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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活得太久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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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活得太久了(六)

李白按照蒲安所說,回到家中,試著將文稿貼到白板上,只見字跡上突然溢散出墨色,化作縷縷霧氣,拓印在了白板上。

直到深夜,常年練劍的李白胳膊都酸了,才將兩千多首詩都傳到蒲安這邊。

蒲安看著許多從沒讀過的詩,瑟瑟發抖,替廣大學子瑟瑟發抖。

尤其聽見專家討論哪首可以放進教材時,她就想起學生時代的必背古詩文一百首。

幸好她畢業了。

於是蒲安加入到專家們的討論中:“這可是李白的詩,被人認為司馬相如見了都自愧不如的《鴻猷文》!加到必背古詩文裏吧!”

自己曾經淋過雨,如今就把別人的傘拆了。

理工科教授們也在激動討論——

“李白說天幕變成了巴掌大小,我認為我們的直播還可以針對單人搞直播。”

“而且覆制粘貼還真實現了,那會不會以後鏈接到未來科幻時代,高科技武器也能覆制粘貼過來?”

“而且今天李白的聲音很清晰,以後與古人的對話機會肯定會越來越多!”

針對從李白主題內容直播獲得的資料,工作人員商量了一晚,制定了接下來的直播方向。

第二天,行走在面見聖上途中的杜甫,看見天幕如約而至。

【大家好,今天我們來聊一聊,唐朝現實主義詩人,詩聖杜甫!】

杜甫眉頭一皺,揚善賦簡曰聖,行道化民曰聖,他如今一介布衣,一生碌碌無為,何德何能被稱為聖?

且肅宗年前殯天,謚號廟號都未曾用聖,他一個老頭卻被人稱為“聖”,實在有些過了。

【杜甫出生於公元712年,年幼喪母,被姑姑接到家中養育,視如親子,他年少成才,‘七歲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

年少的杜甫無拘無束,游山玩水,以景愉情,只可惜,這樣歡快的少年時光,很快就結束了。

公元742年,杜甫第一次參加科考,然後,他落榜了,從此,開啟了考試一場、落榜一場的生活。

不過這一年,杜甫也不是沒有收獲,他在洛陽遇見了李白,這個時候,李白剛剛辭官,杜甫初次登場。

一個剛從圍城裏出來,一個正要從外面走進圍城。

杜甫與李白成為好友,他們共同游玩飲酒,告別李白後,杜甫寫了很多首關於李白的詩,或讚美,或懷念,膾炙人口的‘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都是杜甫寫給李白的。

但杜甫,不僅僅是李白的迷弟,他的才華不輸李白,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

天幕中出現一副男子畫像,瘦削的面龐,雙目堅毅,望向遠方,須發飄然,寬袍廣袖。

蒲安放出的是課本裏杜甫的插圖。

隨著視角緩緩向下,畫面中的杜甫,騎著一輛自行車,二八大杠,單腿支地。

蒲安:ops。

“不好意思,放錯圖了”她手忙腳亂地撤掉圖片,重新上傳,“這張才是杜甫。”

評論區默契地哈哈哈——

“我也在課本裏給杜甫搞過二創呢。”

大家紛紛放出杜甫扛木倉圖,杜甫抽煙圖,杜甫比心嘟嘴自拍圖。

杜甫:……

他好忙,真的。

【天寶六載,杜甫再次參加科舉,此次科考,唐玄宗昭告天下,“通一藝者”皆可來試。

但是這次杜甫又落榜了,不僅他沒中,凡是參加科考的,都沒中,因為主考官李林甫對李隆基道,皇上聖明,使得野無遺賢!

既然沒有遺落在外的賢才了,那肯定不會有人中第的!

‘野無遺賢’四個字,讓李林甫杜絕了被後起之秀動搖地位,也讓李隆基沈浸在自己賢明統治的幻想中。

兩人都很高興,除了前來參加科舉了才子們。】

評論區——

“考生們: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時科考的成本可是很大的,光是路費就是一筆不菲的花銷,這兩人不是涮人玩嗎?”

“爬灰愛好者李隆基2.0:知道了,朕在改了,李林甫已經殺了。”

“哎呦,裝上癮了哥?別光殺奸臣,提升提升自己吧!”

“爬灰愛好者李隆基2.0:知道了知道了,朕今天已經批閱折子兩個時辰了。”

一邊看天幕,一邊批折子,一邊反思的李隆基,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他現在感覺自己在所有人的關註下工作,壓力好大。

杜甫看到這幾條評論,眉頭又是一跳。

天幕什麽都好,既能預警,又能直諫,還會提供許多世人見都沒見過的法子,但唯獨一點不好,對天子毫無敬畏。

嬉笑怒罵,取樂打趣,皆隨心而為。

也不知天下人受天幕這般影響,好是不好。

【公元750年,唐玄宗要舉行祭祀大典,屢試不第的杜甫,獻上三大禮賦,因此獲得李隆基青眼,獲得一次單獨‘科考’的機會。

放到現在,相當於一個人多年高考失敗,突然國家給這個人單獨開了一場高考,可想而知,這件事在那時是多麽轟動一時。

杜甫在一眾朝野註目下,完成了他這次考試,但是,他只獲得了一個候補的名額,他在候補席位上,一等就是四年,終於獲得了一個河西縣尉的九品芝麻官。

杜甫此時寫下‘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以此表達他不願做奉承長官的小人,朝廷便讓他做了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相當於看守兵器的保安,結果沒多久,安史之亂就爆發了。

所謂天下不幸詩家幸,杜甫大名鼎鼎的三吏三別,就作於這段時期。】

蒲安放出一段視頻。

燭光如螢豆,映照出老者臉上溝壑般的皺紋,白發蒼蒼的老嫗哭嚎,她跪到在地。

背景音傳出“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蒼茫空涼的聲音,配上嘶啞的哭聲,黎庶之苦,可見一般。

杜甫看到這裏,苦笑一聲,那時他遇到的老者,哪會如天幕展示的一般,衣裳只有幾個補丁。

那兩位老夫妻衣不蔽體,秋風蕭瑟下,冷得打顫,房屋也頹敗不堪,屋頂露了一個大洞,泥墻上也坑坑窪窪。

正在同看天幕的武則天、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皆默然不語。

他們出生於富貴之家,自小華服美食,京城繁華,百姓亦富庶,他們當然知曉世上有窮苦之人,可從沒親眼見過。

天幕的畫面對他們而言,沖擊力不小。

【唐肅宗李亨即位後,杜甫得到消息,盼望天下安寧的迫切心理,促使他去報效朝廷。

他只身北上,徒步行走,結果被叛軍俘虜,關押起來,好在他官位不高,看守不甚嚴,所以杜甫逃了出來,從荒山野嶺穿過對峙的軍隊,一路走到唐肅宗所在的鳳翔。

面見皇帝時,他已是‘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唐肅宗大為感動,封杜甫做了左拾遺,一個八品小官,也是杜甫一生中,得到的最高官位。

但這個八品小官,杜甫也沒有做多久,因為替房琯說情,被貶為華州參軍,沒多久就辭官了。

據新唐書記載‘關輔饑,輒棄官去’,意思是,因為關中地區遇到饑荒,杜甫便辭官而去了。

後來,杜甫投奔親友,在嚴武的幫助下,他於成都浣花溪建了一座草堂居住,田園野舍,耕種生活,讓杜甫能暫時忘卻朝野動蕩,他在成都草堂裏,寫下了不少詩作。】

天幕中出現了數張泛黃的紙,紙上寫著“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等等佳作。

評論區也熱鬧起來——

“杜甫真的寫過好多詩啊。”

“我沒想到‘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竟然是杜甫寫的!”

“杜甫可沒那個意思,純粹是你心臟!”

“天吶,以後再用這句詩形容那啥時,我恐怕都會想到杜甫了啊啊啊!”

杜甫不解地蹙眉,這句詩有問題嗎?不然為什麽這些人只針對這句?

監測機器又監測到了異常磁場,蒲安在一眾教授灼灼目光下,看到了最新的一條評論——

今天大家都有房了嗎:“不知諸位談及此詩,緣何言辭閃爍,似有他意?”

蒲安看向外面的工作人員,專門監測磁場的教授連續測了好多遍,比了個ok手勢,示意就是這條評論出現前後,磁場波動異常。

蒲安確定了,這位昵稱殺人誅心的大哥,就是杜甫!

不等她說話,評論區的粉絲就熱情地向杜甫解釋了這句詩的“含義”。

看了滿屏不堪話語的杜甫大驚失色,難道他的詩流傳的後世,已經被人曲解至此了麽?

他連忙寫下否認三連——

今天大家都有房了嗎:“某不是,某沒有,你們別亂說!”

與此同時,李白也發送了評論。

夢想仗劍走天涯的李白:“沒想到杜小友是這樣的人!杜小友你能看到嗎?你真是這個意思嗎?”

杜甫:……

自太白兄仙逝,他好不容易借天幕和太白兄說上話,結果還讓太白兄看到……

杜甫如果居住在現代,就能知道,有一個詞可以很好的詮釋他現在的感覺,這個詞就是社死,而且是在朋友面前社死,尷尬感覺直接倍增。

蒲安默默閉上眼睛,她都能想象得到杜甫驚慌失措的臉色。

現在進到評論區,只會被大家留言的車速創死——

“還有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之前在網上刷到一句‘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公然拖我入林去’,結果我給老師背課文時,一下子嘴瓢,直接背了這句!”

“現在惡搞詩好多,什麽‘朕與將軍解戰袍,芙蓉帳暖度春宵’,‘京中有善口技者,從此君王不早朝’。”

“你們覺得這樣對嗎?文學就要有文學的嚴肅性,這樣惡搞,簡直無下限!”

評論區開始爭吵起來,伴隨著爭吵,時不時就有人拋出幾句惡搞的改編詩句。

直播間外,文史專家們嘖嘖稱奇,他們年齡大了,什麽沒見過,但這種別具一格的創新,他們還真沒見過。

提起李杜之爭的兩位教授也不爭了,開始翻蒲安直播間的評論區。

“文學果然是作者和讀者共同創作出來的,讀者的釋義,讓這些詩有了別樣意義啊。”

蒲安覺得頭疼,教授,您確定這樣的含義,這些詩能承擔得起嗎?

“人民群眾有無限的創造力,是社會實踐的主體,主席誠不欺我。”

蒲安覺得頭更疼了,主席的話是這麽用的嗎?

主席:讓我看看現在的人民群眾都創造了什麽?

主席:6

這些家夥,一個個在現實中說自己社恐,在網絡裏裸奔,她早就看透了。

再看一眼評論區,可謂是黃色廢料交流現場,蒲安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繼續直播。

【縱觀歷朝歷代,時間如流水,滾滾逝去,百姓作為組成流水的水滴,卻少有人關心百姓的喜怒哀樂。

杜甫的詩之所以被稱為詩史,就是因為他記載了他所生活的時代,時代的每一粒沙,他都放在心上。

杜甫之所以被稱為詩聖,除了他的詩是集大成者,更是因為他有匡濟天下的仁人之心。

所以他會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會在自己都‘床頭屋漏無幹處’時,還想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我們上學時,學到杜甫的詩,或許會覺得他不如李白飄逸出塵,不如白居易故事性強,我們會覺得杜甫的詩難讀、難背。

每每讀到杜甫的詩,好似翻開一塊厚重的黃土磚,每一個字都似刻在磚上的紋路,粗糙又深刻,樸實無華,並不吸引人。

但仔細讀,就會發現這些刻字蘊含的力量。

李白的詩若為大唐之魂魄,杜甫的詩便是大唐之軀幹,兩位詩人相輔相成,為我們構造出一個可以向往的盛唐,可以緬懷的朝代。

杜甫最終的結局,如李白一樣,亦有許多版本,有說病死,有說餓死,還有一說,杜甫餓了太久,有人接濟,送飯給他,結果他吃太多,撐死了。

官宦世家出身,少時富足恣意,中年幾經波折,晚景淒涼,杜甫的一生,亦如唐朝的一生。】

今天大家都有房了嗎:“不知諸位生於哪朝哪代?如今天下寒士,可食能果腹、衣能蔽體?可有片瓦遮風擋雨。”

看直播的其他觀眾們:……

“這位是在cos杜甫?名字不行啊,不引人註目!”

“這名還不引人註目?我剛進來,看到他的名字,差點心塞到給我送走!”

“是不是化用的‘安得廣廈千萬間’?現在確實是有千萬間廣廈,可老百姓卻買不起啊!”

“能吃飽喝足活著就行了,還要啥房?我選擇在大城市奮鬥幾年,然後回老家躺平。”

杜甫沈默,看來無論哪朝哪代,老百姓的生活總是不易的。

蒲安看著直播間的氛圍,隨著房價問題,變得低迷起來,連忙秉持正能量主題,岔開話題:“俗話說,長安居大不易,哪朝哪代,大城市的生活成本都是高得離譜的,大家還有想聽的名人故事嗎?”

評論區跳出了許多名字,有一位更是直接問:“大家說白居易和元稹是一對,還互相寫過情書,是不是真的啊?”

其他人直呼這位是重量級:“大家?大家是誰?這樣的猜測放在炸裂界也是相當炸裂的。”

蒲安笑道:“好的,那下一期直播內容就是白居易和元稹了!up要下播了,再見!”

直播間觀看人數一個個減少,為實驗針對單人的直播是否穩定,以及如何進行,蒲安並沒有關掉直播間。

國異局聯系平臺,切斷蒲安直播間的流量,不給任何人可以觀看這個直播間的機會。

等觀看人數顯示為1時,蒲安收到了杜甫的留言——

“何故只有某可見得天幕?”

蒲安按照譚局他們之前交代,笑著解釋:“為了給您講解一下玻璃、毛線等工廠具體創造之法,您現在直接說話試試,或許我能聽到您的聲音。”

杜甫說的是大唐雅音,蒲安說的是現代普通話,兩人完全聽不懂對方的口音,但是卻奇異地能聽懂對方的意思,好像直播間自帶了翻譯似的。

蒲安大概猜出來了,實現單人直播,需要唯物和唯心兩條路同行。

直播雖然能讓所有古代人看見,可真正能進入直播間的,只有直播中談到的主要人物,所以當現代人退出後,再加上她心中默念讓誰繼續看直播,就能實現視頻通話。

蒲安說到做到,請工科專家進到直播間,和杜甫深入交流建造、管理、運行工廠的方法。

杜甫一一記錄下來,他感嘆道:“某如今垂垂老矣,家徒四壁,這些救國救民之策,還是交給年富力壯者吧。”

蒲安安慰他道:“您現在知道大唐會走向一個不同於歷史的未來,應該高興啊,怎麽自傷起來?話說回來,您的運氣是真不好啊,科考時有李林甫從中作梗,當官時又遇到戰亂和饑荒,也是倒黴。”

杜甫:這種安慰真別致。

他釋然輕笑:“故而聽小友等人言之,令朝無饑饉,人皆能吃飽,頓頓有飯有肉,某亦覺心安,令朝當是盛世了。”

蒲安自豪地笑道:“能吃飽飯,要感謝廣大農民同志們的辛勤勞作,還要感謝許多為農業奮鬥的科研人員,比如我們有一位袁爺爺……”她向杜甫科普起現代的農作物研究專家,“還有改良西瓜品種的吳奶奶……”

杜甫越聽越覺心潮澎湃,深有感觸:“若大唐也能得此賢才……某定要勸聖上廣招賢才,要是大唐也能有如此高的畝產,也不至於餓死那麽多人。”

他的聲音低下去,想起早年間自己餓死的兒子。

“這些知識,能否拜托蒲小友一一教我?”杜甫懇切道,“只怕會耽擱小友時間,還請勿怪。”

他坐在馬車裏,馬車是好友嚴武提供的,幫他行至長安,如今他年老力衰,已經無法像年輕時那樣,憑一腔熱血,徒步走到皇帝身邊。

馬車外駕車的車夫,奇怪地回頭看了幾眼,他總覺得車裏時不時傳出竊竊私語,這位被天人品評的大人,不會瘋了吧?

蒲安大方極了:“反正我接下來還會說關於唐朝的人物,估計只要我繼續聊唐朝,你就能聯系我,直接點開私信找我就行!”

兩人一番交流後,確定了用杜甫所有詩作交換現代的知識。

看著源源不斷傳來的詩,聽著玻璃罩外專家們的驚呼,蒲安配合地微笑,現在的學生們,真是“幸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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