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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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日是攬雲莊莊主覆半痕大婚之日,莊中一派喜氣。
被宴請的親友賓客拉了新郎覆半痕在大廳中大碗喝酒。饒是覆半痕一貫冷淡,也在這吉日喝了個面紅耳赤。難得見他這般顏色,幾位好友更是不肯放他回房,一個勁地勸酒。
大廳中吵吵嚷嚷,後院涯園中也能聽得一二。
涯園極為僻靜,莊主的侄子茶杏居住在此。覆半痕這侄子比他小上十歲,年方十七,身體不好,偏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不知道在江湖上惹了多少是非。
平日裏覆半痕為了防止他出門惹事生非,便下了禁令不準他踏出涯園。
今日覆半痕大婚,他也破例放這侄子去大廳玩鬧,只是茶杏自己的酒量不好,入席不久便被人灌醉了送回來。
這時候他酒醒了,正在房裏發脾氣。
“就許他自己喝得面紅耳赤,不準我在那湊湊熱鬧?這不就應了那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爺不是準你去了嗎?誰讓你自己酒量不爭氣呢?”
“什麽什麽?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了?你沒見他叫人拖我回來的時候那面孔,跟我欠他錢似的。哼!”
“那不是拖是扶!扶你的可是弱女子我,我可拖不動你!
“你管他是拖還是扶!大廳那麽多人怎麽就把我看得這麽緊啊?偶爾忽略一下又不會丟!”
唐小扇看著自家這位主子鼓起的面頰,瞪圓的眼珠子,真個跟長不大的小孩一樣,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您老說啥就是啥。下次您再喝醉了我鐵定不扶您回來休息,讓您在那裏吹冷風,醒過來接著喝!”
茶杏的聲音軟了一些,嘀咕道:“你這不是諷刺我忘恩負義嘛……”
“瞧我們主子就是聰明,連這都聽出來了!”
“唐小扇!你還記得誰是你主子?就知道聽我那娃娃叔叔的話來算計我!”覆茶杏說著說著就來氣。
這個丫頭七年前剛到他身邊就把他偷偷藏身的地方抖給那些長輩聽,害得他吃藥看病時沒了躲的地方。
五年前把他在床底下挖洞的事偷偷告訴覆半痕,害他被叫去書房罰跪,跪得腳都軟了。
還有三年前,他打暈了這丫頭出去行俠仗義,結果這丫頭居然沒暈透,領著覆半痕去抓他,讓他好端端的走江湖計劃中途夭折。
年前他總算偷跑成功,這丫頭突然出現,趁他不備拿迷藥迷暈了他,害他回到莊裏連園子都不能出去了……
小扇無辜地扇著眼睛,繼續裝傻:“我的主子不就是你嘛!主子你喝醉了連這都不記得了?”
“就知道你有話說!”茶杏哼了一聲,轉身朝著床裏頭躺著,不理她。
“主子?”小扇推推他。
茶杏抖落她的手,不吭聲。
“主子?”小扇好笑地再推她。
“幹嘛?”茶杏不耐煩地用鼻音說話。
“小扇不是為您好嘛!您說是吧?”小扇放軟了聲音,柔聲哄他。
她看茶杏還是不理,偷偷笑了笑,知道他最受不得人家來軟的,清了清嗓子更溫柔地道:“公子的身體不好,我是擔心你在外面受了氣吃了虧。江湖上不比莊裏,人心險惡,公子嬌生慣養的哪裏應付得了這些……”
茶杏一個翻身坐起:“什麽?你說本公子嬌生慣養?”
“呃……”小扇掩著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笑嘻嘻地道:“難道您不是嬌生慣養,是風吹雨打長大的?”
茶杏氣絕,瞪了她兩眼,再朝回床裏,任她說什麽都不再開口。
*
盛夏的午後讓人變得懶洋洋的。
茶杏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小扇……”
小扇坐在床邊給他扇著扇子,低低地應:“唔?”
“床好硬,咯得我背痛……”
小扇嘀嘀咕咕:“我說去抱床墊被來墊著你又不肯……”
“大夏天墊了被子能睡不?”茶杏睜開眼瞪她一眼,繼續閉上眼抱怨,“天氣這麽熱,又睡不著……”
“我這不是給您老扇著扇子嘛!”小扇皺皺鼻子。
“還是睡不著……”
“那我叫廚房送冰品過來?吃了涼快了再睡?”小扇好脾氣地問著。
茶杏猛地坐起來,擰著一張臉道:“不要!吃了會肚子不舒服。”
小扇把扇子一收,站起來坐到三尺之外去:“你說床硬我就給你找被墊,你說熱我給你扇扇子,你睡不著我給你拿冰品!你還有哪裏不妥當,都一起說了吧!”
茶杏頹然地倒回床上,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道:“我頭暈胸悶渾身發軟……”
小扇頓時一楞,坐回床邊去探他的額頭,探了一會微微呼一口氣,順手就拿扇子敲了他的頭一下:“再胡說八道我就去找爺來治你!”
“我還怕他不成?”茶杏哼了一聲,“有了媳婦就忘了侄子,就知道在新房裏溫存!”
“小扇!”茶杏坐到床沿穿鞋子,說是風就是雨,“我們去看新嬸嬸!”
“爺不是不準你出園子嗎?”
“我帶你翻墻出去!”
小扇看自家主子得意的神色,突然覺得也許主子是很喜歡做這件事的。“翻墻更不對!”
茶杏瞪她:“知道你主子我有武功吧?小心我用武力強迫你!”
小扇聞言呆住,小心地指指自己提醒:“主子,我也會武功。”
廢話!茶杏繼續瞪她。就是這樣才麻煩!“你管我!反正我是你主子,你不能傷害我,我可不管這個!”
她無奈:“你不怕爺生氣嗎?”
茶杏的眉頭皺了皺,操了枕頭下的劍,抖出劍身擱在小扇脖子上:“他反正都要生氣的,那我就直接離家出走好了!”只是出了園子就被罵實在太不劃算了。“不準跑去告密!”
小扇瞄了眼脖子附近雪亮的寶劍,點頭:“好吧,要我不去告密可以,但是你要帶我一起去!”
“你保證不會在半途迷暈我?”茶杏抖了抖手裏的劍。
小扇確定:“保證不會。”
“我說什麽就聽什麽?”
“主子說什麽,小扇就聽什麽。”
聽她應得斬釘截鐵,茶杏收了劍道:“好吧,我們走!”
“主子,好歹也要收拾一下啊!藥要帶上!換洗的衣服!銀兩!還有響箭……”
茶杏苦瓜著臉看她收拾這個收拾那個,忍不住指著她剛收進包裹裏的東西出聲道:“你帶響箭做什麽?”
“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求救啊!”小扇一派無辜。
“不準帶!”若是帶了這種東西,豈不是到哪裏都逃不出叔叔的手掌心?
“哦。”小扇應了一聲,把響箭放回原處。“收拾好了。”
茶杏看她背著一個大包裹笑瞇瞇的樣子,有種暈眩的沖動。他振作振作精神,呼氣道:“好吧,我們走!”
天氣真好,很適合逃家。
“主子,你熱不熱?要不要等涼快點再走?”
茶杏擡頭望望空中高掛的太陽,還真有點暈眩的感覺,抿唇擰眉道:“待會娃娃叔叔發現我溜走就走不了了!你安的什麽心?”
小扇偷偷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是真心擔心主子……”
“噓!”茶杏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看那邊!”
小扇乖乖住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由笑了笑:“那不是莊裏的人嗎?有什麽稀奇?”
茶杏孩子氣地瞥了她一眼,作不屑狀:“你知道什麽?這人這麽慌張,鐵定有急事!我去看看!”他話音未落,已經輕身掠了過去擋在那人身前。
“咱們不是逃出來的嘛……”雖然知道他已經聽不到了,小扇還是嘟嘟噥噥地徑自說完,然後跟過去。
那人慌慌張張,幾乎一頭撞到茶杏身上:“快讓開!我有急事要見莊主……”
“有什麽急事告訴我也是一樣!”茶杏哼哼兩聲,站著動也不動,擺明了要橫插一杠。
“少莊主?”看清茶杏的面孔,這人臉色一變。
茶杏眼尖地看到他的神色變化,挑眉問:“究竟什麽事情?”
“莊……莊主交代了不準少莊主插手管莊裏的事!”
茶杏聞言剛要發飆,小扇沖過來拉住他:“既然爺說了不準你插手,你還鬧什麽?要是驚動了爺,看他怎麽收拾你!”
那人看兩人糾纏,以為有機可趁,奪步往山莊方向跑去。
“小扇放手!”茶杏猛地掙脫她,一甩手,手中劍鞘飛出。
只聽“砰”地一聲,前面的人應聲跌倒。
小扇跳腳道:“主子你要做什麽呀?”
茶杏無所謂地嘻嘻笑著:“惹是生非啊!”
“這要是耽擱了爺的事怎麽辦?”
茶杏用袖子扇著風,不太在意地指指倒在遠處的倒黴鬼,理所當然地支使著:“你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信箋!”
小扇猶豫了一下,望望天,還是無奈地照辦。
茶杏蹲下來支著下巴看她在那人身上東翻西找,遙遙地喊:“你找到什麽沒?”
小扇看看手中的東西,嘆了口氣,提聲答應著:“有一封信!”
“拿來看看!”
“是是,主子你說啥是啥!”小扇嗤嗤笑著,一個起落翻身回來,將信往茶杏身前一遞:“那!”
茶杏順手接過,拆了信看。
小扇關心地問:“什麽事?”
茶杏看了一會,把信收好,往那個至今還昏迷不醒的倒黴鬼走過去。把信塞回這人懷裏,他打定主意轉身笑道:“我們去幫娃娃叔叔解決這個大麻煩吧!”
小扇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幽幽嘆了口氣。
茶杏莫名其妙地回望她:“你好端端地嘆什麽氣?本少爺可沒虐待你!”
小扇聳肩:“我在想,主子你是想幫爺解決麻煩,還是喜歡麻煩。”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
攬雲莊簇棠居的書房裏,覆半痕與莊中二把手白珺分坐在兩邊,神色凝重。
兩人撫額沈思了半晌,覆半痕剛要開口,卻聽得門外一陣嘈雜,皺眉問道:“誰在外面吵鬧?”
門外有人高聲道:“莊主,是林景回來了!”
覆半痕與白珺對望一眼:“讓他進來!”
推門進來的正是那個在上山路上被茶杏打暈的倒黴鬼。他抱拳向兩位莊主行禮:“林景已經按莊主吩咐行事。”
“少莊主已經看到信了?”
“已經看到了。”
“他有說什麽嗎?”
“少莊主說要和唐姑娘一起幫莊主解決掉一個大麻煩。”
“好,你出去吧!”
白珺了然地笑笑:“你把那小子給支出去了?”
覆半痕端起案臺上的茶喝了一口,點頭肯定他的猜測:“他在這裏太礙事了。”
“你是怕真的有什麽事無法分心照顧他?但你不覺得他到江湖上會更危險嗎?畢竟留在莊裏,大家都能看到他……”
“我讓枕燭跟著他,不會有事的。”
白珺微微呼了一口氣:“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把有用的人一個一個往外調?”
“先談談該如何部署準備吧!”
*
“為什麽我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小扇伸手拍拍他的背:“主子你不是中暑了吧?”
茶杏擡頭看看已經偏到西邊的太陽,擰眉哼聲:“什麽中暑!肯定是有人在算計我!”
“主子,那可不是我!”小扇舉高手表明自己的清白。
“你敢!”茶杏向她扮鬼臉,回頭支著下巴一邊走一邊苦思冥想。
小扇回他一個鬼臉,笑而不答。
茶杏想了一會,眉擰得愈緊:“是不是娃娃叔叔在算計我?”這次偷跑實在是太順利了,讓人不由心生懷疑。
“主子你想太多了……”小扇嘻嘻地笑,“爺要是知道你離家出走會氣壞的。”
茶杏點頭:“也對。”算計他離家出走是不合情理。
他支著頭繼續想。
小扇笑得愉快:“你還真的很小氣很會記仇啊!”
茶杏白了她一眼,不予理會。
小扇不在意地聳聳肩,徑自哼著小曲轉頭看前面的山路,看夕陽下枝葉萎靡、花草頹敗,樂得自在。
茶杏看她一眼,有些無趣地戳戳她的腰,小聲問:“你怎麽不問我那信上寫了什麽?”
小扇故意作了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正兒八經地搖頭道:“我不想知道啊!反正有主子打主意,我只要聽著就是了。”
茶杏賭氣地擰過頭:“不說就不說!你當我稀罕嗎?”
小扇勾起唇角,在心底細數著一、二、三……
還不等她數到十,茶杏猛地轉過身來跺腳道:“你到底要不要聽啊?”
小扇嗤笑:“主子你就說嘛!”
茶杏也覺得有些好笑,輕輕摸了摸鼻子:“那信上說這幾日攬雲莊在各地的產業不斷受到攻擊,尤以在從容的酒店、客棧、米行損失最為嚴重。因為攻擊的人身手不錯,而且攻擊手段各種各樣,所以希望娃娃叔叔派人過去處理。”
“從容?”
茶杏不耐煩地擺擺手:“從容是一個城市,處在沿海,交通便利、商漁業發達,所以我們莊在那裏的產業極多。”
小扇覺得奇怪:“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她家這位公子爺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怎麽知道的這些?
茶杏皺了皺鼻子,突然有些扭捏:“你管我!”
“你趁我不註意偷偷跑去爺的書房!”小扇恍然地揚眉。
“誰讓他自己不準我碰莊裏的事?我好奇不行?”茶杏突然往路邊一坐,搭拉著肩不打算往前走了:“不走了!累死人了!”
小扇挑挑眉在他身邊坐下,陪著他翻白眼。
茶杏數著地上的樹影,憋了一陣,訥訥地問:“什麽時候能見人煙啊?”
小扇溫柔地笑:“若是累了,我們歇歇再走就是了。”至於有沒有人煙,她又從何得知。
“小扇……”
“唔……”
“小扇!”茶杏加重聲音叫她。
“在在在!什麽事?”小扇看自家主子的眼神像看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茶杏捂著肚子道:“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好餓啊……”
小扇解下肩上的大包裹,認真翻了翻,嘆息道:“你都沒給我機會去廚房……”
“那怎麽辦?”茶杏一臉無辜狀。
“誰讓主子你不好好呆在園子裏好吃好喝?現在你又能怪誰?”
“怪自己嘛!”茶杏拍拍屁股站起來,振作道:“我們走吧!快點找到人煙就能快點吃東西!”他走了幾步,回身指著她背後亂晃的包裹,皺眉道:“背著這麽大的包裹真的很丟臉吶!”
“我還以為你會怪我收拾的東西不夠多,害你餓肚子呢!”小扇笑瞇瞇地應著。
茶杏撇撇嘴妥協道:“好吧,沒事了。”
*
長夜漫漫,小鎮中萬籟俱靜。兩個風塵仆仆的外鄉人闖了進來,近乎野蠻地敲開鎮上唯一一家客棧的門。
客棧的夥計坐在廳堂的角落裏打盹。而廳堂正中央的桌邊坐著兩個人,對著一桌好菜努力奮鬥,正是從攬雲莊跑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人煙的茶杏和小扇。
茶杏一邊努力吃一邊叫:“好餓啊好餓——”
“哪有人一邊吃一邊叫餓的呀!”小扇好笑地給他夾菜。
“我啊!”茶杏應得理直氣壯。他磚頭看看在角落裏打盹的夥計,敲敲桌子喊:“小二!小二!”
夥計支著腮的手一抖,幾乎跌下座去,趕忙慌慌張張地起身甩著抹布跑過來:“在在在!小爺您有什麽吩咐?”
“拿酒來!本公子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是是是,馬上送上來!”夥計跑得飛快。
“主子,你這樣很像強盜啦!”
茶杏“哈哈”兩聲:“你沒覺得那家夥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很有趣嗎?”
小扇皺眉道:“還有,喝酒對身體不好!你平日不是不喝嗎?”
“你不是說我酒量太差嗎?那我當然要訓練一下!”若是有機會,他還想報仇呢!茶杏很記仇地惦記著叔叔新婚之夜自己所受的不平待遇。
小扇啼笑皆非地搖頭不管他。
這時,夥計已經抱了一壇酒過來,給兩人面前一人擺上一只大碗,半點不敢怠慢地斟滿酒。
“好了好了,你繼續去打瞌睡,這裏用不到你了!”茶杏把夥計轟走,端過碗來“大碗喝酒”,那份氣勢還真頗有幾分豪氣。
“你少喝點……”小扇嘆氣。
“小扇你也一起喝!”
小扇敬謝不敏地搖頭,剛要謝絕,只聽得客棧樓上一陣呵斥:“三更半夜的吵什麽呀吵?你們三更半夜不睡覺還不準別人睡嗎?”
那聲音嬌艷清脆,卻是不客氣地刁蠻。
小扇自己受不了主子是一回事,自家主子被人欺負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眉頭一皺,擡眼瞪向樓上倚欄站在走廊上的少女,口氣比人家更加蠻橫:“說的是!你們半夜三更不吃飯酒不準別人吃了嗎?”
樓上那少女跳腳道:“你們怎麽不講理啊?”
小扇眼珠子一轉,哼了一聲:“你見過講理的強盜嗎?”
她說完這話,茶杏就嗤地笑出聲來。
“你們是強盜?沒見過半夜三更跟人吵架的強盜!”樓上那少女雖是這麽說,眼中卻有了一絲猶豫。
小扇像玩出興致來了,起身一提裙子一腳踏到凳子上,板著臉問:“你不信?”
“不信。”
小扇眼睛也不眨地向茶杏攤開手。
茶杏取過擱在桌角的寶劍,配合地遞到她攤開的小手裏:“女大王請用。”
聽到他的稱呼,小扇忍不住眉目一彎,抿著唇讓自己不至於笑出聲來。她拔出劍來耍了幾招花式,冷笑著對樓上的人道:“我這就讓你瞧瞧我‘鐵扇公主’的厲害!”
樓上的少女一恍神,廳堂中白光一閃,驟然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她驚呼了一聲,剛要問出了什麽事,只聽得小扇“哈哈”笑了兩聲:“這就是我‘鐵扇公主’行走江湖十餘載的絕技殺招‘滅頂之災’。算你丫頭有眼福,是十幾年來唯一一個見識過此招尚在人世的人!”
少女的嘴巴動了動,剛要問她她身邊的少年算不算。屋內有人輕聲道:“彩晴,不要再胡鬧了,快回屋睡覺。”
叫彩晴的少女忙答應著:“小姐,我這就來!”進屋去了。
廳堂中,有人喊:“小二小二!掌燈!”
“來了來了!”被嚇得躲到櫃臺後面的夥計趕緊重新掌了一盞燈送上來。
茶杏趴在桌上笑得不行。從不知道這丫頭這麽能胡謅!什麽“鐵扇公主”?分明就是姓唐名小扇的丫頭片子一個!什麽“滅頂之災”?不過便是一劍削了燈芯。
“主子別笑!快吃了東西回房休息!你不是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好不容易有點新鮮事,就不許我笑笑?”茶杏又是喝酒又是吃東西,不一會兒把杯碗一扔,道:“我去睡了!”便往樓上跑去。
小扇取過出鞘的劍塞回劍鞘裏,一手提過包裹一手拎著寶劍跟著往樓上走,嘴上卻仍是嘀咕:“說什麽就是什麽是孩子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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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攬雲莊莊主覆半痕大婚之日,莊中一派喜氣。
被宴請的親友賓客拉了新郎覆半痕在大廳中大碗喝酒。饒是覆半痕一貫冷淡,也在這吉日喝了個面紅耳赤。難得見他這般顏色,幾位好友更是不肯放他回房,一個勁地勸酒。
大廳中吵吵嚷嚷,後院涯園中也能聽得一二。
涯園極為僻靜,莊主的侄子茶杏居住在此。覆半痕這侄子比他小上十歲,年方十七,身體不好,偏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不知道在江湖上惹了多少是非。
平日裏覆半痕為了防止他出門惹事生非,便下了禁令不準他踏出涯園。
今日覆半痕大婚,他也破例放這侄子去大廳玩鬧,只是茶杏自己的酒量不好,入席不久便被人灌醉了送回來。
這時候他酒醒了,正在房裏發脾氣。
“就許他自己喝得面紅耳赤,不準我在那湊湊熱鬧?這不就應了那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爺不是準你去了嗎?誰讓你自己酒量不爭氣呢?”
“什麽什麽?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了?你沒見他叫人拖我回來的時候那面孔,跟我欠他錢似的。哼!”
“那不是拖是扶!扶你的可是弱女子我,我可拖不動你!
“你管他是拖還是扶!大廳那麽多人怎麽就把我看得這麽緊啊?偶爾忽略一下又不會丟!”
唐小扇看著自家這位主子鼓起的面頰,瞪圓的眼珠子,真個跟長不大的小孩一樣,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您老說啥就是啥。下次您再喝醉了我鐵定不扶您回來休息,讓您在那裏吹冷風,醒過來接著喝!”
茶杏的聲音軟了一些,嘀咕道:“你這不是諷刺我忘恩負義嘛……”
“瞧我們主子就是聰明,連這都聽出來了!”
“唐小扇!你還記得誰是你主子?就知道聽我那娃娃叔叔的話來算計我!”覆茶杏說著說著就來氣。
這個丫頭七年前剛到他身邊就把他偷偷藏身的地方抖給那些長輩聽,害得他吃藥看病時沒了躲的地方。
五年前把他在床底下挖洞的事偷偷告訴覆半痕,害他被叫去書房罰跪,跪得腳都軟了。
還有三年前,他打暈了這丫頭出去行俠仗義,結果這丫頭居然沒暈透,領著覆半痕去抓他,讓他好端端的走江湖計劃中途夭折。
年前他總算偷跑成功,這丫頭突然出現,趁他不備拿迷藥迷暈了他,害他回到莊裏連園子都不能出去了……
小扇無辜地扇著眼睛,繼續裝傻:“我的主子不就是你嘛!主子你喝醉了連這都不記得了?”
“就知道你有話說!”茶杏哼了一聲,轉身朝著床裏頭躺著,不理她。
“主子?”小扇推推他。
茶杏抖落她的手,不吭聲。
“主子?”小扇好笑地再推她。
“幹嘛?”茶杏不耐煩地用鼻音說話。
“小扇不是為您好嘛!您說是吧?”小扇放軟了聲音,柔聲哄他。
她看茶杏還是不理,偷偷笑了笑,知道他最受不得人家來軟的,清了清嗓子更溫柔地道:“公子的身體不好,我是擔心你在外面受了氣吃了虧。江湖上不比莊裏,人心險惡,公子嬌生慣養的哪裏應付得了這些……”
茶杏一個翻身坐起:“什麽?你說本公子嬌生慣養?”
“呃……”小扇掩著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笑嘻嘻地道:“難道您不是嬌生慣養,是風吹雨打長大的?”
茶杏氣絕,瞪了她兩眼,再朝回床裏,任她說什麽都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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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後讓人變得懶洋洋的。
茶杏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小扇……”
小扇坐在床邊給他扇著扇子,低低地應:“唔?”
“床好硬,咯得我背痛……”
小扇嘀嘀咕咕:“我說去抱床墊被來墊著你又不肯……”
“大夏天墊了被子能睡不?”茶杏睜開眼瞪她一眼,繼續閉上眼抱怨,“天氣這麽熱,又睡不著……”
“我這不是給您老扇著扇子嘛!”小扇皺皺鼻子。
“還是睡不著……”
“那我叫廚房送冰品過來?吃了涼快了再睡?”小扇好脾氣地問著。
茶杏猛地坐起來,擰著一張臉道:“不要!吃了會肚子不舒服。”
小扇把扇子一收,站起來坐到三尺之外去:“你說床硬我就給你找被墊,你說熱我給你扇扇子,你睡不著我給你拿冰品!你還有哪裏不妥當,都一起說了吧!”
茶杏頹然地倒回床上,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道:“我頭暈胸悶渾身發軟……”
小扇頓時一楞,坐回床邊去探他的額頭,探了一會微微呼一口氣,順手就拿扇子敲了他的頭一下:“再胡說八道我就去找爺來治你!”
“我還怕他不成?”茶杏哼了一聲,“有了媳婦就忘了侄子,就知道在新房裏溫存!”
“小扇!”茶杏坐到床沿穿鞋子,說是風就是雨,“我們去看新嬸嬸!”
“爺不是不準你出園子嗎?”
“我帶你翻墻出去!”
小扇看自家主子得意的神色,突然覺得也許主子是很喜歡做這件事的。“翻墻更不對!”
茶杏瞪她:“知道你主子我有武功吧?小心我用武力強迫你!”
小扇聞言呆住,小心地指指自己提醒:“主子,我也會武功。”
廢話!茶杏繼續瞪她。就是這樣才麻煩!“你管我!反正我是你主子,你不能傷害我,我可不管這個!”
她無奈:“你不怕爺生氣嗎?”
茶杏的眉頭皺了皺,操了枕頭下的劍,抖出劍身擱在小扇脖子上:“他反正都要生氣的,那我就直接離家出走好了!”只是出了園子就被罵實在太不劃算了。“不準跑去告密!”
小扇瞄了眼脖子附近雪亮的寶劍,點頭:“好吧,要我不去告密可以,但是你要帶我一起去!”
“你保證不會在半途迷暈我?”茶杏抖了抖手裏的劍。
小扇確定:“保證不會。”
“我說什麽就聽什麽?”
“主子說什麽,小扇就聽什麽。”
聽她應得斬釘截鐵,茶杏收了劍道:“好吧,我們走!”
“主子,好歹也要收拾一下啊!藥要帶上!換洗的衣服!銀兩!還有響箭……”
茶杏苦瓜著臉看她收拾這個收拾那個,忍不住指著她剛收進包裹裏的東西出聲道:“你帶響箭做什麽?”
“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求救啊!”小扇一派無辜。
“不準帶!”若是帶了這種東西,豈不是到哪裏都逃不出叔叔的手掌心?
“哦。”小扇應了一聲,把響箭放回原處。“收拾好了。”
茶杏看她背著一個大包裹笑瞇瞇的樣子,有種暈眩的沖動。他振作振作精神,呼氣道:“好吧,我們走!”
天氣真好,很適合逃家。
“主子,你熱不熱?要不要等涼快點再走?”
茶杏擡頭望望空中高掛的太陽,還真有點暈眩的感覺,抿唇擰眉道:“待會娃娃叔叔發現我溜走就走不了了!你安的什麽心?”
小扇偷偷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是真心擔心主子……”
“噓!”茶杏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看那邊!”
小扇乖乖住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由笑了笑:“那不是莊裏的人嗎?有什麽稀奇?”
茶杏孩子氣地瞥了她一眼,作不屑狀:“你知道什麽?這人這麽慌張,鐵定有急事!我去看看!”他話音未落,已經輕身掠了過去擋在那人身前。
“咱們不是逃出來的嘛……”雖然知道他已經聽不到了,小扇還是嘟嘟噥噥地徑自說完,然後跟過去。
那人慌慌張張,幾乎一頭撞到茶杏身上:“快讓開!我有急事要見莊主……”
“有什麽急事告訴我也是一樣!”茶杏哼哼兩聲,站著動也不動,擺明了要橫插一杠。
“少莊主?”看清茶杏的面孔,這人臉色一變。
茶杏眼尖地看到他的神色變化,挑眉問:“究竟什麽事情?”
“莊……莊主交代了不準少莊主插手管莊裏的事!”
茶杏聞言剛要發飆,小扇沖過來拉住他:“既然爺說了不準你插手,你還鬧什麽?要是驚動了爺,看他怎麽收拾你!”
那人看兩人糾纏,以為有機可趁,奪步往山莊方向跑去。
“小扇放手!”茶杏猛地掙脫她,一甩手,手中劍鞘飛出。
只聽“砰”地一聲,前面的人應聲跌倒。
小扇跳腳道:“主子你要做什麽呀?”
茶杏無所謂地嘻嘻笑著:“惹是生非啊!”
“這要是耽擱了爺的事怎麽辦?”
茶杏用袖子扇著風,不太在意地指指倒在遠處的倒黴鬼,理所當然地支使著:“你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信箋!”
小扇猶豫了一下,望望天,還是無奈地照辦。
茶杏蹲下來支著下巴看她在那人身上東翻西找,遙遙地喊:“你找到什麽沒?”
小扇看看手中的東西,嘆了口氣,提聲答應著:“有一封信!”
“拿來看看!”
“是是,主子你說啥是啥!”小扇嗤嗤笑著,一個起落翻身回來,將信往茶杏身前一遞:“那!”
茶杏順手接過,拆了信看。
小扇關心地問:“什麽事?”
茶杏看了一會,把信收好,往那個至今還昏迷不醒的倒黴鬼走過去。把信塞回這人懷裏,他打定主意轉身笑道:“我們去幫娃娃叔叔解決這個大麻煩吧!”
小扇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幽幽嘆了口氣。
茶杏莫名其妙地回望她:“你好端端地嘆什麽氣?本少爺可沒虐待你!”
小扇聳肩:“我在想,主子你是想幫爺解決麻煩,還是喜歡麻煩。”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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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雲莊簇棠居的書房裏,覆半痕與莊中二把手白珺分坐在兩邊,神色凝重。
兩人撫額沈思了半晌,覆半痕剛要開口,卻聽得門外一陣嘈雜,皺眉問道:“誰在外面吵鬧?”
門外有人高聲道:“莊主,是林景回來了!”
覆半痕與白珺對望一眼:“讓他進來!”
推門進來的正是那個在上山路上被茶杏打暈的倒黴鬼。他抱拳向兩位莊主行禮:“林景已經按莊主吩咐行事。”
“少莊主已經看到信了?”
“已經看到了。”
“他有說什麽嗎?”
“少莊主說要和唐姑娘一起幫莊主解決掉一個大麻煩。”
“好,你出去吧!”
白珺了然地笑笑:“你把那小子給支出去了?”
覆半痕端起案臺上的茶喝了一口,點頭肯定他的猜測:“他在這裏太礙事了。”
“你是怕真的有什麽事無法分心照顧他?但你不覺得他到江湖上會更危險嗎?畢竟留在莊裏,大家都能看到他……”
“我讓枕燭跟著他,不會有事的。”
白珺微微呼了一口氣:“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把有用的人一個一個往外調?”
“先談談該如何部署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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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小扇伸手拍拍他的背:“主子你不是中暑了吧?”
茶杏擡頭看看已經偏到西邊的太陽,擰眉哼聲:“什麽中暑!肯定是有人在算計我!”
“主子,那可不是我!”小扇舉高手表明自己的清白。
“你敢!”茶杏向她扮鬼臉,回頭支著下巴一邊走一邊苦思冥想。
小扇回他一個鬼臉,笑而不答。
茶杏想了一會,眉擰得愈緊:“是不是娃娃叔叔在算計我?”這次偷跑實在是太順利了,讓人不由心生懷疑。
“主子你想太多了……”小扇嘻嘻地笑,“爺要是知道你離家出走會氣壞的。”
茶杏點頭:“也對。”算計他離家出走是不合情理。
他支著頭繼續想。
小扇笑得愉快:“你還真的很小氣很會記仇啊!”
茶杏白了她一眼,不予理會。
小扇不在意地聳聳肩,徑自哼著小曲轉頭看前面的山路,看夕陽下枝葉萎靡、花草頹敗,樂得自在。
茶杏看她一眼,有些無趣地戳戳她的腰,小聲問:“你怎麽不問我那信上寫了什麽?”
小扇故意作了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正兒八經地搖頭道:“我不想知道啊!反正有主子打主意,我只要聽著就是了。”
茶杏賭氣地擰過頭:“不說就不說!你當我稀罕嗎?”
小扇勾起唇角,在心底細數著一、二、三……
還不等她數到十,茶杏猛地轉過身來跺腳道:“你到底要不要聽啊?”
小扇嗤笑:“主子你就說嘛!”
茶杏也覺得有些好笑,輕輕摸了摸鼻子:“那信上說這幾日攬雲莊在各地的產業不斷受到攻擊,尤以在從容的酒店、客棧、米行損失最為嚴重。因為攻擊的人身手不錯,而且攻擊手段各種各樣,所以希望娃娃叔叔派人過去處理。”
“從容?”
茶杏不耐煩地擺擺手:“從容是一個城市,處在沿海,交通便利、商漁業發達,所以我們莊在那裏的產業極多。”
小扇覺得奇怪:“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她家這位公子爺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怎麽知道的這些?
茶杏皺了皺鼻子,突然有些扭捏:“你管我!”
“你趁我不註意偷偷跑去爺的書房!”小扇恍然地揚眉。
“誰讓他自己不準我碰莊裏的事?我好奇不行?”茶杏突然往路邊一坐,搭拉著肩不打算往前走了:“不走了!累死人了!”
小扇挑挑眉在他身邊坐下,陪著他翻白眼。
茶杏數著地上的樹影,憋了一陣,訥訥地問:“什麽時候能見人煙啊?”
小扇溫柔地笑:“若是累了,我們歇歇再走就是了。”至於有沒有人煙,她又從何得知。
“小扇……”
“唔……”
“小扇!”茶杏加重聲音叫她。
“在在在!什麽事?”小扇看自家主子的眼神像看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茶杏捂著肚子道:“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好餓啊……”
小扇解下肩上的大包裹,認真翻了翻,嘆息道:“你都沒給我機會去廚房……”
“那怎麽辦?”茶杏一臉無辜狀。
“誰讓主子你不好好呆在園子裏好吃好喝?現在你又能怪誰?”
“怪自己嘛!”茶杏拍拍屁股站起來,振作道:“我們走吧!快點找到人煙就能快點吃東西!”他走了幾步,回身指著她背後亂晃的包裹,皺眉道:“背著這麽大的包裹真的很丟臉吶!”
“我還以為你會怪我收拾的東西不夠多,害你餓肚子呢!”小扇笑瞇瞇地應著。
茶杏撇撇嘴妥協道:“好吧,沒事了。”
*
長夜漫漫,小鎮中萬籟俱靜。兩個風塵仆仆的外鄉人闖了進來,近乎野蠻地敲開鎮上唯一一家客棧的門。
客棧的夥計坐在廳堂的角落裏打盹。而廳堂正中央的桌邊坐著兩個人,對著一桌好菜努力奮鬥,正是從攬雲莊跑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人煙的茶杏和小扇。
茶杏一邊努力吃一邊叫:“好餓啊好餓——”
“哪有人一邊吃一邊叫餓的呀!”小扇好笑地給他夾菜。
“我啊!”茶杏應得理直氣壯。他磚頭看看在角落裏打盹的夥計,敲敲桌子喊:“小二!小二!”
夥計支著腮的手一抖,幾乎跌下座去,趕忙慌慌張張地起身甩著抹布跑過來:“在在在!小爺您有什麽吩咐?”
“拿酒來!本公子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是是是,馬上送上來!”夥計跑得飛快。
“主子,你這樣很像強盜啦!”
茶杏“哈哈”兩聲:“你沒覺得那家夥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很有趣嗎?”
小扇皺眉道:“還有,喝酒對身體不好!你平日不是不喝嗎?”
“你不是說我酒量太差嗎?那我當然要訓練一下!”若是有機會,他還想報仇呢!茶杏很記仇地惦記著叔叔新婚之夜自己所受的不平待遇。
小扇啼笑皆非地搖頭不管他。
這時,夥計已經抱了一壇酒過來,給兩人面前一人擺上一只大碗,半點不敢怠慢地斟滿酒。
“好了好了,你繼續去打瞌睡,這裏用不到你了!”茶杏把夥計轟走,端過碗來“大碗喝酒”,那份氣勢還真頗有幾分豪氣。
“你少喝點……”小扇嘆氣。
“小扇你也一起喝!”
小扇敬謝不敏地搖頭,剛要謝絕,只聽得客棧樓上一陣呵斥:“三更半夜的吵什麽呀吵?你們三更半夜不睡覺還不準別人睡嗎?”
那聲音嬌艷清脆,卻是不客氣地刁蠻。
小扇自己受不了主子是一回事,自家主子被人欺負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眉頭一皺,擡眼瞪向樓上倚欄站在走廊上的少女,口氣比人家更加蠻橫:“說的是!你們半夜三更不吃飯酒不準別人吃了嗎?”
樓上那少女跳腳道:“你們怎麽不講理啊?”
小扇眼珠子一轉,哼了一聲:“你見過講理的強盜嗎?”
她說完這話,茶杏就嗤地笑出聲來。
“你們是強盜?沒見過半夜三更跟人吵架的強盜!”樓上那少女雖是這麽說,眼中卻有了一絲猶豫。
小扇像玩出興致來了,起身一提裙子一腳踏到凳子上,板著臉問:“你不信?”
“不信。”
小扇眼睛也不眨地向茶杏攤開手。
茶杏取過擱在桌角的寶劍,配合地遞到她攤開的小手裏:“女大王請用。”
聽到他的稱呼,小扇忍不住眉目一彎,抿著唇讓自己不至於笑出聲來。她拔出劍來耍了幾招花式,冷笑著對樓上的人道:“我這就讓你瞧瞧我‘鐵扇公主’的厲害!”
樓上的少女一恍神,廳堂中白光一閃,驟然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她驚呼了一聲,剛要問出了什麽事,只聽得小扇“哈哈”笑了兩聲:“這就是我‘鐵扇公主’行走江湖十餘載的絕技殺招‘滅頂之災’。算你丫頭有眼福,是十幾年來唯一一個見識過此招尚在人世的人!”
少女的嘴巴動了動,剛要問她她身邊的少年算不算。屋內有人輕聲道:“彩晴,不要再胡鬧了,快回屋睡覺。”
叫彩晴的少女忙答應著:“小姐,我這就來!”進屋去了。
廳堂中,有人喊:“小二小二!掌燈!”
“來了來了!”被嚇得躲到櫃臺後面的夥計趕緊重新掌了一盞燈送上來。
茶杏趴在桌上笑得不行。從不知道這丫頭這麽能胡謅!什麽“鐵扇公主”?分明就是姓唐名小扇的丫頭片子一個!什麽“滅頂之災”?不過便是一劍削了燈芯。
“主子別笑!快吃了東西回房休息!你不是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好不容易有點新鮮事,就不許我笑笑?”茶杏又是喝酒又是吃東西,不一會兒把杯碗一扔,道:“我去睡了!”便往樓上跑去。
小扇取過出鞘的劍塞回劍鞘裏,一手提過包裹一手拎著寶劍跟著往樓上走,嘴上卻仍是嘀咕:“說什麽就是什麽是孩子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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