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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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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薇來除了要看房子,主要是來采風——江城這邊兒地方小,風景倒是多,都是古鎮古街,每年不少文藝男女青年和一些所謂文藝工作者過來湊熱鬧,取景,拍照,也算游人如織。

尤其老城區這邊,都是明清一些老房子,雖然稱不上有名,但當初要拆遷給城建讓路的時候,一些遺產保護者第一時間出來攔,兩方僵持,最後還是保留了下來。

時夏住的地兒,拐兩條街就是景點,長長一條街,賣印度紗麗的店和賣旗袍的店挨挨擠擠地占了一條街,摻雜著小吃、玉器店、牛角梳、自釀酒和各類帶古意的小玩意兒。

雖然賣的那些個玩意兒沒一樣是江城特有的,甚至還有點兒國外的東西混雜在裏面,但還是不妨礙人買。

不過生意並不怎麽好就是了。

江城這地兒,總歸是太小了。

吃著飯,四個人閑聊著。

其實也只是喬薇和時夏在說話,兩個女孩子,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聊衣服,聊美妝,電視劇啊啊,尤其兩個人都從事編劇職業,有很多共同話題,說些業內邊角料,吐槽一下制作公司沒眼看的審美……等等。

八卦總是最下飯。

喬薇說著說著忽然想到一件事兒,眉飛色舞跟時夏描述起來,“對了,最近李宗翰倒了血黴了,公司剛上市,轉頭叫人曝出來下頭藝人吸毒,本來嘛,他們那些為富不仁的人,花點兒錢打點打點都不是事兒,可剛剛好趕上公司上市這節口,據說不是一個人,至少……”喬薇伏低了身子,伸出三根爪子,壓著嗓子,好像在說什麽了不得的事似的,“三十個。”

三十個,那真是了不得了。

“不過也不清楚,消息壓得緊。按說大不了就是損失點兒名聲散點兒財,不過最近聽說李宗翰也被請進去了,聽說是吸毒的事兒連帶公司一塊兒查了,叫人查出來手上生意不幹凈,這下好了,股價狂跌啊!我聽說他競爭對手手裏還握著他把柄,準備給他再添一刀子。這次,八成要殘了,他那公司發跡的多快啊!老早我就覺得有貓膩,鬧大了叫人查起來,鐵定玩兒蛋。”

“你聽誰說?”

“你不信?真的,我問過我二舅,B市圈內的人也都知道,不是小道消息,很快大概就有新聞出來了,有人要給他買頭條,幫他揚名來著。”秉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原則,喬薇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時夏挑了下眉,也笑了,“墻倒眾人推嗎?那他還真是咎由自取。”

惡人自有天收。

時夏總是會回憶起那天晚上,她在去參加飯局,李宗翰是投資人,瞇著眼,笑得人模狗樣,眼神裏的不堪毫不掩飾地流淌出來,暗示似地去摟她的肩膀,說的是劇本的事,心裏不定翻滾著什麽骯臟的念頭。

如果是現在,她會一杯酒潑他臉上,再砸他一腦袋玻璃碴子,罵他一聲,“滾蛋!”

大不了丟工作,這年頭,肯勞動,總是餓不死的。

可她那時候性子軟,沒見過太多世面,也就沒見過那些真正臟的手段,雖有防備意識,可總覺得那麽多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做什麽。所以即便不大舒服,還是硬著頭皮斡旋著,他進一步,她退兩步,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

但忍一時很多時候並不會風平浪靜,畢竟惡人的底線,總比你想象的要低得多的多。

從沒想過,竟會被人下了藥,那是正經的酒店,不是三教九流的酒吧夜總會,來吃飯的都是正經人,她要是吼一嗓子,半層樓的人都能聽到,哪怕她跟服務員求個救,說不定也會有人幫她報警,可這樣的地方,她還是被人下了藥。

叫她拿筆來寫,她都寫不出這種情節。

她不敢聲張,怕對方這麽肆無忌憚,是料定能堵掉她所有退路,她就自己一個人,來參加飯局的一些熟臉,都是工作場合裏點頭之交的人,真出事了,不見得會有人幫她。

一屋子人忽然覺得陌生,偌大的包廂,每個人都面帶笑意,只是推杯換盞的時候,暗流湧動。

有人過來招呼她,問她要不要來點兒紅酒。

“李總特意給女士們開的,這裏最貴的酒,一瓶一萬八呢!”

李宗翰瞇著眼笑,“大家盡興,盡興。”

渾身火烤一樣難受,嗓子眼像是被煙熏過,她艱難地扯了下領口,得虧自己一整晚架子都端著,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也不多,所以藥效大概不算強,意識還是有的。

屋裏鬧哄哄的,有喝醉的男人摟著邊兒上的女人吆五喝六地談人生談理想,談到激動處,罵了句,“去他媽的,我就喜歡胸大屁股翹水兒多的,帶勁兒!”他鏗鏘有力地重覆了一句,“帶勁兒!”

邊兒上女人嬌俏地推著他,“哎呀,王總這說的都是什麽呀!”

李宗翰也笑罵,“喝了酒,趁機耍流氓是吧?真不像話。”那語氣,卻全沒有責怪的意思。他扭過頭來看時夏,笑著,“看看,你們把小夏嚇的,臉都紅了。”

有人奉承他,溜須拍馬地說:“就是,下流得很。不過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不是,老王這算是,誠實可嘉。哈哈哈。”

眾人發出桀桀的壞笑聲,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

時夏只覺得從下到上翻著惡心,面上卻還是笑著,裝作若無其事去衛生間,起身的時候,甚至能看見外圍有人跟著她出來,不遠不近綴在她身後,餘光過去看,能看見是保鏢模樣的人。

在場帶保鏢的,大概只有李宗翰一個人。

時夏進了衛生間的小隔間,哆嗦著把隔間的門鎖上,依舊不放心,拿背死死抵上去,整個人發軟。

慌得很,哆哆嗦嗦打電話求救,打到周政爍那裏,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她幾乎一瞬間哽咽。

他說:“待在那兒別動,我去接你。”

末了又說,“電話不要掛。”

她驀地就癱軟在地上,狠狠點頭。

過了會兒,外面似乎有人在叫她,聲音陰柔,低冷,她意識開始不大清晰,甚至分辨不出來是誰,周政爍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出來,“不要理會,我馬上到。”

她狠狠咬著自己手背,眼淚順著流下來,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那場景,真是畢生難忘。

她猶記得周政爍到的時候,她恍惚著撞出去,跌在他懷裏,眼淚唰地就下來了,他低聲安慰她,“沒事了,嗯?”

似乎有碰到人,他說:“我女朋友酒量不好,幫我跟李總道聲歉,我先把她帶走了。”

其實早在那時候就應該想到,他那種性格的人,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沒有原則地遷就她,照顧她。

時夏回過神來,看了眼身邊的周政爍,他還記得那時候他穿一件灰藍色的休閑裝,袖口挽到肘下三分之一的位置,腕上金屬表盤泛著冷光,她清晰地記得那時候是夜裏十點三十二分,就像她清晰地記得,他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腰,把她護在懷裏。

她盯著他看會兒,他察覺到,偏過頭,疑惑看她。

時夏對著她笑了又笑,像個傻孩子。

就是覺得高興,有種時隔多年大仇得報的暢快。

真是,惡人自有天收。

其實她運氣一直都不差。

那時候但凡藥力大一點兒,或者她遲鈍一點兒,她連那通求救的電話都撥不出去,至於第二天是死是活,還是生不如死,單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喬薇是知道那件事的,是以懷著同樣的憤慨和報仇雪恨的痛快激昂地說著,“何止是活該,他這樣的人渣,早該千刀萬剮……不,先化學閹割,再剝皮抽筋,最後淩遲,一百零八片肉,一片一片削下來拿去餵狗,一只狗餵一片,叫他變成屎也湊不齊一整坨。”

“……”

時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天哪,小聲點兒。太暴力了,小心以後嫁不出去的。”

喬薇頭發一甩,手往桌子上一放,身子前傾,眉一挑,氣勢頓時外放,“我還就跟你說,姐姐巴不得嫁不出去呢!誰也別來煩我。”

時夏一聽,就知道,“你爸媽又逼你去相親了?”

不說還好,一說喬薇就來氣,“越來越過分了,四十歲的大叔都要給我介紹,說什麽兒女雙全,家財萬貫,我不想生孩子,嫁過去就有一兒一女,享不盡的福,省時又省力。你聽聽,你聽聽,這像話嗎?”說到激動處,幾乎要掀桌子了。

她一貌美如花的優秀女青年,犯得著去給人當後媽嗎?

真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時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是不像話,這事怎麽能跟菜場買白菜似的,不能抱著撿便宜的心態啊!”感情這事兒,有時候撿了便宜反而是吃虧,誰說得準呢?

“對嘛,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有什麽不好,我不想身邊兒多個人,也不想生寶寶養小孩,我作為一個不婚主義者礙著誰了?非得讓我找個人搭夥過日子,與其這樣,我不如守著我爹媽來得好,還永遠不用擔心他們對我變心。”

“也不能這樣說。”

……

兩個女孩子說話,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江餘一直沈默著,偶爾擡頭看一眼時夏,她很瘦,但比起剛回來那會兒,似乎還胖了點兒,精神也還好,和喬薇說著話,說到有趣的事,抿著唇一直笑,眉眼彎起來,是圓潤的月牙形。

一點兒看不出來生病的樣子。

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他做醫生的,也知道,很多病,沒有明顯的癥狀,反而更可怕。

就好像車禍病人,那些痛得滿地打滾的,往往病情不會太嚴重。

嚴重的是那些表面好好的,反而更需要警醒。

他記得上學那會兒,老師會反覆強調,“車禍病人,尤其要註意那些看起來什麽事兒都沒有的,前頭還精神奕奕地跟你說自己沒事,轉頭就斷氣的,多得是。”

時夏的病,到底會怎麽樣?

他心裏也沒數。

周政爍和江餘一樣,都沒什麽話可講,兩個女孩子聊著小女生的話題,自然沒他可插嘴的地方,專心翻著肉,刷烤肉醬,撒椒鹽粒、胡椒粉……拿生菜卷了遞到時夏手邊。

時夏懶得拿,就著他的手往嘴裏咬,像小貓進食一樣,末了無意識地舔了下他的手指。

他只覺得被她舔過的地方,像是燒起了一簇火。

細細的酥麻樣的火焰,一直燒到心口去。

人是很貪婪的一種生物,但有時候又異常容易滿足。

這一刻,他覺得很滿足。

他笑了笑,捏著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又問她,“要喝嗎?”

時夏正和喬薇大談特談感情觀,口幹舌燥的,於是從善如流地給自己灌了一口,又把杯子還到他手上,舔著嘴唇沖他笑了笑。

喬薇“喲”了聲,“跟個小媳婦兒似的。”

時夏楞了下,耳根略微泛著紅,喬薇哈哈大笑,“誒呀,一大把年紀了,你怎麽還跟小姑娘似的,逗一逗就害羞。”

他搖搖頭,笑意卻愈發深了。

時夏是很乖的那種女生,如果父母尚在,沒有病痛加身,她可能就是個被捧在手心養大的公主,幹凈,簡單,笑容純粹,沒有那些七七八八亂糟糟的心思,溫暖而善良。

性格很好,偶爾任性,但不會亂發脾氣,有時候更像是撒嬌。賭氣的時候永遠是沈默著不說話,也不理你,但只要稍微哄一哄,她又會眉開眼笑,跟個孩子似的。她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有點兒固執,但尊重別人的決定。

她很柔軟,但不軟弱,即便依靠著別人,也永遠有自己的打算。這或許是個優點,但對於失憶的她來說,總是讓人心疼,她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姑娘,那種內心巨大的恐慌和缺失,是他彌補不了的。

還有,她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掏心掏肺一樣實誠。

其實周政爍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男人,沈默和冷淡隔絕了大多數人想要靠近的欲望,他本身足夠優秀,也造成了不少人仰慕的人敬而遠之。

他身邊的女孩子大體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戰戰兢兢夾雜著微妙的想要討好的念頭,一類透露著明顯的征服欲,還有一類,毫無掩飾對他的喜愛,做著和他白頭偕老的美夢卻永遠不會主動靠近,比如他的粉絲。

時夏是第四類,唯一而特別,失憶之前,她把他當愛人,會臉紅心跳,會笑著撲進他懷裏,也會埋怨他冷淡不熱絡,周末硬拖著他去逛街玩樂。看電影的時候責備他不專心,看他打球會小女生一樣尖叫。會一邊艷羨他好到離譜的數理化,一邊嘲笑他分數低到可憐的政史地。

失憶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可唯一沒有變的是,他在她這裏,永遠能找到最想要的那種感覺,愛,理解,還有愉悅和放松。

如果有一個人能讓你塵世中掙紮著的疲憊靈魂靠岸,你不會不愛她。

他能列出很多,雖然這些在秦成昊看來,都不算優點。“你這就叫情人濾鏡你知道嗎?她就是有萬般不好,在你眼裏都是好的。”

是的,對他來說,都很好。

百看不厭,孜孜不倦。

他看她久了,時夏會察覺,扭頭目光探究地瞧他一眼。

仿佛在低聲詢問:怎麽了?

他並不答話,目光含笑,輕輕搖頭,或者把烤好的東西夾給她吃。

這樣做了幾回,喬薇忍不住笑了,“表哥,你們這也太肆無忌憚旁若無人了吧!邊兒上還有倆單身男女青年呢!你忍心這麽殘害祖國的希望和未來嗎?”

周政爍用公筷夾了一塊兒肉,塞到她嘴裏,堵住了她的嘴。

喬薇咬著肉,一直笑,最後敲著腦袋說,“我就知道,你們最後肯定能修成正果。”

折騰這麽久,多不容易。

時夏的關註點倒是在別處,“表哥?”

喬薇也無意再瞞著,笑道,“不親,不怎麽來往。不過他經常求我辦事,也算熟悉。”說完深深看了周政爍一眼,挑了下眉。意思很明顯,某人曾煞費苦心。

周政爍曲著手指扣了扣桌子,“夠了啊!”

喬薇抑制不住笑意,唇角一直往後咧,扯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她是真的開心。

還有什麽比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更讓人開心的。

這些天的不快和郁悶都一掃而空。

時夏一頭霧水,只覺得今兒個凈是些不可思議的事。

“怎麽沒聽你說過。”時夏和周政爍在一起的這幾年,身邊朋友,唯一知情的恐怕就是喬薇了,喬薇是個很玲瓏的女孩子,不該問的不會問。感情之事,她自己都拎不清,所以很怕別人指責她,因而很少和人談論,喬薇大概也明白,在她面前會盡量避免提起周政爍,即便說起來,也是撿開心的講。

說起來,喬薇很少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做評價,除了剛在一起的時候,時夏自己過不去自己心坎,喬薇會搬著她的肩膀語重心長說,“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麽就不正當了?”

她知道,怎麽會不知道,可她這個人,有時候矯情的鉆牛角尖。

不過有人勸她,還是讓人寬慰的。

只是喬薇從來沒說過,她和周政爍是認識的。

“的確是遠親,不常聯系,就沒特意說過。再說,我立場堅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如果哪天他要是對你不好,我一定是幫著你一起罵他的,沾親帶故的,不方便下口。”

“那現在是方便了?”時夏被她逗笑。

“也不是,親上加親嘛!哈哈哈。”

吃到一半,時夏和喬薇一拍即合,相約去洗手間,像回到上學那會兒,課間的時候和好朋友手挽手去廁所,路上嘰嘰喳喳,說些有的沒的,女孩子的感情都是這樣升溫的。

其實認識喬薇挺戲劇化的,她想找人合作本子,而時夏更好想接本子,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搭上了線。

合作挺愉快,喬薇有意帶她,一來二去熟悉了,感情也就培養出來了。

時夏從隔間出來的時候,喬薇已經在外面等她,靠在公共洗手臺上,走近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

時夏挑眉,疑惑擡眼,“怎麽了?”

喬薇遲疑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夏夏,我想和你聊聊。”她清了清嗓子,有點兒不知道從哪兒開口說,“其實說起來,起初並沒有和你做朋友的意願,我這人交朋友喜歡熱鬧,不喜歡太沈悶的性子。”

“最開始是周政爍在其中牽線搭橋。”其實喬薇還是習慣連名帶姓地叫周政爍,畢竟兩個人的親緣關系弱的可以忽略不計。

“我長這麽大,一直知道有個表親,父母輩的還有來往,但我們這輩,就是見都不曾見過了。我第一次面對面見周政爍是大三時候……”

那天天氣不好,大風肆虐,仿佛能把人刮成精神病。因著暮秋的緣故,天已經很冷了,焦黃的樹葉打著旋在馬路上翻卷騰挪,跟磕了藥似的狂魔亂舞,砸在身上都跟小型炮彈一樣具有殺傷力。

她在社團辦公室值班,午飯時候了,她瞅著外面的天氣,實在沒勇氣出門去覓食。

周政爍來的時候,她正在泡泡面,康-師傅香氣繚繞,在這樣的天氣下,也能襯托出一點人間美味的感覺來,她掀開封皮,還沒來得及祭拜一下自己的五臟廟,門開了。

她挑著一叉子的面舉到嘴邊,愕然僵立。

怎麽形容呢,那時候周政爍還是年輕地有些青澀,穿黑色衛衣,顏色略深的牛仔褲,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活力,還有荷爾蒙。

推門進來的時候,仿佛自帶背景,對少女很有殺傷力那種。

喬薇有那麽一瞬間的楞怔,反應過來後才叫了聲,“周師兄?”

碰上人正吃飯,周政爍約摸有點兒不好意思,隔著很遠的距離站著,“抱歉,打了你好幾通電話沒人接,就直接過來了。”

“找我有事?”喬薇趕緊把泡面挪了過去,示意他坐。

“不用了。”他偏了下頭,“有點兒事想請你幫忙,我請你去吃飯?”

“額……好啊!”喬薇搞不清對方意圖,事實上她有點兒懵,她是知道周政爍的,誰還沒點兒遠房親戚,但遠房就意味著不常往來,血緣薄弱,如非必要無需聯系。更何況那時候周政爍已是名聲大噪,上去攀親,總歸顯得掉價,她這人還是有點兒驕傲的,所以即便一個學校,父母無數次提醒她可以和周家那個小表哥多聯系聯系,喬薇也從來沒有主動找周政爍講過話。

兩個人坐在一家中餐廳,點了面和幾份小菜,外面風聲蕭蕭,到處透著淒況的味道。

他的聲音也帶著點兒澀。

“可能這麽說有點兒冒昧……想請你幫忙帶個人,和你同系,但比你矮一個年級,叫時夏。她最近……可能比較缺錢,我知道,編劇圈入門基本靠帶,希望你能帶帶她,或者指點一二。不需要給她多好的機會,略微提點一下就好,可以嗎?”周政爍不是個會求人的人,聲音略微幹澀,“我認識一些靠譜的制作人,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後面這句,大概算是報酬,那時候喬薇和老師們關系好,有些項目和機會老師會勻出來給她練練手,但很少有制片人過來主動聯系她,畢竟還是學生,沒有人介紹,投資人很難相信她們。

做編劇這行,人脈很重要,喬薇深知目前和周政爍合作的都是些什麽人,這交易怎麽看都是十分合算,還能賣個人情。

“好,沒問題,我盡量帶她就是了。”

周政爍請喬薇吃了好幾頓的飯,兩個人初步建立了革命友誼。

喬薇覺得周政爍這人挺逗的,“你在追她啊?追她難道不是你直接去幫她更能事半功倍嗎?”

他苦笑著搖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失憶了。她以前是我女朋友。”

喬薇發自肺腑地說了聲,“我去!”

這還的確是讓人難以置信。

喬薇幾經輾轉才聯系到時夏。

“那時候對你很好奇,所以會下意識去留意你的一舉一動,後來留意的多了,開始慢慢了解你。”很多時候,感情的萌芽,都是從無意識地留意開始的,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

喬薇又說:“抱歉,雖然一開始帶著目的性去接近你,但我並沒有惡意。跟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周政爍真的很在乎你。”她歪了歪頭,“有時候我也好奇,為什麽他對你那麽執著,不過感情這事吧,有時候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時夏沈默良久,點了點頭,“我知道。”

喬薇來江城之前就訂了老城區附近的酒店,打算待幾天再回去。

只是外出經驗不足,只聽說江城這邊兒冷,挑了件自以為的厚衣服帶著,只是遠遠不足以讓她抵抗冷風就是了。

時夏看著她那一身線條利落的大衣都覺得渾身冒寒氣。

“我跟你去商場轉轉吧!買件羽絨服?你這樣,會生凍瘡的。”吃過晚飯,時夏提議。

喬薇切切實實地體會了江城的徹骨寒,早就怕了。

聞言立馬答應下來,“好啊,挑個近處的,我不想來回跑了。”

時夏其實也不太熟悉,好多年沒怎麽回來了,於是轉頭去看江餘。

江餘想了想,“附近有一個,就是不大,可能沒什麽好牌子。”他打量了一眼喬薇,這女孩年紀和時夏差不多大,穿衣打扮卻精致很多,從頭到腳沒累贅的飾物,零星點綴都是恰到好處,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家境不錯,大概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

喬薇擺擺手,“都這樣了,窮講究什麽。”剛下飛機的時候還不覺得,走一會兒路就被冷空氣打擊得渾身抽搐,身上每塊兒肉都在顫抖,半個腦袋縮在大衣領子裏,實在是毫無形象可言。

不是她不講究,但是在大自然的兇猛剽悍下,她也只有認慫的份兒。

冷,特別冷,寒冷比貧窮還能瓦解意志力。

剛推開門,一股風順著吹過來,她就一陣瑟縮。

真被凍怕了。

吸溜著鼻子,發誓自己再也不在大冬天的往北方來了。

“其實也沒那麽冷,是你穿太少了。”時夏覺得好笑,拿自己的粗毛線圍巾給她圍上,“暖一暖。”

周政爍又把自己圍巾取下來掛在時夏脖子裏,笑說:“今年是寒冬,往年也沒有這麽冷。”

喬薇嘖嘖了兩聲,感嘆有對象的人就是不一樣。

好在剛吃過飯,又從暖氣充足的房間裏出來,一時還能抵抗。

商場就在附近,四個人步行過去。

時夏原本想讓周政爍先回去的,畢竟他這張臉太紮眼,剛剛吃飯都要特地要個包間。

最後被他一票否決,戴了個口罩,算是回應她的擔心。

好吧,聊勝於無。

商場也不算太寒磣,勉強夠得上中高檔層次,上下一共五層樓,這會兒正是人流高峰期,看起來頗為熱鬧。

男人都不愛逛街,時夏打發周政爍和江餘去一樓星巴克坐一會兒,她陪著喬薇去挑衣服。

周政爍想起時夏出門什麽都沒帶,把錢夾塞到她手裏,“難得出來,多逛一會兒,不用著急。”

時夏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男士皮夾,歪著頭笑了。

點點頭,收進口袋,領著喬薇往樓上去。

上了樓梯喬薇還在笑,“這還沒娶呢就開始上交財政大權了?”

時夏哭笑不得,“哪兒跟哪兒啊!”

雖然收了錢夾,但時夏其實沒打算買衣服,換季的時候都置辦過了,作為女生,她是少見的對買新衣服不是很熱衷的那一類,夠穿就行。

只是逛著逛著,她突然想起來,明兒要見周政爍的父母。

遲疑地問了一句,“薇薇,你說,見家長的時候,素一點兒好,還是稍微打扮一下好?”

喬薇歪著頭看她,“都什麽年代了親愛的,現在不流行樸素美。”她抓過來一款外套,對著時夏比了比,“周政爍的爸媽都是大學老師,從他們對周政爍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人開明著呢!”

說到這裏她倒想起了一則八卦,“我聽我爸媽說,周父周母當初是自由戀愛,還是師生戀呢!你肯定想象不到,當時他們去山上做科考,差點兒回不來。上世紀科技還不是那麽發達,搜救隊地毯式搜索,找了四五天都沒找到,都想著八成涼了。家裏人險些哭死過去,第六天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人在山洞裏,還好只是昏迷了,還有口氣。”

考察隊總共七個人,周母是周父的學生,那時候還沒真正在一起,不過感情的萌芽已經很茁壯了。

他們被困在深洞裏,出不去,無法求救,沒有吃的。

幾近絕望。

差不多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回去之後周父就上門提親去了,那個年代師生之間的戀情還是很忌諱的,但大概是經歷過生死,所以也就不在乎那些條條框框了。這樣的人,很看得開的。”

喬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時夏,“夏夏,如果刨除所有的附加和前提條件,你覺得你和周政爍之間會發生到哪一步?”

時夏想了好一會兒。

很多時候假設條件都是不成立的,無謂的幻想只能給人空歡喜。

可有時候時夏也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變故,如果她順順利利成長到上大學,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畢業,在父母的督導下結婚生子,如果她不是一無所有的狀態下遇見周政爍,他們之間會怎麽樣?

“大概會是我倒追他,威逼加利誘,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沒有條件就制造條件。”時夏驀地笑了,“做做夢罷了。”

誰又說得準呢,或許如果他們正常談戀愛,上同一所大學,中間早就因為各種變故就分手了也說不定。

現在這樣也挺好,最好的年華裏,他們互相陪伴過。

“你吧,思慮太重,就是想太多。”喬薇搖搖頭,“你別盯著未來,未來多縹緲啊!也別躑躅於過去,你就看看現在,問問你自己,你想不想要他,別的,別想那麽多,都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劃重點,今天25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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