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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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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春節,燈塔裏咖啡館安排了連續三天的活動,在二樓的休閑客廳擺上了自助餐臺,客人們可以進來吃晚餐,也可以在餐後看電影。

來的大多都是熟客,聊聊天,氣氛和樂融融。

唯有胡不愚和沈綻玲,這對冤家們依舊如平常一般充滿恨意。

“你侮辱我偶像?你最好現在就向我道歉!”

“我哪裏說錯了?你偶像不就是一個身高不足一米七五,皮膚塗得比女人還白,說話軟綿綿的小白臉嗎?你每天盯著他的照片難道是幻想有一天能娶他?”

沈綻玲撲過去,要掐胡不愚的脖子,兇道:“平日裏你侮辱我就算了,今天你侮辱他我和你沒完!也不看看自己,穿上增高墊還不到一米七八,有什麽資格說別人?他有才華有善心,人見人愛,你除了一張賤嘴還有什麽?”

直到沐溪隱和小必走過去拉開沈綻玲,胡不愚才得以解脫,他漲紅著臉,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回嘴:“真是病得不輕,又不是十八歲,還整天幻想什麽?你再喜歡也沒用,人家會看上你這樣五大三粗的嗎?”

沈綻玲怒吼:“關你屁事!”

胡不愚被她吼得後退一步。

沈綻玲吼完面色鐵青,一聲不吭地掙脫開沐溪隱和小必,轉身跑下樓。

“你太過分了!怎麽能這樣說人家女孩子?”小必怒瞪胡不愚,“萬一她被你說得想不開,去跳江怎麽辦?”

“她那麽彪悍的人會去自殺?”

“任何女人聽見別人批評自己身材都會絕望,何況你不知道她還有一顆脆弱的少女心嗎?”

胡不愚楞住。

“你快去把她追回來!她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就是兇手!”小必厲聲。

“我去追她?”胡不愚嘴角抽了一下,“那算什麽?”

“還不趕快去!難道真的要等人家出事?”

胡不愚渾身一震,木僵僵地轉過身,踉踉蹌蹌地下了樓。

小必收回目光,對沐溪隱說:“要是有人侮辱我偶像我也一定發火,你說對吧?”

“我暫時沒有偶像,所以不清楚。”

“欣賞的人總有吧?如果有人說他不好,你肯定也會生氣。”

欣賞的人?沐溪隱暫停掃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尋到角落的那道身影,看見他安靜地站在那邊,手裏拿著水杯。她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思考著什麽。

等客人們陸續用完了餐,一起觀看用投影儀放的電影。

咖啡館的門已經關上了,室內安靜下來。巧的是,沐溪隱剛好坐在應書澄的旁邊,她的註意力不免有些分散。片刻後,她湊近他小聲問:“你剛才有沒有吃蘑菇雞肉意面?”

“你做的?”他目光不移,問她。

她擡起眼睛看他,點點頭。

“味道還可以。”

她笑了,當是表揚,繼續看電影。

忽然間,手機傳出“叮咚”一聲,瞬間將沐溪隱拉回到現實中,她低頭悄悄一看,是蕭清昂發來的一條:“小繆剛才休克了,現正在搶救。”

借著一道光線,她反覆看了兩遍,腦海裏浮現繆樂妮命懸一線的恐怖畫面,一顆心驟然發冷。她立刻告訴身邊的應書澄,兩人當即離開了咖啡館,去往醫院。

當他們抵達醫院,不僅看見蕭清昂和他的小姨,還有繆樂妮的表哥和表嫂,氣氛看起來很凝重。

蕭清昂慘白著臉解釋:“都怪我,晚飯後小繆戴著口罩跑上來和我說話,我沒及時催她離開,我們談了很長時間。沒想到她回去後突發驚厥,之後就休克了,醫生說這樣的並發癥概率很小,他們也沒有碰到過。”

沐溪隱擇了一個座位坐下,在心裏為繆樂妮祈福,應書澄坐在她身邊。

他們靜等了很久,直到醫生走出來,告訴他們情況穩定下來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昏睡的繆樂妮被送回病房,睜開眼睛時看見一堆人圍著自己,目光迷迷糊糊地越過自己的表哥、表嫂、沐溪隱和應書澄,再跳過蕭清昂的小姨,最終落在蕭清昂的臉上,眼睛忽然放出一道柔亮的光,慢吞吞從被窩裏擡起手臂。

蕭清昂恍然大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說話了,我們都在。”

繆樂妮伸出食指點點他的鼻子。

“別擔心,我也沒事。”蕭清昂耐心說,“我們都聽醫生的話,好好養病,等出院後再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說話。”

繆樂妮指了指他,又點點自己,再三確認。

“沒錯,我說的是我們。”蕭清昂重覆。

繆樂妮的拇指又按在鼻尖,小指不停搖擺,在一旁看不懂的表哥著急道:“你想表達什麽?”

蕭清昂自動翻譯,說下去:“你想去迪士尼樂園看小飛象?好,以後我們一起去。”

繆樂妮目光如炬,趕緊點頭,表哥卻迷糊了,看著蕭清昂,又問一句:“請問你究竟是誰?”

繆樂妮立刻飛過去一個眼刀,讓表哥閉嘴,不要介入兩人的對談。

蕭清昂好脾氣地解釋:“我住在樓上,和小繆是病友,認識有一段時間了。”

表哥和表嫂面面相覷。

蕭清昂說了一些話後將繆樂妮的手放進被子裏,才小心地松開,再替她掖好了被角,囑咐她:“你好好休息,千萬別再偷偷跑上來了,明天我來看你。”

等繆樂妮歪頭睡著,沐溪隱拉著應書澄走出病房,沿著長廊走向電梯。

“沒想到小繆這麽慘,追一個人追到自己休克。”沐溪隱想了想問,“她不會是有什麽精神方面的疾病嗎?”

“躁郁的癥狀。”應書澄說。

“你也看出來了?我們老家稱這樣的病為花癡病。”沐溪隱說,“尤其當看見你這樣的男人會很興奮,手舞足蹈的。”

“為什麽拿我舉例?”

“因為你很帥。”她笑了,“怎麽?你不照鏡子的嗎?”

“照鏡子?我早就看厭自己了。”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難道你從來不為此感到自豪嗎?”

“為什麽自豪?長相又不是憑能力得來的。”他不想再談論自己長得如何,轉移話題問她,“春節怎麽過?”

“回家休息。”她想到放假十五天都無法看見他了。

“趁放假好好休息,別忘記覆習。”他叮囑她。

他們又往前走,到了自動販賣機這裏,他買了一瓶飲料給她。當無意間看見瓶頸上掛了一個幸運簽,他摘下來,若有所思,輕聲說:“第一次看見。”

她正想湊過去看,他已經伸手將小小的幸運簽放進她的外套口袋,“希望你有幸運的一年。”

對沐溪隱來說,春節的假期有些長了。

開始的兩天被媽媽拉著跑親戚,後面幾天便待在家裏,除了看書沒其他事可做。她看一會兒書,拿出小抽屜的幸運簽,放在書桌上,想起應書澄的祝福:“希望你有幸運的一年。”

幸運的一年是怎麽樣的一年?也許就是平安健康,以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喜歡的人?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難不成?她臉紅了,停止胡思亂想,將幸運簽放回抽屜。

她慢慢挪到窗邊,推窗向外看。目光越過院子裏的櫻桃樹、再遠處的陌上田壟,以及映照晚霞的池塘、經年累月靜靜流淌的溪水,望至無盡的遠方,片刻後回過頭來,目光融進書桌上那盞臺燈的光。

以往的這個時候,還在咖啡館工作呢,她心想,竟然有些想念了。

等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沐溪隱回到燈塔裏咖啡館上班,卻不見應書澄的人影,她心裏失望。

終於還是等不及,她在白天趕到他的公寓樓下。因為不知道他住幾樓幾室,她就在門口徘徊,想試試看運氣,能不能逮到他的人。

結果,她等了老半天都沒見到他的人。

當她沮喪準備離開時,視線範圍內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不遠處慢慢走來。等看清楚是誰,她的心頓時灌註了喜悅,竟然小跑上前,喊他的名字。

“你為什麽跑得這麽急?”他感到奇怪。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來了就拔腿跑過來了。”她的回答很實誠。

既然來了,應書澄便請她上樓坐一坐。

沐溪隱在走進他的屋子之前是好奇的,不知道他家風格是怎麽樣的。等跨進門,她看見眼前的一切,腦子裏想到的除了“空曠”就沒有別的詞了。

這裏除了必要的家具和電器,連擺設都很少。臥室的門關著,客廳沒有開空調,用來吃飯的圓桌子上空無一物,長沙發上有一張藍色的薄毛毯,沙發前的玻璃幾上擱著一只魚缸,裏面養了兩尾魚。靠墻有一個櫃子,但裏面只有幾本書。廚房入口的瓷磚上擺著一箱礦泉水和一箱餅幹。地板和玻璃窗一塵不染、天花板也被擦洗得幹幹凈凈。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打掃衛生。”他光腳踩在地板上,走去打開空調。

沐溪隱看一眼臥室關著的門,問他:“你睡在哪裏?”

“睡沙發。”

沐溪隱環顧了一圈,慢慢走到櫃子前,看見裏面只有三本書,其中一本還是她送他的童話手繪本。說起來她一直猜他找這本書是有其他用途,現在看來純粹是收藏。

應書澄用煮茶器泡了一壺熱茶,倒一杯給她,又怕她冷,調高了室內溫度。

椅子上沒有墊子,坐著有些涼,他們就並排坐在沙發上。她落座的時候發現靠背的地方有一根他的頭發絲,再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很私人的地方。

“你家……”

“很無聊。”他替她說下去。

“不是,我想說的是很冷清。”她瞄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魚缸,“你喜歡養魚?”

“不,魚是替外公養的,他房子的雜物太多,已經放不下了。”他轉過臉來,看著她,“是不是很失望?這裏什麽都沒有,招待你的只有一杯熱茶。”

“其實我有些猜到了,你家應該沒太多的東西,但沒想到如此空曠。”她說著就笑了,“不過這樣也好,感覺自由自在,隨時可以來隨時可以走,人不會被捆綁。”

他沒有接話,站起來走向廚房的收納櫃,從角落裏找出一包東西,走回來遞給她。

“這個水果糖……”她盯著包裝紙,對保質期存疑。

“還有八個月。”

她放心地扯開包裝袋,吃了一顆,是荔枝味道的,香甜味彌漫開來。

不一會兒,他們聽見隔壁有人在彈琴,旋律耳熟,是《童年的回憶》那首曲子。很快,琴聲穿透墻壁,很清晰地落在地板上。她看著自己的腳丫,覺得僅僅這樣和他安靜地坐著就很好。

一道陽光照進來,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圓圈。

她收了收自己的腿,卻不小心碰著他的膝蓋,她沒動,順其自然地挨著他。

“你最近的睡眠還是不太好嗎?”她忽然問他。

“沒什麽改變,睡得很少。”

“長期睡不好對身體有影響。”她提出友善的建議,“不如你現在閉上眼睛試試看。”

“現在沒有睡意。”

“你可以躺下來。”她鼓足勇氣,“躺在我腿上,我唱歌給你聽。”

這一回,他眼睛裏終於劃過詫異,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她故作平靜,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試試看吧,我們是朋友吧?這樣沒事的。”

“我很沈,你受不了。”

“試試看。”她往旁邊坐了一些,伸手將他一點點拉過來,見他沒有躲開的意思,她很順利地做主,拉過他慢慢往下躺,頭枕在她腿上。

他比她想象的沈得很多,又長手長腳的,看起來很大型。她越來越局促,雙手一時間不知往哪裏擱。終於花了一些時間勉強調整好兩人的姿勢,她松了一口氣,兩手撐在沙發上,擡眸看燈,斷斷續續哼起一首小夜曲。她哼了一半,再次垂眸,眼睛對上他清醒的黑眸,尷尬不已。

“你怎麽還睜著眼睛?這樣永遠睡不著。”

他終於懶懶閉上眼睛,為了讓她獲取一些成就感,想了想決定假寐。

她哼的曲子不連貫,也不嫻熟,聽著有些古怪,她的腿偶爾不自覺地一顫,作為枕頭的功效也幾乎是零。再者,她身上的水果糖味太甜膩,無法讓人徹底沈下心。總體上說這是一個糟糕的睡眠環境,他假寐的同時客觀地分析。

“睡吧,睡吧。”她竟然和哄孩子一般。

他太陽穴一跳,終於是懶得說話了,決定忘記她的存在,閉著眼睛在心裏念圓周率。

當背到小數點後的五百零一時,奇跡發生了,他竟然沒有再往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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