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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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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公主

燕州

北宮達於封國公次日下令改燕州首府為上都城,並下令遷五千罪人奴仆黔首建燕國公府。

塵土滿天的工地上,碩大的石塊壓塌了老人的腰,他佝僂著背向前踉蹌幾步後,重重摔倒在地,暗紅的血從粗糙的膝頭滲透出。

“老東西,別裝死!起來!”

皮鞭狠狠得撻在老人瘦骨嶙峋的脊背上,三兩下就皮開肉綻。

“阿公!”

阿黍扔下手中的木料撲過去護住老人。

“你們這些渣滓還敢偷懶!耽誤了國公府的工期,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暴雨般的鞭撻落在少年不算厚實的脊背上。

“阿黍,我沒事。”老人掙紮著起身,扛起沈重的石塊。

“阿青姐是不是忘了我們?”不遠處有人嘆氣道。

阿黍倔強地咬了咬嘴唇,“咱們靠自己,不去求她!”

“阿黍,你別怪阿青。”老人擡頭看向塵灰彌漫的天空,“阿青一定有她的苦衷。”

***

上都城外,一家古舊的客棧裏。

青燈下,江潯介紹道:“郢姑娘,這位是玄門的褚先生,負責此番國公府工程的營建。”

郢青遙一驚,褚先生?莫非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就是玄門的匠作大師褚慶子!

她心中不禁感慨,謝映之言出必行,為了替她營救族人,竟然將褚慶子調來燕州替北宮達設計營建府邸。

她立即道:“久聞褚先生巧匠之名,此番為我等族人不辭勞苦,遠赴燕州,青遙感激不盡。”

“我等奉命行事,姑娘不必多禮。”褚慶子說著便拿出工程圖紙,鋪展在桌案上。

江潯立即挑亮了燈,直入主題道,“此番之計劃是借著工程營建之機,把郢姑娘的族人們救出來。”

能請到褚慶子替北宮達營建公府,北宮達必然求之不得。不會有太多戒備。但是這次行動也不是沒有風險,百多號人扶老攜幼,要從監工士兵眼皮子底下溜走談何容易。

“國公府依山而建,我將在山腳設密道,屆時可以通過密道逃到山中。”

“但是監工守衛怎麽辦?”江潯凝眉道,

一名玄門弟子道:“我可以玄法布下迷蹤幻陣,雖然遠達不到玄首水鏡花月陣的精妙,但借著夜幕也能隔絕視線,蒙混過去。”

出逃的時間就定在月底,屆時正是大燕百銖發行流通之時。北宮達忙於發行新幣,一時間對工程監造也會有所放松。

此後的半個多月,大燕百銖在幽燕境內開始發行並流通。士族百姓在前一波種植香料作物裏掙的錢都逐漸流向了北宮達的庫房。士族民間無不怨言,但北宮達不管,你們種香料賺了那麽多,不該分他一杯羹嗎?

***

五月初,宣政殿,朝會

上官朗匯報了都闕關的營造進程後,就是柳徽冗長的月度財務報告。蕭暥的腿又跪坐地酸麻了,他一邊聽一邊目光漫無目標地游梭起來,因為魏西陵坐在桓帝身邊,無意中就使得他願意多看桓帝幾眼了,看得桓帝暗自心驚膽戰的。

晨光湧進大殿,鎏金博山爐裏裊裊升起的香霧間,魏西陵一襲月白絲袍如春雪,在初晨的春光下瑩瑩輝映。

他靜坐如淵,端秀雅正,望之若芝蘭玉樹。

想起他皇室的身份,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從蕭暥腦海裏冒了出來——此刻的魏西陵風儀矜雅,簡直比成天野得沒邊的嘉寧更像公主?

等等,他剛才想到了什麽?

大雍的……公主?

這個念頭讓他心裏騷動不已。

他竟敢把九州之戰神比作公主?

魏西陵知道了,臉上都要掉冰碴了罷?

想到這裏,他按捺著作怪的心思忍住笑,忽然就聽到朝堂上一個聲音響起:“江府尹和容緒先生已經滯留燕州月餘,至今未歸,蕭將軍就不心生疑問嗎?”

沖著他來的?

蕭暥循聲望去,就見柳徽手持笏板耷拉著眼皮正襟危坐。

“這莫非是被北宮達扣留了?”楊覆附和道。

他這話一說,朝堂上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有人道:“北宮達在襄州損兵折將,怎肯善罷甘休?”

“上回朝廷不是已經擬定了封地賞銀(割地賠款)以求和的策略嗎?北宮達還不肯罷休?”

“哪裏,並非北宮達不允,而是蕭將軍說雍襄土地皆是戰士拼殺來的,不能予敵!”

“那賞銀呢?”

“蕭將軍說不能資敵。”

“這……容緒先生他們豈不是兩袖清風前往燕州說和?”

“但什麽好處都不予,憑什麽說和?”

“這不,被扣留了吧?”

雲淵趕緊讓眾人安靜,然後道:“聽聞北宮達正在鑄造發行新幣,容緒先生又是盛京商會的會首,也許是暫留北地,咨詢顧問。”

他這話就把議題引到了鑄幣上。

宋敞接道:“據傳北宮達鑄造之新幣名為大燕百銖,一枚大燕百銖重量約等同於七枚五銖錢,市面上卻要兌換二十枚五銖錢。”

這話在朝堂上激起一片訝異之聲。

這不是搶錢嗎?

“一枚換二十枚,這是掠取民財啊!”

“他就不怕幽燕百姓士族群起反對嗎?”

“北宮達手握重兵,反對又有何用,士人們也只能忍氣吞聲吧!”

上官朗道:“如此一來,北宮達可在短時間內聚斂巨額財富,不妙。”

“何止不妙,倘若這種大燕百銖流入雍襄境內,勢必騷亂中原之經濟。”聞正道,“真不知何人出的毒計。”

蕭暥暗戳戳想:就是本人的餿主意……

雲淵道:“陛下,必須嚴守邊界,禁止大錢流入。”

桓帝當然做不了主,他看向蕭暥。

蕭暥從諫如流道:“諸位所言有理。即刻封鎖邊界,禁止大錢流入。”

“既然蕭將軍發話。”唐隸乘機道,“下官還有一事不明,請蕭將軍解惑?”

“少府請講。”

唐隸:“既然容緒先生為北宮達鑄幣參謀,那江府尹又是為何滯留不歸?”

這一句話又將議題拉回到容緒江潯被扣押北境之事上。

又有人道: “容緒先生助北宮達鑄幣斂財,難道是為了相抵襄州之戰的軍費開銷?”

這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楊覆立即道:“當初北宮皓死於襄州戰場,北宮達怒欲發兵南下,是陛下與眾臣議定遣使議和,並割地賠款以彌戰事,可是蕭將軍卻寸土不讓,寸金不予,如今容緒先生和江府尹只身犯險北上,二人若果然因此被扣,諸位卻安然在大殿上坐而論事,豈不覺心有所虧嗎?”

話音剛落,朝堂上一片嘩然。

“忠貞之士為國赴險,朝中某些人卻如此吝嗇!”——某些人當然指的就是蕭暥了。

“如今月餘未歸,肯定是被扣留了!”

眾人咄咄相逼,雲淵等人則都是實幹之臣,並非辯士,盛京系顯然是乘江潯不在,借著容緒等被扣之機,發難於蕭暥。

魏西陵面如冰霜,按在袍服上的手,骨節突起,但他沒有說話,他也不能公然替蕭暥說話,只靜靜看向蕭暥。

感覺到到那人靜默的註視,蕭暥心中就有了底,他篤定道:“諸位放心,江府尹和容緒先生只是小留北境,我可在此擔保,他們端午之前必歸。”

聞言楊覆怔了怔,現在距端午不過三十天,端午前必歸?蕭暥怎麽如此有把握?

換言之,北宮達又不是你下屬,你說端午前放人,就放人了?

柳徽見蕭暥竟如此有把握,暗思他必有留手,利用此事發難已經不成。

於是他轉換了角度,不緊不慢道:“可現今到端午尚有一月,京兆尹主管京畿三輔,關系京城穩定,空置一月恐京城生亂,臣以為,可先遣人代領之。”

唐隸立即心領神會道:“臣推薦前司農丞鄭綺任代京兆尹之職。”

蕭暥一驚,沒想到他們要爭京兆尹的職位。

他心思電轉,立即想到仙弈閣血案裏,鄭綺等人因負傷被迫休息,現在傷愈,想要回朝了。

如果鄭綺代領京兆尹,盛京系就掌握了京畿要地。於他是大不利。但他手下一時又沒有合適的人選了,總不能讓雲越去當京兆尹吧?那還不得把京兆府兵全發展成城管大隊,把整個大梁的話本鋪子翻個底朝天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道:“若鄭公擔任京兆尹,京畿的百姓還吃得上飯嗎?”

言外之意鄭綺貪得無厭,他一當京兆尹,京畿百姓就沒法過日子了。

“聞正!你這什麽意思?”唐隸臉色頓時難看了,

聞正根本不理睬他,“陛下,臣願兼領京兆尹之職。”

楊覆立即道:“不可,聞部丞主管兵事,為招募兵馬籌集軍餉可謂宵衣旰食,再兼任京兆尹,疏漏了兵馬糧草之大事,若北宮達突然來襲,該當如何?”

“若北宮達來襲,臣願為陛下一戰。”魏西陵清聲道。

桓帝一詫,連忙道:“皇叔親自出戰,朕還有何憂?”

大殿上,柳徽楊覆等人猝不及防,他們沒想到魏西陵會為聞正解圍。

但是細想一下也合情合理,聞正性格剛毅,為人正直,魏西陵向來欣賞這一類人。而且魏西陵此番進京,本來就是護衛京畿,防備北宮達南下的。

最終朝議決定,讓聞正代領京兆尹之職,等端午前江潯歸來。若江潯屆時不歸,再另為計議。

散朝後,蕭暥幾步趕上聞正,拱手道:“今日朝堂上,多虧聞部丞忠直任事。”

聞正毫不客氣道:“我此舉全然為國效力,將軍無需謝我,且我聞正不朋不黨,不與忘恩負義之小人同行。”

蕭暥明白了,聞正這是表明他今日朝堂上不是幫蕭暥你,而是為國任事,你不要搞錯了,和你沒什麽交情。

他本來只想說句謝謝,沒想到北懟了一臉,他還來不及說什麽,聞正已拂袖而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蕭某人楞在原地,忽然感到有人站在了他身邊,陽光灑落在他如雲衣袖上,低調的蛟龍暗紋泛起的淡淡金色迷了他的眼。

只聽魏西陵沈聲道:“真相澄清不會太久。”

蕭暥反應過來:他這是想寬慰我?

其實蕭暥被人罵習慣了,神經真沒那麽脆弱,不就是被人冷眼,他壓根兒沒往心裏去。

見他不說話,魏西陵又道:“聞正忠直之人,一旦了解真相,他必然會重新認知你,今日之事你不要往心裏去。”

難得魏西陵說了那麽長的句子,可蕭暥腦子裏卻忍不住勾起了剛才大雍公主的念頭,他看著魏西陵白衣佩劍地站在陽光下,艱難地忍著笑。

“怎麽了?”魏西陵發現蕭暥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沒啥。”蕭暥指尖悄悄勾了勾魏西陵的衣袖,“衣裳挺好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朗朗一道聲音:“君侯,蕭將軍。”

蕭暥回頭就見宋敞和上官朗正向他們走來。

魏西陵冷冷抽開衣袖,轉身向兩人打了招呼,便走了。

“魏將軍不跟你同行,還有我們啊。”上官朗笑道,後日修沐,我和靜軒想去尚元城打桌球,蕭將軍可願一起去?”

蕭暥欣然答應,做了那麽久的孤臣,如今終於有人並肩而行了。

***

一日後,大梁城郊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清早,還淅淅瀝瀝的落個不停。

老裏正站在自家屋檐下,擔憂的看著天色,這雨雖然轉小了,但不知道田地裏春耕種下的秧苗怎麽樣了。他正打算披上蓑衣去田地裏四處轉轉,就在這時,幾個村民匆匆忙忙地推開院門,大聲道,“裏正,不好了,村頭曹家溝的堤壩被水沖垮了!”

老裏正一楞,那是春耕新開的田地,堤壩也是新修的,怎麽說垮就垮了,他來不及穿蓑衣,拔腿就往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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