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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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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這家素食餐廳不是做小巧袖珍型素食的,每一盤菜都如宣傳的那樣,份量很足,清淡而不失精致,火候把控得很好,保留了食材原本的色澤和清香,每一口咬下去都是不同風味的原汁原味。

邵秩初似乎很局促。

符念嘉從沒見男人吃飯像他這樣慢條斯理。

他以前吃飯不是這樣的,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吃得噴香,讓人一看就能被他帶領著勾起食欲,像一條毛絨絨的大狗狗。

他自己做飯又很喜歡把飯菜做多,每次開飯前符念嘉都會絮絮叨叨地說他做多了會浪費糧食,但每次用餐結束,壓根沒有什麽殘羹冷炙,一陣風卷殘雲後,盤光碗亮,一掃而空。

符念嘉雖然不喜歡陳茹君的做派,但一二十年一起生活下來,耳濡目染,性格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和陳茹君一樣固執得令人討厭,愛憑自己的喜好和標準要求別人,事後被打臉也絕不道歉。

邵秩初卻從來沒有反駁過她,永遠只會笑著說:知道了,下次不了。

現在的邵秩初,連一根細嫩的蘆筍都要輕輕送進嘴裏細嚼慢咽,文雅得像深居在歐洲古堡內的貴族。

看著他這樣,符念嘉又一次狠狠心酸了。

動筷子後沒多久,服務員就上了他們點的最後一道菜——南瓜羹。

裝南瓜羹的碗快趕上盆那麽大了。

符念嘉要扮演好即將和他分手的女友角色,給他盛一碗“送別羹”。

她正伸手夠到他的碗,邵秩初忽然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手腕。

符念嘉瞳孔驟縮,心想你不讓我給你盛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下一秒,在被邵秩初溫熱幹燥的手鉗住的手腕上方,小臂的位置,隱約傳來濕熱。

邵秩初將她的小臂擡得更高,順手抽了兩張紙巾,幹練且細致地小心擦拭她袖子上蹭的南瓜羹。

符念嘉這才意識到她穿的衣服袖子太寬松,拿過他的碗時,袖子浸在南瓜羹裏了。

她沒有抽回手,反而很享受邵秩初的“服侍”,嘴上有些尷尬地道歉:“對不起啊,好心辦壞了事,袖子落進去把南瓜羹弄臟了,再重新點一份吧。”

邵秩初沒有說話,默默把桌上印著的立牌轉了個方向,正對著她,然後輕輕用指節敲了敲上面碩大的“光盤行動優惠福利”八個大字。

符念嘉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在他指指點點卻並不開口的行為中捕捉到了一絲滑稽,饒是心酸也難擋好笑。

她眼底忽然閃過壞心眼的念頭,促狹地勾起唇角後又馬上抿緊了唇,裝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貼心道:“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說話了。”

邵秩初默認了。

然而接下來,符念嘉像個女流氓一樣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抓住了他那骨節分明、遒勁有力的手。

邵秩初倏然擡眼,一雙比鷹銳利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轉瞬即逝的錯愕後,是如熊熊烈火般炙熱的審視。

符念嘉被他看得心虛,卻沒有退縮,試探性地伸出食指,往他手腕處爬了一寸。

邵秩初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乎是想看她究竟要耍什麽花招。

符念嘉莫名想笑,根本壓不住嘴角狡黠的笑意,整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漸漸收緊,繼而變成了挑逗般的摩挲,臉上的神色也浮現出了少女時代的嬌嗔。

有的女孩天生長得不漂亮妖冶,沒有姣好的姿容,但底子標致清純,只要受到愛情的滋潤,眼眸上染上淺淺的笑意,就會很動人。

情人瞬間變西施。

邵秩初看晃了神,好半天才從她不明艷卻純欲的風韻裏抽身,惱羞成怒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淡漠地抽回了手。

意思是看出了她的戲弄,他不喜歡。

可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紅了,一下出賣了他。

他真實的感受,是相當受用。

此刻他身上清心寡欲的興致和餐廳環境中的禪意相得益彰。

南瓜羹被符念嘉的衣袖沾染,邵秩初聽出符念嘉話中的講究,沒有給她盛,不動聲色地拿回了自己的碗,給自己舀了兩勺。

南瓜羹是以南瓜為主食材,加入了澱粉調配,經過精妙的溫控和熬煮,變得濃稠粘膩。

符念嘉看著黏稠的糊狀物一點點在邵秩初碗中堆疊,莫名想到了一些不可名狀的意象,喉嚨生澀發緊。

她咽了口口水,故意跟邵秩初聊起當代人無欲無求的現狀。

“我最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富婆姐姐,她國畫山水畫得很好。又因為書畫同源,她寫得一手好字,毛筆字也寫得很漂亮。她嫻靜溫婉,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氣質。她跟我說她有盤菩提子的愛好,收藏了好多原始的手串來盤,還拉我入坑,說要送我一些品相好的。我說我心裏有牽絆,還沒有看破紅塵。今天見到你,我倒是覺得你需要。”

邵秩初的心亂了。

他心猿意馬地用瓷勺攪拌著碗裏的南瓜羹,把好好的羹糊都攪出了波紋一樣一圈一圈的軌跡。

良久,他才低聲說:“我是無神論者。”

符念嘉回了他三個字:“我知道。”

可僅僅這三個字就足以在他心裏卷起驚濤駭浪。

點到即止方能將欲擒故縱之計用得恰到好處。

符念嘉瞥了一眼自己袖子上淡黃色的汙漬,心想衣服廢了,但犧牲得委實值得。

她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子,開始專心致志地吃飯。

她是標準的肉食動物,平時對素食不感冒,可今天有邵秩初在她面前,她忽然覺得素食菜品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些豆制品、菌菇、粗纖維在她的唇齒間散發出淡淡香味。

以往她都是靠口腹之欲來緩解壓抑的心情。

然而今天,即便是拋開味蕾的滿足,她也真的開心。

今天這餐,邵秩初堅持要他來付錢,可是卻在櫃臺前磨蹭了很久,似是不想結束這場約會。

他所忐忑的和他所恐懼的是同一件事情——符念嘉之前預告的正式分手。

夢境就要消失了,幻想就要破碎了,他和她的感情就要戛然而止了。

邵秩初這樣想著,從他內心深處生出的空虛與惆悵讓他有些恍惚。

他約的網約車到得太快。

原本現在的網約車都很規範安全,他不必非要送她到家門口,可出於留戀和不舍,他還是跟著她上了車。

初冬的夜,肅殺而蕭條,單行道上筆直高大卻光禿禿的樹木看得人心頭一凜。

車的周身被深濃的夜幕包裹,路燈一年四季都是那個亮度,昏黃,單調。

路上行人寥寥,偶爾見到兩三個也穿著厚厚的棉襖。

南方的冬天氣溫在零上,他們所在的岳城從來不下雪。

可是沒有景色的襯托,邵秩初也覺得眼下是浪漫的。

符念嘉和他並排坐在網約車的後座,一路上都偷偷觀察著邵秩初的神色。

他一直面無表情,沒有流露出一絲感情,可他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裏面滿是落寞。

她有些心疼又有些高興。

心疼是因為不論她說什麽話,邵秩初都會無條件地相信,所以她的每一句話他都當真。

高興是因為邵秩初所表現出來的細節,證明了他還愛著她,他們感情並沒有隨著時光的遷移流轉和彼此經受的磨難而變淡,他們應該在一起。

網約車很快到達環島公寓的居民樓下,符念嘉推門下了車。

邵秩初沈默地坐在車裏,顯然接受了她無言的告別,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符念嘉忽然繞到他那邊,打開車門把他拉下了車,然後“砰”地關上了車門,對駕駛位上的網約車司機揮手:“謝謝師傅,辛苦了,再見。”

邵秩初震驚又茫然。

震驚是因為他不知道符念嘉哪來的力氣將他這個身高一八九、體重七十五公斤的男人拽下車的。

茫然是因為他猜不到符念嘉拽他下車意圖。

她想幹什麽?

符念嘉在冷風中撞進他懷裏,用力抱住他:“邵秩初,我們偷情好不好?”

“偷情”這個詞用得太有震懾力了。

邵秩初心中一悸,渾身僵硬。

她又沒有男朋友,他也沒有女朋友,算哪門子的偷情?

符念嘉把腦袋埋在他頸間,甕聲甕氣地對他說:“我爸媽要是不同意,我們可以偷偷在一起。結婚也沒什麽好的,我可以一輩子不結婚。只要你不覺得受了委屈,我這邊沒什麽問題。你放心,就算全世界覺得我們不該在一起,我也會愛你。我不做你的女朋友了,我要做你的情人。”

邵秩初艱澀地開口,連聲音都在顫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

符念嘉語氣堅定,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說出了一番振聾發聵的言論!

她大膽且口無遮攔地進行道德綁架:“你都帶著我私奔過了,不能不要我。”

邵秩初簡直懷疑自己幻聽了。

這是什麽潑天大謠言?

他的情緒激動起來,皺眉反駁:“別胡說,我什麽時候帶著你私奔過?”

符念嘉不管不顧地認定:“就有!那些死刑犯都看見了,他們都是證人。”

邵秩初沒脾氣地嘆息,無奈地說:“他們都會被執行槍決,你說的人證就要死了。”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可這實話著實好笑又氣人。

符念嘉胸口起伏,喘著粗氣盯了他半晌,突然踮起腳捧著他的臉強吻了他。

說不過就堵嘴這種事,並非男人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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