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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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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秋夜月明,玉樹如珪,圍墻上站了烏泱泱一排影子,低聲細語正在密謀。

喜鵲擬人,兩翅扶腰,口吐人言:“準備好了嗎,在我去後,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我交代的許多,你們可都記住了?”

老鼠們辦差熱情,紛紛上來保證自己的專業性。

大家亂糟糟的擠做一團,七嘴八舌,爭先恐後,還有某只小迷糊一時不察,哎喲一聲,直接栽下墻頭。

崔曲兒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尾巴,將它提在墻上站好,瞪道:“小心些!”

老鼠們整頓好站位,人模人樣的拍著胸脯:“姐姐放心,我們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

崔曲兒放眼掃過正在排排站的老鼠精們,個頂個的表情誠懇,黑豆子似的眼睛裏還蕩漾著興奮的水光。

崔曲兒點了點頭,大手一揮道:“那我去了。”

在眾老鼠的註目禮下,崔曲兒躍下墻頭,落地煥然一新。

她抖著自己的行頭上看看下看看,不覺疏忽,便提著裙擺快步朝那方藤蔓窗戶跑去。

老鼠們你推我搡,爭著搶著要占頭一份熱鬧,“深更半夜,她穿成紅衣厲鬼的模樣,是要去索命?”

“沒見識,她是去嫁人,凡人成親都是這樣打扮。”

“快跟上,愛情這類戲劇最是多變,我們要見機行事。”

老鼠們也接二連三跳下墻頭,灰撲撲的身形小而機敏,隱匿在夜色,快速追上那道嫁衣蹁躚,燦爛如火般的背影。

月已當空,許長安秉燭而讀,側耳傾聽,風動花葉,簌簌作響,窗戶仍是虛掩的樣子。

他便手持書冊起身,一面翻閱,熟門熟路往窗戶那側走去。

指尖甫一搭上窗扇,還未來得及關掩。

‘吱呀——’

外面有人先他一步直接推開了窗。

許長安猛地擡眼。燭火撲面,明月當空,見一嫁衣姑娘,目若秋水,面敷紅妝。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兩人俱是心如擂鼓。

是挺突然的。

崔曲兒腳踩窗欞,一時不妨,就這麽姿勢豪放的僵在了原地。

許長安慌裏慌張大退幾步,攥著書卷指她:“你、你!”

崔曲兒立刻回神,傳了聲密語給老鼠們,各就各位,準備開工。

然後,輪到她上場表演了。

在此之前,崔曲兒演習過許多次縱身一跳,完美落地,勢必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初印象。

但當她真的站到了心上人面前,什麽提前打過的草稿啊,背過的臺詞啊,排練過的演技啊,統統全都忘在了腦後,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頓覺腦中一片空白,便顯而易見的有點慌了,又被窗欞絆了一腳,直接毫無形象的一頭栽了進去。

許長安離她不遠,一方孱弱的小身板,哪裏禁得住這麽一遭餓虎撲食,直接被推倒在地。

書冊刷地就落了手,懷裏突然摟了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許長安面紅耳赤,驚嚇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屋裏的兔子機靈,一蹦一跳地去到墻角縮了起來,雙耳嚇得支棱棱。

崔曲兒忙坐起來,又去扶他:“你沒事吧?”

許長安擺了擺頭,正待說話。

屋外卻傳來扣門的聲音。

有婦人的聲音在喚:“長安,娘聽見你這邊有動靜,可是身體不適了?”

崔曲兒臉色大變,立刻將人摁回去,緊張兮兮地捂住他的嘴,低聲脅迫:“別告訴別人我在你這裏,你娘也不行,聽見沒有!”

小女子看著纖細,真乃手腕強硬,力大無窮,宛若攔路劫財的土匪。

而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又如何對付得了盛氣淩人的土匪?許長安坐倒在地,幾次掙脫欲起,又被一巴掌摁的動彈不得。

許長安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茫然眨眼。

崔曲兒橫眉:“聽見沒有!不能告訴別人,你會害了我的。”

燭火明滅,許長安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崔曲兒立刻雙手合十,軟和態度道:“求求你了,你千萬不要透露我的行蹤。我是個可憐人,無父無母,無親無屬,被壞人當作玩物一樣來回販賣,眼下我正是逃婚跑出來的,這次的買主正派人到處找我,被他們抓到我就完了,小書生,你行行好,你幫幫我。”

見他還是有些猶豫,崔曲兒立刻豁出了面子,扁了扁嘴嗚咽一嗓子,拽著他的袖子搖了搖,目光哀求,可憐巴巴的說:“求求你了……”

要不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呢,崔曲兒這幾日起早貪黑拉著蘇緣對臺本,給人硬生生熬出了兩個黑青的眼眶,背臺詞是背出了新高度,整一出情真意切不在話下。

這嗷嗚一嗓子,給蘇緣惡心的差點撕爛她的臉,但是對凡人很有用,尤其是男子,見她泫然欲泣,便徹底被喚起了一顆憐憫之心。

許長安心地善良,常對弱勢施以援手,何況此番遇見一個落難的姑娘。

他靜靜聽完說明,惻隱之下,終是緩緩點頭:“好,我會幫你。”

崔曲兒定睛看了他片刻,見他神情認真,心中不禁一喜,這才松開手。

門外婦人已經著急的喊了起來,“長安,你到底怎麽了,為何不說話,可是有什麽事?你快把門打開,別叫娘擔心。”

許長安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攏收了散落滿地的紙張,快速整理用鎮紙壓好,扶起傾倒的兩張圓凳,又去關窗。

一切妥善,便慌慌張張往門口急行了幾步,忽然又是猛的一頓,他轉頭揮手,低聲道:“你去桌下躲著,我去開門。”

崔曲兒重重地點頭,立刻攏抱起寬裕的嫁衣裙擺,顛顛地跑去書桌那裏,依言藏好。

走到門前,許長安正了正微亂的衣襟,再次回頭,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已沒有絲毫紕漏的書桌的方向,平覆了呼吸,才拉開門。

許長安磕磕巴巴的扯謊,一聽就是業務生疏:“剛起了一陣風,打翻了幾張凳子,額不是,是掀飛滿桌的紙張……兒子一時心急,起身也急,這才不小心打翻了桌椅,不想卻驚擾了母親安眠,讓母親擔心,實在是我的不是。”

好在為娘的不覺有疑,婦人說:“沒事就好,娘還以為你身體不適,可嚇壞我了……”

崔曲兒縮在黑漆漆的桌下,氛圍影響,心裏忽然感覺毛毛的。

怎麽回事?總覺得有鬼玩應在看老娘。

狐貍那家夥是個眼裏最容不得沙子的,雲棲梧山的一切都是井井有序,從未出過什麽大亂子,這鎮上打什麽時候來的新鬼怪?

崔曲兒轉了轉眼睛,看到墻角蹲著一只純白兔子。

“……”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崔曲兒磨牙謔謔,這玩應瞅啥呢?

門外的交談還在繼續。

小白兔豎著耳朵正在偷聽,雙眼卻一錯不錯盯著她。

崔曲兒悄悄運功,指尖匯聚淡淡青光,臉上透著兇狠,低聲威脅道,敢輕舉妄動,老娘直接宰了你。

兔子似有所感,豎起的耳朵立刻耷拉下來。

門外那搭子戲似乎也有新的進展。

三兩句敘話結束,許長安他媽便擺出了大將軍巡視軍營的架勢,威風凜凜的走進屋來,從鋪蓋的薄厚說到床幔的清洗,又從燈油的價錢,說到每日最佳的開關窗戶時間,等等等等。

他媽又問:“這麽晚還在看書寫字嗎,桌上寫的是什麽?”

他媽兀自走了過來。

聽見腳步聲靠近,崔曲兒臉色煞青煞白,險些直接吶喊出聲,你不要過來啊!!!

兔子像個假的一樣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雙眼發直看著這一幕軟刀子片肉。

崔曲兒渾身僵硬,手指幾乎把裙子扣出幾個洞來,怎麽辦,要不要直接鳥遁?

可是被許長安發現了身份,他倆還能成嗎?

許長安快步走了過來,側身擋在桌前:“沒什麽,都是兒子閑來無事的譽抄,不足為奇。”

卻沒攔住他求知若渴的母親的好奇心。

他媽執意上前,手往桌上伸來。

“娘就看看,不要緊。”

崔曲兒指尖青光漸漸,正待脫身。忽然耳尖一動,聽見大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崔曲兒心頭一喜,立刻收斂法力,繼續貓好。

婦人喃喃道,“這麽晚了,也不知是誰?”

“長安你早點歇著,娘去開門看看。”

婦人身形漸行漸遠,許長安低頭看去。

崔曲兒與他對視一眼,皆是大松了一口氣。

待婦人返還後,尚有些存疑,便與許長安大概說了一嘴,“門外來了七八個家丁打扮的人,好像正在尋找一位年輕女子,說是穿著嫁衣,身量纖細,這會兒正在挨家挨戶的問著行蹤呢,也不知是為何?”

崔曲兒擡手順了順心口,心說,這下她的來歷妥妥的落實了。

閑話說罷,婦人又語重心長的叮囑:“天色晚了,你也快些去睡,有什麽事就喊娘,不要怕麻煩知道嗎?”

“好,娘你也早點休息。”

合上房門,許長安便走到了桌前,他也與她一般席地而坐,平視著她的眼睛,一臉憂心忡忡地問,“他們正在找你,你往後如何打算?”

崔曲兒狀似苦思冥想,心裏卻打定了主意,當然是打算賴著你,理直氣壯的賴上。

她落難於此,有始有末,有原有由,這麽好的機會若不合理利用,豈非二缺。

許長安嘆了口氣,神色頗有點為難:“我能幫你瞞住一時,卻也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崔曲兒也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我出逃的匆忙,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一時我也不知自己孤身一身該往何處去?”

她一臉苦惱,扯起謊來草稿都不用打:“我好不容易才擺脫那般身不由己的日子,眼下正是緊要關頭,你可否收留我幾天,叫我在你這先躲一躲,待風聲過去,我再另想辦法,定不會讓你難做的。”

許長安道:“眼下也只能如此。”

崔曲兒的新身份捏造成功,臨時演員們便象征性跑了跑無關緊要的後續劇情。

老鼠們功成身退,閑來無事,跑來窗外你推我搡的聽起了墻根。

“不是要成親來的嗎,喜鵲姐姐嫁衣都穿了,他們還在嘰嘰歪歪許多作甚?凡人不是有句話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嗎,怎麽還不開始正戲……”

“對對對,我曾經看過的成親戲碼也不是這樣的。”

“沒見識,這叫事先情趣……”

“快聽,他們好像準備睡了。”

“讓一讓讓一讓,我來聽聽。”

“沒趣,這玩的又是什麽新鮮花樣?嘰裏呱啦大半夜,最後怎麽一人睡床一人睡地啊?”

“……”

崔曲兒卷著被子正準備躺下,忽然想起什麽,便指著墻角持續裝死的兔子說:“等等,你能把它拿出去嗎,我見了毛茸茸的動物身上會長小疙瘩。”

小樣兒,她還辦不了一只礙眼的蠢兔子?

許長安趕緊照辦:“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

鼠小弟們唧唧喳喳。

“真會編,她和姑姥姥廝混在一起幾百年,沒見她身上起半個疙瘩。”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手段,喜鵲姐姐看上了小書生,要小書生滿心滿眼都是她一個人,當然會把他身邊的雌性都遣散了才覺得舒心。”

“一只普通兔子而已,又能分去多少的喜愛?她這樣簡直喪心病狂。”

“愛就是不擇手段,喪心病狂。”

“快聽!他們還準備幹點啥?”

崔曲兒一個氣刃甩過去,咬牙切齒道:“閉嘴,都給老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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