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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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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許

葉輝身邊跟著雀兒和藥童當歸,由兩個金鱗衛直接擡進了房裏。

進門的時候當歸還攔了一下雀兒,嘴裏“男女有別”還沒說出來,就被冷冰冰地掃了一眼,當即嚇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灰溜溜地看著雀兒進了院子,還上了樹。

葉輝想著,聽說人死之後會回憶是因為閻王爺要檢查你是否作惡,因為大多是跳躍式的,怎麽到了他睡了一覺又醒過來,還在這個時間段上呢,總不能是他從頭活了一次吧。

要是按照正常情況,那倆老混蛋走那麽快定要給他娘報信的,他娘聽說自己寶貝兒子受傷該是驚懼非常,免不得要來探望他的。

葉輝等啊等,可是左等右等也沒把他娘等來,葉輝真的要撐不住了,可他不敢睡。生前自己進個宮就死了,沒能和母親好好道別,如今有了機會見到娘親,當然要好好感受一番,萬一他一睡過去閻王爺把記憶換了一條怎麽辦。

然而他失血過多,虛弱也是真的虛弱,索性把當歸趕去問問他娘還來不來,他都派人去問了他娘總不能說不來吧。順便把雀兒叫進來。

雀兒果然沒跑,進了院子就往梧桐樹上貓。

當初這丫頭來找自己說,奉師命來還自己一條命,從此就黏上了自己,自己去哪她就在附近找棵樹等著,還一定要梧桐樹,連夜裏睡覺都在自己院子那棵樹上。

自己怕毀了小姑娘的清譽,誰都沒敢告訴,連他娘都不知道,吃飯都是自己親自去大廚房取來,偷偷多帶一副碗筷。如今反正兩個人都死了,倒是不在乎那些虛名了。

生前這場刺殺刀沒捅進自己身體裏——被這丫頭擋了,刀橫劈上去劃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兒,把衣服都割開了,搞得她整個後背血赤糊拉的,卻一點沒耽誤在場的人看清那要命的胎記。

結果這丫頭傷都沒養全乎就往外跑,自己一時不察真讓她跑掉了,再找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涼在路上了。

仿佛兩個人的糾葛就是這一條命,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思還了,從此兩人再無瓜葛天高水闊任她闖,根本不管他想不想接,能不能接住。

她自顧自地說要報恩,又自顧自地決定恩還完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教出來的,野得不行。

葉輝性子也很野,他掀過醉仙樓說書人的桌子,也曾經和二皇子當街扭打在一起,他偷過衛老將軍府上窖藏幾十年的酒,也闖過金鱗衛閑人免進的後衙。

整個帝京,就沒他不敢幹的事,沒他不敢去的地方。偏偏皇上還寵他,怕是他進皇宮裏撒野也不會受罰。

大概算是臭味相投,葉輝還是挺喜歡這丫頭的。更別提他心裏還帶著點說不清的愧疚,所以對這丫頭做的事顯得寬容許多。

世道如此,能隨著自己心意隨心所欲的去野不多了,全是帶了副假面裝作忠義仁孝的蠅營狗茍之輩。反倒雀兒這種真性情平白生出幾分可愛,能寵就寵吧。

雀兒進門的時候是有些狼狽的,廝殺中散落的發還沒有束好,臉上手上也盡是幹涸的血跡,身上應該更多,只是因為她穿的黑衣服看不出來。

葉輝向門口看去,望進了雀兒的眼睛,仿佛一只小獸突然闖入陌生的世界,充滿了戒備。他再次覺得雀兒那倒黴師父真不會看人,這哪是膽小愚笨的麻雀,至少得是個鷹隼之類的猛禽。

雀兒走得亦步亦趨,全身緊繃著如臨大敵,全然沒了章臺閣裏手起刀落的爽利。葉輝看她似緊張又似戒備,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丫頭怎麽了,還沒想好怎麽安撫她,先聽見了一聲淒厲貓叫,然後就見一個黑色毛團迅速從窗戶逃走了。

那是一只在府上呆了很久的土貓,大概是這宅子裏比他們資格更老的住客,平日裏不是在大廚房賣萌耍乖騙吃的,就是在葉輝屋裏打滾。只會享受不會抓老鼠,拖著自己肥胖的身軀頤養天年,王府又不缺他這一口飯,就這麽養成了家貓。

葉輝看著明顯放松多了的雀兒,覺得很有趣:“你不會是怕貓吧?”

平日裏一言不發也不會笑,沒事就往樹上窩,殺人眼都不眨,冷冰冰的小姑娘竟然怕一個小毛團。如果她想,那小東西連碰都碰不到她就會被她一刀斃命,可她偏偏戒備得像要把渾身的毛都豎起來,這太可愛了。

葉輝轉念一想,也許是自己覺得這丫頭平日裏太冷了,才會在死後的記憶裏編排出她這麽一個小弱點,努力讓她更像是個十六歲的鮮活的小姑娘。

雀兒皺緊了眉頭仍舊一言不發,一雙眼不耐煩地盯著葉輝,仿佛在催促葉輝有事快說。

葉輝叫她進來本來沒有什麽正經事,只是單純的想見見她。生前,從雀兒身死到自己身死,葉輝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同她說,想問她怎麽能暴露了身份又一走了之,想問她怎麽走了還能死在半路上。如今見著她不耐煩的神色又覺得說這些沒有意思。

“你既然是來還恩的,幹脆以身相許好了,非要算什麽命不命的,多麻煩。”

雀兒一言不發,眉頭卻鎖得更死了。

葉輝根本不管雀兒的心情,記憶裏創造出來人罷了,“看你身手我大概想起來你師父是誰了,也不知道他怎麽和你說的,我當初明明和他說想要一個護衛,結果給我送來一個麻煩,功夫學得再好有什麽用。”

雀兒的刀就藏在手腕的綁帶裏,手指回勾就能摸出來,此時刀已經夾在指縫之間了。

“別動手別動手。”葉輝側躺在床上擡頭看站著的雀兒的臉實在不舒服,所以大部分時間他視線的落點都在雀兒的手上,她手一動就看見了,“脾氣怎麽那麽大呢,不是說好的要還我一命嗎,你看我救你一命,你現在欠我兩條命了。”

也不知道要是在回憶裏被殺會怎麽樣,閻王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註定要死的惡人,所以讓自己下地獄啊,這種事葉輝可不敢試,趕緊安撫雀兒。

“你看打打殺殺多麻煩,兩條命你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還完呢,不如以身相許啊。”

王妃進屋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以身相許,剛剛被裴濟和謝長留灌輸了滿腦子英雄救美的少女心,和馬上就能做婆婆的喜悅,以及被當歸一句“世子想您去看看他”激起的慈母心,一並都涼了。

她家的傻兒子不僅一點事都沒有,根本不需要她來看,還在對著一個滿身血汙形容狼狽的小姑娘脅恩以報,她怎麽教出來這麽一個混賬。

王妃一把拉過雀兒的右手帶著她往外走,邊走邊說:“姑娘別怕,別理輝兒這種混賬,有什麽委屈和姨姨說,姨姨給你做主。”

王妃的動作實在太突然,雀兒當時滿腦子都是要不要直接殺了葉輝一了百了,竟然沒註意到有人靠近,被拉住前只來得及把指尖的刀握進拳裏,不讓它傷了王妃。

王妃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頭想和兒子叮囑幾句,就發現剛剛還一手撐著身體的葉輝已經躺平了,不知是氣得沒話說還是昏過去了,王妃張了張嘴卻沒說話直接拉著雀兒出了門。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兒子離當場去世就差一小點,從各種意義上。

按照王妃所想,先把小姑娘帶回自己院子裏好好安頓。小姑娘哪能成天住在葉輝院子裏,就算兩人真的互相喜歡,在她給這兩人補了婚禮之前都不能住到一起。

更何況,看自己兒子說的那混賬話,兩個人之間到底怎麽回事還有待商榷。

母子兩個的院子離得不遠,沿著廊橋途經之前歇腳的涼亭轉個彎就能看到自己的院子門了,王妃握著雀兒的手一直沒撒,走至半路覺得手上滑膩,低頭一看就見雀兒緊握的拳中滲出血跡。

“哎呦,你這孩子手上有傷怎麽不說呢,疼壞了吧。”王妃看見血跡趕緊松開了自己的手,就要掰開雀兒的手查看傷口。

雀兒左手擋了一下,順勢就把指間刀收回了左手的綁帶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直覺這刀不應該讓眼前的婦人看見,“沒事,不疼。”

王妃被擋了一下也不覺得尷尬,只輕輕地握住雀兒的腕子接著走,“流了這麽多血怎麽會沒事呢,你們江湖中人可能忌諱別人看見自己的傷口,那我就不看了,正好裴神醫還沒走,我們去找他要點禦賜的金瘡藥,你自己好好上藥。”

雀兒也不應答,只垂著眼睛溫順地跟著王妃,她看著自己的傷口,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傷口。

遠遠地已經能看見涼亭中閑坐的謝長留和裴濟兩人,王妃直接喊道:“裴大哥,快把你最好的金瘡藥拿出來,咱家姑娘受傷了。”

藥是當歸裝在藥箱裏隨身帶著的,太醫院的老學究們祖傳的寶貝方子,不給外人看的,尤其裴濟這種鄉下來的野路子。皇帝禦賜了裴濟兩瓶,多了沒有,所以裴濟一直不舍得用,連葉輝受傷都沒舍得。

裴濟的吝嗇當歸是知道的,此時聽見王妃吩咐不知道該怎麽辦,只眼巴巴地盯著自家先生。

“沒聽見王妃說姑娘受傷了?快把藥找出來。”裴濟看著自家發楞的藥童有點愁,明明挺機靈的孩子怎麽去送了一趟葉輝就傻了呢。

說話間王妃就帶雀兒進了涼亭,當歸把藥遞過去。雀兒久病成醫,一打開藥瓶就知道裏面是好東西,與她師父備的屢次救她性命的藥如出一轍。

她自己治傷早已熟練,金瘡藥一撒,再把紗布一纏,動作利落。王妃看著又是一陣心疼,待得她處理好又是邊安慰邊帶著她往自己院子走。

“先生,雀兒姑娘這傷口……”雀兒包紮的時候,當歸自然把那傷口看得一清二楚,新傷口,握住細長雙面刃造成的,他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看錯了,趕緊向自己師父請教。

“沒錯,剛傷的,超不出一盞茶去。”裴濟喝了口茶,還喝酒似的和謝長留碰了個杯。

倆人心不在焉,當歸卻急得不行,“她剛剛從世子院裏出來,我出來前世子還讓我叫她進去,她萬一傷了世子怎麽辦啊。”

謝長留給當歸倒了杯茶,“沒事,有事葉輝解決,坐下喝茶。”又扭頭接著和裴濟討論章臺閣見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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