奇的冷，一群人這時候也忘記了尊卑，全都擠在一起取暖。沒有篝火，就聊天來刺激自己打起精神。聊著聊著，就聽最邊上的人發出一聲驚叫，連聲喊“我的耳朵”。
眾人知道發生了危險，可是山路狹窄，甚至無處可逃。李淵當機立斷，高喝：“脫衣服，照明！”
好在身邊的護衛大多是李淵的私軍，令行禁止，迅速就把身上的衣服扒了燒起來。
火光一起，就見山壁上方竄過一道黑影，跑進陰影裏消失不見了。這時候最初受傷那人也冷靜了下來，不再叫了，護衛上前查看他的傷口，之間原本耳朵的位置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洞，傷口處有齒痕。
“殿下，這好像是被野獸咬的。”侍衛看了受傷的人之後，又扒下來一件衣服給微弱的火苗續上，才回稟。
李淵借著新起的火焰看了看四周，問：“剛才可有人看見了是什麽野獸？”
沒有人吱聲。
一種會在黑暗之中咬人耳朵的野獸，行動靈巧，不貪，不冒進，可能還躲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伺機而動，只等著火光一滅，再進行它的狩獵。可是這一行人身邊沒有可以照明的東西，若光是扒衣服，把所有人都脫光了，也不夠這一個晚上用的。
“殿下……”受傷的人被包紮之後歇了一會，又有力氣說話了。“殿下，試試聲音，剛剛我許久沒有出聲才受了襲擊，這野獸可能怕聲音。”
李淵安慰了一下他，讓他好好休息。
猛獸怕巨聲這不稀奇，可是怎麽制造巨聲呢。按照那受傷之人的說法，只要不說話就會被盯上，總不能七個人大喊一晚上吧。不說體力跟不跟得上，光是飲水就不夠用。而且，萬一說話不管用呢，就又要犧牲一個人試錯。
沒有機會給他試錯，同樣的，也沒有時間留給他猶豫，新的一件衣服馬上就要燒完了。到底是再脫一件衣服維持火光，還是制造聲音，需要馬上做出決定。
李淵閉了閉眼：“大家，盡量圍成一圈，靠近山壁的用手裏的刀兵敲擊山，另一邊的人喊，然後大家輪換。我們一定要撐到天亮，天亮之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在，李淵還有那麽一點運氣，熬過了那個夜晚。
這山裏本來是沒有路的，是當年四方起義時候，南起義軍的領袖之一榮格帶著人硬趟出來的。後來住在這山周圍的人，又順著榮格走過的地方，伐木平山，才有了勉強能走的山路。
第二天天一亮，李淵就想帶著大家往外走。然而兩側山石堵路，以他們這一隊弱病殘，翻越障礙物都顯得困難無比。單說李淵自己，天生的跛腳和被砸傷的手臂，讓他連攀越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然而，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受了傷。隊伍裏有兩位來自工部的大人，這次出行本來就是他們的職責，來觀察地方各城、縣、鄉的建設，是否達到了統一的標準。李淵也是借了他們的職務之便，才能偷偷出來的。
這兩位工部的大人，看見李淵和他的侍衛全都負傷之後，就起了分開走的心思，話卻說得冠冕堂皇：“殿下，您看您這批人馬不像是能走出這深山的樣子。不如我們兩個先出去，找到援軍再回來救你們。”
李淵對此毫無表示，示意他們去留隨意。於是，存活下來的七人中唯一還四肢健全的兩人先一步走了。剩下的五人中，還有一位工部出身的大人，也是一只手臂負傷。
這位大人看著自己的兩位同僚遠去之後，緊了緊自己手臂上的繃帶，問李淵：“殿下，我們現在怎麽辦？”
李淵見他的傷似乎並不影響行動，便饒有興致地問：“你怎麽不和那兩位大人一起走？”
“下官晉州梁思淵，勉強能和當年青州的梁家沾親帶故，對青州的形勢略有耳聞。那賊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暗害殿下，便不會讓人活著離開著山，定在出口處埋伏了人手。”那位大人沖李淵行禮，“況且，殿下經昨夜之亂仍面不改色，想來定是有了應對之法。“
李淵手撐著，站了起來，領著梁思淵往來路的方向走了幾步：“逃生的法子還沒有，只是想出來怎麽對付昨晚那野獸了。”
李淵指了指被埋在石塊下面，只能看見一角的馬車殘骸：“馬車皆是木質，只要能挖出來一架馬車，大概就夠咱們燒兩夜了。”
梁思淵碰了碰攔路的石塊，笑著沖李淵說：“那便挖吧。”
大概是這群人命不該絕，五個人合力竟然真的在天黑之前，挖出來一架馬車殘骸。甚至車上運載的一些吃食還沒被完全破壞，到了這種時候也沒有那麽多講究了，掃去表面的浮土，五個人分一分就吃了。
然而第二天，還想再挖另一架馬車的時候，卻發現山石已經推不動了，只能劈下來些露在外面的碎木頭用。不過好消息是，之前挖出來的那架殘骸遠比李淵想得耐用，可以多燒上幾晚。
只剩下殘骸可以燒，李淵就下令大家靜坐，不要過多的消耗。除了沒有足夠的照明，他們的食物和飲用水也非常不夠，只能靠減少體力消耗的辦法，來減少體力的消耗。五個人就用這種坐吃山空的方法，等待著，不知道什麽。
夜晚的時候誰都不敢睡，就怕那野獸突然跑出來，所以也會聊聊天，這時候的李淵也會格外好說話，完全沒有皇子的架子。梁思淵曾經趁著這時候問過李淵，他們在等什麽，卻沒有得到回答。
火光映在李淵臉上，把他的臉照成陰陽兩面。梁思淵觀察李淵表情，總覺得他是有答案的，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葉輝到的時候，李淵他們已經被困了四個晚上，挖出來的馬車只夠燒半個夜晚的量。若是救援不來，誰也說不好還能不能撐住。
然而，葉輝到的雖快，卻不能縮地成寸，只能隔著巨大的山石遙望李淵。馬跨不過如此高的障礙，走不了已經被破壞的路，十名騎兵趕路雖快，可是到了山裏，也只能乖乖下馬，做個步兵。
好在，這些都攔不住雀兒。
在山腳下時，雀兒見著這山光禿禿的，沒有多少樹木不說，還幾乎沒有路可走，便直接棄了馬。在山中行走，她遠比其他人經驗豐富，再加上輕功卓絕，其他人還沒想好該把馬栓在哪呢，雀兒已經沒影了。
雖然是沒有來過的地方，雀兒也不用向導，順著山石走勢不自然的地方一路向上，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李淵他們上面的位置。她整個人掛在山壁上，還被不經意擡頭的侍衛當做了野獸。
“殿下小心。”侍衛大聲喊著，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試圖嚇跑她。
雀兒落在侍衛眼前，直接把侍衛嚇了個屁股蹲，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找到李淵，對他說：“葉輝來了。”
李淵坐在石頭上，閉上眼睛，一會之後才睜開，整個人的氣勢都淩厲了許多。他看了看天色，覺得馬上就要天黑了，便托付雀兒：“還要麻煩姑娘再回去一趟，同葉輝他們要些好燃燒的東西供我們做篝火。然後告訴葉輝，天黑之後不要在山中逗留，全都退到山腳下。”
雀兒點了點頭，看了看李淵身後攔路的巨石，跳上去立刻就不見了。
目送著雀兒離去，李淵對眾人說：“諸位，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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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李淵靠著山壁望向漸漸消失在天邊的太陽，知道自己又熬過去了一天。然而，夜晚才是危險顯露獠牙的時刻。
取道山中本不是李淵的意思，那時候他剛剛從雲州出來，打算沿著官路去下一個驛站。誰知道，卻遇到了追殺者，一行人慌不擇路地跑到山中了。等他們在山中迷失了方向，才發現追兵已經不見了，就好像追兵的目的只是把他們趕進山裏一樣。
他這一路行來，逢驛站必過，皇子的身份也從未隱藏，更別提還有其他公務在身。不管殺手背後的勢力是誰，都是謀逆，此等行為，對方不可能放他一命。
自進入山中，他就傳令左右小心謹慎。
然而他小心來小心去，還是沒防備住，誰都沒想到山上會有落石滾木，沒有防備，直接就壓垮了不少車馬。李淵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也是渾身狼狽，還摔傷了一只手臂。最後清點活口竟然只餘七人，更糟的是，食物全都被壓在了碎石下面，馬匹也因為受驚跑丟了。
萬幸的是，一直沒有見到追殺者，不然以他們目前的隊伍，大概剛一照面就只能接受全滅的結局了。李淵當然不會以為對方就這麽放過了自己，仍舊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備著。
入了夜，李淵才知道為什麽對方沒有派出追殺者。人員損失慘重，前後路都被山石堵著，一行人只能原地休整，周遭物資匱乏，連篝火都點不起來。
那夜月光昏沈，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晚秋山風出奇的冷，一群人這時候也忘記了尊卑，全都擠在一起取暖。沒有篝火，就聊天來刺激自己打起精神。聊著聊著，就聽最邊上的人發出一聲驚叫，連聲喊“我的耳朵”。
眾人知道發生了危險，可是山路狹窄，甚至無處可逃。李淵當機立斷，高喝：“脫衣服，照明！”
好在身邊的護衛大多是李淵的私軍，令行禁止，迅速就把身上的衣服扒了燒起來。
火光一起，就見山壁上方竄過一道黑影，跑進陰影裏消失不見了。這時候最初受傷那人也冷靜了下來，不再叫了，護衛上前查看他的傷口，之間原本耳朵的位置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洞，傷口處有齒痕。
“殿下，這好像是被野獸咬的。”侍衛看了受傷的人之後，又扒下來一件衣服給微弱的火苗續上，才回稟。
李淵借著新起的火焰看了看四周，問：“剛才可有人看見了是什麽野獸？”
沒有人吱聲。
一種會在黑暗之中咬人耳朵的野獸，行動靈巧，不貪，不冒進，可能還躲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伺機而動，只等著火光一滅，再進行它的狩獵。可是這一行人身邊沒有可以照明的東西，若光是扒衣服，把所有人都脫光了，也不夠這一個晚上用的。
“殿下……”受傷的人被包紮之後歇了一會，又有力氣說話了。“殿下，試試聲音，剛剛我許久沒有出聲才受了襲擊，這野獸可能怕聲音。”
李淵安慰了一下他，讓他好好休息。
猛獸怕巨聲這不稀奇，可是怎麽制造巨聲呢。按照那受傷之人的說法，只要不說話就會被盯上，總不能七個人大喊一晚上吧。不說體力跟不跟得上，光是飲水就不夠用。而且，萬一說話不管用呢，就又要犧牲一個人試錯。
沒有機會給他試錯，同樣的，也沒有時間留給他猶豫，新的一件衣服馬上就要燒完了。到底是再脫一件衣服維持火光，還是制造聲音，需要馬上做出決定。
李淵閉了閉眼：“大家，盡量圍成一圈，靠近山壁的用手裏的刀兵敲擊山，另一邊的人喊，然後大家輪換。我們一定要撐到天亮，天亮之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在，李淵還有那麽一點運氣，熬過了那個夜晚。
這山裏本來是沒有路的，是當年四方起義時候，南起義軍的領袖之一榮格帶著人硬趟出來的。後來住在這山周圍的人，又順著榮格走過的地方，伐木平山，才有了勉強能走的山路。
第二天天一亮，李淵就想帶著大家往外走。然而兩側山石堵路，以他們這一隊弱病殘，翻越障礙物都顯得困難無比。單說李淵自己，天生的跛腳和被砸傷的手臂，讓他連攀越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然而，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受了傷。隊伍裏有兩位來自工部的大人，這次出行本來就是他們的職責，來觀察地方各城、縣、鄉的建設，是否達到了統一的標準。李淵也是借了他們的職務之便，才能偷偷出來的。
這兩位工部的大人，看見李淵和他的侍衛全都負傷之後，就起了分開走的心思，話卻說得冠冕堂皇：“殿下，您看您這批人馬不像是能走出這深山的樣子。不如我們兩個先出去，找到援軍再回來救你們。”
李淵對此毫無表示，示意他們去留隨意。於是，存活下來的七人中唯一還四肢健全的兩人先一步走了。剩下的五人中，還有一位工部出身的大人，也是一只手臂負傷。
這位大人看著自己的兩位同僚遠去之後，緊了緊自己手臂上的繃帶，問李淵：“殿下，我們現在怎麽辦？”
李淵見他的傷似乎並不影響行動，便饒有興致地問：“你怎麽不和那兩位大人一起走？”
“下官晉州梁思淵，勉強能和當年青州的梁家沾親帶故，對青州的形勢略有耳聞。那賊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暗害殿下，便不會讓人活著離開著山，定在出口處埋伏了人手。”那位大人沖李淵行禮，“況且，殿下經昨夜之亂仍面不改色，想來定是有了應對之法。“
李淵手撐著，站了起來，領著梁思淵往來路的方向走了幾步：“逃生的法子還沒有，只是想出來怎麽對付昨晚那野獸了。”
李淵指了指被埋在石塊下面，只能看見一角的馬車殘骸：“馬車皆是木質，只要能挖出來一架馬車，大概就夠咱們燒兩夜了。”
梁思淵碰了碰攔路的石塊，笑著沖李淵說：“那便挖吧。”
大概是這群人命不該絕，五個人合力竟然真的在天黑之前，挖出來一架馬車殘骸。甚至車上運載的一些吃食還沒被完全破壞，到了這種時候也沒有那麽多講究了，掃去表面的浮土，五個人分一分就吃了。
然而第二天，還想再挖另一架馬車的時候，卻發現山石已經推不動了，只能劈下來些露在外面的碎木頭用。不過好消息是，之前挖出來的那架殘骸遠比李淵想得耐用，可以多燒上幾晚。
只剩下殘骸可以燒，李淵就下令大家靜坐，不要過多的消耗。除了沒有足夠的照明，他們的食物和飲用水也非常不夠，只能靠減少體力消耗的辦法，來減少體力的消耗。五個人就用這種坐吃山空的方法，等待著，不知道什麽。
夜晚的時候誰都不敢睡，就怕那野獸突然跑出來，所以也會聊聊天，這時候的李淵也會格外好說話，完全沒有皇子的架子。梁思淵曾經趁著這時候問過李淵，他們在等什麽，卻沒有得到回答。
火光映在李淵臉上，把他的臉照成陰陽兩面。梁思淵觀察李淵表情，總覺得他是有答案的，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葉輝到的時候，李淵他們已經被困了四個晚上，挖出來的馬車只夠燒半個夜晚的量。若是救援不來，誰也說不好還能不能撐住。
然而，葉輝到的雖快，卻不能縮地成寸，只能隔著巨大的山石遙望李淵。馬跨不過如此高的障礙，走不了已經被破壞的路，十名騎兵趕路雖快，可是到了山裏，也只能乖乖下馬，做個步兵。
好在，這些都攔不住雀兒。
在山腳下時，雀兒見著這山光禿禿的，沒有多少樹木不說，還幾乎沒有路可走，便直接棄了馬。在山中行走，她遠比其他人經驗豐富，再加上輕功卓絕，其他人還沒想好該把馬栓在哪呢，雀兒已經沒影了。
雖然是沒有來過的地方，雀兒也不用向導，順著山石走勢不自然的地方一路向上，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李淵他們上面的位置。她整個人掛在山壁上，還被不經意擡頭的侍衛當做了野獸。
“殿下小心。”侍衛大聲喊著，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試圖嚇跑她。
雀兒落在侍衛眼前，直接把侍衛嚇了個屁股蹲，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找到李淵，對他說：“葉輝來了。”
李淵坐在石頭上，閉上眼睛，一會之後才睜開，整個人的氣勢都淩厲了許多。他看了看天色，覺得馬上就要天黑了，便托付雀兒：“還要麻煩姑娘再回去一趟，同葉輝他們要些好燃燒的東西供我們做篝火。然後告訴葉輝，天黑之後不要在山中逗留，全都退到山腳下。”
雀兒點了點頭，看了看李淵身後攔路的巨石，跳上去立刻就不見了。
目送著雀兒離去，李淵對眾人說：“諸位，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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