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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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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

這麽大個書生杵在地上,祝雲當然不可能不管,她拍了拍[雨好大我要回家]的肩膀,希望把人叫醒。

呼呼的風聲卻先一步降臨到她眼前,鋪天蓋地的雨珠砸到她頭上,祝雲瞬間就成了一只落湯雞,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悶熱占據了她的全部感觀。

這是[雨好大我要回家]的幻境?

祝雲輕輕一躍,穿梭在珍珠簾幕般的大雨裏,飛過雨打夏荷的池塘,奔向遠方的亭子。

亭中早已坐了一個窈窕的身影,憂愁柔雅,又美得驚心動魄,祝雲要找的人正站在那個姑娘的身邊,細聲細氣地說:

“荊姑娘,外面雨大,你往裏面坐一點吧。”

祝雲猶豫地停下腳步,尷尬地立在臺階上。

裏面的空間就三五米寬,兩人卻好像沒看到她一樣,眉間滿是憂色的荊姑娘癡癡地望著雨幕,輕聲道:

“郁秋,淋上一場雨,我就會死嗎?”

她又笑:“這樣的日子,不如死了,倒是清凈。”

郁秋就是[雨好大我要回家]的真名?

祝雲看見他皺起眉,很快又可憐巴巴地松開。

書生努力擠出一個高興的笑容,生怕說話聲音大了會讓這個可憐的姑娘碎掉。

“別多心,大夫說你的病只要好好養,還能再活很多很多年。”

荊姑娘似乎被安撫好了,她笑著低頭,背對著郁秋,眼中卻是極深的恨意。

祝雲驚了一下,容色傾城的姑娘很快微笑著轉頭,拉著書生道:“去習武吧,不要再考進士了,郁郎。”

“可是……”書生錯愕地說,“我苦讀數十年,就是為了考上進士,明年春闈就開始了,老師說我的文章很好……”

“考上進士又如何?只有你成為一代大俠,才能找到那些珍貴的草藥,救下我的性命。”

荊姑娘扯著他的袖子,憂傷地擡頭:“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嗎?”

祝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但陷在那雙動人的眼眸裏的書生渾然不覺,他胡亂答應下來,很快消失在涼亭外。

接著,場景一變,雨淅淅瀝瀝,還是原來的位置,整個人氣質都與之前不同的書生興奮地給荊姑娘展示飛花摘葉的武功,兩人容貌都沒有大的改變,看來時間最多只過了兩三年。

“我偶然救了一個賣酒的老婦人,沒想到她就是隱世多年的金龍大俠,金龍大俠自覺大限已至,把一身功力和武學功法都傳給了我。

“荊姑娘,你要的所有草藥我都會盡力去找到,你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荊姑娘的下張臉被面紗遮住,美如仙子的她定定看著郁秋,出神地喃喃道:“為什麽你總能輕易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什麽?”書生還沈浸在喜悅裏。

“你可以讀書,可以考進士,可以闖蕩江湖,有一副生來就健康的身體,可以離開……”

荊姑娘的身體開始發抖,她猛地吐出一口血,從長椅上摔下去,被郁秋慌忙接住。

“再為我做一件事吧,郁郎。”

她用沾著血的手去碰不知所措的書生的嘴角,眼神幾乎要啐出毒來,轉瞬間又溫柔得化成一灘水。

“為我取來《幻生經》,大夫說那是能救我的東西。”

祝雲不知道《幻生經》是什麽東西,不過郁秋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過了好一會才敗在那雙煙雨裊裊的眼睛裏。

外頭忽然雷聲陣陣,一陣風刮過,沾著血的靴子一步步踏上生著青苔的臺階,沿路開出無數鮮紅的花。

荊姑娘還是坐在涼亭的一端,看見一直在等的人,她滿足地笑了。

祝雲不知道她的笑有幾分是為了郁秋踉蹌的步伐、貫穿胸口的傷勢,又有幾分是為了他臉上的不可置信。

書生痛苦地質問道:“為什麽要把我父母的位置透露給武安派?你明知道我因《幻生經》和他們結下了深仇大恨,你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麽嗎?!”

“分屍吧。”荊姑娘淡淡道,“這是我給他們提的建議,他們應該采納了,畢竟那位掌門很喜歡我。”

書生楞住了,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吼叫。

“你要怎麽報覆我呢?”荊姑娘由著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期待地說:“我可不接受簡單的死法,郁郎。”

“別叫我郁郎!”郁秋臉色猙獰地將她甩開,胸膛劇烈起伏。

“你就這麽恨我?為什麽?”

荊姑娘狠狠摔在地上,祝雲下意識去接,卻聽她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低笑。

“恨你?或許吧,但……”她咳了一聲,“我也心悅於你,郁郎。”

郁秋震驚地看著她。

“實話告訴你吧,《幻生經》也好,奇異藥草也罷,什麽都救不了我。”

蒼白憂郁的姑娘用那雙美得不近人情的眸子註視著他,嘴角微微上揚。

“郁郎,你和其他人一樣只喜歡我的臉,從來沒有看見過我那顆腐爛醜陋的心……但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你,一想到我死了以後你會忘了我,娶別的姑娘,我就嫉妒得發瘋。”

她說:“我不允許,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我要你為了我發瘋,為了我一無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會讓你想到我,我的血混著你的血,疼痛要從你的骨髓裏鉆出來,時刻提醒你我的存在。”

郁秋幾乎說不出話來,頭一次認識到這個他愛了多年的姑娘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樣。

荊姑娘快樂極了,她滿意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崩潰的表情,用手去夠郁秋的衣袍。

“你很驚訝,是嗎?郁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人?你知道嗎?我父親在我才七歲的時候把我抱上了床,而我的母親沒有救我,她拿著被火燒燙的簪子,要刮花我的臉。

“後來,我的大伯、叔叔……他們都說我是個娼婦。”

荊姑娘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甲嵌進郁秋手上的皮肉裏,刺得他鮮血淋漓,她說:“郁郎,你不知道我到底生了什麽病,你只知道我是因為生病才沒有嫁人,是不是?”

郁秋的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嘴唇悲傷地顫動,胸膛像是要被撕裂成兩半。

他想伸出手去扶這個幾近瘋癲的女孩,想說他並不在意那些東西,然而一道巨大的鴻溝橫在兩人面前,郁秋不可能拋下殺父殺母之仇和她在一起。

荊姑娘從來也沒想過要得到那種東西。

“殺了我吧。”她微笑著說,“一命償一命,剩下的,就請你去向我的親人們索要啦。”

雨聲混著雷聲,似乎永遠不會停歇,一道閃電照亮了亭中僅剩的男人的臉,他低頭看著祝雲,眼睛裏彌漫著無邊無際的痛苦和迷茫。

“她說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的?”

“……後來,你沒有得到答案?”祝雲道。

“他們說沒有,但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荊姑娘到底是因為命不久矣而想讓愛人永遠記得她,永遠一無所有,還是真的被禽獸不如的家人逼瘋了?

“誰知道呢?”祝雲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回去吧。”

得到答案也不會解脫,荊姑娘已經成了他心上一道永遠不會愈合的傷疤,郁秋的世界裏,永遠下著雨。

涼亭消失了,腳下再次出現白色的霧,一只冰冷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祝雲擡眼就撞進一雙幽深的眼睛裏。

見她清醒,粉衣公子若無其事地松開手,淡然道:“看來就算是通過身體接觸,也只有姑娘會被拉進我們的懲罰幻境裏,姑娘下次還是小心些吧。”

“嘶。”地上傳來一聲吸氣聲,某個書生扶了下頭冠,慌慌張張地爬起來。

“剛剛誰踹了我一腳?”

祝雲疑惑地看著他,[雨好大我要回家]也看向她。

“群主。”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沒想到迷路睡著了還能遇到您,下次想叫醒小生時,可以請您不要觸碰我嗎?您作為活人,溫度實在太高了。”

祝雲活動了一下手指,疑惑道:“可是有好幾個人碰了我都沒事啊?”

“那是他們樂於如此。”書生道,“但小生樂於承受的只有釀酒過程中的痛楚。對了,我的酒壇!”

陷入幻境之前,[雨好大我要回家]及時將酒壇放在了不遠處,祝雲幫他從雲霧裏把酒找出來,假裝不經意地問:“你這麽喜歡酒?有什麽原因嗎?”

說起這個,[雨好大我要回家]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這件事和小生的恩人有關。我生前屢試不第,一氣之下就出來闖蕩江湖,之後因為救下一位賣酒的老婆婆,得到她的武功真傳,這才正式踏入江湖。

“雖然最後不慎被武安派的人偷襲殺死,但老婆婆的恩情小生一直記在心裏,左思右想,就以釀酒來紀念她了。”

粉衣公子聽完,在一旁發出兩聲低笑,祝雲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肘,轉頭好聲好氣地對書生說:“我明白了,我們回去吧。”

[雨好大我要回家]茫然地看了兩人一眼,最終擦幹凈眼角的淚痕,什麽都沒問。

過了好一會,他們找到了原來的地方,混戰成一團的群友們也累了,眾人匆匆集合完就各回各家了。

數條通道開啟,將眾人送回原來的陰間煉獄。

因為空間通道的特殊性,[姑蘇道人]竟然還能串到[是阿八不是啞巴]的房間裏打他,好一會才被祝雲勸回來。

咦,好像忘了什麽,應該不重要吧?

“我下次再也不玩真心話了,好累。”祝雲對某位在一旁看熱鬧的公子抱怨。

[君也匪石]笑盈盈地看著她,祝雲忍不住在心裏又誇讚了一遍他挑衣服的審美。

公子站在那裏,就像一簇簇蓬松的白玉蘭,被如彤雲般的垂絲海棠簇擁著,聽說白玉蘭花瓣嘗起來是清甜的……

“……姑娘?”

疑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出神,祝雲恍然擡頭,不好意思地問:“什麽事?我剛剛沒聽清。”

於是[君也匪石]又重覆一遍:“姑娘拜師鬼手神醫,可有聽他說過未了的心願?”

“有,他讓我幫忙找他師父的墓,只是天地茫茫,一座百年前的孤墓到底在哪兒,我有些傷腦筋。”

鴉睫垂下,粉衣公子眼中波瀾蕩漾,他輕輕道:“關於千燈醫聖墳墓的位置,我這裏或許有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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