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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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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胤禛踏著暮色來到了潛邸。

彼時她正坐在床邊納涼, 到的時候日頭已經落了西山。

院子裏是淺淺淡淡的天色,樹木高聳著,給墻頭留下一片綠蔭。

推門而入, 她甚至沒有轉過頭來, 還是望著遠處院子裏的什麽。

他踱步過去,負手看著她,“弘昀回來了。”

“是嗎。”長樂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欣喜。

“你對孩子一點也不在意了。”

“我若是在意起來, 只怕你要頭疼。”她笑了一聲, 拿過一個杯子, 給他到了一杯茶,“朝中的事情都忙完了。”

“事情永遠都做不完, 只要想做。”

長樂頷首, “這倒是,因為弘昀來的我這兒。”

“潛邸本來就是我的王府,何來你的地方。”

長樂淺笑, 他瞧見她唇邊的笑, 也淡漠一笑, 拿過她手裏的扇子, 自己搖了搖,聞到了扇子上淺淺的香氣,“我記得你經營過香料。”

“嗯。”長樂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看著她行雲流水的動作, 啟唇,“你與那個……何昶是什麽情況。”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長樂去拿扇子, 他伸手握著她的手, 目光望進她眼底, “說說上輩子的事?”

長樂抽手, 道:“哪來的上輩子。”

“那就說說何昶。”

“你的人查到什麽。”長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誰查的?”

胤禛面上沒有一點笑意,不知想到了什麽,將她的手捏得極緊,讓她有點痛,長樂道:“是李登雲還是誰?”

胤禛望向他,“你有沒有……”

“是李登雲嗎?”

胤禛道:“有沒有關系。”

長樂冷冷道:“何家家族鼎盛,我看起來那麽沒有腦子嗎?王府都令我過得不快,難道我還要跳進另一個火坑。”

“你放肆!”他陡然生了氣,唇抿的死死的。

長樂看著他,道:“當日在弘時耳邊嘀咕的太監到底是誰的人,誰給宮裏傳的消息,弘暉他們怎麽知道的,你查清了嗎?”

“此事與你無關!”

長樂冷聲道:“若是只關涉孩子,那當我沒有話說,弘時有姐姐兄長護著,不必我憂心,若是這樣的小絆子他都要上當,那便是他活該!可若查的人是李登雲,且他給你胡言亂語過,那便是汙我清譽,我必殺他!你也最好查查,透漏消息給宮中的人是不是他!”

胤禛雙目冷肅,直直而去,道:“你還想殺人,當著朕的面就敢這麽說,你以為自己是誰?”

“我不必是誰!你命人作踐我,我不能對你如何,但一個下人,我還處置得了,大不了拿我的命來填!你盡管拿去便是!”長樂面目慍色淩厲。

“你!”他見她一雙水眸凜凜寒光,說的話擲地有聲,剛烈異常,頓時因為李登雲查出來的東西起了疑心。

是,何昶不過一介商賈,他能用什麽打動她。當初太子言語輕浮都被她打過一頓,可見她的自守高傲。

長樂見他不吭氣,瞧他一眼,“看我做什麽,你要治罪那就治我的罪!”

胤禛抿唇,有一點不自在,強撐著道:“達哈布的事我還沒有同你計較!”

長樂落下的話戳進他眼睛深處去,“我還沒同你計較呢!你竟能叫你的妻族中人害弘昀和弘時!”

胤禛極不滿她這樣的語氣,怒道:“富昌我已賜死!”

長樂嗤笑一聲,面上的冰冷像是春日化開的湖面,雖沒了冷意,可有嘲諷在眼中,“算了。”

“宮裏的事用不著你瞎操心。你也沒有資格關心。”

長樂垂目沒有吭氣。

屋中一時間陷入了沈默之中。

暮色愈發深厚,庭院無風,夜色見見彌漫在了屋中。

胤禛喝了一口茶,指節敲了敲桌子,道:“說話。”

“說什麽?”

“說說那個皇帝。”

“哪個?”

“你在海外遇到的那個。”

“沒什麽可講的。”長樂興致不大,扇著手中的扇子。

扇子上的香氣徐徐來到他鼻端,他趁著一點暮色凝視著她的面容,唯有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他才能借著這昏暗的光,肆無忌憚地端詳她。

長樂知道他在看她,對於他這樣的做派也著實有點不適,這樣會顯得他是一個深情的人。

“你有一個義子,人在何處?”他說。

“離開了。”

“自己的兒子不關心,反而去關心別人家的孩子?”

“緣分而已,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那麽小的孩子見死不救嗎?”

“人在何處,若是行事妥當,我可以給他官位。”

“人心不足,我給的夠多了,有口飯吃,他自有他的路。”

胤禛打量她的神色,沒從她面上瞧出什麽來,但也知道她這是護著那個孩子,怕他借她拿捏她。

“若你辯駁一句,我就不治何昶的罪,他人在京城。”

“辯無可辯,隨你定罪,反正你是皇帝,你想殺誰就能殺誰。”

胤禛冷然道:“你想用激將法為他開脫。”

長樂起身往屋裏深處走,他起身,跟上。

“天色已晚,回你的皇宮去!”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的人,道:“朕要留在這兒。”

“你叫太後皇後怎麽想?不要給自己徒增煩擾。”長樂擰眉,她們都是聰明人,難道能放任不成,太後也不會看他這麽任性吧,為了保險起見說不準就要做點什麽。

長樂想想都覺得不安。

終於等到弘昀回來了。

他一定會想辦法來見她的。

胤禛金刀大馬地坐在床上,“跟之前一樣,你自便。”

長樂看著這個人,幾乎要笑出聲來,冷冷一嘲,去收拾褥子,鋪開在地,坐在地上兀自扇風。

要不是為了等到弘昀,真是不必受他這份委屈。

胤禛盤腿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屋中漸漸被黑夜色彌漫。

“他殺了寵妃的哥哥之後呢?”

“要清理另一個權臣。”

“官員任免都要依賴他們,這不是長久之計。那皇帝處理了那權臣嗎?”

“大勢難改,那大臣也是個聰明人,看到皇帝對外戚如此,自然知道收斂,但帝心已定,過往種種都要清算,他也難逃被囚的命運。”

“他是皇帝的舅舅,自然也要關照母族。”

“嗯。”

“之後呢,皇帝施行什麽樣的政策。”

“雖大行儒道,而手段酷烈,大臣無不惶恐,百姓恣意取笑。”

他看著地上的人道:“清除弊政,力行改革,就算手段酷烈,那也是好皇帝,你之前不也說他很勤勉嗎?”

長樂輕應了一聲。

他道:“百姓難道不會歡欣鼓舞嗎?為何取笑。取笑什麽。”

“筆在文人手中,大臣也有嘴,百姓光瞧著皇帝今日抄這個的家明日抄那個的家,難道不會議論嗎?”

胤禛看著夜色中的黑影,“還好,朕與他不一樣,弘昀……想出的法子極好,他辦理的民報每月會將朝廷重要大事宣告於百姓。百姓知道朕是因為那些人貪腐而將他們罷職抄家的。”

“那便恭喜了。”

“還有呢?”

“沒有了,他想做的都做成了,還要說什麽?”

“他難道就沒有遇到什麽其餘的困難?”

“與西北強虜屢戰屢敗,耗費甚重,與他國商議邊界,丟失大片領土,最得意莫過對西南的平定,只是到了晚年也不免郁郁,西南反叛不斷,以至時常悔恨。”

胤禛眼中起了一絲郁怒,長樂道:“還要聽嗎。”

“他的後人呢?”

“收覆西北,平定西南,擊退外侮,末年縱情享樂,官場風氣大改,貪腐橫行,毫無他父親時的清明吏治。其不知世界大勢,愚民窮民,百姓積苦甚重,生活艱難,他國堅船利炮打開此國國門,後世之君連對手是何人都未曾聽過,早年能造出的大炮,此後更是連圖都看不懂。

他國賣入的□□既掏空了國家也讓軍隊百姓成了病夫,此物上癮且難戒斷,大量白銀外流,他國之人提到此國,無不鄙夷輕視。閉關鎖國,愚民窮民,貽誤百年,實為歷史之大罪人!千年未有!”

胤禛暴怒咆哮,“你放屁!!”

長樂沒有吭氣,躺下,翻個了身,懶得搭理他。

胤禛知道她看似在說他國,實則在隱射,幾乎要氣死,跳下床,一把將人扳過,“李氏,我告訴你……”

長樂將他推開,“你不愛聽,那問我做什麽,別以為就你讀過書,但凡看過歷史,就知道未來百年會發生什麽。是不是胡說,你心中清楚。”

胤禛被推倒,眼看她要走,將她抓住,“你說這些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長樂失笑,“不是你要聽得,你想聽我還不愛說呢。”

“你別告訴我你沒有目的!我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

長樂淡淡道:“什麽算盤。”

“你想插手朝政!”

長樂譏笑,還插手朝政呢,“你的朝政,你的國,與我何幹。”

胤禛大怒,“你個無知婦人!”

“那皇上何必同無知婦人動氣。”長樂放緩了語氣,免得激怒他,道:“去伴月居好好睡一覺,你也累了吧。”

胤禛不許她走,呼吸急促,“你在影射國事。”

“怎會,我對國事沒有絲毫興趣,我如今只是平頭百姓,過好自己的已然足夠。”

胤禛對她此前語氣中的篤定極其不滿,這樣的詛咒讓他怒極,“你無非是想讓我惶恐不安,好讓你的兒子登上皇位!你休想!有你這樣的母親,朕豈會將祖宗江山交付他人。”

“那就好。”長樂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松了口氣,輕聲道:“弘時不堪大任,而弘昀,為了這世界耗費太多心力,已經夠累了。歷史必有他的姓名,後人會知道他對得起這個時代。他已經做得夠多了。”

胤禛擰眉,審視。

長樂撥開他的手,去院子裏坐了一會兒,走到院門處,瞧見兩邊守衛的人靠在墻邊兒打呵欠。聽見動靜,連忙打起精神,肅然而立,“福晉。”

“哪有什麽福晉。我出去走。”

侍衛立刻伸手擋住,“皇上不允,還請福晉不要為難我們。”

“大半夜的我能去哪兒,你們盡管放心吧。”長樂輕聲道:“我只在這兒走走。”

“夜已深,還請福晉回屋罷,皇上那裏,應也需要人伺候。”

“你們盡管大聲,將皇上吵醒最好,我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幾人猶豫,長樂撥開他們的手,“不放心你們就跟上。”

長樂慢行在前,天上星鬥正亮,才走到水榭處,忽然聽見一聲長長的鳥叫聲。

忽而高忽而低。

長樂忍不住往那兒邊瞧,聲音來自一排柳樹後,她意欲靠近,忽然柳樹林裏竄過一個黑影,朝中遠處跑了。

“何人!”兩個侍衛大喊,那身影極快,就在兩人高聲質問的這當口,人就跑沒了身影。

“快去追。”

長樂肅然命令道:“你也去,萬一是歹人呢,皇上還在呢,快去!”

那侍衛趕忙也追了上去,在他跑走後,忽然在水榭裏跑出一個身影,“額娘,額娘!”

長樂大驚,連忙過去,“阿媛?你怎麽來了?”

阿媛趕忙往她手裏塞了一物,“這是弘昀叫我給你的,你拿好。”

“你,你怎麽過來的?”

阿媛正要說,那邊兒已經傳出殺豬般的叫聲,“饒命,饒命,我是弘旺,我是皇上的侄兒!救命!”

弘旺被一路扭送去了前院,阿媛趕忙走了出去。

“何人!”

“蠢材!是我!”阿媛叱罵了一句,侍衛連忙道:“奴才給公主請安。”

“弘旺是我打發他來的,我們是來給皇上請安的,皇上現在在何處?”

兩個侍衛可不相信她的這番說辭,兩人從哪兒進來的就說不清,“皇上此番歇下了,公主如何能這個時候來……若是叫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知道了,難道不會受責嗎?”

阿媛冷冷道:“即便責怪,也是我阿瑪責怪,還用不到你們來教訓!”

兩個侍衛不敢說話,“是,奴才不敢,只是公主前來覲見,所謂何事?”

阿媛語氣緩和了一點,“來給我阿瑪請安。”

長樂走了出來,道:“我帶她去見皇上。”

侍衛楞住,阿媛道:“還不讓開!”

兩人才往回走呢,瞧見胤禛陰沈沈地站在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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