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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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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溪隱周五白天去咖啡館遲到了,因為臨時跑了一趟嵐嵐的公司,幫嵐嵐送去一份忘在家裏的文件。等她抵達咖啡館,簽書會已經開始了,她沒幫上什麽忙很不好意思。琦琦姐倒是善解人意,不僅說沒事,還預先幫她留了最後一排的座位。

沐溪隱坐下,看看臺上的那位新晉作家,雖然看不清五官,但第一眼感覺她氣質很好,短發齊耳,淡灰色修身小西裝裏搭配白襯衣,微微低頭,拿鋼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麽。

沐溪隱對她了解甚少,除了筆名和書名,其餘的就不清楚了。

現場除了經紀人、媒體記者和圖書編輯,其餘都是粉絲。大家安靜有序地坐下,等待開場。

一切進行得很有效率,在簡單調好了燈光和話筒後,清晨的山雀開口:“謝謝大家今天到場支持。作為一個喜歡寫字但生活閱歷不足的年輕人,我實在無顏在這裏談人生哲思,並且我有很久沒演講了,今天真是不知怎麽開場才好。我想了想,不如由你們提問,我認真回答。”

現場準備的話筒有些問題,以至於前幾個問題,她回答的聲音很輕,只有前排的人聽清楚。沐溪隱模模糊糊捕捉到了幾個詞,“創作來源於生活”、“想象力”、“人物性格畫像”之類的。直到後來,工作人員換了一個新話筒,沐溪隱才輕松聽清楚了對答。

“對你而言,寫作的目的是什麽?”

“盡量去關註一些弱勢群體吧。”

接著,沐溪隱聽見媒體人陸續拋出“角色的宿命論”和“人性中的惡意”等問題,清晨的山雀都有耐心地回答,確實是一個溫情兼善意的人。

不知是誰問了一個什麽問題,清晨的山雀直言:“不,我遠沒有粉絲想的那麽好。”

她頓了頓,繼續說下去:“你們知道書裏有一個名叫昔昔的人物,她在高中時一直被同學欺負得很慘。其實這個人物一半是虛構,一半是真實的,我當時親眼看見她被欺負,卻沒有選擇站出來幫她,哪怕是說一句話。我當然很憎惡那些欺負她的人,但我沒有行動。說到底,我是怕他們也來欺負我,如今我無數次回想起這件事,為當時的沈默感到羞恥。我明白自己就是惡的幫兇。因此這一次在書裏,我寫了一個理想中的自己,她站出來幫助了昔昔。但如果你問我,若是回到過去我有勇氣站出來嗎?我想了很久,得不出答案。”

二樓變得很安靜,在場的人都在聽清晨的山雀說內心話。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們,我和書中那個講述故事的我不一樣。雖然我解釋了很多次,但依舊會收到很多粉絲朋友的私信,他們會讚美我,認定生活中的我是一個正義、善良又聰慧的年輕人,但其實差距很大。”清晨的山雀認真地說,“我不想騙任何人,我不是你們眼裏的女學霸、成熟知性的小姐姐,那些標簽不是我。”

前排忽然有粉絲提問:“那昔昔現在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清晨的山雀表情有遺憾,且在短暫的思量後說,“很抱歉,我本來不打算說的,但一時情緒使然,說出來了。為了尊重昔昔,我們不談這個了,也請在場的朋友不要將這一段寫出去,謝謝你們。”

接下來的問題自然沒有了“昔昔”的名字,為了緩沖剛才略微惆悵的氛圍,清晨的山雀主動說起自己生活中的趣事,大家都笑了。

訪談結束後是簽書環節,琦琦姐走過來提醒沒有離開座位的沐溪隱:“你不去排隊要簽名嗎?”

沐溪隱有些木然,過了一會兒才聽見琦琦姐的聲音,搖了搖頭說:“琦琦姐,我胃有些難受,想先回去休息一會兒,等晚上上班我再來。”

“}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先回去了。”沐溪隱停頓腳步,再次看向琦琦姐,“不好意思,今天沒幫上忙。”

“哪裏的話,本來就不是你的工作。”琦琦姐趕緊說,“你現在回去休息吧,實在不行打電話告訴我,我幫你請假好了。”

“不用,我會來的。”沐溪隱說完匆匆離開。

走出咖啡館,沐溪隱找到附近的公共洗手間,將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出來。然後,她回去睡了一覺,醒來後看見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應書澄打來的。她回覆了電話,還好應書澄沒什麽緊急事,只是告訴她,今天是他陪母親的日子,晚上可能趕不回咖啡館。

沐溪隱善解人意地表示他不用過來接她。

“你晚飯怎麽解決?”應書澄照例關心女朋友的晚餐。

沐溪隱聞言胃又有些發脹,想了想說:“冰箱裏還有菜,葷素都有,我自己做就好。”

“照顧好自己。”

“嗯。”

掛下電話,沐溪隱實在沒胃口,勉強為自己煮了一碗蔬菜面,吃了一些填飽肚子,再次回去咖啡館。

她人一到,琦琦姐就過來表達關心,順便遞上書,說:“我多買了一本,還幫你要了簽名,當禮物送給你。”

沐溪隱說了聲謝謝,接過書。

“我已經讀了一章,感覺寫得不錯,你有空也讀一讀,找時間我們交流一下。”琦琦姐說。

沐溪隱點了點頭。

“你休息一會兒,我先去做準備工作了。”琦琦姐說完走下一樓拿水桶和拖把。

沐溪隱翻開書的第一頁,“作者簡介”四個字即躍入眼簾,她默讀下去:清晨的山雀,原名董樹雁。

董樹雁,當初那位給予她憐憫和關心的語文課代表。她記得,董樹雁會在人群散去後蹲下來遞給她一張紙巾,告訴她只要穿過黑暗的隧道就可以抵達光明。董樹雁還在高考後的那個暑假寄來一張明信片,正面是神秘的馬丘比丘古城,背面是一句話,有機會就去遠方吧。

沒想到她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時間過去久了,以至於她花了很長時間才認出對方來。

顯然,董樹雁將她的一段往事以半虛構的形式寫了出來,沒有指名道姓,幾乎誰都不會知道書中這個“昔昔”是真實存在的人,她被欺負過,她是沐溪隱。

沐溪隱合上了書,心中五味雜陳。

沒有人知道是她,她其實不用覺得有任何不適,但她自己清楚,那段回憶又一次被自己驟然拉近了。

原本除了在夢裏,她幾乎快遺忘自己被欺負時的絕望。

一晚上,琦琦姐見沐溪隱情緒有些低落,空閑的時候過來和她聊幾句,順便告訴她一個甜蜜的事:“我們說好了,今年秋天結婚。”

“那得提前恭喜你了。”沐溪隱說。

“你呢?你有沒有想過什麽時候結婚?”琦琦姐問。

“我還沒想過。”

“也是,你還年輕。”

“其實也就比你小兩歲而已。”

“但你比我單純多了,我算是老江湖了。”

“哪有?琦琦姐,你一點也不世故,在我看來你也很單純。”

琦琦又斷斷續續說起男朋友的事,沐溪隱卻有些走神。

這一邊,是應書澄和母親半年一次的見面。

“感情還順利嗎?”應母問兒子。

“順利。”

“感情穩定了是好事,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重新工作?”

“我自有打算。”

“就算是為了這個女孩子,你也該有所規劃。”應母發愁,按了按太陽穴,委婉地問,“她就不嫌棄你現在這樣?”

“沒有,她非常喜歡我。”應書澄放下水杯,直視母親,“我剛認識她時就這樣了,如果嫌棄她不會答應。”

應母忽然困惑地看著兒子,說道:“我覺得你有些地方變得不太一樣了。”

“是嗎?”

應母沈默,低頭吃菜,沒多久停下筷子,想到今天從見面開始到現在,兒子一直對自很疏離,她眼睛很快紅了,開始抽泣。

“怎麽了?”應書澄最怕她情緒波動厲害。

“我最近依舊在反省自己,你小時候那會兒,我對你太嚴厲,不常陪伴在你身邊,老讓你感到孤獨。我還老拿你和同事的孩子比,不允許你輸,你取得好成績卻從不表揚你。你想去游樂場我不答應,讓你在家練書法,直到我滿意為止。我還將你的游戲機砸了,模型車扔進了垃圾箱。我一有不順心的事就在家裏發脾氣,和你爸爸吵架都當著你的面,還不止一次和你說,你爸爸不愛你……”

接下來的近二十分鐘,應母淩亂地說了一件又一件自己曾經做錯的事。

應書澄聽完後說:“多久以前的事了,何必記得這麽清楚?”

“我怎麽能忘記?任何一個母親都不該那樣對待孩子。”

應書澄問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水給母親。

應母飛快地止住淚水,接過水。

“找時間出去旅游,別一個人悶在家裏。”應書澄說。

應母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杯水。

“不想再繼續一起生活就選擇離婚,我十年前就對你說過了。”

“離婚?我沒有別的男人,他也沒有別的女人,費勁離婚做什麽?”應母不想花力氣談這個,轉移話題,“別惦記這了,你怎麽就不關心自己?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還結不結婚了?”

“我應該會結婚。”

應母的太陽穴一跳,誤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向兒子,遲疑地問:“真的?是和現在這個?”

“對,就是和現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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