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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空寂，狼毫毛筆沾了沾被鋪般的厚雪，深深的痕跡刻在地表上，鑄就一個“真”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祁相默然片刻，朝一旁的女人道：“你覺得司思在信中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
女人握著鎖鏈，沈甸甸的鐵錘在空中晃蕩著。
“祁掌門，你才是萬裏晴空閣閣主的舊友吧，我和他又不熟。”
“救命之恩……唉。”祁相嘆了口氣，“司思說出口的話自然是有把握的，可這件事實在聳人聽聞。”
定西王就是陰陽仙提過的那個鐵面人？還暗中統一了魔教，一步步蠶食武林？
饒是一向瀟灑的衡岳派掌門，也不由掂量再三，反覆確認那些搜集來的證據。
錢掌門細細摩挲著武器，目望長安，眼神堅定，他來是為了找出鐵面人，為狄盟主報仇，便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無落同樣拎著長刀，她被九線傀儡蠱害得苦不堪言，而她的重傷，和鐵面人脫不了關系。
被活捉的魔教人吐出了不少東西，萬裏晴空閣閣主手上握有的證據，除了魔教近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還有他們滲透臨崖派的臥底的名單。
正是因為驚動了無落，沒有成功控制住她，鐵面人才決定放緩傳播九線傀儡蠱的速度，轉而蠶食像皖南劍派這樣的小門派，同時將所有精力放在控制狄盟主身上。
鐵面人費盡心思，終於得到了狄盟主手中的掌印獄劍。
傳說中，若能同時得到掌印獄劍和玄陰石，便可開啟陰獄的大門，號令所有惡鬼陰魂，征服人間，永世不死。
定西王蘇晟仁相信這樣的傳聞。
因為神劍真的降生了，和不問鬼神閣閣主預言中說的分毫不差，而降生的神劍果然不同凡響，蘇望卿出現的那一刻，定西王就知道，他是為了殺自己而出現的。
好在蘇晟仁早就準備好了劍鞘，在神劍還沒有睜開眼睛之前，定西王就成了他的父親，之後，七竅玲瓏通透劍心蒙上塵埃，再也看不清命運的軌跡。
直到今天，神劍也沒有掙脫束縛，而是如蘇晟仁期待地那樣隕落了。
府外傳來數道內力深厚的聲音，蘇晟仁知道他們都是誰——被另一頭虎視眈眈的猛獸利用的刀。
那個野獸一樣的男人和蘇晟仁一樣覬覦著陰陽兩界，野心勃勃，兩虎相遇必有一爭，定西王本該是贏家。
但自稱“紅衣”的不問鬼神閣閣主告訴他，變數來了，江湖中名聲鵲起的陰陽仙將被困於陰獄的司思重新帶回了人間。
必須殺了祝雲，否則她會破壞他們所有的計劃。
因為匆匆趕來的神劍，蘇晟仁被迫離開，之後的發展便不再受他定西王的控制。
神劍會一視同仁，將所有擾亂陰陽秩序的人殺死，司思本該默契地讓他將神劍扼殺，甚至幫忙推動神劍的隕落。
可萬裏晴空閣閣主不知發了什麽瘋，將到手的機會拱手讓人，轉頭偷了掌印獄劍，送給陰陽仙。
蘇晟仁無奈地把本該祭劍的兒子廢物利用，好不容易拿回掌印獄劍，四派掌門又出現在長安。
“他們來了，該怎麽辦？”定西王愁眉不展，他這些年卸下兵權，久居長安，為永世統治人間費盡心機，絕不能功虧一簣。
“為今之計，只有將這些人統統滅口，到時候死無對證，再沒有人能將王爺您拉下來。”
發出聲音的是一襲寬大的鬥篷，底下一片黑暗，沒有露出任何肢體，似乎有人藏在裏面，又似乎空無一物。
“紅衣，你沒有徹底殺掉司思，又有什麽底牌去殺掉四派掌門？何況還有陰陽仙，你不是說，她的功力已經臻入化境了嗎？”
紅衣數了數，用袖子遮住嘴角笑了一笑，捏著嗓子，用既像女子也像太監的聲音道：“解決辦法自然是有的，王爺，掌印獄劍我們已經拿到了，便以血祭強行打開陰獄的大門，抓取一只強大的惡鬼，如何？”
屋外的仆人們忽然背後一涼，仿佛被猛獸盯上了一般。
定西王看著掌印獄劍，沈默不語，而後道：“要多少？”
“九為尊數，便殺九個好了。”鬥篷裏的聲音笑盈盈地道。
輕飄飄一句話，府中便鮮血滿地，仆人四散而逃，郭王妃楞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忽然大開殺戒的枕邊人。
宛如普通鐵劍的掌印獄劍吸飽了血，愈發妖艷起來。
在鐵銹味從風中傳來的第一刻，鐵錘、長刀、梅花筆……各色武器沖進府中，直接襲向定西王。
定西王久經沙場，武功絕不遜色於他們中的任何人，何況還有紅衣。
不問鬼神閣的神秘閣主呵呵一笑，輕松牽制了祁相和錢掌門等人。
……六個、七個、八個，眼看就要成功殺掉第九個祭品，雪一樣蒼白的影子飄入府中，蘇晟仁眼前一花，本該成為劍下亡魂的丫鬟沒了蹤影。
緊接著一股巨力沖向他胸膛，蘇晟仁口中頓時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是陰陽仙！
重重易容下，那雙冷澈的眼睛落到他身上，多了幾分怒火。
“怎麽不用你的銀槍了？”祝雲將從魔教據點中搜到的銀槍扔到地上，說，“我早該想到，長安是你的地盤。”
只一眼，蘇晟仁就明白，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
不僅是定西王，四派掌門同樣於冥冥中感受到陰陽仙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陰陽仙還處於人的境界，是位年輕的絕世宗師，如今她就是真正的“仙”，變幻莫測，不可匹敵。
才過了多久？她的武功又精進了！在場眾人皆覺得不可思議。
紅衣不再和祁相等人糾纏，而是回頭面對在場者中最大的威脅，虛空一般的袖袍下是滾滾殺機。
但即使兩人合力，他們也很快敗入下風。
陰陽仙看似隨意的一掌，就叫蘇晟仁如同浮萍一般左右飄揚，連站都站不穩。
紅衣已經將渾身解數使出來，仍要落敗，定西王咬了咬牙，提著掌印獄劍，劍光一閃，背對著他的紅衣被攔腰斬成兩半，鮮血四濺。
“就差一個了。”蘇晟仁嘆道，“千金散盡還覆來，紅衣，辛苦你了。”
落到地上的兩半長袍裏，滾出一個小小的草人。
這草人頭和身體分成兩半，鮮紅的血正從脖頸上噴湧而出，詭異至極。
“紅衣竟然是個草人？”游點點瞪大眼睛，被她強行護住的郭王妃茫然若失，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千金散盡……也包括蘇時鈺嗎？”
郭王妃猛地擡頭，望向說出這句話的白袍人：“你說什麽？”
定西王深吸一口氣，道：“不錯，沒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
婦人嘴唇顫抖，捂住心口，一個不幸的猜測殘酷地占領了她的心神。
蘇晟仁雖然同樣對紅衣詭異的真身感到意外，但儀式已成，風雲色變，強烈的吸力從他手中的掌印獄劍中傳來，無數鮮血飛向劍身，似顫似吟地一聲後，掌印獄劍褪去銀亮的外觀，變得漆黑，透不出一絲光亮。
一扇大門憑空出現在長安城中上方，天降異象，瞬間驚起無數驚呼。
深黑大門的縫隙中透出陣陣陰風，如祝雲曾經在祐王陵山洞中遇見的那些一樣，勾魂攝魄。
祁相剛向前踏出一步，就搖搖欲墜，被陰風勾得痛苦不已。
游點點曾經身患離魂癥，此刻更是直接倒地，被迫陷入昏迷。
無落、錢掌門同樣難受極了，寸步不能前進，他們身負武功尚且抵擋不住，就更不用說在場的普通人了。
只有祝雲早就習慣陣陣陰風，此刻屹立不倒，擋在眾人身前。
定西王目光灼灼地盯著天空中的大門，縫隙越變越大，血色的河流倒灌而出，一聲呵笑從門內傳來，猶如雷霆般使人頭暈耳鳴。
兩只蒼白的手扒開狹窄的門縫，烏黑的長發流淌下來，血紅的惡鬼探出頭，咧開嘴。
惡鬼踏過血河飛下來，修羅地獄隨即展開，白骨森森，厲風如刀割向祝雲的喉嚨。
祝雲不再需要武器，漫天的氣流便是她最鋒利的刀，世間萬物均可為她所用，手指輕輕一撚，沖她而來的白骨便碎成粉末，厲風也成了徐徐暖風。
一襲血色紅衣的女鬼忽然變成鋪天蓋地的火光，朝祝雲糾纏而來。
白袍一舞，煙霧繚繞，眼花繚亂間，活人的手搭上了女鬼的喉嚨，祝雲用內力傳音，咬牙切齒地道：
“野狐落！！你還要玩到什麽時候？”
女鬼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是咱家？咱家可是特意換了一身衣服才出來的！”
綠衣女當然會讓人想到穿綠色衣服的女人，不過——
“誰會在同一個坑跌倒兩次啊！”
司思已經用過這招了，這些混蛋陰魂！別把人當傻子好嗎？
“該死的小子。”野狐落嘟囔一聲，“咱家費了一千年的功夫才完成的計劃，全被他攪合黃了。”
祝雲抿了抿唇，剛剛升起的遇見熟人的喜悅沒了，司思遮遮掩掩的語氣裏，原來藏著這樣的含義。
如果他直接說出來，祝雲確實是不會信的。
“你就是不問鬼神閣的閣主紅衣？這場持續二十一年的騙局是你誘惑定西王幹的？”
野狐落笑著撓了撓頭。
“嘿嘿，咱家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用了一千年才搞出一個草人來人間玩。”
這個舉動顯得千年惡鬼無害極了，可惜祝雲親眼目睹她的計劃害死了多少人，現在只覺得背後發涼，怒火中燒。
“不管了，先揍你一頓，滾回去再說！”
“啊？！”
紅衣惡鬼猝不及防挨了一掌，後退兩步，陰魂不知疲憊，卻會被活人的溫度灼燒，而且這個活人的武功比她還高，簡直是變態。
野狐落輕嘶一聲，轉頭將身後的定西王讓出來，大聲叫喚道：
“你要不要這個人的命？咱家給你送過來，你消消氣好不好？”
蘇晟仁哪知兩人相識已久，情勢突然一變，叫他難以理解，張嘴強調道：
“惡鬼，是本王將你召喚出來的！本王是定西王，手握掌印獄劍！”
饒是祝雲，也覺得定西王的身份麻煩，礙於世俗的壓力，不能對他下死手。
純黑的劍抵在紅衣惡鬼的背上，她卻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地扭頭。
“你是定西王？可又知道我是誰？”
發絲披散的女鬼將食指放在殷紅的唇瓣上，咧嘴笑道：“我曾顛覆一個顯赫的朝代，殺死和我作對的皇帝，讓眾生陷入無邊戰火，生前無人能敵，死後被關入陰獄永世不能輪回。”
誰能殺掉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還全身而退？
“綠玉宗師！”沒想到千年前的絕世宗師竟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祁相驚愕出聲。
祝雲看見紅衣女低頭，嘴角下撇，小聲憤然道：“……夠了！這究竟是哪裏的口音？”
還好除了她自己和祝雲外，沒有第三個人能聽見這句抱怨，惡鬼的形象沒有受損。
陰氣森森的紅衣女鬼眨眼間來到定西王面前，蘇晟仁手腕一陣劇痛，被迫松開劍柄，漆黑深邃的劍刃就落到他脖子上。
“一個王爺，殺了就殺了，咱家殺過的王侯將相可不在少數。”
無所謂的聲音落下，紅衣女偏了偏頭，躲過噴湧而出的血液，笑嘻嘻地將掌印獄劍收入袖中。
“再見！”一陣旋風刮過，怕祝雲搶走劍的野狐落飛速溜回陰獄大門後，“咱家不會放棄的！等你死了，咱家就想辦法出來！”
這家夥……罷了，掌印獄劍本就不該留在人世，它只會挑起紛爭。
定西王當了野狐落一輩子的棋子，恐怕到死都不清楚真相，祝雲走到郭王妃面前，將一切都告訴她。
有王府上這些人的證詞，今日之事便塵埃落定。
四派掌門也被她一一扶起，游點點恢覆意識後，恭敬地向她道謝，不僅是她，祁相等人也對陰陽仙敬畏十足。
祝雲的武功已經獨步天下，今後她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整個江湖。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變整個武林，只要陰陽仙願意，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她的。
說起來，祝雲確實願意，確實想要改變武林上的一些不良風氣。
回到江南，祝雲仍有放心不下的東西，反覆問過末燭，得知她們閣主確實已經解開情蠱，現在只是待在山腹中自閉之後，披著白袍的姑娘匆匆走進去。
巖壁長數十米，轉角便可踏入另一邊，但祝雲偏偏在轉角處停下，靜靜聽對面的呼吸聲。
“姑娘在想什麽？”最終，是柔和低沈的男聲先響起。
“我在想，連中了情蠱，你都不願意在我面前示弱，是因為什麽？”
某人頭倚著石壁，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揪下幾顆石子，扔到對面去。
“以前，你說自己想要得到能緊緊握在手中不會流逝的東西，這話你還記得嗎？”
石壁後一聲低嘆：“當然記得。”
“所以，你是在害怕。”祝雲道，不知怎麽忽然微笑起來，“你喜歡我，卻怕我也是你無法抓住的東西。”
“其實在下對姑娘只是有一點……”
還在嘴硬！
粉衣公子很快就嘴硬不起來了，風風火火的祝姑娘跑過拐角，闖進司思的世界，眼中是滾燙的星海。
“上次我抓住了你的手，沒有放開，這次也一樣。
“司思，我想成為你不會失去的東西，你的答案呢？”
手心的溫暖沿著血液一直流到心底，俊朗的公子情不自禁反握住祝雲的手。
得償所願，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
回到皖南劍派後，祝雲撫摸著頸間冰冷的石頭，無法被體溫捂熱的玄陰石就掛在她脖子上，之前司思不希望她打開玄陰石，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您已進入江湖舟客群。】
最後幾條消息映入眼簾。
[和和和和和]：我草！地震了？
[萬事皆修]：頭上這個漩渦是什麽？誰要把灑家抓走？
……
[野狐落]：哈哈哈哈，不是來抓你們的，是我搞的。
[野狐落]：咱家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看來她早有預料。祝雲失笑搖頭，輕咬嘴唇，在屏幕上打出幾個字。
[祝雲]：大家，我回來了。
[姑蘇道人]：！！！
[玄機]：群主！
[陪我喝一杯]：徒弟！
無數消息瘋狂彈出，群裏瞬間爆炸。
江湖舟客群的群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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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握著鎖鏈，沈甸甸的鐵錘在空中晃蕩著。
“祁掌門，你才是萬裏晴空閣閣主的舊友吧，我和他又不熟。”
“救命之恩……唉。”祁相嘆了口氣，“司思說出口的話自然是有把握的，可這件事實在聳人聽聞。”
定西王就是陰陽仙提過的那個鐵面人？還暗中統一了魔教，一步步蠶食武林？
饒是一向瀟灑的衡岳派掌門，也不由掂量再三，反覆確認那些搜集來的證據。
錢掌門細細摩挲著武器，目望長安，眼神堅定，他來是為了找出鐵面人，為狄盟主報仇，便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無落同樣拎著長刀，她被九線傀儡蠱害得苦不堪言，而她的重傷，和鐵面人脫不了關系。
被活捉的魔教人吐出了不少東西，萬裏晴空閣閣主手上握有的證據，除了魔教近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還有他們滲透臨崖派的臥底的名單。
正是因為驚動了無落，沒有成功控制住她，鐵面人才決定放緩傳播九線傀儡蠱的速度，轉而蠶食像皖南劍派這樣的小門派，同時將所有精力放在控制狄盟主身上。
鐵面人費盡心思，終於得到了狄盟主手中的掌印獄劍。
傳說中，若能同時得到掌印獄劍和玄陰石，便可開啟陰獄的大門，號令所有惡鬼陰魂，征服人間，永世不死。
定西王蘇晟仁相信這樣的傳聞。
因為神劍真的降生了，和不問鬼神閣閣主預言中說的分毫不差，而降生的神劍果然不同凡響，蘇望卿出現的那一刻，定西王就知道，他是為了殺自己而出現的。
好在蘇晟仁早就準備好了劍鞘，在神劍還沒有睜開眼睛之前，定西王就成了他的父親，之後，七竅玲瓏通透劍心蒙上塵埃，再也看不清命運的軌跡。
直到今天，神劍也沒有掙脫束縛，而是如蘇晟仁期待地那樣隕落了。
府外傳來數道內力深厚的聲音，蘇晟仁知道他們都是誰——被另一頭虎視眈眈的猛獸利用的刀。
那個野獸一樣的男人和蘇晟仁一樣覬覦著陰陽兩界，野心勃勃，兩虎相遇必有一爭，定西王本該是贏家。
但自稱“紅衣”的不問鬼神閣閣主告訴他，變數來了，江湖中名聲鵲起的陰陽仙將被困於陰獄的司思重新帶回了人間。
必須殺了祝雲，否則她會破壞他們所有的計劃。
因為匆匆趕來的神劍，蘇晟仁被迫離開，之後的發展便不再受他定西王的控制。
神劍會一視同仁，將所有擾亂陰陽秩序的人殺死，司思本該默契地讓他將神劍扼殺，甚至幫忙推動神劍的隕落。
可萬裏晴空閣閣主不知發了什麽瘋，將到手的機會拱手讓人，轉頭偷了掌印獄劍，送給陰陽仙。
蘇晟仁無奈地把本該祭劍的兒子廢物利用，好不容易拿回掌印獄劍，四派掌門又出現在長安。
“他們來了，該怎麽辦？”定西王愁眉不展，他這些年卸下兵權，久居長安，為永世統治人間費盡心機，絕不能功虧一簣。
“為今之計，只有將這些人統統滅口，到時候死無對證，再沒有人能將王爺您拉下來。”
發出聲音的是一襲寬大的鬥篷，底下一片黑暗，沒有露出任何肢體，似乎有人藏在裏面，又似乎空無一物。
“紅衣，你沒有徹底殺掉司思，又有什麽底牌去殺掉四派掌門？何況還有陰陽仙，你不是說，她的功力已經臻入化境了嗎？”
紅衣數了數，用袖子遮住嘴角笑了一笑，捏著嗓子，用既像女子也像太監的聲音道：“解決辦法自然是有的，王爺，掌印獄劍我們已經拿到了，便以血祭強行打開陰獄的大門，抓取一只強大的惡鬼，如何？”
屋外的仆人們忽然背後一涼，仿佛被猛獸盯上了一般。
定西王看著掌印獄劍，沈默不語，而後道：“要多少？”
“九為尊數，便殺九個好了。”鬥篷裏的聲音笑盈盈地道。
輕飄飄一句話，府中便鮮血滿地，仆人四散而逃，郭王妃楞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忽然大開殺戒的枕邊人。
宛如普通鐵劍的掌印獄劍吸飽了血，愈發妖艷起來。
在鐵銹味從風中傳來的第一刻，鐵錘、長刀、梅花筆……各色武器沖進府中，直接襲向定西王。
定西王久經沙場，武功絕不遜色於他們中的任何人，何況還有紅衣。
不問鬼神閣的神秘閣主呵呵一笑，輕松牽制了祁相和錢掌門等人。
……六個、七個、八個，眼看就要成功殺掉第九個祭品，雪一樣蒼白的影子飄入府中，蘇晟仁眼前一花，本該成為劍下亡魂的丫鬟沒了蹤影。
緊接著一股巨力沖向他胸膛，蘇晟仁口中頓時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是陰陽仙！
重重易容下，那雙冷澈的眼睛落到他身上，多了幾分怒火。
“怎麽不用你的銀槍了？”祝雲將從魔教據點中搜到的銀槍扔到地上，說，“我早該想到，長安是你的地盤。”
只一眼，蘇晟仁就明白，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
不僅是定西王，四派掌門同樣於冥冥中感受到陰陽仙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陰陽仙還處於人的境界，是位年輕的絕世宗師，如今她就是真正的“仙”，變幻莫測，不可匹敵。
才過了多久？她的武功又精進了！在場眾人皆覺得不可思議。
紅衣不再和祁相等人糾纏，而是回頭面對在場者中最大的威脅，虛空一般的袖袍下是滾滾殺機。
但即使兩人合力，他們也很快敗入下風。
陰陽仙看似隨意的一掌，就叫蘇晟仁如同浮萍一般左右飄揚，連站都站不穩。
紅衣已經將渾身解數使出來，仍要落敗，定西王咬了咬牙，提著掌印獄劍，劍光一閃，背對著他的紅衣被攔腰斬成兩半，鮮血四濺。
“就差一個了。”蘇晟仁嘆道，“千金散盡還覆來，紅衣，辛苦你了。”
落到地上的兩半長袍裏，滾出一個小小的草人。
這草人頭和身體分成兩半，鮮紅的血正從脖頸上噴湧而出，詭異至極。
“紅衣竟然是個草人？”游點點瞪大眼睛，被她強行護住的郭王妃茫然若失，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千金散盡……也包括蘇時鈺嗎？”
郭王妃猛地擡頭，望向說出這句話的白袍人：“你說什麽？”
定西王深吸一口氣，道：“不錯，沒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
婦人嘴唇顫抖，捂住心口，一個不幸的猜測殘酷地占領了她的心神。
蘇晟仁雖然同樣對紅衣詭異的真身感到意外，但儀式已成，風雲色變，強烈的吸力從他手中的掌印獄劍中傳來，無數鮮血飛向劍身，似顫似吟地一聲後，掌印獄劍褪去銀亮的外觀，變得漆黑，透不出一絲光亮。
一扇大門憑空出現在長安城中上方，天降異象，瞬間驚起無數驚呼。
深黑大門的縫隙中透出陣陣陰風，如祝雲曾經在祐王陵山洞中遇見的那些一樣，勾魂攝魄。
祁相剛向前踏出一步，就搖搖欲墜，被陰風勾得痛苦不已。
游點點曾經身患離魂癥，此刻更是直接倒地，被迫陷入昏迷。
無落、錢掌門同樣難受極了，寸步不能前進，他們身負武功尚且抵擋不住，就更不用說在場的普通人了。
只有祝雲早就習慣陣陣陰風，此刻屹立不倒，擋在眾人身前。
定西王目光灼灼地盯著天空中的大門，縫隙越變越大，血色的河流倒灌而出，一聲呵笑從門內傳來，猶如雷霆般使人頭暈耳鳴。
兩只蒼白的手扒開狹窄的門縫，烏黑的長發流淌下來，血紅的惡鬼探出頭，咧開嘴。
惡鬼踏過血河飛下來，修羅地獄隨即展開，白骨森森，厲風如刀割向祝雲的喉嚨。
祝雲不再需要武器，漫天的氣流便是她最鋒利的刀，世間萬物均可為她所用，手指輕輕一撚，沖她而來的白骨便碎成粉末，厲風也成了徐徐暖風。
一襲血色紅衣的女鬼忽然變成鋪天蓋地的火光，朝祝雲糾纏而來。
白袍一舞，煙霧繚繞，眼花繚亂間，活人的手搭上了女鬼的喉嚨，祝雲用內力傳音，咬牙切齒地道：
“野狐落！！你還要玩到什麽時候？”
女鬼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是咱家？咱家可是特意換了一身衣服才出來的！”
綠衣女當然會讓人想到穿綠色衣服的女人，不過——
“誰會在同一個坑跌倒兩次啊！”
司思已經用過這招了，這些混蛋陰魂！別把人當傻子好嗎？
“該死的小子。”野狐落嘟囔一聲，“咱家費了一千年的功夫才完成的計劃，全被他攪合黃了。”
祝雲抿了抿唇，剛剛升起的遇見熟人的喜悅沒了，司思遮遮掩掩的語氣裏，原來藏著這樣的含義。
如果他直接說出來，祝雲確實是不會信的。
“你就是不問鬼神閣的閣主紅衣？這場持續二十一年的騙局是你誘惑定西王幹的？”
野狐落笑著撓了撓頭。
“嘿嘿，咱家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用了一千年才搞出一個草人來人間玩。”
這個舉動顯得千年惡鬼無害極了，可惜祝雲親眼目睹她的計劃害死了多少人，現在只覺得背後發涼，怒火中燒。
“不管了，先揍你一頓，滾回去再說！”
“啊？！”
紅衣惡鬼猝不及防挨了一掌，後退兩步，陰魂不知疲憊，卻會被活人的溫度灼燒，而且這個活人的武功比她還高，簡直是變態。
野狐落輕嘶一聲，轉頭將身後的定西王讓出來，大聲叫喚道：
“你要不要這個人的命？咱家給你送過來，你消消氣好不好？”
蘇晟仁哪知兩人相識已久，情勢突然一變，叫他難以理解，張嘴強調道：
“惡鬼，是本王將你召喚出來的！本王是定西王，手握掌印獄劍！”
饒是祝雲，也覺得定西王的身份麻煩，礙於世俗的壓力，不能對他下死手。
純黑的劍抵在紅衣惡鬼的背上，她卻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地扭頭。
“你是定西王？可又知道我是誰？”
發絲披散的女鬼將食指放在殷紅的唇瓣上，咧嘴笑道：“我曾顛覆一個顯赫的朝代，殺死和我作對的皇帝，讓眾生陷入無邊戰火，生前無人能敵，死後被關入陰獄永世不能輪回。”
誰能殺掉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還全身而退？
“綠玉宗師！”沒想到千年前的絕世宗師竟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祁相驚愕出聲。
祝雲看見紅衣女低頭，嘴角下撇，小聲憤然道：“……夠了！這究竟是哪裏的口音？”
還好除了她自己和祝雲外，沒有第三個人能聽見這句抱怨，惡鬼的形象沒有受損。
陰氣森森的紅衣女鬼眨眼間來到定西王面前，蘇晟仁手腕一陣劇痛，被迫松開劍柄，漆黑深邃的劍刃就落到他脖子上。
“一個王爺，殺了就殺了，咱家殺過的王侯將相可不在少數。”
無所謂的聲音落下，紅衣女偏了偏頭，躲過噴湧而出的血液，笑嘻嘻地將掌印獄劍收入袖中。
“再見！”一陣旋風刮過，怕祝雲搶走劍的野狐落飛速溜回陰獄大門後，“咱家不會放棄的！等你死了，咱家就想辦法出來！”
這家夥……罷了，掌印獄劍本就不該留在人世，它只會挑起紛爭。
定西王當了野狐落一輩子的棋子，恐怕到死都不清楚真相，祝雲走到郭王妃面前，將一切都告訴她。
有王府上這些人的證詞，今日之事便塵埃落定。
四派掌門也被她一一扶起，游點點恢覆意識後，恭敬地向她道謝，不僅是她，祁相等人也對陰陽仙敬畏十足。
祝雲的武功已經獨步天下，今後她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整個江湖。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變整個武林，只要陰陽仙願意，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她的。
說起來，祝雲確實願意，確實想要改變武林上的一些不良風氣。
回到江南，祝雲仍有放心不下的東西，反覆問過末燭，得知她們閣主確實已經解開情蠱，現在只是待在山腹中自閉之後，披著白袍的姑娘匆匆走進去。
巖壁長數十米，轉角便可踏入另一邊，但祝雲偏偏在轉角處停下，靜靜聽對面的呼吸聲。
“姑娘在想什麽？”最終，是柔和低沈的男聲先響起。
“我在想，連中了情蠱，你都不願意在我面前示弱，是因為什麽？”
某人頭倚著石壁，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揪下幾顆石子，扔到對面去。
“以前，你說自己想要得到能緊緊握在手中不會流逝的東西，這話你還記得嗎？”
石壁後一聲低嘆：“當然記得。”
“所以，你是在害怕。”祝雲道，不知怎麽忽然微笑起來，“你喜歡我，卻怕我也是你無法抓住的東西。”
“其實在下對姑娘只是有一點……”
還在嘴硬！
粉衣公子很快就嘴硬不起來了，風風火火的祝姑娘跑過拐角，闖進司思的世界，眼中是滾燙的星海。
“上次我抓住了你的手，沒有放開，這次也一樣。
“司思，我想成為你不會失去的東西，你的答案呢？”
手心的溫暖沿著血液一直流到心底，俊朗的公子情不自禁反握住祝雲的手。
得償所願，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
回到皖南劍派後，祝雲撫摸著頸間冰冷的石頭，無法被體溫捂熱的玄陰石就掛在她脖子上，之前司思不希望她打開玄陰石，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您已進入江湖舟客群。】
最後幾條消息映入眼簾。
[和和和和和]：我草！地震了？
[萬事皆修]：頭上這個漩渦是什麽？誰要把灑家抓走？
……
[野狐落]：哈哈哈哈，不是來抓你們的，是我搞的。
[野狐落]：咱家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看來她早有預料。祝雲失笑搖頭，輕咬嘴唇，在屏幕上打出幾個字。
[祝雲]：大家，我回來了。
[姑蘇道人]：！！！
[玄機]：群主！
[陪我喝一杯]：徒弟！
無數消息瘋狂彈出，群裏瞬間爆炸。
江湖舟客群的群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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