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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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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不堪其痛,兔妖放聲疾呼:“若我違背天理,自有我的劫數難逃,此時又哪裏輪到你來動手!”

蘇緣諷刺道:“說的沒錯,你所作所為確實無傷天理,只是有些缺德。”

崔曲兒跳上前來,厲聲追討:“快把我的內丹還給我!”

饒是經過如此難堪,兔妖言語間也滿是不屑:“不好意思,我已經吃了呢。”

“簡直不知恬恥!”奎夕照忍無可忍,繼而吩咐,“繼續,叫她什麽時候吐出來,才能罷手!”

鼠小弟們摩拳擦掌,正待上前。

兔妖重重偏頭,恨聲道:“這世間本是物競天擇,我既已成功化形!管它來歷如何,欲用之如何?這都是我自己尋來的機遇!是我自己的本事!”

奎夕照氣甚:“歪理!若非小鳥遭你算計,就憑你此等心性,歪打正著入門容易,要想修成得道,簡直天方夜譚!”

崔曲兒滿目不可置信:“你也知道我取丹是為了救人,小書生也算於你有恩,你竟然說出這樣的絕情話來。”

兔妖仰頭看她,怒目切齒,傾出滿腔悲憤:“愚昧之輩,由人擺布!天下只有你如此蠢笨!為了救一個短命書生,不惜放棄畢生所得。你以為此舉感天動地了?你以為此愛不朽山海了?你可知紅塵百年瞬息之間,輪回過後,誰又記得誰是誰?”

“無為之徒,不惜所得!上天眷顧是你之幸,到此為止是你之哀!你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目光如此短淺,便是除了我,你也遲早遭騙!你的道途根本走不到盡頭!”

“你可知入道修行是許多妖精求而不得的造化!你得天獨厚,卻輕視此等機遇和氣運,那便換給我又如何!你不在乎的,我在乎!我若得來,定不相負!本來凡人命運多舛,福禍之報,載生載死也是生而為人他的造化!”

“這不是你為惡的借口。”奎夕照屏眉,餘下的吩咐卷在舌尖,再遲遲未曾落下。

兔妖冷笑一聲,再未置一詞。

兔妖所言不虛,而修行的妖精們本身總有些惺惺相惜的成分在,因為天高地厚,道阻且長。

看了眼忽然沈默的小鳥,蘇緣悄悄嘆惜。

蘇緣道:“造化如何往往說不明白,但是不該你的東西,得來總不是長久的。”

蘇緣半蹲下去,與她平視:“譬如眼前,你應該看得出來,這可不是你的機遇,而是你的報應來了。”

兔妖面色蒼白的別開,眉頭微皺,氣息低喘。

“你以為這算折磨嗎?天下磋磨之甚,疾苦之多,這才區區凡幾,不過是你走在歪路上遇見的頭一遭罷了。”擡起她的下巴,兩相對視之間,蘇緣語氣淡淡,“六界昭然,報應不爽,古今多少年,凡是惡貫滿盈之輩,遲早有天來收。你是修行之人,應該比誰都更明白這個道理。”

語畢,蘇緣率自松開手指,別開她的下巴。“一念之差,一差百錯,唯有及時止損,才能另擇出路。你既心懷抱負,便並非狹隘之徒,如此我便給你一句忠告,其餘的事,旁人也幫不得你許多,你且自己想個明白,才能早得解脫。”

兔妖面露悲傷:“有時候修行修的不只是道,更是一顆向善的心,試問誰不想修心?誰不想與人為善?與良師益友為伍?……卻不是誰都能求仁得仁,得其所哉。妖精靈獸開智不易,懂得思考,固有所求,我亦是如此,有許多事情若只能眼睜睜看著,總是不甘心的。”

“書生於我有恩,他以善舉救我出刀山火海,我自當感恩於他,但我如此行徑,叛他傷他,棄他生死於不顧,不過是因為我知道,眼前這份機會,是我能抓住最好的活法了。故而,我雖然痛惜,卻還是這麽做了,只因這是我能看見的最好的機遇,我不舍得放過,我怕錯過,我怕此生再不會有。”

“你可知,這天下的妖精靈獸,並不是所有都如你一般好命,即使得來自然的恩賜,卻並非人人都握得住,守得住,穩得住,那份得天獨厚的造化。而有些生靈,終其一生,渾渾噩噩,是連修行的門檻都沒跨進來過,就因為種種變故了此殘生,這,這就是天下生靈之存亡,這就是我們的興衰成敗!你看,世道如此艱難,我既身處其中,若不費盡心思去謀奪,又能得來什麽樣的出路?”

蘇緣道:“道途是走出來的,造化是修出來的,什麽好命歹命?都是誆人的,我也不過區區一只狐妖罷了。我且問,你以為什麽又是出路?難道這世間的所有選擇,只有問道修仙,功德圓滿才能被稱作第一流嗎?人各有志,既然你所求如此,便以你心願為例,你可知,妖自混沌中蘇醒,根骨不佳,天賦不足之輩大有所在,你既選擇了這條道途,若註定求不得一帆風順,便以勤勉為舟,自去乘風破浪一回,又何所懼矣?”

她緩緩站起,漫步於洞中,“人有志,則竟事,問道修行,修己修心,修的是‘孤’,是‘勇’,還修一個‘悟’字。”

兔妖似有所感,擡眼去追她的背影。

蘇緣忽然住步,深深回眸,撞入她的眼中:“做錯事總要長些教訓,才不算白白過錯一場。我今日來此是教你領會這份教訓,除此之外,我或許還有幾分機緣,可以相贈予你這一個‘悟’字。”

兔妖眼有淚光,抿唇不語。

奎夕照和小鳥對視一眼,唯恐添亂,大氣不敢出一個。

蘇緣朝她走了兩步:“你有句話說的沒錯,紅塵百年瞬息之間。這紅塵百年瞬息之間,上天是饋贈給我們妖精的,教人不怕行差,不怕踏錯,只要回頭,何時重來都不遲。兔子,資質差些不是大問題,往後的路雖不好走,卻並非無路可走。”

擡手散了其周身的縛雲紗,蘇緣靜靜看她,目露惋惜:“世間的機遇與劫難常常伴行,抓住一個機會,就多一個選擇,但世事無常,錯失了也不必仿徨,因為選擇不止有一個。可以當前,又是你的一個新的機遇,從今往後,是仙是魔,皆源自今日的一個‘悟’字,眼下萬事卻已分明,且要看你願意如何來過了。”

兔妖一臉觸動的看著她。

言之於此,蘇緣再不多話。

崔曲兒立刻跳腳:“她還沒有把內丹還給我!怎麽能放開她!萬一她趁機跑了呢!”

“人是我們一起抓的,狐貍,你憑什麽擅自做主放了她,都還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呢!你什麽意思啊?”

蘇緣甩出眼刀,惡狠狠刨她一眼。

奎夕照立刻捂住小鳥腦袋,窘眉窘眼的擠出一個笑:“小笨鳥嘛,多嘴多舌頭腦簡單,別搭理她。你們繼續,繼續啊。”

崔曲兒委屈巴巴,在他巴掌裏悶聲嘟囔:“她還兇我!我怎麽了嘛,我說的不對嗎?”

奎夕照低吼:“你有點眼力見行不行,快別說了!”

崔曲兒立刻尖叫起來:“我就要說,怎麽了,我就要說,我不但要說話,我還要大聲的說!”

奎夕照說:“你真是蠢得可以。”

小鳥搖起翅膀,張開腳爪,往他臉上一通抓撓:“死耗子!你敢罵我!?你竟敢罵我!我踹死你!!!”

遭受了瘋狂輸出的奎夕照,頂著一個雞窩頭,滿臉的血痂印,在洞穴裏到處跳腳:“好了,可以了,可以了,你別發瘋了行不行!我真服了。”

石洞就這麽大點,兔妖又不聾,一聽一想,面色一變。

局面忽然僵持了,甚至還有點尷尬。

眼風掠過還在較勁的一人一鳥,蘇緣只覺頭痛。

她鋪墊老半天,動之以理曉之以情,以退為進,眼看馬上就成事了。

謔呀,蹦出來一只缺心眼的小笨鳥,直接把事攪了個稀爛。

煩死。

笨蛋小鳥自掘墳墓,就是交上閻王爺做朋友,也經不住這樣造啊?

那邊一人一鳥吵吵嚷嚷,逐漸發展到了相互人身攻擊的地步,蘇緣頭更痛了。

現在怎麽勸呢?

兔妖虛弱的靠上石壁,沈默良久,忽地自嘲一笑:“說來說去,不就是要我心甘情願,完完整整的歸還內丹罷了,又有誰是真正在意我呢?”

石洞內霎時一靜。

撕扯之間,小鳥銜上了奎夕照的耳珠,一時驚詫,口中愈發較勁。

奎夕照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就這麽怔怔地看著那個顏色如雪的兔子。

兔妖道:“罷了,便是我要一意孤行,你們又豈會善罷甘休。”

要不說兔妖通透呢。

當機立斷就做出了決定。

識時務,知進退,絲毫不讓人難做,倒是個能成事的性子。

捧出一枚淡青色元丹,兔妖面容哀戚:“是機遇還是報應,我已領教過了,若當真承受不來,我歸還就是。”

“我的內丹!”崔曲兒目光一亮,立刻撲棱過來,飛速銜走那枚元丹。

把門的鼠小弟們聽見熱鬧,疊羅漢似的攀在門口,往洞內探頭探腦。

落日昏朦,雲氣如紗,喜鵲振翅如袍,一收一展,掠盡浮光。

外面的黃昏,輕柔地鉆入拱圓形的洞門中,投下成片的舊夢顏色,眾人影子被拉的又斜又長。

籠在殘夢中的人終於清醒,兔妖虛弱的靠在石壁下,身形正在漸漸淡化。

元丹已經剔出,她要還回原身了。

迎入洞門橫斜的晚霞,兔妖虛擡起如蔥般的手指,以目以註,細細描摹:“原來修成人身是這種感覺,只可惜時光太長,一天太短,都還來不及看看我為人時的樣貌。”

美景美色總會惹人側目,何況美人弱勢,傷懷在心,眸中盛滿了太多對人世的眷念。

此情此境,相輔相襯,才更惹失神。

浮影散去,小白兔靜臥在前,視死如歸道:“內丹我已歸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奎夕照揮退了把門鼠,道:“隸屬為妖,誰都沒有對你趕盡殺絕的權力,你既已醒悟,又未釀成大錯,從此自當好自為之,你走吧。”

兔子沈默頷首,一蹦一跳的離開,與他們擦身而過。

蘇緣溫聲道:“吃一塹長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為後日所得。小兔子,從今往後,來日方長,你的道途,我且拭目以待了。”

聞聲,兔子只頓了頓,兀自往外,頭也不省回。

蘇緣又道:“這附近山野獵人多,亂石冷箭之下,長久於此不算安穩,你雖開了靈智,尚可自保,但要在機關暗設中飽食度日並不是易事,往後春秋,你切記小心。”

她接著道:“若是走到無處可去的地步,就來雲棲梧山找我吧,狐仙廟宇雖小,卻可為你遮風避雨,使你偏安一隅。”

“還能管飽。”

狐貍仙最後的言語更添了幾分笑意,溫柔入耳,暖入心扉,好象她註視你的時候,眸中浮游的光,也是留存了溫度。

洞門星月,黃昏如約,草木零落,山海濃稠。

兔子立耳回眸,聽見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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