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試煉◎

“太湖船點？”紅豆愕然地念了一聲。不過這還是美食譜第一次推給她。這不是簡單的菜譜,而是匯集了傳統糕點精華的存在。太湖船點的繁瑣美觀，就如一整個菜系，絕非一個晚上就能學會的。

而紅豆只是開始這麽想著。

貫入腦海的就是一大片信息流。

頭似四分五裂的疼。

當美食譜再次散發出奇異的光彩時，她整個人的身影被它吸納,搖搖晃晃,時間和時空都再次被扭曲。這種經歷讓她想起了上次的時空歷練。

原來這一次也是啊。

她就說嘛。

畢竟這可是太湖船點。

當她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兩岸綠水,望不盡。口鼻之間盡是那股清新的湖水氣息。幽靜湖面，時而劃過一道道水波,在麗日光線折射之下，斑斕五彩。

她亦發覺自己原來在船上！

而且還尤其熟練地在劃船。

“紅豆，到哪了？”一道詢問的聲音似乎從船艙裏傳來，是女子的聲音,並不嬌美，反而嚴肅得很。

這一次,她腦海裏有了記憶，知道在這個世界她乃是一個孤女。

“謝大姐，快到風亭啦。”紅豆聽到自己的聲音喜悅地回答著。

風亭，乃是湖邊觀景區,也是停泊船的地方。

船艙裏的謝大姐對她說：“一會兒到風亭,你和我一起去采些桃花。”

紅豆自然應是。

在她這片記憶當中，這位謝大姐早年喪夫，被婆家趕了出來，後以銀簪換了一艘船,生活在太湖上,以一手太湖船點和船菜聞名此地,經常有妓館畫舫船邀請她上船做菜,也是以此為生。

紅豆是她撿到的，漸漸長大後，就一直侍奉在她身邊。

思索著，難道這一次是過來學習太湖船點和船菜的？不過也只有這樣才想得通，畢竟太湖船點和船菜之經典，絕對經得起以次時空歷練。

待到風亭時，紅豆劃船靠岸，這時才回頭看。

這小小的船儼然一艘建築物，雖不大，卻足以她們兩人好好地生活。

謝大姐從船艙裏走出來時，紅豆瞧見她的穿著打扮，楞住了。

“在看什麽？還不扶著我。”謝大姐濃眉鳳眼，比起她那冷淡的銀色，容顏更加冷峻嚴肅，配上那深色的斜襟上衣和墨藍的下裙，顯得十分的沈穩。髻發整整齊齊地梳在後腦，簪了一朵端莊的紗花。

紅豆被她這一念，頓時身子一麻，下意識地就扶住了她走下了船。

心裏卻忍不住念叨。

這明明是電視劇裏晚清的穿著打扮啊。

這一次直接到了清代嗎？

“你心飛哪去了，一會兒取水知道否？船上用的話不多了。”謝大姐在旁邊叨叨叨，更可怕的是，她仿佛念慣了。身上還帶著伽木佛香，手上的那串佛珠都被盤得包漿。

紅豆頭皮發麻。只能應是。

風亭近湖，風光無限好，青峰連綿，山上高聳古寺。周圍風景更好，什麽桃李花都紛紛綻放了，蜜蜂蝴蝶穿梭其間。

謝大姐提著籠子采花，這是為下一次做新鮮點心準備食材呢。

紅豆提著桶，繞到了古井邊，按照那莫須有的記憶，提了一桶又一桶的井水。最終自己也渴了，嘗了一口清澈的湖水，瞬間幸福不得了。

“紅豆。”謝大姐又在呼喚她了。

“大姐，我來了。”紅豆幫忙清洗了花瓣，放在隔水的花籃裏，然後提著花籃，又回到了船上，船一劃，又離了岸。謝大姐看著朦朧波光，一向嚴肅緊張的神情也松動了些。紅豆偷偷一瞥，看來是這位謝大姐不太習慣岸上的生活啊。

謝大姐姚望了一會兒景色。竟然從船艙裏弄了一條白魚，日光之下，光影翩躚，銀光閃爍。

“早上打了一條銀魚，你把飯燜上，晌午就吃清蒸的了。”

她說的，也並不是為了讓紅豆答覆，純粹只是說著。紅豆就只躊躇了一下，就被她瞥了一眼，立即到船艙裏找到了米蒸上。

謝大姐坐在船頭，手持著一把銀刀，如蝴蝶般地剝了魚，去鱗去內臟，以鹽腌制後，隨即清洗。

紅豆觀望著，這太湖白魚的做法。她自然曉得，這太湖白魚乃是船菜之中的經典菜肴。

許是紅豆的視線太直接，太認真。

謝大姐擡頭瞧了她一眼，“好好看著。”

紅豆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讓她看，學好。太湖白魚清蒸做法尤其簡單，但是也尤其能夠體現出它鮮美的味道。

腌制的過程，需得半個小時。在此時間，謝大姐和她一起把剛才在風亭附近摘的野菜給洗了，藜篙，江南人春天常吃的野菜，它倚靠水澤而生，味道清香。就紅豆本人，最愛藜篙炒臘肉，那味道可以說是一絕。不過謝大姐口味清淡，所以這藜篙在她手下就化作了一道清炒藜篙。

“你年歲也不小了，往後跟著我學吧。”忽而，謝大姐這麽說了一句。

紅豆才反應過來，“謝謝您。”

謝大姐沒說話了，她在陽光下曬著花瓣，時不時註意著風向。時間到了，白魚也腌制好了，謝大姐把它放入青花盤子裏，加入切好的姜片、花雕酒，鹽少許，糖少許，醬油適量，最後淋上油，放上一個切成段的紅辣椒。蒸鍋裏倒入水，水開後開始蒸。

“去備著碗筷，一會兒就熟了。”謝大姐吩咐道。

“好。”

紅豆端來桌椅，布置碗筷，舀了兩碗米飯。此時船泊湖面，檐下風鈴聲動，水波粼粼如銀，不遠處大柄荷葉綠嫩，散發著清新的氣息。

清炒藜篙，清蒸太湖白魚兩道菜被紅豆端到桌上，安逸而美好的氣息就落在了船上。

這道清蒸太湖白魚香飄船上，鮮香四溢，鮮美多汁，勾起人的味蕾欲動。

紅豆十分乖巧。等這位謝大姐開了筷子才能動，這是她們家的規矩。

謝大姐臉色平淡，一雙比尋常女子大得多也修長的手握著竹筷，在那條清蒸的太湖白魚上夾了一塊細膩白皙的魚肉，微微冒著熱氣，沾了點泛著油脂的汁兒。

紅豆暗暗咽了咽口水。

謝大姐吹了一下，就放入嘴裏，微微一嚼。“還行。”

紅豆眼前一亮，隨即也開始動筷。她很規矩地取了腹側的魚肉，筷子只輕輕一夾，那鮮嫩的白肉就挽住了，沾了點汁兒，到嘴裏時，更覺得無比的鮮美，簡直是抿上一口就化了的美味。

“好吃！”

她喃喃自語地說著。

“嗯，以後這道菜就由你做。”謝大姐忽然拋下這麽一句驚天大語。

饒是紅豆本人也是一名廚師，也沒想到這一世的師父居然讓還沒上手的她直接做。她楞楞的模樣，好似一只傻傻的松鼠，謝大姐悄無聲息地抿了抿唇，卻肅然，“跟著師父學藝，難道不是聽師父的話？”

“我聽您的話。”

可紅豆見她，分明就是玩鬧，根本沒有收徒的意思。古代收徒可講究了，之前的文師傅可不是這麽一句口頭玩笑。自然，謝大姐沒有提，她也沒有說，畢竟在這船上的身份，紅豆就只是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只不過謝大姐不講究這些，混得比較輕松。

謝大姐吃得不多，用的那清炒藜篙倒多些。整條清蒸太湖白魚泰半都是入了紅豆的嘴裏，滋味鮮美，尤其是清蒸，把它魚肉的細嫩，豐腴全都體驗出來了。

好吃到令人咂舌。

紅豆享受地瞇著眼睛，舔了舔嘴唇，然後收拾碗筷桌椅。

謝大姐已經入了船艙裏面小憩了。

她搬了一張躺椅，微微傾向屋檐遮不住陽光的地方，曬著春日的太陽，暖洋洋的，飽飽的感覺，一時間真有種在度假的感覺。這船上生活也不賴。

當然，很快她就打翻了自己這個想法。

船上生活可都不是這麽瀟灑有趣，大多時候都不好，在船上的活兒都是她來做。謝大姐整日不是研究船點、船菜，就是準備材料。在船上能吃的，都是來自湖裏的魚蝦，吃多了，那叫一個膩味。

紅豆苦兮兮臉。

這日。

謝大姐做船點，也做新花樣。

船近一艘花船時，便有一艘小小的船劃了過來。

“謝大姐，染青姑娘這邊候著您呢。”

紅豆當時也在，見是和她一個大小的女孩，穿著不說是精致，卻更符合這春日，容貌也秀氣，帶著笑的。

她很快便知道了這是一位清倌的丫鬟，而且每個月都會過來兩次，請謝大姐做倆提船點。

似乎是要給一艘花船的主人備著。

人家早早地花船過來說了，等著謝大姐的船點。

謝大姐沒讓丫鬟的船靠近，只是吩咐了紅豆，把剛剛做好的春意鬧人間、桃紅勝柳綠提給了丫鬟。

那丫鬟稍稍揭開了一瞧，只見食盒裏面，那春意鬧人間是好幾樣做成湖濱、尖塔、麗日、春樹的糕點，那桃紅勝柳綠是做成桃花、柳樹、蝴蝶、春風的糕點，形象可愛嬌小，堪稱小巧玲瓏而栩栩如生，即可觀賞，又可口嘗。

丫鬟極滿意，給了紅豆一錠銀子。服了一個萬福禮，便劃船遠去。

謝大姐早上做船點時，紅豆就在身邊看著，只是似乎昨晚就做了個大概，所以她瞧得不明確。且，她在糕點方面實在一般，看著謝大姐妙手，更是一頭霧水。

“大姐，這是剛剛收的銀錠子。”

收了錢，謝大姐的心情比往日都要好些。倒是瞧著紅豆郁悶的神情，開口道：“想學這個？”

“大姐，我可以學？”紅豆用的疑慮而略帶喜悅的語氣。

謝大姐就鄭重起來，“學就要聽從我的規矩。”

紅豆牙疼，這話說得，要是做不好，那是要挨戒尺了？以謝大姐嚴肅的神情，還真會這樣做。

不過，饒是如此。紅豆也很想學。

她認真地點頭。“學。”

謝大姐眉眼松動，仿佛有淡淡的笑意流連。“那就從最基本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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