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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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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困惑

懷仁坊

傍晚,站在漏水的屋頂下,看著數千斤的棉花都浸在了水裏。蕭暥心裏拔涼拔涼的。

那個靦腆的少年小彘低著頭道:“公父,都怪我們沒留神,連日下雨屋頂漏水了……”

但蕭暥尋思著一個月前他曾隨容緒來這裏參觀,作坊的硬件設施他是相當認可的,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拿梯子來。”他道。

果然,片刻後結果出來了,屋頂是人為破壞的。

蕭暥心中一沈。

這幾天接二連三地出事。從曹家溝的毀堤淹田,到聞正的鬧市驚馬,再到盛京商會棉布作坊漏水的屋頂。如果幕後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股勢力所為,那麽會是什麽人?

如果按照利大者疑的假設,曹家溝的毀堤淹田,聞正的鬧市驚馬,盛京系嫌疑最大,他們想要爭奪京兆尹之職,那麽此番的棉服浸水,對盛京系就沒什麽好處。而且容緒和盛京系關系密切,破壞盛京商會的棉服作坊,對他們來說有何益處?

“新政。”魏瑄道,“他們是沖著新政來的。”

毀堤淹田針對春耕,破壞棉坊針對備戰,而聞正鬧事驚馬,表面上看是盛京系要搶奪京兆尹之職,但聞正不僅是代理京兆尹,同時也主管招兵事宜,他們很可能是針對招兵新政,春耕,招兵,備戰,那麽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麽?

“築城。”魏西陵道。

蕭暥倒吸了口冷氣,“都闕關。”

但是今日天色已晚,夜黑雨大,只有到明天再去暮蒼山巡視了。

***

朱璧居

王戎撫掌道:“俞先生真不愧是北宮將軍的智囊,我得先生,真是如魚得水啊!”

東方冉笑道:“此番不僅是蕭暥損失了數萬棉服,盛京商會出了那麽大的紕漏,想必蕭暥要問責於容緒先生。”

“如此,他們之間必心生嫌隙,我這個庶弟就不能再搖擺兩端,讓他對蕭暥死了這條心。” 王戎得意道,“先生深知我意啊!”

東方冉謙遜道:“只可惜百密一疏,走脫了聞正。”

王戎擺手道:“不怪先生,誰也沒法料到蕭暥會突然出手。”

東方冉嘆了口氣,幽聲道:“哎,否則縱馬鬧市,踐踏百姓,便能彈劾倒聞正。不過,我們還有機會……”他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北地已有回音。”

半個多月前,東方冉假冒俞珪的身份來到王戎身邊,成為他的謀士,並傳達了北宮達願意和盛京王氏聯盟的意圖。

北宮達實力雄厚,若能和北宮達聯合對付蕭暥,王戎求之不得。

況且在王戎看來,北宮達的根基在幽燕,並非關中。北宮達南下不大可能。如果他們聯手鏟除了蕭暥,那麽他就能還都盛京,再次把持朝政。

所以這次聯盟對王戎來說是正中下懷,但北宮達的聯盟是有條件的——王戎需要做幾件事來證明他的實力。

對於遠在東北的北宮達來說,王氏的優勢在於離大梁近,盛京距大梁不過六七百裏地,將來若能和北宮達裏應外合,何愁蕭暥不破?

但是王氏的弱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實力不足,直白得說,王氏兵微將寡,只有數萬軍隊,軍力也不強。

話說回來,正是因為王氏兵微將寡,蕭暥才留著他們,若他們實力夠強,又在臥榻之側,以蕭暥的雷霆手腕,早就將他們掃滅了。

當然,蕭暥留著王氏也有考慮到和皇帝的關系。

但是,王戎相信,若是王氏敢圖謀不軌,就算除掉王氏會使得皇帝和蕭暥之間的關系徹底崩裂,像蕭暥這樣的猛人,也不在乎再來一個京城流血夜的。

所以這些年王氏一直表現得極為低調,直到他們嗅到了戰爭的氣息。

襄州之戰後,北宮達和蕭暥之間劍拔弩張,遲早會有一場決戰。山雨欲來風滿樓。

王戎敏銳地捕捉到了風向。這一戰將是生死之戰,而北宮達,王氏,蕭暥之間長期所維持的微妙平衡將被打破。

雖然就實力來說,王氏是最弱的,但即使是一根葦草,只要落在風口上,也能乘風而起。——如果北宮達和蕭暥兩敗俱傷,那麽就是王氏千載難逢的機遇。

“此番事成,北宮將軍同意借調鐵鷂衛於我們。”東方冉將信交給王戎。

王戎看完信,卻有些失望,“也就一百人,能做什麽。”

想要他們辦事,出手卻如此吝嗇。坐擁百萬軍隊,卻只借調一百人。

王戎頗為不屑:“我王氏也有侍衛。”

“王氏的侍衛豈能和千裏挑一的鐵鷂衛相比!”東方冉尖利道,有時候,他頗有些不耐煩王戎的自大和冥頑不靈。

“鐵鷂衛是一把尖刀,只是北宮將軍不能善用,如果到了我手中。”他枯瘦的手蜷縮成拳,幽怨的眼睛裏目光森森,“何愁大事不成!”

***

燕州

對於營救蒼冥族人的計劃,褚慶子知道的並不多,他只是被謝映之派遣到燕州,負責燕國公府的設計和營建,一切的謀劃都是江潯在展開,褚慶子只需要在設計上稍微配合江潯。

但是蘇鈺善於聽話聽音,三言兩語間,他便清楚了這次行動意在營救郢青遙的族人。並且問出了個關鍵的問題:“郢青遙是鐵鷂衛副指揮,曾和東方冉一起襲擊大梁,殘殺士人,玄首為何要幫她?”

褚慶子道:“郢姑娘因族人被北宮達扣留,被迫為其效力,我們替她救出族人,她便帶領族人遠走西域,從此不再為北宮達所用。”

蘇鈺謙遜問:“我能幫什麽忙嗎?”

褚慶子道:“待我去問問江寄雲罷,一切都是他在負責。”

蘇鈺不禁嘆道:“寄雲真是玄門新起之秀,這件事做成,又一大功啊。而我……”他苦笑一下,“我只想有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然後他轉向褚慶子躬身道,“有勞夫子了。”

當晚,蘇鈺給衛宛寫了一封信。

***

蕭暥回府時已經入夜。

暮春,蕭暥沿著風燈小徑,踏著階前落花,走到謝映之的房門前,今天的事他要找謝映之商量。

“謝先生?”他輕輕叩門,

“小宇,進來罷。”裏頭一道清雅的聲音淡淡地應道。

門沒栓上,他就推門而入。桌案上整齊地摞滿了往來公文,卻沒見到人。

“今日之事我已知曉。”聲音隨著水聲蕩開。

蕭暥循聲往裏走,掀開裏間的竹簾,就撞見了一道淡青色的素紗屏風,一領煙白衣衫如一捧雪擱在屏風上。燈影迷離間,一道清修的淡影正倚靠在浴桶中。

臥槽!蕭暥腦子裏暫停了一下:謝先生該不會在沐浴罷?

今天是什麽日子?大家都想到了洗澡?等等,謝先生道骨仙風,纖塵不染也需要洗澡麽?

蕭暥腦中各種念頭此起彼伏,他老臉一紅不敢看屏風,總覺得像在窺伺:“先生,我待會再來。”

“無妨。”謝映之淡淡道, “今日我去了趟暮蒼山。”

聞言蕭暥心中猛地抽緊:“都闕關出什麽事了?”

“已無事了。”水聲輕漾間,謝映之道。

言外之意,已經擺平了。

看來對方果然是沖著新政來的。

他看向屏風上淡淡的人影,頓時明白了——今日聞正鬧市驚馬,或者早在曹家溝決堤之後,謝映之就已經料到有人要破壞新政。所以他親自去了暮蒼山工地。挫敗了對方的企圖後,今天又下大雨,工地歸來,即便是謫仙恐怕也不會太清爽舒適,但謝先生自然是不會跟他們一樣去澡堂子裏泡澡的。

“先生認為,是何人所為?”蕭暥忍不住問。

“小宇認為呢?”水聲漫漶間,那嗓音剔透悅耳,光聽那聲音就足以讓人情不自禁地遐思漫想起來。

蕭暥思緒停頓了半秒,道:“盛京系?”

謝映之笑了笑:“錢三,趙吉等人的背後是蒙仲。”

錢三,趙吉?蕭暥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大約就是今天毀堤淹田的那夥人。

“蒙仲是雍州豪強,勢比州府。”謝映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水花,思忖道,“此人和王氏,盛京系,直至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有聯系。主公也應該見過他。”

蕭暥又想起了碧游山莊那晚,千人圍獵的大場面……這人心黑手狠,還蓄有私兵,不好對付。

“我們的首務是大梁的穩定,新政推展,目前還不能輕易動他。”謝映之道。隨著漾起的水花聲,屏風後一道修長的人影從浴桶中站起身,裊裊煙氣裏,那流暢的線條漂亮地不可思議。

隔著素紗屏風看去,清幽的剪影纖毫畢現,如同霧隱仙巒、瑤林玉樹般秀美絕倫,而長發垂落如瀑……

燈火下,蕭暥已看得兩頰微酡,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偷涉禁地的凡人,欣賞到了凡夫俗子不應該看到的美景,瓊林仙境,妙不可言。他趕緊自律地轉開視線。

謝映之已拉過屏風上的長衫披落身上,他將長發捋至頸後,邊系腰帶邊從屏風後踱出。那般慵倦散漫,不同於往日裏的高曠風雅,讓人心動神搖又不敢正視。

蕭暥鼻間飄過一縷淡遠清幽的淺香,謝映之已一手攏住松敞的衣襟在案幾前坐下,“但小宇說的也對。蒙仲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蕭暥極力收住心神:“會是什麽人?”

“尚不知,但有一點清楚。”謝映之道:“我們求穩,他們就要亂,選擇聞正下手,不僅是為了將主公的視線引向盛京系,還想引盛京系彈劾聞正,從而引發朝中清流和盛京系之間的爭鬥,達到擾亂朝堂的目的。”

“而選擇蒙仲出頭,則是想讓主公去捅了這個馬蜂窩,從而大肆打壓江湖勢力,激起大梁內外的混亂。”

蕭暥倒吸一口冷氣,不管幕後是什麽人,目的就在於攪亂朝堂,攪亂大梁城。

他道:“所以我們要沈住氣。”

謝映之讚許地點頭:“懷仁坊棉料浸水,對方則是想讓小宇你和容緒之間的經濟聯盟產生嫌隙。所以,懷仁坊之事,小宇打算如何處理?”

蕭暥道:“十萬軍服仍舊交於容緒生產。”

謝映之道:“棉料何處來?”

蕭暥眼角微微一勾:“我可以向北宮達購買。”

謝映之會意地笑了笑,“北宮達大興土木建國公府,正在耗費銀錢之時。小宇此舉是雪中送炭了。”

然後點到即止,兩人都心領神會。

謝映之擡手挽袖斟茶,“小宇還有別的事想要問我麽?”

蕭暥心裏一個機靈,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他確實有問題想問,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今天他有點困惑,他跟魏西陵在澡堂裏擦槍差點走火,但他們都是鐵直的啊!

這不科學,兩直男之間摩擦摩擦也會產生反應嗎?還是說,他是不是已經有點點彎了啊?!完蛋了,他還想娶媳婦呢!

這……還能再扳直嗎?

蕭暥腦闊疼。各種念頭此起彼伏,接著就看見謝映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對男子起反應也未必就是彎了。”謝映之微笑。

蕭暥剛要松口氣。

“還有雙性戀。”

蕭暥一摔:臥槽!更變態了!

“但小宇顯然不是。”

蕭暥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能不能好好說話?

謝映之擡手:“我給小宇把個脈罷。”

蕭暥:把脈還能看得出彎不彎?

他疑惑地伸出手,謝映之如冰玉般的指尖落在他修長的手腕上。指端細膩,清潤微涼,觸感輕柔。蕭暥有些癢,心裏被他撩撥起異樣的騷動來。

“小宇,心靜,心不靜則脈象不穩。”謝映之道。

蕭暥:草……那你手指不要這麽……

“靡荼花開了麽?”謝映之忽然問。

蕭暥:

“我看看。”謝映之松開他手腕,站起身移過案上的雁足燈。然後疑惑地側首看向蕭暥,“嗯?”

所以,你怎麽還沒解帶?

蕭暥紅著老臉敞開衣帶。只見瑩白如玉的肌膚上,蔓延著胭脂色的花蔓,宛轉旖旎,勾連纏繞。從右肩蔓延而下,斜穿過胸膛腹部。

“你和魏將軍做了什麽?”謝映之好奇地擡手,微涼指尖輕觸肌膚,沿著那勾連的花蔓輕揉慢撚,起伏纏繞,在他指下的玉白泛起一層薄粉色,那花蔓也愈發鮮妍欲滴。

蕭暥深吸著氣,可憐巴巴地探手遮過:“先生……”

謝映之往下瞥了一眼,驚訝地輕啊了聲,“那裏也有?”

蕭暥雙頰酡紅如酒。

一支綺麗的靡荼花蔓繞著含苞的玉蘭。

謝映之輕輕掂起,“這可不好辦。”

言外之意,要等那繡紋自行褪去,至少一個月,那會兒都入夏了,衣衫單薄間隱隱可見。

說罷他起身去取來藥漿,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起,將乳白滑膩的藥漿塗抹到那飽滿的玉蘭花苞上。微涼的指尖所經之處激起了細細的顫栗,前所未有的陌生觸感爬上脊背。

由於謝映之剛剛出浴,烏黑長發帶著水汽披散在肩頭,隔著薄衫隱隱綽綽透出骨感清修的輪廓,無不是清冷禁欲的氣息。

看得蕭暥連心跳都漏了幾拍,忽然只覺下方一緊,他猝不及防一個寒噤,幾乎在那人掌間發著抖。

他深深吸了口氣,“先生!”

“不好意思,主公,我手滑了。”謝映之微笑。

……

一輪弦月掛在檐角,魏瑄坐在屋脊上,身邊蹲著一只灰貓,幽幽地望著格柵窗後透出的燈火。

入夜,軍營中。

魏西陵坐在燈下,指間摩挲著那金玉連理手珠,目光深而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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