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糍粑◎

“周先生。”女傭端來一個托盤。

周之懷坐在餐廳裏,大概是最近過於疲憊。他俊美無儔的臉龐上帶著冰冷深沈的情緒，仿佛把整個人都掩藏在了冰層之下，一點點的易碎，更多的是不可接近。

女傭眼觀鼻鼻觀心地把盤子放在桌上。前日戴薇小姐帶回來一罐十分家常的冰糖漬金桔,周先生註視了許久,竟然寶貝地收了起來,直到今天才讓她盛了過來,竟然是打算吃了。

周先生的挑剔，就是他們這些才在別墅裏工作了一個月的人都很清楚。她以為,他應該不會喜歡吃這麽黏糊糊的東西吧。

女傭的視線和周之懷有短暫的交撞，她最終還是被壓人的氣勢，低下腦袋，緩緩告退。

額頭上有滴冷汗冒出。

這份工作的薪水十分客觀,也很輕松，就是他們這位從國外回來的雇主實在是太淩厲冷銳了。

周之懷當然沒有留意到女傭那麽多心思。

從忙碌中擡頭,看著眼前這盤軟黏金黃的冰糖漬金桔，他才想起自己已經快一個月沒去陽光快餐店了。

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愉悅的幅度。

黎小姐真是個心軟記舊的人。上次的雪媚娘，這次的冰糖漬金桔,她真是抓住了他的胃。

享受著甜品時光。

很甜。

清爽的甜。

微酸。

特別合適他的胃口。

以至於,周之懷都忍不住多想了，她不會是喜歡上他了？

一想到這，男人的神情就從溫情過渡到冷漠。這可不行啊，她是他看中的主廚,是下屬,唯獨不是能夠談戀愛的。不能讓她繼續多想了。

本來打算這幾天去一趟陽光快餐店的周先生,在吃完了這淺淺半盤子的冰糖漬金桔後,又把這想法推後了。

“Abner，你叫我？”戴薇心情覆雜地過來，結果發現Abner只是恢覆了每周三次向陽光快餐店點餐。

那時，她發現Abner臉上的情緒很深，深不可測，但難的是他帶著一點笑意說的，仿佛從水面飄浮出一些桃花，尤其動人。她看了一眼，就立即移開了眼簾。

“好的，Abner。”戴薇告訴自己，別想太多。

周之懷雖然沒來，但又恢覆了曾經在店裏點餐的舉動。所以紅豆、林月白幾人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忙碌的周先生沒來好像也不是什麽事。

紅豆是絕對想不到，周先生是以為她暗戀自己，想要斬斷她的癡想妄想所以才暫時沒來的。否則知道了的紅豆，絕對要罵他一句，你也太自戀了！

我戀的只是你的顏！

時間緩緩來到臘月。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無論是市場上，還是街道上都熱鬧得不行，就連嚴寒都被人們選擇性地忽略掉了。

“臘八了啊！”剛和國外的徐爺爺徐奶奶通了個電話的紅豆心想。最近也得熱鬧熱鬧。

林月白知道了她這想法，表示大力支持。“反正紅豆又是準備做好吃的是吧！”她眼睛都在發光，恨不得拉住紅豆的肩膀搖一搖，到底要做什麽好吃的。

“說起臘八，那必定是臘八粥吧。”春梅姐說：“最近我在市場上挑了不少的食材，超過了八種，聽說這樣熬得更好吃。”

“嗯。除了精細的食材，也可以加上一些糙米啊，雜糧啊，一些堅果。那臘八粥的口感會更粘稠，口感更佳。”紅豆提議說，她也是考慮到美食譜上給的建議。春梅姐當然是不假思索地就覺得紅豆說得對，畢竟她可是一位天才廚師呢。

“好，那我再買點葡萄幹之類的。”

自從紅豆接受，按照店裏的慣例，自然是每個節日都會提供相應的食材，到了臘八節，店裏當然也要給食客們提供臘八粥了啊。

而且還沒到臘八節的時候，店裏的老熟客李思文、茶茶、賈振仁、李天元父子，還有爺爺奶奶叔叔伯伯輩的就都在問這一口了。

紅豆哭笑不得的同時，只能滿口答應他們。提前就和林月白一起逛菜市場、超市等等，把臘八粥需要的食材全都買了回來，該洗的洗，該浸泡的浸泡。糯米、紅糖、紅棗、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幹、芝麻、豆子、薏米、黑豆、小米、紫米等等近二十多種雜糧幹果熬得粘稠軟爛，甜爽可口，口味絕佳。

“一碗才5塊，紅豆你這也良心了！”賈振仁一來看到價格都驚訝地喊。

“你又不是今天才來店裏，才知道紅豆這麽良心啊。”大家紛紛取笑他。

“紅豆說啊，今天是節日，大家就吃個新鮮。”林月白風風火火地進進出出，還不忘解答大家的疑問。

李天元和李貴三兩口就解決了一碗臘八粥，眉眼都放松下來，覺得肚子裏都是暖洋洋的，冬日的嚴寒也被這碗臘八粥徹底地驅走了。

“這個好，對我們這些老年人來說，特別養生，質地軟爛，甜而不膩。”幾位大叔搖頭晃頭地交談著。

忽然又自廚房裏飄出一股甜甜蜜蜜的香氣，叫店裏的大家鼻子都精明起來。“紅豆，這又是準備了什麽好吃的？”

不止是一個人問，許多人問，就是廚房裏面的紅豆都聽到了聲音，他們擡眼一看啊，就看到了軟白圓柱形的糍粑，還帶著糯米的清香。

“紅糖糍粑呢，今天除了臘八粥之外的時節新品！”春梅姐代替紅豆笑瞇瞇地回答著食客們。

大家紛紛哦啊驚訝，喜悅又興奮，“那挺好，我們等著哦。”

等到王小雨這群高中生趕到時，紅豆的紅糖糍粑已經做好了。

“哇，好香！”

“有臘八粥。”

“是紅糖糍粑的味道，還放了糖桂花。”吃得挑的富家千金白玉雪聞了一下，就驚喜地說。

“是嘛是嘛。”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也是店裏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紅豆姐，我們來了。”

“歡迎。”紅豆也朝她們打了一聲招呼，臉上也帶著笑容，軟軟的，也甜甜的。

林月白和這群女高中生早就混得熟悉得不行，“都要臘八粥吧，紅糖糍粑你們五個人來兩盤應該夠了。”

“沒問題。”

“聽月白姐的。”

“月白姐真是越來越漂亮的。”

林月白被她們哄得差點笑出鵝叫。

紅豆這邊炸了不少的糍粑，雪白的糍粑用紅糖又燒了一下，頓時變得焦香泛濫，甜甜蜜蜜。轉盤的時候，撒上從前做的糖桂花，殺傷力感人。

大家吃了都叫好。

就是不愛吃甜食的客人，今天來到陽光快餐店都會特別點上一盤。

“喲，稀客哦。”紅豆從廚房裏走出來，就聽到了林月白調侃的聲音，原本就熱熱鬧鬧的店裏和一鍋開水似的，就在這麽幾秒時，一瞬就安靜了下來，原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走進來的周先生和戴薇秘書身上，仿佛他們閃閃發光，與眾不同。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是與眾不同，時隔一個月之久，紅豆終於再次看見了周先生，臉上的笑容就不自覺地揚起。

“周先生，戴薇。”

“上午好，黎小姐。”周之懷風度翩翩，光線下仿佛自帶光環般的光彩照人。

“上午好。”紅豆在眾人的打量下，羞澀地回應。

“原來是紅豆認識的人啊！”

“好像是什麽大人物一樣。”

“哇，好帥！”

紅豆暈倒。她理智地對周之懷說：“周先生真的不應該在這時過來！”

周之懷嘴角的幅度慢慢消失，竟然顯得有點兒冷。“哦，原來黎小姐不歡迎我啊。”

這就不高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紅豆無語。但周先生周身醞釀的冷氣氛是半點沒消失。“額，周先生，您坐這。”

唯一的空桌是剛才春梅姐看見周先生過來後，就立即收拾。看來店裏的大家已經習慣了周先生一人獨坐，嗯，畢竟讓他坐在這裏，都覺得褻瀆了他這樣的人物呢。

周先生屈尊坐了。

好在大家的目光雖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感覺到了那股郁郁冷氣後，也都慢慢移開，就算好奇，也是小聲討論。畢竟甜糯糯的臘八粥，好吃的紅糖糍粑更能讓人開心。

“周先生，您也不要也來一份？”紅豆發覺他的目光後，討好著。

周之懷似笑非笑，“當然。”

“戴薇，你也來一份吧。”紅豆註意到了戴薇，順便說。

戴薇都眼前一亮了，不管她怎麽樣對紅豆，但她對紅豆的廚藝是很相信的，太對她的胃口了。

但周之懷輕哼笑一聲。

戴薇在他身後打了一個寒顫，更覺得危險了。Abner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不……”可惜她話還沒說完，紅豆已經溫柔地瞧著她，去了廚房。

戴薇小心翼翼地低聲道：“Abner，我……”

周之懷淡淡：“找個地方坐吧。”

戴薇心裏有些雀躍，表面還是依舊那個冷淡又克制的嚴苛秘書。“好的。”

紅豆速度很快，用青花瓷碗打了兩碗臘八粥，一盤子的紅糖糍粑整齊地疊在一塊兒。

“嘗嘗，我放了二十多種材料熬得臘八粥。”紅豆一臉微笑，對自己的手藝十分得勁。她總是愛笑，笑得青春無敵，陽光極了。誰見了她，都會被融化。

不過周之懷在這裏，戴薇努力地把自己弱化成不存在。

“臘八粥。今天是國內的臘八節？”

周之懷握著瓷勺輕輕舀著散發著熱氣的臘八粥，顏色很深紫，豆類的濃郁、糯米的清香，揉合各種雜糧發出的味道，意外的甜美。

“是啊。周先生不知道？”紅豆詫異地說。

周之懷當然知道，他只是隨口找個話題。

“說起來，周先生好久沒來了。”在戴薇吃得正香的時候，紅豆的這句話成功地令她一顆心繼續忐忑起來。

Abner……？

Abner說：“是麽。”那語氣淡淡的，仿佛是不記得，又仿佛是太忙碌了，紅豆不提起，根本就忘記了。

那雙煙灰色冷銳的眸子註視著女孩，企圖從那張清秀的容顏上捕捉出一些戀慕、癡迷、傷感的情緒，可是紅豆只是有點尷尬，笑著的臉龐上帶著些若有所思。“大概是周先生你太忙了吧。”

“周先生好好享用，我去忙了。”畢竟店裏也不只是他一個客人，所以紅豆簡單地聊了幾句，又回歸廚房了。

食客們探究的視線也慢慢地收回了。雖說周先生出現在這實在是詭異，女孩子們雖然愛他的容貌、氣度，但也害怕他那冷峻冷厲的氣質。

周先生吃著臘八粥，嗯，很甜，很清新，也很粘稠美味。或許真的是他想太多了。這樣也挺好。畢竟，她還是太小了。

他們這一角和店裏其他地方一對比，仿佛是兩個世界，一部分喧囂熱鬧，具有節日氣氛，有人情味。唯獨他們這邊，無比的安靜，只有周先生時而用東西的窸窣聲音。

那深邃的容顏上竟然也出現了一抹笑意？

明明是覺得氣氛太壓抑時，悶悶地吃完了一碗粥的戴薇有點坐立不安地擡頭，卻見原本應該是不高興的人，興致居然還不錯。

哎，不是她懷疑，最近Abner的確有點喜怒無常並且還不斷晉升的可怕。

戴薇也不好繼續站在周之懷身後，畢竟那太紮眼了，畢竟今天店裏的人有點多。

王小雨、白玉雪這幾個高中生心臟一直在跳，吃完了好久，都舍不得離開呢。她們五人不敢大聲討論，拿著手機在群裏花癡呢。

坐了很久，終於不得不離開了。

“紅豆姐，我們走了啊。”

“慢走。”紅豆笑著說。

王小雨她們十分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店外。

不只是她們，幾乎是走出店裏的人都會忍不住回望那一角。

許久，就連林月白也發現，今天周先生在店裏坐的時間有點久了。

“紅豆，周先生是不是還有話和你說啊？”收碗回來的林月白小聲地對她說。

“啊？”紅豆有點莫名其妙，擡頭一看，周先生果然還在啊。

他們倆的視線對上。

那雙煙灰色的眼眸裏含著一絲笑意。

紅豆出來時，他說：“黎小姐做的臘八粥很美味，紅糖糍粑也很不錯，可以為我打包一份嗎？”

“當然，當然。”果然是很喜歡吃甜食呢。

戴薇妥善地收好了打包的紅糖糍粑，覆雜地看了紅豆一眼。

“黎小姐，下次見。希望下次來，也來嘗到你的手藝。”周先生溫和地說。

“好啊。”紅豆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目送著周先生離開，紅豆總覺得今天少了點什麽。

嗯，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戴薇發現，自從Abner從陽光快餐店歸來以後，就徹底地雨過天晴，過去縈繞在頭頂的那種莫名壓抑的氣氛慢慢地消散了。仿佛是他終於從黎小姐身上沾到了難得的煙火氣，更像個人了。

謔謔。

雖然這樣說自己老板不太好。但誰不希望工作氣氛能夠輕松些啊。

果然，Abner對黎小姐還是很特別吧。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這一點。戴薇暗暗地瞧了一眼周之懷，松了一口氣。把最近堆積的案頭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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