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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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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追擊路段沿途設置了交通管制,將曾順金一夥人一網打盡時避開了無辜群眾。

曾順金被摁在車上戴上手銬時還在垂死掙紮,他好像知道此後再難有逃出生天的機會,一直保持著野獸般的攻擊性,不過終究是在特警的通力合作下被押上了警車。

符念嘉緩緩從摩托車上下來,腿都是軟的,猛地踉蹌了一下,被邵秩初穩穩扶住。

救護車不久也趕到了。

邵秩初手臂受了傷,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處理,皮表的血凝固住了,但在這之前不知道流了多少血,面色蒼白如雪。

他昔日的戰友都圍過來,想給邵秩初一個遲來的擁抱,可看著他的傷勢略顯嚴重,連忙幫著醫護人員把推車從救護車上搬下來。

符念嘉毫不懷疑,如果邵秩初安然無恙,他們會興高采烈地把邵秩初拋到天上。

她忽然發現,她和邵秩初不在一個世界。

邵秩初的世界是熱鬧的,她的世界是安靜的。

他該享有無上榮光,而她連追逐名利都像是個犯了不可饒恕錯誤的罪人。

他如願以償,而她求而不得。

符念嘉感覺自己其實離邵秩初很遠,像隔著天塹。

她從來不了解他。

邵秩初對她很好,但是邵秩初擁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永遠不能像正常情侶一樣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無話不談。

她是一個很討厭限制和忌諱的人,邵秩初卻在一個規整的體系內。

記憶翻湧,有邵秩初燦爛笑著予她溫暖的畫面,也有邵秩初決絕地趕她走的畫面。

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麽多歡樂的時光和突如其來的磨難。

她卻覺得觸碰他都是奢侈的。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他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眼神變了。

聲音變了。

甚至連性格都變了。

變得讓她感到很陌生。

如果不是腦海裏有著過去那些記憶,她會覺得自己不認識他這個人。

哪怕是今天他們共同死裏逃生,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並沒有因此拉近,反而在無形之中有股難以言喻的生疏。

他們當然是有默契的,他們配合得很好。

但是她相信即便是換一個人,那個人也會和她表現得一樣好。

不,或許會更好。

她今天都快要嚇哭了,驚慌得仿佛時光倒退了十年。

在生死一線的時刻,她軟弱得像未經世事的小女孩。

不過是在死亡的威脅下迸發出了一絲勇氣而已,就能稱得上勇敢嗎?

她覺得自己不夠勇敢,甚至懦弱得有些丟臉。

旁人不懂她對邵秩初的感情,邵秩初本人也不懂。

年輕的時候只需要相愛就好了。

現在……

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邵秩初,喜歡得要命。

也隨時能要了她的命。

他們彼此之間的眷戀只會給他們雙方帶來危險。

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今天的這件事,讓她清醒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她不願意和邵秩初殉情。

發現這個難以啟齒的事實後,她恐懼又愧疚。

她覺得自己好自私,同時覺得邵秩初好偉大。

她根本配不上這樣好的他。

邵秩初自卑,她比他還自卑。

他們分明勝利了,現場卻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警方在哀悼他們犧牲的同志。

兩個當事人也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沈默。

邵秩初沒有喪失行動能力,他可以自己上救護車,只不過看起來很虛弱,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

別人關心他的時候,他的眼中只有符念嘉,他很在乎她受傷沒有,讓她和他一起去醫院做個檢查。

用詞似是斟酌過,沒有說“陪他”。

符念嘉還是擔心他的傷情的,略遲疑了一下,跟著上了救護車。

在去醫院的路上,車廂裏安靜得出奇。

除了他們這對苦命鴛鴦,還有兢兢業業的醫護人員。

有些話自然不方便說。

邵秩初消耗了那麽多體力,又失了那麽多血,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讓他平躺下來。

邵秩初聽話地躺下來,目光卻仍在符念嘉臉上流連,有幾分含情脈脈的意味。

符念嘉被他看得心中悲慟,含著淚光別過臉。

他今天救了她,可她面臨的危險也是他帶來的。

符念嘉不知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只覺得心被緊緊揪著,像爆漿的乳酪面包一樣,流出的全是酸楚與苦澀。

他的遭遇這樣淒慘,她本該懷揣著疼惜和他相濡以沫,可是她自己也過得不好,連工作也沒有正式敲定,連份像樣的勞動合同都沒有拿到,自身難保。

她終究變成了世俗當中那種現實又勢利的女人。

他要是病了慘了,她沒辦法一輩子照顧他。

符念嘉上救護車的時候就知道醫護人員會問,她是邵秩初的什麽人了。

可真到被問到的時候,她心中仍然酸澀難當,語氣平平地告訴對方:“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

實際上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救護車有行駛特權,鳴笛開道。

警方也有行駛特權,但有的要押解曾順金一夥人連夜提審,有的在任務結束後要回歸崗位,非緝拿過程中不能鳴笛,更不能違反交通規則。

邵秩初的同事要比他們到得稍微晚一點。

只有樓逸、紀綱,還有幾個和邵秩初搭檔過的熟人。

其他人都回去覆命了。

符念嘉雖然不是邵秩初的什麽人,但這天晚上還是和他的戰友們一起守著他。

一群人,一整個晚上都在圍著邵秩初轉。

邵秩初的身體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

身上新舊交加的傷口自不必說,身上一半的器官使用壽命都至少縮減了十年。

醫院臨時組織了專家會診,看著邵秩初檢查結果上的各項身體指標,都蹙緊了眉,感嘆他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大家熬了個通宵,天亮以後,該上班的要回去上班了。

剩下符念嘉這個臨時的無業游民留在邵秩初的病房陪著他。

他們一夜沒睡,但邵秩初昏睡了一夜,等其他人都走了才醒。

他還是那麽不會說話,睜眼看到符念嘉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眼睛都熬紅了。”

他說得很輕很溫柔,讓那鬼魅般的嗓音聽起來都不恐怖了。

符念嘉裝了一晚堅強,忍了一晚沒哭,在聽到他這句話的瞬間,失聲痛哭。

她問邵秩初:“你是真的關心我嗎?要是真的關心我,為什麽之前離開的時候要對我說那些傷人的話呢?你自以為是,一點也不尊重我的選擇,也不信我可以分擔你的痛苦。可是邵秩初,我根本不需要你替我著想,我們把令人苦惱的東西推來推去,兩個人都會很狼狽。”

“對不起,我很後悔。”邵秩初望著她,看似平靜地說。

符念嘉釋懷了,她抹抹眼淚,忍住囁嚅:“沒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你說得對,我是你的累贅。以前是我年少輕狂,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做到,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我不敢相信你當初如果信了我,我會把你拖累成什麽樣。我一直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提出的分手不算數,要分手的話,總得好好告一次別吧。”

邵秩初緘默無聲。

符念嘉紅著眼提議:“等你好起來,一起去我母校附近走一圈吧。我聽學弟學妹們說,周邊開了好多家很好吃餐廳。你不在的時候我可是把你們學校周圍大大小小的飯館都吃遍了,我覺得很不公平。你要是不補償我,我這輩子都會耿耿於懷,就沒法和過去和解了。”

邵秩初又靜默良久,艱澀地說了聲“好”。

符念嘉也下定決心,彌補了遺憾以後就不再和他糾纏了。

邵秩初入院這天,恰好是陳茹君五十大壽。

壽宴就設在家裏。

陳茹君分明是壽星,但架不住一刻都閑不下來的勤懇和對任何人都看不順眼的高傲自負。

符洲拍個蒜被她絮絮叨叨念了半個小時,家庭地位堪憂。

陳茹君把符洲趕出了廚房,自己做了滿滿一桌。

這天的壽宴本也就是場帶著特殊意義的家宴,除了一個月前就收到邀請的蔣幼怡和沈跡修,陳茹君還把給符念嘉安排的相親對象一家子請到了家裏。

符念嘉事前並不知情,拎著給陳茹君買的肩頸按摩儀進門,一擡眼,就看到了三個陌生人。

大眼瞪小眼。

夭壽了。

她在醫院和邵秩初廝混了一天,來前才回自己租的房子補了一個小時覺,通宵熬出的黑眼圈只消了一點。

但她想著是來見自家人,自己什麽樣子家人們都是見過的,就沒化妝。

陳茹君總說她素顏比上了妝好看,從十六歲說到二十六歲,她都開始長魚尾紋了依舊是這套說辭,想來是不介意她打不打扮的。

見她回來,陳茹君破天荒地誇起她來:“你看,我這女兒就是孝順,都叫她不要給我買什麽生日禮物了,她非要買。這孩子從小就叫人省心,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賢惠。”

對方吹捧道:“看著你就知道你女兒不會差了。”

符念嘉全然在狀態之外,一頭霧水地問:“媽,這是?”

陳茹君“哦”了一聲,跟她介紹:“這是你陸阿姨一家。你陸阿姨啊是我的黨校同學,後來去津城做生意去了,現在是大老板嘞。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記得我生日,特地來岳城看我,我可不得把她請來家裏吃頓飯嗎?”

給老朋友過生日從北邊的城市跑到南邊的城市,還帶著一家子來?

符念嘉猜也知道是早就商量好的相親。

換作以前,她肯定想方設法攪黃了,不計後果。

可現在,她只覺得對方家庭也沒得罪過自己,人家和和氣氣地來拜訪,和和氣氣地把人家送走就行了,沒必要弄得太難看。

她點了點頭,喊了聲“陸阿姨好”,把送陳茹君的按摩儀放在門口,換好鞋淡定地走進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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