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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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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道旁每隔了一段,就站了零星幾個路祭的人,卻大多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又沒了一個?這次是誰家的?”

“不知道啊,看方向好像是從東邊來的,那裏住著徐匯家的老兩口,還有村長一家子。會是誰呢?”

“哎,不是說村裏來了個修道之人嗎?他都來了這麽多天了,怎麽還有人死,捉妖的事也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那人不會是個騙吃騙喝的神棍吧?”

“不能吧,他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像個高人……”

“再等等吧,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呢。”

迎面走來了一行送葬的隊伍,兩人便走到屋檐下,避讓棺材,俱是默不作聲的等待。等擡棺的人走過了半條隊伍,她們這才行動,在壓抑的低泣聲中,與之擦肩而過。

忽然心頭一熱,洛無雙停住了腳步,回頭去看送葬的人們:“聽見了嗎,好像有什麽聲音?”

畫眉一嚇,立刻循聲一看,撞入眼中的正是扶棺送行的背影,有老有少,俱是麻痹不仁,麻衣素縞,想必大家都被最近村子裏發生的這些怪事,給折磨到心力交瘁了。棺淳被四個壯年男子擡在肩上,他們膽量大經驗也足,配合十分默契,腳步平穩,節奏統一,行走之間肩上的棺淳絲毫不晃。

這時,喪曲正吹到一段高亢的部分,嗩吶聲尖銳悠長,仿佛初春時分縈繞在水面的寒氣一般,鉆破了衣衫還有皮膚,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叫人腳底生寒,心尖都忍不住跟著微微戰栗,畫眉越看越覺得這場景詭異,不由得按著心口大叫:“你胡說什麽,哪有什麽聲音,是你自己聽錯了吧!”

洛無雙便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說:“我們先和程錦衣會合吧。”

畫眉說:“他會不會先回去了?”

兩個人在空空如也的牛棚外頓了一頓,只消一瞬,洛無雙便收拾了腳步,繼續往前走,不容置疑道:“回村長家看看。”

洛無雙剛一踏進的院子,由她所站的位置開始,‘謔——!’地一聲頓時青光乍現,一副巨大的鋥亮的陰陽太極圖瞬間布滿了整個院落,無數符文雲篆從地面升起,字形如鬥,八卦如幡,在她左右盤桓,將她困在其中,限制了她的行動。

壞了!

是她關心則亂,是她大意了!

洛無雙站在陣法中四顧,她對此這裏的一筆一劃再熟悉不過了,這是用來捉妖的七星八卦陣。聽聞吳寶豐的兒子,被邪祟纏身,大病不愈,全憑著湯藥吊住一口氣,便央求程錦衣在其院子中,畫出了這樣一道陣法,用來驅邪鎮妖。

這一筆一劃,是程錦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人一劍一心一意在地面刻下的痕跡,這幾天,他為了吳寶豐的托付,為了無憂山莊的未來,不可不謂嘔心瀝血。

沒想到最後,這裏卻化作了困住她的法陣。

畫眉早已閃身退到了門外,放聲大喊:“鄉親們,狐妖入陣了!托程道長的福,我們抓到她了!”

頓時,無數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傳來,躲在暗處的家丁們一湧而至,將小小的院落,圍得水洩不通。大家裝備齊全,有人握著鐮刀,有人扛著鋤頭,有人貼了渾身的符箓,手上還拿了厚厚地一疊,見人就發。還有人一臉緊張地提著桃木劍,劍尖直至向她,更有甚者,竟然端著一盆黑狗血,躍躍欲試地盯著她的動作,仿佛只要她有個輕舉妄動,就會被澆個狗血淋頭。

混亂之中,四周明裏暗裏的叫罵聲不絕於口,吳寶豐作為村長自然也到了現場,此時正站在門口,一臉凝重地看著她。洛無雙的目光從各人的臉上一一掠過,盡可能多的攝取可用的記憶片段,可以讓她更清楚地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直到目光與吳寶豐對上,那其中隱藏著一段的記憶,讓洛無雙不禁懷疑,眼前這些正叫囂著要將自己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的凡人,倒不像什麽任人宰割的弱小,更像是從煉獄中爬出來嗜血的羅剎。

事情的原因,還要從吳家的發家史說起了……

吳寶豐的祖父只是一個樵夫,後來無意中結識了與山中的一只大妖,受夠了苦日子的年輕人,在大妖的蠱惑之下,毫不猶豫的與它簽訂了一個不成文字的血盟。

後來,吳家白手起家,一躍成為了無憂山莊的第一大家族,門庭若市,三代富庶。而那份血盟,也隨著血脈的延續,得以流傳下來,世世代代,無窮無盡。

三代以來,大妖給予他們一些金銀財寶,幫助他們發家致富,成為村中的首屈一指,而血盟傳承之人,則奉其為主,替它找來一些食物,供它修煉邪術。

那些食物,自然是活人。

老父親高壽,吳寶豐是近些年才接任成為家主的,這個時候他已經人到暮年,本應該是安度晚年的年紀,卻從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的口中得知,家中正在奉養著一只以人血人精為食的大妖。

老父親將責任遞交到他手上之後,便一身輕松的亡故了,剩下他一人日日擔驚受怕,坐立難安,因為良心不忍,對老父親臨終前的吩咐,他有些游移不定,怠慢了大妖,後來,便遭到了大妖的報覆,或者還可以說是血盟的反噬,他唯一的獨苗,突然陷入了昏睡,半個月未進水米,整個人已經瘦成了皮包骨,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沒命,就連前來問診的大夫,都對他搖了搖頭,示意無藥可救。

吳寶豐看在眼裏,心痛難忍,咬了咬牙,當天夜裏就召請了那只大妖。

在夜深人靜的院落中,吳寶豐直接掀衣而跪,五體伏地,淚流滿面:“主子,是我醒悟太遲了,請您看在我及時回頭,請您看在家父對您勤勤懇懇,忠心不二的份上,放過我的孩子,放過他一條性命吧。”

大妖似乎等了他很久,從屋檐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語氣散漫道:“我終於見到你了,這一代的背負血盟之人,你和你父親長得不太像,卻很像你祖父年輕的時候,但你沒你父親那麽聽話,也沒你祖父那麽狠心。你的膽子倒是很大嘛,竟然還敢無視我?你可是忘了,沒有我何來吳家的今時今日!當年的約定,可保你的家族永世繁榮,那是你們家族要求的,我已經給了你們,你不該違背約定,對我的存在,視若無睹,對我的命令,置若罔聞!你膽敢不侍奉我,那我就只有先從吳家下手了,其實我並不願意這麽做,這麽多年,你們吳家一直為我效勞,稱得上是一條好的走狗,但我對忤逆之人,實在是忍無可忍,只能出此下策。”

吳寶豐重重地磕頭:“我知錯了。”

從這天起,吳寶豐杜撰了一個彌天大謊,將無憂山莊所有的村民,全部都設計在其中,自此以後,有人陸陸續續的死去,明面上都被厚葬,暗地裏卻都成了滋補大妖的養分。而村民們渾然不知,他們最信任的村長,才是殺死他們家人的幕後兇手,才是他們的不共戴天。

後來,有一個年過半百的白胡子老道,無意中路過了無憂山莊,還不待歇一歇腳,便直奔吳府,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愚昧之徒,以活人飼養妖邪。你怎麽敢!”他三言兩語,竟然是一眼就洞悉了事情根本所在。

吳寶豐一聽這話,當場就給他跪下了:“怪只怪我們吳家祖上作孽太多,這才報應在子孫後代的身上,可憐我的孩子,何其無辜,卻受到了前輩們所累,年紀輕輕,或許不得善終啊。我所作所為,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啊。”

老道冷哼一聲道:“凡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的兒子,也稱不上什麽無辜,用人命換來的金錢,養育他長大成人,撫育他明理知事,既然享受過好處,必然要用同等價值的珍貴之物作為替換;既然貪心,既然貪勝,既然殺生無數,一錯再錯,釀成如今這等禍患,這就是你們吳家的宿殃短命之報!”

吳寶豐涕淚橫流道:“雖然是迫不得已,但是這麽多條人命,卻都是我親手犯下的,我知道我罪無可恕,每天夜裏,我也輾轉反側,夜不成眠,一直想要終止這場慘無人性的交易,但苦於無從擺脫啊。今日便請道長大發慈悲,救救我們全家吧。”

老道抱著拂塵,在他院子裏來回逛了一圈,看見籠罩在府上無邊的血霧瘴氣,不由痛徹心扉,連連搖頭,“若是再早十年,貧道還能設壇做法,鎮壓邪祟!但它經過人血精氣的滋養,此時已成了大妖,你們如此作孽,實在是自掘墳墓,我就是想出手相助,也是無能為力了。實話告訴你吧,今日何況是我!就是我道教祖師來了也難救!”

老道對此束手無策,當天來當天就離開了,只是對著滿面風霜的吳寶豐嘆息道:“最後奉勸你一句,好自為之吧!”

吳寶豐不可置信地追問:“那沒有其他可以善了的辦法嗎?”

老道搖了搖頭說,“我卻是愛莫能助了。”又擡手指了指天,哼了一聲,直接拂袖而去,“除非,仙家賜福吧。”

夜裏,又到了面見大妖的時候,吳寶豐頭也不敢擡,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須臾,只聽見頭頂上的大妖這樣說:“我也知道你不是誠心跪我,和你祖父還有你父親當年簡直如出一轍,但是後來,他們還不是乖乖聽話了嗎?本來,這一次,我也有的是時間,可以讓你好好消化一下這個事實。但現在,或許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斬斷我們之間的盟誓,讓你的後代子孫,脫離這條血脈的羈絆,徹底自由,你願意去做嗎?這對於你來說,或許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呢。”

吳寶豐怔怔的擡起頭,看見眼前的妙齡女子,五官嬌柔,身姿窈窕,那個長相,儼然就是畫眉!

吳寶豐試探著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畫眉笑了笑說:“自然是真的,不久之後,會有一個叫做程錦衣的道士路過這裏,這一次的祭品,我只要他。所以,只要你設法將他送給我,我與你們吳家之間交易,就到此為止了。”

吳寶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畫眉狀似回想的,用食指敲了敲額角,漫不經心道:“我記得,你的小兒子,念書念的還不錯,將來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啊,他才剛醒過來不久吧,大病初愈的人最虛弱了,你說他要是突然傷個風受個涼什麽的,要是出點什麽事,你以後還能有個什麽指望啊?”

吳寶豐頓時一臉惶恐,瘋狂地對她磕頭,任由鮮血淋漓模糊了視線:“他還這麽年輕,不要,不要動他,我只有這一個兒子,求求您了,不要動他。”

畫眉無辜的歪了歪頭,笑問:“所以,你能做到嗎?”

吳寶豐先是一楞,又立刻反應過來,滿口答應道:“能……我能!”

畫眉滿意的點了點頭:“至於應該怎麽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送來,我想不用我來教你吧?”

吳寶豐沈了沈眸光說:“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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