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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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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駱姐來咖啡館的時候不再是一個人,身後跟著一個和她個頭差不多的男孩,白白瘦瘦的,單手拎著書包,有些怕生似的微微低了個頭。駱姐讓他先去找座位,他便一聲不吭地走向角落,挑了一個盡量隱蔽的座位。

駱姐點了兩杯熱咖啡,沐溪隱見她臉色很差,心裏莫名地有些擔憂。不料擔憂的沒錯,駱姐很快狀說:“小沐,我完了。”

“怎麽了?”

“等會兒手機上說。”駱姐很疲憊,“我先去休息一會兒。”

沐溪隱見駱姐慢慢走向兒子,和他同坐一張沙發,剛坐下男孩便拘謹地往裏面靠了靠,很快一手支額,另一手轉著筆,低下頭目光專註在書本上。駱姐則一動不動地看著桌上的臺燈,失魂落魄的樣子。

沐溪隱等了好久,才聽到手機響起聲音,打開一看,是駱姐發來的一段話。

“企劃書出錯了,簽名的人是我,我得承擔責任,不僅要引咎辭職,還要賠償一筆錢。一切都是有人提前安排的,是一個局,怪我太心急,沒有識破,反而跳了進去。昨天中午離開公司之前我找到她,二話不說扇了她一個耳光,她報警了,周圍人看熱鬧,拍了照片上傳朋友圈。今天下午我去學校接他,帶他去吃了西餐,點最貴的吃,結賬是一千七百元。本來想和他實話實說,我現在已經沒工作了,但始終下不了面子。”

沐溪隱讀完,看向駱姐,駱姐的側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多久,駱姐又發來一句:“真的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沐溪隱回覆:“千萬別有那樣的想法,沒什麽事是不能面對的,其實你可以告訴兒子。”

“告訴他我今後要靠積蓄坐吃山空了?還是直接告訴他我已經自身難保,讓他收拾好包裹趕緊回老家?”

沐溪隱無言以對。

駱姐幹脆地將手機扔在桌上,雙臂抱胸,閉上眼睛休息。

二十分鐘後,沐溪隱手機又跳出一條新的信息:“我現在想一個人去走走,你幫個忙,替我看他一會兒,讓他別亂跑,等我回來接他。”

“你去哪裏?”沐溪隱問。

“放心,就在附近,透透氣而已。”

駱姐很快站起來,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路過吧臺的時候特意對沐溪隱點了點頭,再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等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駱姐還是沒有回來,坐在那邊一個人看書的男孩開始心不在焉了,時不時地抓一抓頭發,再轉一轉筆。終於,他向吧臺走過來,停在沐溪隱面前,有禮貌地問:“請問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她說出去走一走,讓你在這裏等她。”沐溪隱這才看清楚眼前的面孔,是一個清秀的男孩,眼睛略細長,鼻梁高,鼻尖小,這些都神似駱姐。

“她沒帶手機。”男孩問,“不會出事吧?”

“我想不會,因為你還在這裏,她會回來的。”沐溪隱說。

男孩垂眸,又思考了一下,再次擡頭時說:“我餓了,請問你這裏有東西吃嗎?她說我有事可以找你。”

沐溪隱說了聲等等,從抽屜裏拿出餅幹和薯片給他,他說了聲謝謝,走回座位的同時用嘴輕輕咬開包裝袋。

小必從瞌睡中醒來,揉了揉眼睛,後知後覺過來問沐溪隱這個男孩和駱姐是什麽關系,沐溪隱不能說,只能裝作不知道,小必自己猜了猜:“難道是私生子找上門了?”

沐溪隱一驚,心想真的什麽都瞞不過小必,隨即看一看窗外的夜,越來越黑了,忽然有些後悔,剛才應該阻止駱姐一個人跑出去的。

臨近打烊,沐溪隱接到了應書澄的電話,掛下後又一次看看樓梯口,駱姐還沒回來。

“怎麽回事?”小必感到奇怪,“駱姐就留他一個人在這裏了?”

“再等一等。”沐溪隱也開始心急了。

又過了十分鐘,男孩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拎著書包走過來,和沐溪隱說了聲再見便要離開。沐溪隱拉住他,告訴他:“你再等一等,她很快就回來了。”

“你怎麽知道?”男孩皺眉,語氣帶上了急切,“她連手機都不帶,分明是逃跑了。”

沐溪隱沒料到他會這麽說。

“她丟下我逃跑了,你看不出來嗎?她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早想擺脫我了,所以今晚的西餐是最後的一餐。”男孩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小必直接介入他們的對話,問男孩:“她是你的誰?”

“我不告訴你。”男孩轉過頭,一臉倔強。

“是你媽媽,對嗎?”小必繞到他面前,驚訝地說,“仔細一看,你和她長得很像。”

男孩又扭過頭,準備要走,小必拉住他手臂。

“放開我!”男孩使出力氣。

當樓下傳來開門聲,三人都一怔,齊齊看向樓梯口,只不過很快讓男孩失望了,上樓的並不是駱姐,是應書澄。

應書澄看見眼前的畫面,不免問一句他們在做什麽。

沐溪隱只好說:“他是駱姐帶來的,駱姐剛才出去了,離開之前讓我看好他。現在駱姐還沒回來他要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她去哪裏了?”應書澄問。

“她失業了,心情不好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沐溪隱說了實話,“她說會回來接他。”

男孩驀地轉過頭看沐溪隱,眉頭皺得更深。

應書澄看了看男孩,對他說:“既然她說會回來,你應該在這裏等著。”

“誰知道這是不是她的托詞?如果她一直不回來呢?難道我等到天亮?”男孩生氣。

“再等半個小時,如果她還不來你就走。”應書澄說。

男孩嗆他:“你又是誰?”

沐溪隱當即擺正臉孔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小必眨了眨眼睛,印象裏,這還是第一回 聽見沐溪隱如此有底氣地陳述一件事。

“你們……你們是不是一夥人?和她聯合好了?”男孩開始胡亂猜測。

“聯合好什麽?”小必笑了,“你這小腦袋裏想些什麽呢?她是你媽媽吧?既然是就該相信她,哪個媽媽會丟下自己孩子不管?”

男孩鐵青著臉,咬了咬唇,不再說話。

一會兒後,男孩的情緒逐漸冷靜,找了就近的一張沙發坐下。

沐溪隱走到應書澄身邊,拉他的手,應書澄不知何時準備了一塊巧克力,剝開了給她。小必哀怨道:“深夜竟然撒狗糧?有沒有道德?”

男孩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擡頭死死地盯著墻上的鐘,終於他又站起來準備離開。

忽然間,樓下傳來推門而入的踉蹌腳步聲,是駱姐回來了,一手扶著額頭,歉疚地說:“去喝了兩杯,出來時走錯了路……”

男孩停在原地,冷眼看著自己喝醉酒又披頭散發的母親,不想再理會她,很快邁開腳步往樓梯口走。

“等一等。”駱姐伸手去拉他,卻拉了個空。

“不要碰我。”男孩皺眉,“你多大了?連自己的生活還一團糟。”

駱姐錯愕,臉一點點地松垮下來,瞬間衰老十歲。

“我不想再和你糟糕的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和你住在一起簡直是煎熬。”男孩任性地說下去,“我明天就要搬出……”

“你能不能不要添亂了!”駱姐忽然啞聲打斷他,“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不尊重我沒問題,但能不能不要當著其他人的面說這些?”

沐溪隱楞住,任由應書澄牽著手,小必也是,一言不發地瞪大眼睛看著。

駱姐搖了搖頭,疲倦地蹲下來,很快眼淚縱橫,和個孩子一樣可憐兮兮地念著:“我該怎麽辦?誰能告訴我明天該怎麽辦?我也想有人依賴,但誰讓我依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錯了還不行嗎?”

沐溪隱感到心痛,慢慢走到駱姐面前,蹲下後拿雙手按在她肩膀上。

等駱姐帶著兒子走後,沐溪隱鎖上咖啡館的門,轉身拉著應書澄的手走回去。

“駱姐很可憐。”沐溪隱說,“她之前還去看過心理醫生,但效果不是很好,放棄了。”

她繼續說:“沒想到在咖啡館工作後,竟然遇見一個又一個不開心的人。”

“很正常,每個人都有情緒。”

“你也有不開心的事?”

“當然。”

她沈默。

他實話告訴她:“我和父母的感情疏離。小時候他們常常有各種理由不在家,讓我去外公家吃飯。常聽別的同學說一家三口去哪裏玩了,心裏很羨慕,也很失望。你知道,小時候被父母喜歡和認可是一件重要的事,因為他們常常不在我身邊,我有一種很失敗的感覺,好像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她覺得心疼了。

“他們在家也很少交流,各做各的,我們很少有機會一起去完成一件事,家庭作業或者去游樂園,印象中好像只有兩三次。時間長了的結果是,有段時間我缺乏和人溝通的能力,喜怒哀樂也不會正常表達。”他看著她說,“青春期的時候,我是存在心理問題的。”

他的話令她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也在情理當中,他也是一個普通人,會遇到問題。

“我不願被人打擾,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一整天都不理人。和人有分歧的時候會很煩,不想去妥協,整個人很執拗,讓人討厭。”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很好,很討人喜歡。”沐溪隱趕緊說。

“也許只是討你喜歡。”

“不,我覺得很多人會喜歡你,你很善良,願意去幫助他們。”

“你把我想得太好。”他說,“有時我選擇做一些事不過是一種職責,或者是不得不做,並不是因為自己有比別人更多的愛心。”

“那也夠了,至少你做了。”沐溪隱肯定他,“在我看來,有責任感很重要。”

她柔軟的發尾在風中輕輕搖擺,帶著夜風的溫柔,他看著她乖巧依順的模樣,心裏感到溫暖。

和她在一起,他會感覺踏實,甚至找到一種存在感。

下一秒,她說:“不如你盡快回去工作吧,我覺得那樣你會比現在開心。”

他移開目光,看向對面的馬路,沒有接話。

“工作會讓你覺得自己很有價值。”她說,“你可以幫助很多人,不是嗎?”

“但也許他們會因為我的話感到更失望。”

“怎麽可能?”

“語言會不經意間傷害到別人,懂嗎?打開一條縫隙,讓人看見一些希望,有些人會去堅持,有些人卻會因為困宥在原地,因為始終觸不可及而變得異常脆弱。”

“我不太聽得懂你說什麽。”沐溪隱搖了搖頭,聲音比剛才更溫柔,“但我想說的是,你應該繼續工作,無論是遇到了什麽困難都不要輕易放棄。”

他安靜了半晌,回頭看她,說了一句我會考慮的。

有一瞬間,他讓沐溪隱覺得離得很遠,好像平常他對她的照顧和遷就在剎那間變得不那麽確定。她忽然了解了,他性格中是有偏執的一面,不是她能改變的。

但她同樣不願意勉強他,如果喜歡他,應該嘗試去接受他本有的東西。他的人生由他自己決定,她能做的不過是陪伴他,如同他每天陪她走過這條回去的路一樣。

無論如何,她喜歡他。從開始到現在喜歡的程度只有遞增,沒有減少,她能確定的是這個。

“回去吧。”她晃了晃他的手,“時間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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