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定居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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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定居準備
61
在歐格斯特離開家時，他曾以為“旅行”這個詞將貫穿自己的漫長一生，因為永不停棲正是他們一族的天性，他的兄長[命運]或許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讓他離開的，不是嗎？
但出乎歐格斯特意料的是，那原本在他設想中將持續一生的漫長旅途，竟在短短不到十個星球的旅行後便走到了盡頭。
歐格斯特說不上此刻自己心頭湧出的情緒是驚訝更多還是惆悵更多。
——所以命運到底是看到了什麽才把他掃地出門還一句話都不說的？
對自己的弟弟就不能更友好更直白一點嗎？！
哦，不對，等等……[命運]在把他掃地出門前，好像還真的對他說了些什麽的。
歐格斯特冥思苦想，終於想起了對方的話。
……
兄：“歐格斯特，你有什麽願望嗎？如果你這次誠實地說出來，我或許可以考慮答應，就當作是對你的臨別禮物。”
弟：“真的嗎？那我想回來後養貓，就是那種毛茸茸的，會撒嬌會喵喵叫會——”
兄：“滾！找你的貓去吧，別回來了！”
……
歐格斯特：“……”
好吧，遠行前還對一手養大自己的兄長胡說八道這件事，聽起來是有點沒心沒肺的，但說謊這種事就是他的本能嘛！
本能的事，怎麽能怪他呢？
不過，既然想要從[命運]那裏獲得對未來的啟示的想法是行不通了，那歐格斯特只能獨自走上這條無論是同族還是同職業者都不曾走過的路。
而哪怕是歐格斯特這樣的妖魔兼職旅法師也知道，想要在一個陌生的星球定居的話，首先做的事就是——
築巢。
62
歐格斯特依稀記得，傳統的妖魔巢穴，是需要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經營的。它不但講究莊嚴恢弘，還講究攻防一體、講究各建築之間的聯系性和功能性，甚至是妖魔巢穴邊緣給其他種族居住的附屬建築也要方方面面的考慮到。
而當這樣的一個完美巢穴建成後，妖魔哪怕足不出戶，在夢裏混個幾百年，醒來後也能是某個前綴長得嚇死人的XXX神了，信眾滿天下，一呼百應，可以說是非常令妖心動了。
不過歐格斯特沒想過要這樣大費周章、從零開始地築巢。
一是因為他的傳承記憶裏沒這東西，業務十分生疏；二是因為作為旅法師的他與時俱進，知道在這年頭搞神神鬼鬼的都沒什麽太大前途。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歐格斯特很喜歡熱鬧，對觀察人類也很感興趣，更是有一位人類的戀人。所以歐格斯特不準備像其他築巢的妖魔那樣過遠離人煙、離群索居的生活。
所以歐格斯特立即想到了一個極妙的方法：在這顆星球外捏一個附屬的亞空間！
憑空生成一個亞空間，需要大量的能量，歐格斯特的魔力雖然能夠支撐，但卻不準備支撐。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比極妙還要更妙的主意：把咒靈捏碎了塞進他的亞空間當燃料。
63
歐格斯特會註意到“咒靈”這種東西，還是因為三天前發生的那起意外。
歐格斯特作為能力體系完全不同的路人、從界外而來的旅行法師，他本該對“咒力”和“咒靈”這種本世界特產的感知十分模糊才對。
可三天前，就在歐格斯特例行觀察完人類世界，並在各種因素下綜合考慮到底該將自己的亞空間出口開在什麽地方才更合適時，歐格斯特路過某條小巷，驀然聽到極細微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腳下傳來。
歐格斯特是非人的妖魔，他的各種感知都比人類強大太多，那些普通人平時絕對聽不到的聲音、嗅不到的氣味，完全無法在歐格斯特面前隱瞞，因此歐格斯特幾乎立即聽出了，那應該是人類的悲泣——從下水道傳來的哭聲。
這可真是極有恐怖片氛圍的事，簡直就像是都市怪談映入現實。
好奇心驅使下，歐格斯特心念一動，整個人如陽光下的雪人般融化，變作了在虛空游走的影子，一路下沈，順著那哭聲飄蕩了過去。
而很快的，在哭聲的盡頭，歐格斯特看到了地上一些扭曲的……人？
對，應該是人類，歐格斯特花了好一些功夫，才從地上這些腫脹的、扭曲的、怪異的“形狀”中，分辨出對方原本的人類身份。
但是，人類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的，更何況還是以這樣的扭曲姿態，因此歐格斯特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向此地唯一的“正常人”看去。
雖說是“正常”，但其實全靠對比，在歐格斯特眼中，這家夥也挺不正常的，比如說裸。露在空氣外的皮膚滿是縫合線，比如說蹲在下水道這樣的地方不知道在倒騰什麽。
說真的——為什麽非得是下水道？
蜥蜴博士在下水道那是因為他被變成了半人半蜥蜴的怪物，所以需要遠離人群，而這個人雖然身上到處都是縫合線，而且還鬼鬼祟祟地搞著科學怪人的勾當，但他就不能換個幹凈點的、正規點的、高級點的科學實驗室嗎……嗯？不對？等等！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人類啊！
直到這一刻，歐格斯特才恍然大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面前這個人形生物的非人類身份。
難得在人類的社會裏看到如自己一樣的非人異類，歐格斯特好奇湊上前去，化作了那縫合線的影子，幾乎是貼著臉看他在搗鼓什麽。
縫合線顯然也是有點直覺在身上的，哪怕此刻的他什麽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當歐格斯特用好奇目光對他打量不停時，他還是下意識一個激靈，感到了一陣惡寒。
“什麽東西？”
縫合線擡起腦袋，左看右看，滿臉狐疑。但他的想象力顯然不太夠，不知道在咒術師與咒靈之外還有第三種生物具備力量，於是他思來想去，只能把剛剛的惡寒歸於自己的錯覺。
“是我想太多了嗎……”
他喃喃低語，哪怕心中並不很相信，卻也只能接受了這個解釋。
然而，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他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突然怔了怔：
咒靈……是有影子的嗎？
當然沒有！
這一刻，真人面色大變，下意識後退，想要遠離這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古怪“影子”。
可下一秒，那影子對他伸出漆黑的手，依稀可見鴉青色的羽毛如堅硬的鱗片一般片片附著在那只手的皮膚上。
“真聰明呀。”
影子輕笑著，竟然帶著溫柔的語調。
然而這樣境地下出現的“溫柔”，卻比險惡更令人恐懼。
“本來還想再看一看你的能力，但既然被發現了，那就跟我回去吧。”影子漫不經心地笑著，“別害怕，你的能力很有意思，我會好好使用你的。”
真人：“……”
這個傲慢的混蛋，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真人氣急，腦中卻十分冷靜，幾乎在意識到自己沒辦法逃開這個詭異影子的第一時間，就向那影子伸出了手。
覆蓋著鴉青色鱗片的手抓住了他。
但這也代表著他同樣抓住了對方。
真人笑了起來。
“你這樣的家夥，也會有靈魂嗎？”
“一定會有的吧！”
下一秒——
無為轉變！
覆蓋著鴉青色鱗片的手臂瞬間扭曲。
這一刻，真人幾乎想要大笑出聲，然而在他笑出來前，那條手臂竟又在他眼睜睜的註視下緩慢覆原。
真人不敢置信：被自己扭曲的靈魂，怎麽還可能自動覆原？！
這不可能！
與此同時，一股莫大的吸力從那條手臂傳來，將那只本該折損的手臂竟然化作了一個可怕黑洞，好像要將真人整只咒靈囫圇吞下！
“真無情啊，我最討厭暴力了。”影子似乎嘆息了一聲，“本來還想留你一命，但既然你要反抗，那我也只能把你做燃料了……唉，可千萬不要怪我呀，如果可以，我也想當個好人的呢。”
真人：“……”
我呸！
64
三分鐘後，歐格斯特站在這滿地殘骸的下水道裏，輕輕地、郁悶地嘆了口氣。
“逃走了……”歐格斯特盯著地上的手臂殘肢，那是那只縫合線如壁虎求生般扔下的斷臂，“這可真是……你們這樣的非人類，難道不應該更有品格一點，選擇死戰到底嗎？”
怎麽竟然還會逃跑的？
嘖，這麽聰明的嗎？失算了。
歐格斯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此刻他那條被敵人強行扭曲的手，已經在法師靈魂固化的作用下恢覆了正常。
作為法師，玩弄靈魂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而將靈魂的扭曲體現在肉。體上，則是歐格斯特從沒想過的道路，因此在看到那只縫合線後，歐格斯特才想要帶它回家，意圖把它當作旅法師的小寵物來養，就像是女巫的黑貓、薩滿的野狗之類的——
又會說話又懂得玩小把戲哄主人開心的寵物，誰不想要呢？
歐格斯特屬實是狠狠心動了。
但沒辦法，對方非常狠心地拒絕了，歐格斯特也只能遺憾地改變想法，將它當作固定亞空間的燃料了。
“只不過……”
只不過，這小家夥實在是遠超歐格斯特想象的聰明，在察覺到自己會被抓住吃掉後，竟然第一時間就斷臂逃跑了。
歐格斯特輕輕俯身，將那只小家夥留下的殘肢拾起，左右看了看，笑了一聲，在這條殘肢變作殘穢前塞進了自己的亞空間裏，當作紀念。
“期待我們的下次再見哦。”歐格斯特輕笑出聲，“到了那一天，作為對你的尊敬，我一定會好好吃掉你的。”
事情已經結束，歐格斯特轉身就要離開。
但他剛剛邁出一步，一只手驀地伸出，抓住了他的褲腳。
是地上那些瀕死而扭曲的“人形”。
“……咕嚕……救救我……”
歐格斯特低頭看去，看到了一只頭顱腫脹奇大的“人”涕淚橫流，將它本就扭曲怪異的面龐變得更可怕了。
“救救我……求你……”
歐格斯特看著地上的這群連哀嚎都微弱的“人類”們，本來不準備理會，但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食指輕輕摩挲唇角，嘆了口氣。
歐格斯特有很多不管這件事的理由。
比如說他是一只妖魔，妖魔與人類並非同族，對人類不存在同情心；又比如說他是一個法師，法師在成長過程中做的可怕實驗也不少，對生命不存在憐憫；還比如說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外來者，從根本上就沒有管這件事的立場……但千萬個理由，都抵不過一件事。
他們是歐格斯特所愛之人的同族。
當你養過一只貓咪後，你在路上聽到的每一聲貓叫都會讓你回頭。
同樣的道理，當喜歡過一個人類後，歐格斯特對人類的苦難似乎再也無法像最初那樣置身事外了。
“啊呀，真是的……明明我只是路過……”
歐格斯特稍稍用力，便掙開了地上那“人”的手。
然而，在對方露出痛哭和絕望的表情前，歐格斯特又輕輕側頭看向他們，垂在他後背的鴉青色長發這一刻似乎無聲飄動了起來。
“沒關系的，別害怕……你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原本只盤繞在歐格斯特長發上的、像是某種謊言和幻象的虛影，無風自動，如活物般爬上了歐格斯特的眼睛，遮蔽了那燦爛的金。
“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
歐格斯特輕笑出聲，那聲音褪。去了偽裝出來的溫柔與克制後，只剩下了妖魔的無情與輕慢。
“好了，這樣就夠了。”
“睡吧。”
歐格斯特轉身，再次化作影子，在虛空中漸行漸遠。
而在他身後，無盡的幻象與謊言如水一樣從他發尾流淌下來，覆蓋了下水道裏扭曲的怪物們，將他們引入夢中，以謊言扭曲了他們身上的真實。
因此，等到這些人再醒來時，他們或許會驚訝原本在公司、學校、上班路上的自己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但無論如何，這下水道裏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來說也只會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罷了。
65
歐格斯特離開了下水道，重新顯出了身形。
他站在街頭，低頭看著自己右手臂破損的衣袖，不知道是該丟掉好還是用力量修覆一下比較好。
按理來說，歐格斯特身上的這套雖然看起來只是普通西裝，但其實它是法師袍的變形，是使用了頗為珍貴的材料制成的，不應該輕易丟棄，修一修也是能用的。
可它剛剛進過下水道耶！
雖然歐格斯特及時把自己化作了虛空生物，賦予了法師袍不與物質界接觸的能力，不至於變臟……可他後來不是被那只鉆下水道的縫合線抓住了手臂嗎？
所以那一刻，他的袖子……唔……算了不要細想。
總之，這件衣服，丟，還是不丟？
街頭上，一只有點小潔癖的妖魔陷入了沈思。
沒等歐格斯特想明白，下一秒，一個熟悉的氣息驀然來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
歐格斯特看去，發現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五條悟，表情與前幾次見到的時候大不相同，不但眼上戴著黑色的眼罩，且不動不笑時看起來氣勢十分驚人。
而再往遠處瞧瞧，還能看到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和一只熊貓正對著這邊探頭探腦。
歐格斯特：“？”
五條悟開門見山：“你遇到了咒靈？”
只見在六眼的註視下，本該是一片純粹“真空”的歐格斯特，此刻的右手臂處竟然被咒靈的氣息染上了討人厭的顏色，與此同時，歐格斯特衣袖那扭曲破碎的觸感，更讓他心中莫名生出怒氣。
不該是這樣的。
——那該是什麽樣？
那只咒靈怎麽敢？！
——你在氣惱什麽？
無數的念頭從腦中飛快閃過，但只是一瞬間，五條悟就收斂了一切雜念，重新露出了他平時的笑容。
“歐格斯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真是驚喜呀~嘛，長話短說，歐格斯特，你見到的那只小詛咒往哪裏逃了？”
五條悟裝作不經意地把歐格斯特手臂上的咒力殘穢擦掉，覆蓋上自己的咒力痕跡，另一只手則用力按住歐格斯特的肩膀，笑容裏有隱約的磨牙聲。
“快點告訴我吧，我現在就過去，把它徹·底·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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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格斯特離開家時，他曾以為“旅行”這個詞將貫穿自己的漫長一生，因為永不停棲正是他們一族的天性，他的兄長[命運]或許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讓他離開的，不是嗎？
但出乎歐格斯特意料的是，那原本在他設想中將持續一生的漫長旅途，竟在短短不到十個星球的旅行後便走到了盡頭。
歐格斯特說不上此刻自己心頭湧出的情緒是驚訝更多還是惆悵更多。
——所以命運到底是看到了什麽才把他掃地出門還一句話都不說的？
對自己的弟弟就不能更友好更直白一點嗎？！
哦，不對，等等……[命運]在把他掃地出門前，好像還真的對他說了些什麽的。
歐格斯特冥思苦想，終於想起了對方的話。
……
兄：“歐格斯特，你有什麽願望嗎？如果你這次誠實地說出來，我或許可以考慮答應，就當作是對你的臨別禮物。”
弟：“真的嗎？那我想回來後養貓，就是那種毛茸茸的，會撒嬌會喵喵叫會——”
兄：“滾！找你的貓去吧，別回來了！”
……
歐格斯特：“……”
好吧，遠行前還對一手養大自己的兄長胡說八道這件事，聽起來是有點沒心沒肺的，但說謊這種事就是他的本能嘛！
本能的事，怎麽能怪他呢？
不過，既然想要從[命運]那裏獲得對未來的啟示的想法是行不通了，那歐格斯特只能獨自走上這條無論是同族還是同職業者都不曾走過的路。
而哪怕是歐格斯特這樣的妖魔兼職旅法師也知道，想要在一個陌生的星球定居的話，首先做的事就是——
築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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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格斯特依稀記得，傳統的妖魔巢穴，是需要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經營的。它不但講究莊嚴恢弘，還講究攻防一體、講究各建築之間的聯系性和功能性，甚至是妖魔巢穴邊緣給其他種族居住的附屬建築也要方方面面的考慮到。
而當這樣的一個完美巢穴建成後，妖魔哪怕足不出戶，在夢裏混個幾百年，醒來後也能是某個前綴長得嚇死人的XXX神了，信眾滿天下，一呼百應，可以說是非常令妖心動了。
不過歐格斯特沒想過要這樣大費周章、從零開始地築巢。
一是因為他的傳承記憶裏沒這東西，業務十分生疏；二是因為作為旅法師的他與時俱進，知道在這年頭搞神神鬼鬼的都沒什麽太大前途。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歐格斯特很喜歡熱鬧，對觀察人類也很感興趣，更是有一位人類的戀人。所以歐格斯特不準備像其他築巢的妖魔那樣過遠離人煙、離群索居的生活。
所以歐格斯特立即想到了一個極妙的方法：在這顆星球外捏一個附屬的亞空間！
憑空生成一個亞空間，需要大量的能量，歐格斯特的魔力雖然能夠支撐，但卻不準備支撐。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比極妙還要更妙的主意：把咒靈捏碎了塞進他的亞空間當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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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格斯特會註意到“咒靈”這種東西，還是因為三天前發生的那起意外。
歐格斯特作為能力體系完全不同的路人、從界外而來的旅行法師，他本該對“咒力”和“咒靈”這種本世界特產的感知十分模糊才對。
可三天前，就在歐格斯特例行觀察完人類世界，並在各種因素下綜合考慮到底該將自己的亞空間出口開在什麽地方才更合適時，歐格斯特路過某條小巷，驀然聽到極細微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腳下傳來。
歐格斯特是非人的妖魔，他的各種感知都比人類強大太多，那些普通人平時絕對聽不到的聲音、嗅不到的氣味，完全無法在歐格斯特面前隱瞞，因此歐格斯特幾乎立即聽出了，那應該是人類的悲泣——從下水道傳來的哭聲。
這可真是極有恐怖片氛圍的事，簡直就像是都市怪談映入現實。
好奇心驅使下，歐格斯特心念一動，整個人如陽光下的雪人般融化，變作了在虛空游走的影子，一路下沈，順著那哭聲飄蕩了過去。
而很快的，在哭聲的盡頭，歐格斯特看到了地上一些扭曲的……人？
對，應該是人類，歐格斯特花了好一些功夫，才從地上這些腫脹的、扭曲的、怪異的“形狀”中，分辨出對方原本的人類身份。
但是，人類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的，更何況還是以這樣的扭曲姿態，因此歐格斯特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向此地唯一的“正常人”看去。
雖說是“正常”，但其實全靠對比，在歐格斯特眼中，這家夥也挺不正常的，比如說裸。露在空氣外的皮膚滿是縫合線，比如說蹲在下水道這樣的地方不知道在倒騰什麽。
說真的——為什麽非得是下水道？
蜥蜴博士在下水道那是因為他被變成了半人半蜥蜴的怪物，所以需要遠離人群，而這個人雖然身上到處都是縫合線，而且還鬼鬼祟祟地搞著科學怪人的勾當，但他就不能換個幹凈點的、正規點的、高級點的科學實驗室嗎……嗯？不對？等等！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人類啊！
直到這一刻，歐格斯特才恍然大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面前這個人形生物的非人類身份。
難得在人類的社會裏看到如自己一樣的非人異類，歐格斯特好奇湊上前去，化作了那縫合線的影子，幾乎是貼著臉看他在搗鼓什麽。
縫合線顯然也是有點直覺在身上的，哪怕此刻的他什麽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當歐格斯特用好奇目光對他打量不停時，他還是下意識一個激靈，感到了一陣惡寒。
“什麽東西？”
縫合線擡起腦袋，左看右看，滿臉狐疑。但他的想象力顯然不太夠，不知道在咒術師與咒靈之外還有第三種生物具備力量，於是他思來想去，只能把剛剛的惡寒歸於自己的錯覺。
“是我想太多了嗎……”
他喃喃低語，哪怕心中並不很相信，卻也只能接受了這個解釋。
然而，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他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突然怔了怔：
咒靈……是有影子的嗎？
當然沒有！
這一刻，真人面色大變，下意識後退，想要遠離這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古怪“影子”。
可下一秒，那影子對他伸出漆黑的手，依稀可見鴉青色的羽毛如堅硬的鱗片一般片片附著在那只手的皮膚上。
“真聰明呀。”
影子輕笑著，竟然帶著溫柔的語調。
然而這樣境地下出現的“溫柔”，卻比險惡更令人恐懼。
“本來還想再看一看你的能力，但既然被發現了，那就跟我回去吧。”影子漫不經心地笑著，“別害怕，你的能力很有意思，我會好好使用你的。”
真人：“……”
這個傲慢的混蛋，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真人氣急，腦中卻十分冷靜，幾乎在意識到自己沒辦法逃開這個詭異影子的第一時間，就向那影子伸出了手。
覆蓋著鴉青色鱗片的手抓住了他。
但這也代表著他同樣抓住了對方。
真人笑了起來。
“你這樣的家夥，也會有靈魂嗎？”
“一定會有的吧！”
下一秒——
無為轉變！
覆蓋著鴉青色鱗片的手臂瞬間扭曲。
這一刻，真人幾乎想要大笑出聲，然而在他笑出來前，那條手臂竟又在他眼睜睜的註視下緩慢覆原。
真人不敢置信：被自己扭曲的靈魂，怎麽還可能自動覆原？！
這不可能！
與此同時，一股莫大的吸力從那條手臂傳來，將那只本該折損的手臂竟然化作了一個可怕黑洞，好像要將真人整只咒靈囫圇吞下！
“真無情啊，我最討厭暴力了。”影子似乎嘆息了一聲，“本來還想留你一命，但既然你要反抗，那我也只能把你做燃料了……唉，可千萬不要怪我呀，如果可以，我也想當個好人的呢。”
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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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後，歐格斯特站在這滿地殘骸的下水道裏，輕輕地、郁悶地嘆了口氣。
“逃走了……”歐格斯特盯著地上的手臂殘肢，那是那只縫合線如壁虎求生般扔下的斷臂，“這可真是……你們這樣的非人類，難道不應該更有品格一點，選擇死戰到底嗎？”
怎麽竟然還會逃跑的？
嘖，這麽聰明的嗎？失算了。
歐格斯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此刻他那條被敵人強行扭曲的手，已經在法師靈魂固化的作用下恢覆了正常。
作為法師，玩弄靈魂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而將靈魂的扭曲體現在肉。體上，則是歐格斯特從沒想過的道路，因此在看到那只縫合線後，歐格斯特才想要帶它回家，意圖把它當作旅法師的小寵物來養，就像是女巫的黑貓、薩滿的野狗之類的——
又會說話又懂得玩小把戲哄主人開心的寵物，誰不想要呢？
歐格斯特屬實是狠狠心動了。
但沒辦法，對方非常狠心地拒絕了，歐格斯特也只能遺憾地改變想法，將它當作固定亞空間的燃料了。
“只不過……”
只不過，這小家夥實在是遠超歐格斯特想象的聰明，在察覺到自己會被抓住吃掉後，竟然第一時間就斷臂逃跑了。
歐格斯特輕輕俯身，將那只小家夥留下的殘肢拾起，左右看了看，笑了一聲，在這條殘肢變作殘穢前塞進了自己的亞空間裏，當作紀念。
“期待我們的下次再見哦。”歐格斯特輕笑出聲，“到了那一天，作為對你的尊敬，我一定會好好吃掉你的。”
事情已經結束，歐格斯特轉身就要離開。
但他剛剛邁出一步，一只手驀地伸出，抓住了他的褲腳。
是地上那些瀕死而扭曲的“人形”。
“……咕嚕……救救我……”
歐格斯特低頭看去，看到了一只頭顱腫脹奇大的“人”涕淚橫流，將它本就扭曲怪異的面龐變得更可怕了。
“救救我……求你……”
歐格斯特看著地上的這群連哀嚎都微弱的“人類”們，本來不準備理會，但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食指輕輕摩挲唇角，嘆了口氣。
歐格斯特有很多不管這件事的理由。
比如說他是一只妖魔，妖魔與人類並非同族，對人類不存在同情心；又比如說他是一個法師，法師在成長過程中做的可怕實驗也不少，對生命不存在憐憫；還比如說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外來者，從根本上就沒有管這件事的立場……但千萬個理由，都抵不過一件事。
他們是歐格斯特所愛之人的同族。
當你養過一只貓咪後，你在路上聽到的每一聲貓叫都會讓你回頭。
同樣的道理，當喜歡過一個人類後，歐格斯特對人類的苦難似乎再也無法像最初那樣置身事外了。
“啊呀，真是的……明明我只是路過……”
歐格斯特稍稍用力，便掙開了地上那“人”的手。
然而，在對方露出痛哭和絕望的表情前，歐格斯特又輕輕側頭看向他們，垂在他後背的鴉青色長發這一刻似乎無聲飄動了起來。
“沒關系的，別害怕……你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原本只盤繞在歐格斯特長發上的、像是某種謊言和幻象的虛影，無風自動，如活物般爬上了歐格斯特的眼睛，遮蔽了那燦爛的金。
“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
歐格斯特輕笑出聲，那聲音褪。去了偽裝出來的溫柔與克制後，只剩下了妖魔的無情與輕慢。
“好了，這樣就夠了。”
“睡吧。”
歐格斯特轉身，再次化作影子，在虛空中漸行漸遠。
而在他身後，無盡的幻象與謊言如水一樣從他發尾流淌下來，覆蓋了下水道裏扭曲的怪物們，將他們引入夢中，以謊言扭曲了他們身上的真實。
因此，等到這些人再醒來時，他們或許會驚訝原本在公司、學校、上班路上的自己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但無論如何，這下水道裏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來說也只會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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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格斯特離開了下水道，重新顯出了身形。
他站在街頭，低頭看著自己右手臂破損的衣袖，不知道是該丟掉好還是用力量修覆一下比較好。
按理來說，歐格斯特身上的這套雖然看起來只是普通西裝，但其實它是法師袍的變形，是使用了頗為珍貴的材料制成的，不應該輕易丟棄，修一修也是能用的。
可它剛剛進過下水道耶！
雖然歐格斯特及時把自己化作了虛空生物，賦予了法師袍不與物質界接觸的能力，不至於變臟……可他後來不是被那只鉆下水道的縫合線抓住了手臂嗎？
所以那一刻，他的袖子……唔……算了不要細想。
總之，這件衣服，丟，還是不丟？
街頭上，一只有點小潔癖的妖魔陷入了沈思。
沒等歐格斯特想明白，下一秒，一個熟悉的氣息驀然來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
歐格斯特看去，發現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五條悟，表情與前幾次見到的時候大不相同，不但眼上戴著黑色的眼罩，且不動不笑時看起來氣勢十分驚人。
而再往遠處瞧瞧，還能看到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和一只熊貓正對著這邊探頭探腦。
歐格斯特：“？”
五條悟開門見山：“你遇到了咒靈？”
只見在六眼的註視下，本該是一片純粹“真空”的歐格斯特，此刻的右手臂處竟然被咒靈的氣息染上了討人厭的顏色，與此同時，歐格斯特衣袖那扭曲破碎的觸感，更讓他心中莫名生出怒氣。
不該是這樣的。
——那該是什麽樣？
那只咒靈怎麽敢？！
——你在氣惱什麽？
無數的念頭從腦中飛快閃過，但只是一瞬間，五條悟就收斂了一切雜念，重新露出了他平時的笑容。
“歐格斯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真是驚喜呀~嘛，長話短說，歐格斯特，你見到的那只小詛咒往哪裏逃了？”
五條悟裝作不經意地把歐格斯特手臂上的咒力殘穢擦掉，覆蓋上自己的咒力痕跡，另一只手則用力按住歐格斯特的肩膀，笑容裏有隱約的磨牙聲。
“快點告訴我吧，我現在就過去，把它徹·底·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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