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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迷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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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迷境

境中

烏黑豐盈的長發如流雲翻墨般鋪在潔白的羽毯上,水霧氤氳裏,流麗的雙眸微微撩起卻又似含著純然的天真。天生魅致,無心而惑。

“讓朕該拿你怎麽辦好?”皇帝在心中暗暗道,捧起他的臉龐不斷地吻著,吻到他呼吸困難再用力占據他。

白玉池旁,昏黃的宮燈照著深垂的禦帳輕晃,如一池春水跌宕起層層波浪。

暖閣外西風呼嘯,秋雨陣陣,寒意漸深,暖閣裏禦帳深垂。

“給我。”他淌著汗道,話音裏隱隱帶著點少年氣的倔強。

蕭暥在潮熱的碰撞中思維變得斷斷續續,依稀想起五年前,宮墻下的杏花疏影裏,追逐他腳步的少年天子。

“將軍可記得,當年曾答應朕上元夜賞燈!”少年天子真切地望著他。

但那時天下初定,龍蛇虎狼紛紛蟄伏,暗中諸多危險,幾有翻覆,帶著天子上街看燈,白龍魚服,不是時候。

“當年殿下還是個孩子,如今還是孩子嗎?”他冷冷道。

賴賬賴得很是霸氣。

……

如今當初追逐他腳步的少年已然長大,青年天子卻以這樣一種方式向他索要了回來!

想到這些,蕭暥仰起修長的頸,在予取予求間閉眼承受。

***

此刻,看著境中的自己和那人纏綿繾綣,魏瑄的心緒本來就極不穩定,偏偏蕭暥在這個時候挨近過來。這簡直就像一點火星落入了沸騰的火油中。

現世和他生模糊了界限,野火燒幹了他殘存的理智和掙紮,他只覺得窒熱難耐,那人的氣息卻在此時縈繞上來,如雪間寒梅,似風中劍蘭,清冷的孤香糅合著凜冽的金戈之氣讓他如癡如醉,不能自已。

仿佛在窒熱中渴飲著那一泓清泉,魏瑄沈默地壓上他的唇,清勁有力的手尋著那一抹清涼沖動地探進袍底,索取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淺香,熱切地揉撫這滿懷清雪的溫潤。恨不能融化在他身上,才能稍為紓解體內的燥火。

“阿季,不要這樣!”蕭暥急按住他向下索求的手道。

魏瑄居高臨下地凝視他,一雙眼睛仿佛深淵般,漆黑地透不出一點光來。他沈默地扣住蕭暥的手腕,一招一式間壓制著他,動作精確有力,眼神卻陷得越來越深……

他正要低頭咬上那片皎潔的肌膚。忽然看到衣襟邊緣一點若隱若現的印記,如雪地上的落梅。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恍然間似乎想起什麽,臉上露出痛苦疑惑的神情。

這時牢門砰然打開,雲越愕然驚見蕭暥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地被魏瑄壓在身下,魏瑄埋頭正伏在他胸前……

雲越臉色驟變,當即扔下手中的水盆沖到榻前,擡手就要像當年那樣大力拽起魏瑄。

可是魏瑄早就已經不是當年任他拉拽的孩子了,而且處於入魔般的境中,力氣大得驚人,帶著點怒意地反手一甩。

雲越被推跌出了數尺,額角在案頭磕出了一道口子。

“雲越!”蕭暥掙紮著支起身,衣衫偏落露出一道流暢的肩線,宛如妙筆勾畫般的鎖骨上點綴著散落的烏發。

雲越扶案而起,抹了把額角,鮮血映著蒼白的臉容,終於隱隱透出一縷厲色。

“雲越,沒事吧?”蕭暥被壓制地動彈不得。

他使足了力氣也推不開魏瑄,他驚訝於那清瘦的身軀竟能爆發出那麽大的力量,堪比當年的阿迦羅了?

中途被打擾顯然讓魏瑄極為不滿,被欲火燒紅的眼角烙著血絲,他再不猶豫,撩開那淩亂的發絲,迫不及待地埋首在那勻實光潤的胸膛,銜住一點色澤柔淡的豆蔻。

“阿季,醒醒!”異樣的酥癢感讓蕭暥兩頰發燙,他一邊紅著老臉拼命推開魏瑄,一邊忙著向雲越解釋道:“雲越,阿季他燒糊塗了,不清楚自己在作甚……”

雲越沈著臉利落地解下腰間佩劍。

蕭暥急道:“雲越,住手!”

劍鞘重重擊中魏瑄後腦,他像中了箭般一聲不吭地倒下了。

“阿季!”蕭暥趕緊翻身撈起他,用手一摸,倒是沒有出血,雲越那小子下手還知道輕重。

他一邊讓魏瑄躺好,一邊吩咐雲越:“快去請謝先生!”

雲越不放心地看著他。大概還怕魏瑄又是裝昏。

蕭暥見他額頭還有道口子,心中一軟,也不管這會兒自己衣衫不整有多狼狽,草草拽起殘破的裏衣叫道:“陳英!”

陳英立即出現在門口,愕然看著室內淩亂的場景。

主公長發淩亂衣衫不整,雲副將額頭掛了彩,面有慍色,只有晉王依舊昏迷不醒,他們三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陳英一下子摸不著頭腦。

“去請謝先生!”

蕭暥一聲清喝拉回了他的思緒。

片刻後,謝映之查看了魏瑄傷勢,凝眉嘆道:“晉王後腦受震蕩,已陷入深度的昏迷。”

蕭暥心中猛地一沈,腦震蕩?

腦震蕩會造成暫時性昏厥和失憶。

他急問:“阿季什麽時候能醒來?”

謝映之搖首,“晉王原本就陷在境中,如此一來,他怕是在境中難以醒過來了。”

蕭暥心裏頓時一涼,這是什麽意思?醒不過來了?阿季會變成植物人嗎?

***

陽光透過雕窗斑駁地落在禦帳上。

“陛下,該用午膳了。”

曾賢端著盛放餐飲的朱案在門外恭敬道。

皇帝還沒有退出來,深垂的禦帳中探出一只手,呼吸濃重道:“送進來。”

少頃後。

蕭暥邊吃飯邊道:“今日朝議我想去旁聽。”

他以為自己這屬於得寸進尺,皇帝不會答應。

不料武帝捏起他的下巴,揩抹去嘴角的果汁,笑道:“朕給你準備個珠簾?”

垂簾聽政。

蕭暥:……

“前朝的華懿皇後也曾隔簾聽政。”武帝含著他的後頸,沿著那漂亮的線條一路細啄下去。

那是三百年前的大周朝,華懿皇後得盛寵,得以上殿聽政,皇帝特意給她備了珠簾。

蕭暥一臉不可言說。

珠簾倒是沒有掛,宣政殿本來就有偏殿。

午後,蕭暥坐在偏殿裏,吃著多汁的葡萄,聽著朝堂上吵架。

“本月十六日,赫連因率兵襲擊了綏縣,擄掠劫殺百姓兩百多戶,財貨難以計數。”

“北蠻欺人太甚,臣請出戰,掃平邊患!”衛駿道。

“衛將軍差矣!赫連因就是為報隴上之仇,才洗劫綏縣,冤冤相報何時了。眼下正是秋收農忙時節,陛下還是不要招惹這些蠻子。”大行令廖原道。

“怎麽是陛下招惹這些蠻子?”柳徽慢條斯理道,

旁邊的太宰唐隸立即反應過來:“分明是隴上郡守鐘逾貪功,設伏劫擊北狄人,才招來了北蠻報覆!怎麽在大行令口中成了陛下招惹了蠻子?”

廖原一驚:“老臣,老臣絕無此意啊!”

但他的辯白立即被盛京系官員們的你一言我一句淹沒了。

“唐太宰所言甚是,鐘逾貪功冒進才招致綏縣之禍!”

“大行令怎麽能說是陛下招惹的北蠻?”

衛駿忍不住道:“鐘將軍隴上殲敵有功,怎麽在你們口中成了招惹禍事了?”

“殲敵,還是引禍?”唐隸冷笑道。

偏殿裏,蕭暥沈默地吃著葡萄。

就聽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國強是殲敵,國弱是引禍,國寧是殲敵,國亂是引禍。諸位可認同?”

蕭暥心中一動,是江潯。

這話立理中正,不偏不倚,而且江潯乃皇帝親自提拔的近臣,從不站派系,眾臣便紛紛點頭。

江潯道:“那麽,唐太宰若認為鐘將軍乃是引禍,這是指陛下治下的國家不安定,還是不強盛?”

“老臣,老臣絕無此意啊!”唐隸大驚失色,伏拜叩首。

廖原冷眼瞥去:你居然覆制我的話?

偏殿裏,蕭暥忍著笑,葡萄挺甜。

皇帝道:“好了,起來吧。今日朝議,諸公當放下政見分歧,一致應對外夷。”

唐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起身謝恩。

皇帝掃視大殿:“北蠻進範,邊患當前,諸位認為眼下該如何應對?”

衛駿道:“征兵擴軍,準備與北蠻再戰。”

“將軍不可。”廖原道:“天下初定才兩年,百姓需要休養生息,不宜再興戰事。臣任大行令事農耕稼穡,深知即便是最富庶的雍襄江楚地區,青壯勞力也不足用,若再大批征兵,將十七歲以上青壯征發入伍,誰來耕種田地恢覆生產?而且……”

還有一個原因他不敢輕易說出口,皇帝將蕭暥下獄,裁撤銳士營,導致瞿鋼等人叛逃塞北,他們熟悉中原情況,一旦叛敵後患無窮,軍事上也會更為被動。這仗打不贏。

“而且什麽?”皇帝看出了他的猶豫,“但說無妨。”

廖原心一橫,硬著頭皮道:“銳士營被裁撤後,羽林新軍又還沒有訓練起來,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退一步說,遠征草原勝負難料,即便是當年銳士營全盛時期,蕭暥也不敢貿然進攻北狄,以洗蘭臺之恨。”

偏殿裏,蕭暥的嘴角開始下沈,手無意識地按了按心口,牽動陳年的舊傷,像深夜裏一簇幽晦的暗火,灼人刺骨。

蘭臺之變中北蠻火燒皇宮,他親眼看著姑姑躍入火海……這深仇大恨卻沒機會報雪。

這些年諸侯割據,烽火連年,他南征北戰平定天下後,已是一身傷病,久戰力竭。

皇帝有一點說得沒錯,銳士營縱然是一柄利劍,在這連年的征戰中也已經磨損了。十年亂世風雨,不少老兵都已經雙鬢染霜,是該還鄉了。

帝國需要一支新軍。

但是,即便羽林軍建立起來了,遠征北狄草原,依舊困難重重。

北狄的王庭不像中原的都城,他們住的是穹廬帳篷,沒有皇宮大殿,隨時可以搬走,也就是說,就算他們拿下了王庭,也沒有多大意義。只要北狄主力尤在,他們可以隨時可以重建王庭。除非能全殲北狄主力。

但是,想要全殲北狄主力談何容易。

草原廣袤,茫茫無際,北狄是游牧部落,如風吹流沙瞬間聚散,別說是北狄主力,如果沒有人通風報信,在茫茫草原上他們恐怕連敵人的影子都找不到。這就是蕭暥讓瞿鋼他們打入北狄內部的原因。

此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困難——草原作戰耗費巨大。至少用兩匹馬才能保證一個騎兵的供給。這一戰打下來,即使贏了,中原也要大傷元氣,甚至導致民生雕敝。

這對於剛剛經歷了亂世烽火的中原王朝來說,幾乎是不能承受的,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局勢動蕩,給暗中潛伏的敵人可乘之機。

而且十年亂世,人心思定。從市井百姓到朝中眾臣都不想再打仗了。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他這邊,如果硬要打這一仗,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

隔著一道宮門,他遙遙看向禦座上的青年帝王。

朝堂上,柳徽罕見地讚同廖原道,“陛下,北狄王庭盡是一望無際之草場,打下疆土也難以為我所據有,等到我們一撤兵,北狄卷土重來,我們豈不白費兵力財力?”

“照老尚書那麽說,邊郡百姓安危就不管了嗎?”衛駿道。

“我們可以效仿前朝,和北狄彌兵修好。”

“陛下可派使臣,攜國書,備禮單與北狄議和。”

“北蠻侵我邊郡就是為了財貨。我們把財貨送上去,他們便沒有劫掠的動機。”

皇帝面色深沈,不置一詞。對於這位青年帝王來說,剛登基才兩年,正欲大有作為之時,就要向蠻夷割地納貢求和?這是皇帝無法接受的。

“還有鐘逾,雖然他有戰功,但赫連因此次劫掠綏縣卻是因他而起,所以臣以為,為表我朝議和之誠意,應當將鐘逾去職。”柳尚書道。

皇帝道:“鐘逾有戰功,才封賞了十數日,朕就下旨懲治,如此反覆無常,朕這個皇帝豈不為人說道?”

“天威本就難測。”柳尚書叩首道。

皇帝冷笑了一聲。

柳徽趕緊不說話了。

但唐隸還沒註意到朝堂上氛圍微妙的變化,“陛下,正是鐘逾貪圖軍功,才導致綏縣數千軍民被屠殺劫掠,陛下整治他乃是理所應當。”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皇帝道:“讓鐘逾設伏於隴上是朕之計。唐太宰是說朕貪功冒進,招惹蠻夷,引狼入室嗎?”

頓時,朝堂上靜了下來,只剩下低低的吸氣聲。

唐隸面如土色,“臣老邁,胡言亂語,臣……臣……”

他連驚帶嚇竟昏了過去。

皇帝擺手,讓人將他擡了出去,淡淡道:“繼續議。”

朝臣們面面相覷。

“都不說話了,那麽朕來說說罷。”

皇帝環顧四周,道:“北蠻連年犯邊,戰不可避。”

“陛下三思啊。”一聽到又要打仗,諸臣面如土色,紛紛苦諫。

“天下初定才兩年,應當與民修養,不宜再興兵大戰!”

“草原遠征勞師動眾,且瞿鋼等人投敵,使得彼盡知我,而我不知彼,此戰難勝!”

“陛下要謹防蘭臺之變重演啊!”

皇帝冷道:“蘭臺之變會不會重演朕不知道,但今天誰再阻撓,肯定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退朝後。

皇帝步入偏殿,就見案頭一堆松子殼糖栗皮葡萄籽,再看食匣裏顆粒不留,看來某人吃得挺歡。皇帝撿起半枚渾圓的栗子皮,看得出從中間幹脆地掰開,吃得挺幹凈,皇帝指尖被果皮邊緣細小的絨毛瘙到,從手指癢到心裏。

“蕭暥呢?”他當即問。

蕭暥站在退朝後空蕩蕩的宣政殿上,修長的手指撫過寬闊的禦座,似乎獨享著這萬人之上的孤獨。

皇帝從側門出來,一看到他這副樣子,就有種想把他狠狠按進龍椅裏的沖動。

可蕭暥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出乎意料,

“陛下應聽取臣工們的建議。送國書修好以避戰事。”

武帝一詫,伏兵隴上不就是蕭暥的建議嗎?議和實在不像是他的做派。

隨即,他就想到剛才朝堂上那群老臣涕淚滿面的苦諫:亂世初定,生民疲弊,百姓需要修養生息。

莫非蕭暥竟聽進去了?

天下皆傳蕭暥窮兵黷武,好亂樂禍,擅權專斷,看來世人並不知他。

他心中有生民百姓,有國家的長遠大計。想到這些,武帝心中更為歡喜,不禁從身後將他攬入懷中,下頜抵著他的發間,耳鬢廝磨般道:“朕也知道國家初定,不宜大戰。況且遠征北狄,勞師動眾,朕並非立即要開戰,備戰將是個長期的國策,朕將在三五年內徐徐擴軍,不會占用過多民力。”

三五年,蕭暥心知,他等不了。

他道:“既如此,眼下陛下打算如何穩住北狄?”

皇帝反問:“卿有什麽想法?”

“秋狩將至,可下國書邀請北狄。”

“烏赫多疑,不會來。”

“烏赫當然不會自己來。”蕭暥微撩眼梢,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但我聽說烏赫的弟弟維丹羌笛吹得好。”

皇帝目光幽然一沈。

蕭暥繼續道,“傳聞維丹雅人深至,精通音律,和一般胡人不同。”

皇帝悶悶地低下頭,用下頜蹭摩著他鬢邊如流墨般的發絲,鼻尖嗅著絲絲縷縷的清涼,很快勾起了他胸中的熱意,他在親吻中呼吸逐漸低濃,“坐下說。”

蕭暥看了眼寬闊的龍椅,“硌得慌。”

這龍椅四平八穩硬邦邦的,坐著也肯定不舒服。

皇帝牽起他的手走到禦座旁,燙人的目光鎖住了他:“卿坐朕腿上,就不硌了。”

蕭暥看了眼皇帝冕袍下支起的篷帳,“怕是更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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