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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陷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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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陷陣

營帳裏升著火,徐放坐在火堆前,扯下一塊烤得焦黃的兔腿肉送進嘴裏,“說罷,你是何人?為何在帳前鬼鬼祟祟?”

魏瑄擡手探入前襟,徐放指節一屈,警覺地握緊手中割肉短刀。

就見他從容不迫地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包,裏面竟是白芷、丁香等香料,細細撒在兔肉上,再用桂葉包起來,放在火上繼續烤,邊道,“我是玄門的人。”

火頭正好,誘人的香氣沖入鼻腔,徐放陰沈的目光審視著魏瑄,“玄門辟谷,你倒是不戒葷腥。”

兔肉烤到金黃,魏瑄客氣地送到徐放面前,宛如主人家一般的姿態,“我只是喜好廚藝。”

徐放不由鼻翼動了動,道:“最近香料的價格頗高,用於庖廚實在奢侈。”

魏瑄低頭笑了下,這又是蕭暥搞出來的,這人的路子越來越野了。

這一路上,關於那人一絲一縷的消息,他都細心留意,點點滴滴地拼湊出那人的近況。

此行他並不指望能見到蕭暥,他甚至不打算現身。

前段時間和黑袍人的較量中,讓魏瑄感到了可怕的差距,枕霞湖畔一局棋,讓衛宛捉了個現行,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打成玄門叛逆不得翻身。這讓魏瑄意識到,比他的秘術更厲害的是他的手腕。

如果他在明處,黑袍人在暗處,他根本沒有把握能贏。

所以他也要潛藏在暗中,藏得更深,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打入敵人內部,在暗中幫蕭暥把危險掃清。

火苗的劈啪聲中,徐放也在衡量著他。

作為鐵鷂衛頭目,徐放閱人無數,亂世浮沈中,他見過很多人,或目光陰郁、或滿懷憤懣、或貪婪虛偽、或野心勃勃。而眼前這個青年雖形容瘦削,衣服粗糲,可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自然清貴,坦蕩從容中有一絲淡淡的憂郁,像是個流落鄉野的王孫。

這個渾濁黑暗的世道,已很少再見這樣謙謙風度的人了。說不定還真是玄門的人。

徐放滿懷的疑慮稍稍放下,接過了魏瑄遞來的兔肉。

軍中夥食寡淡,不得不說,這兔肉被稍作拾掇後,味道就天差地別了。

他的面色也緩和了些,“既然你是玄門的人,來這裏做什麽?難道玄門也會插手襄州的事?”

魏瑄神色淡然地繼續烤肉,“玄門無意介入俗世爭端,我此來只為東方冉。”

他一擡眼,濃密的睫毛下墨澈的眸子幽然一閃,“都尉作為鐵鷂衛總指揮,知道的密辛應該不少,有些事就不需要我說了罷。”

徐放道:“那要看你指什麽?”

“東方冉的底細,徐都尉應該知道。”

徐放面色一沈。

其實在郢青遙出事以後,徐放就查過東方冉的底,除了日月教教主的身份以外,他似乎和玄門還有恩怨。

但玄門之事,深奧幽玄,縱然是鐵鷂衛都不能再查下去。

“東方冉原名薛潛,乃玄門叛逆,昔年他覬覦玄首之位,事敗後叛逃師門。為對抗玄門追捕,他偷學秘術邪法,勾結蒼冥族……”他以尋常的口吻說起玄門的密辛往事,讓徐放更加相信他的身份。

隨即他話鋒悄無聲息地一轉,“如今東方冉投奔幽燕,北宮將軍是要包庇玄門叛逆麽?”

徐放驟然色變:“主公已驅逐了他。”

玄門雖出世,但各路諸侯,誰也不想得罪玄門。

他趕緊道:“世子是受他蠱惑,被他所害。”

魏瑄不動聲色一笑,“如今東方冉提出交換質子,都尉相信他真是為了世子的安危麽?”

“他們只是為了誘殺蕭暥罷了。”徐放咬了咬後牙槽,“但這確實是個機會,那個呼延鉞可能真能得手。”

魏瑄眸中不易察覺地殺機一顯,話卻說得漫不經心,“因為他有金石之身?”

“不,東方冉設了個陷阱。”

“什麽陷阱?”

徐放道,“黃龍城以西有一片平蒿原,此處一馬平川,將會作為交換質子之處,他們會提前布下伏兵陷陣,鼓聲一響,等到那個矮子跑到埋伏圈中,我鐵鷂衛中的神射手就一箭射中那矮子。”

魏瑄頓時明白了,情急之下,蕭暥一定會率兵沖入埋伏圈救人!

徐放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魏瑄指節緊繃的手,“你好像很關心蕭暥?”

魏瑄從容道,“我不是關心蕭暥,而是呼延鉞。他是蒼冥族人。”

徐放勃然起身:“蒼冥妖孽!?”

“都尉現在知道了罷,世子周圍都是何等人,玄門叛逆,蒼冥餘孽,皆居心叵測之輩。”

徐放沈默不語。

魏瑄又道:“恕我直言,北宮將軍將世子托付給都尉,蕭暥若敗,都尉無功,世子若有不測,都尉之過。”

一語驚醒夢中人,徐放頓時深吸了一口冷氣。

魏瑄見已水到渠成,拋出了最後的籌碼:“都尉助我玄門捉拿叛逆,我助都尉救出北宮世子,如何?”

***

入夜,

魏瑄身著鐵鷂衛的袍服潛出營地,趁著茫茫雨色沿著起伏的山路快行,直到遠遠的能看到黃龍城逶迤的城廓。

他站在一棵虬曲的老槐下站住,雨水濕了滿臉,他朝思暮想之人就在前方的城中,卻不能相見。

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拉開了弓,一箭劃破長空。

隨即他就看到城頭火光閃爍,

“有人向城中射箭!戒備!”

他深望了那城闕一眼,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沈沈黑暗中。

片刻後,那支箭就被送到了蕭暥的面前。

箭頭上綁了布帛,用蠅頭小楷細密地寫著幾行字,報信人刻意隱去自己的筆跡,但看到那行字時,蕭暥微微出神了片刻。

謝映之輕嘆一聲,問:“主公打算如何?”

蕭暥擡手拾起那支羽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如他們所願。”

其實他本就不打算留下北宮皓。

北宮皓又蠢又剛愎自用,將這種人放歸敵營,對敵人更不利。

且北宮達一直有廢長立幼的心思,猶豫不定,搞得北宮氏集團內部北宮皓、北宮敏兩派勢力的爭鬥不休。放歸北宮皓,還能引起北宮集團內耗。

只是,想到瞿鋼手下的三千銳士,被北宮皓用鎖鏈硬生生穿透琵琶骨,落下了一生的傷殘,這筆賬還沒算,就這樣把這廝放回去,蕭暥心裏窩火。

雲越憂道:“主公,但交換質子是個陷阱啊。”

蕭暥凝目,他等不起了。

眼看就要進入四月農忙時節,襄州的戰局不能再拖下去。而且謝映之臨行給他的丹藥,他也快吃完了。

即便是個陷阱,也可以闖一闖,他只剩下一個顧慮。

他道:“康遠侯之事先生有幾分把握?”

謝映之道:“七成。”

蕭暥:那就賭一把罷!

***

次日午後,風雨交加。

蕭暥讓瞿鋼、麅子率三千新軍守城,自領廣原嶺的兩千匪軍前往平蒿原。

那是一片野蒿叢生的開闊原野,風吹草低,卷起肆虐的雨點拍打得旗面嘩嘩作響。

中軍帥旗下,蕭暥一身玄甲,暗紅戰袍,冷雨中面色蒼寒。在他身後,兩千軍隊逶迤展開,長劍出鞘,刀戟如林,戰馬在雨中打著沈重的響鼻。

蕭暥接過望遠鏡,隔著無垠曠野,透過漫天雨幕,隱約可以看到數丈之外一片烏泱泱的敵陣。

大雨中朦朧的視線裏,只見東方冉坐在戰車之上,慘白的面具甚是顯眼,旁邊一員大將應該是潘悅,康遠侯被帶到了軍陣前,反綁著雙臂,仿佛被這陣勢嚇得有點癡呆。

漫天風雨聲中兩軍對峙,濃烈的肅殺之氣在四野間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大軍後陣傳來了一陣聒噪,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傘呢!怎麽沒人給本公打傘!”北宮皓怒道,

伏虎不耐煩道,“大老爺們淋個雨怎麽了?兄弟們都在雨中淋著。”

“我是北宮世子!怎能和你們這些下賤的……”

話沒說完,伏虎將他往前一聳粗聲道:“我管你是柿子還是棗子,在大統領這裏,只有姑娘才能有照料,你找套襦裙穿上,老子這就給你打傘!”

這話一說,旁邊幾名匪兵不禁發笑起來。

北宮皓氣得顫抖,沖著周圍的士兵吼道,“你們給我記著!今後落到本公手裏,本公就用鐵鏈穿過你們的琵琶骨!”

他得意地獰笑,“就像瞿鋼那些個廢物。”

這話一說,四周的士兵臉色頓時變了,握著刀柄的手骨節暴起,紛紛圍攏過來。

眼看激起眾怒,北宮皓這下才發慌,嘶聲道:“你們要做什麽?滾,滾開!”

“我告訴你們,我爹在幽燕領兵百萬,我若是有半點不妥,我爹必會揮軍南下,將雍襄夷為平地!”

他邊罵邊退,扭頭朝向中軍叫道,“蕭將軍,你還想不想議和?”

蕭暥目光冷冷掠過,大雨中,所有士兵們默默按劍退回原地。

“算你們識時務。”北宮皓整了整淋濕的衣袍,大模大樣走到了陣前。

雖然是換俘,但在兩軍陣前,他要把場面做足了,顯得自己就不那麽像是個俘虜。

接著,一陣隆隆的鼓聲響起,雙方同時釋放俘虜。北宮皓和康遠侯各自向著對面的陣地奔去。

此時,天色更加昏暗,曠野上大雨如註。

鐵鷂衛的神射手已經準備就緒,張滿弓弦,森冷的箭頭瞄準了草場上邁著短腿跌跌撞撞奔跑著的康遠侯。

眼看康遠侯已經跑出了十數丈遠,東方冉督促道:“差不多了,放箭。”

徐放卻猶豫了,他想起魏瑄昨天說的話,東方冉呼延鉞那些邪魔妖人根本不會在意世子的死活。

兩軍陣前,他若這時候放箭射擊康遠侯,也會給世子帶來危險。

徐放道:“再等等。”

等到北宮皓再跑遠一些,遠離蕭暥的陣地,最好是跑到對方的射程之外,跑到足夠安全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們再放箭。

反正康遠侯腿短,跑得沒有北宮皓快。

也就是說,他在等待一個時機,北宮皓跑出蕭暥這邊的射程,康遠侯還沒有跑出鐵鷂衛的射程。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鐵鷂衛平時多用手弩,但手弩的射程有限,所以這一次換的是軍中鐵弓。長時間的瞄準使得射手肌肉酸脹,加上雨天手滑,不知怎麽回事,一箭脫弦而出,射進了曠野上一叢低矮的蓬草。

幾乎是同時,蕭暥接過了勁弓,眼睛微微瞇起,一滴晶瑩的雨水凝在長睫上。

雨滴輕輕一顫落下的瞬間,弓弦震響,箭如流星發出,在曠野上空掠過一道犀利的弧線,精準地穿過北宮皓的發髻,把他射了個披頭散發,風中淩亂。

北宮皓頭上像插了根天線似得狼狽地抱頭,“蕭暥,你竟敢……”

而另一邊,鐵鷂衛的射手卻因心緒緊張,雨大風急,幾箭都射偏到了天上。

長弓遠射本就不是他們的強項。

蕭暥再次挽弓搭箭,迎風偏了偏首。

徐放猛地勒住馬韁,“世子,快跑!”

又是一箭帶著尖銳的破風聲掠過曠野,精準地射中了北宮皓的足踝。

北宮皓嚎叫一聲抱著腳滾翻在地,“徐放!軍師!救我!”

“世子!”徐放來不及多想縱馬躍出,數十名鐵鷂衛緊隨而上。

提前埋伏在塹溝中的伏兵聽到原上馬蹄聲驟起,紛紛拔刀猛地從塹溝草垛下躍起,明晃晃的鋼刀劈向奔跑的馬腿,在戰馬的哀鳴聲中數名鐵鷂衛紛紛落馬。

大雨中天昏地暗,哪裏看得清楚彼此,紛亂的刀光交織在一起。

“不要動!自己人!”東方冉聲嘶力竭叫著,

“東方冉勾結潘悅射殺世子!”“保護世子!”鐵鷂衛中有人揚聲道。

一時間,雙方人馬都搞不清狀況,潘悅的士兵以為鐵鷂衛臨陣反水,而鐵鷂衛本來就信不過潘悅,蒿草間只見刀光掠起,血花飛濺,雙方都殺紅了眼。

蕭暥放下長弓,輕輕一拔馬頭,戰馬甩了甩鬃毛上的積水,差不多了,已經有人把雷趟了。

“出擊。”他長劍一引。

洶湧如潮的鐵騎迅速向兩翼展開,紛亂的鐵蹄重重叩擊在曠野上,卷起草屑泥水飛濺。

蕭暥自領中軍,雲越、伏虎各領左右兩路,中間突入,兩翼包抄,如三柄鋒利的尖刀,從不同的角度插入澠州軍陣中。

潘悅的澠州兵本來就是來撿便宜的,哪裏想過要打硬仗?一時間宛如波分浪裂,紛紛後退,無人能阻兵鋒。

潘悅邊打馬疾退,邊吼道,“穩住陣腳!不許後退!”

狂風卷起雨幕鞭撻著大地,雨水順著盔檐不停滴落。

蕭暥正要一鼓作氣突破潘悅中軍,可就在這時,四面亂軍之中,他看到了一個倉皇的身影,正連滾帶爬地順著草坡奔逃。

康遠侯像是驚嚇過度,矮小的身影在風雨中瑟縮成一團,正慌亂地閃身躲入草野間的一處陡坡。

蕭暥趕緊策馬追去。

他知道,若是原主,大概不會為救人而停下逐敵的腳步,但他畢竟不是原主,做不到原主的殺伐鐵血。

他今天賭了一把,他賭敵營給他通風報信之人可靠,他賭鐵鷂衛長弓遠射太菜,他賭謝映之所說的七成概率……

戰場之上生死存亡,他若不賭一把,就要搭上成百上千士兵的性命。

眼見那人蓬頭垢面,破損的衣衫上滿是泥濘,蕭暥一把拽下披風,翻身下馬。

就在這時,他聽到謝映之在耳邊輕道:“小宇,當心。”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劃破了蒼茫的雨幕。

電光下,一支鋒利的長矛像毒蛇一般迎面疾刺而來。

***

黃龍城內。

“找到了!”

“哪裏?”麅子一把推開兩名士兵急匆匆上前。

城墻邊每隔一段距離會放置一個深甕,上面覆蓋著牛皮,平時用於偵聽是否有敵軍挖掘隧道偷城。

麅子從敞開的甕口往下看去,就見甕底蹲著個人,外袍被扒了,只穿著中衣,嘴裏塞著布條,已經是半昏迷了。

“快!撈上來!”

片刻後,康遠侯靠在廊柱下悠悠醒轉過來。

那夜,他從蕭暥寢居裏出來後不久就被人擊昏,然後扒去外袍,捆住手腳,塞進一個甕裏,又蓋上牛皮。

正如謝映之所料,呼延鉞並沒有打算當真劫走康遠侯。

黃龍城戒備森嚴,城墻陡峻,想要從城中劫出一個活人,難度太大,且沒這個必要。只要讓蕭暥相信康遠侯在他們手中就可以了。

當時謝映之道:“康遠侯很可能還在城中,而東方冉手中這個康遠侯大抵是假扮的。”

康遠侯身材矮小,東方冉很可能會抓矮小的平民來假扮康遠侯。

現在看來,東方冉設計地更加陰險。

他們選擇了一名士兵,讓他假扮康遠侯,中箭受傷臥倒,引蕭暥進入埋伏圈救人,即使潘悅的伏兵殺不了蕭暥,最終這個假冒的‘康遠侯’也能出其不意地擊殺蕭暥。

***

曠野上,蕭暥敏捷地身形一閃,同時手中披風一抖一覆,那矮小的人影猝不及防被裹在其下,緊接著手中長劍如一道銀光貫出,將他釘在了地上。

蕭暥隨即一把掀開披風,一雙兇頑的眼睛像淬了毒般狠狠盯著他。

謝映之道:“哦?蒼炎?”

他話音未落,那士兵忽然抓住劍刃反身彈起,張開大口猛地向蕭暥撲咬過來。

白森森的牙齒上沾著血跡,一股濃郁的腐朽味撲面而來。

電光火石間,蕭暥利落地抽出短刃,一道犀利的弧光掠過在那士兵脖頸上掠過,膿血激濺,頭顱拋飛,尖牙狠狠咬合,猩紅的眼睛依舊不死不休地盯著蕭暥。

蕭暥心中凜然,這東西怎麽和溯回地裏遇到的喪屍似的?

“這大概就是蒼冥族新訓練的軍隊了,不懼傷痛,無畏生死。”謝映之道,

蕭暥心中陡然一震,他似乎有印象!

新年回江州時,他曾跟隨魏西陵去江陵渡口,望著浩渺江面上的橫江鐵索,他想起了一些事。

……

三十多年後,北狄入侵,中原淪陷,百萬衣冠南渡,江陵防線成為阻止胡馬南下的最後一道防線。

赫連因久攻不下,最後他繞道蜀中,占領青帝城,企圖通過梅花塢,順江而下,攻取江州。

那時黑袍人送給了他一支軍隊。

那些士兵就是不知傷痛,無謂生死,力大無窮,戰場上會發狂般地撕咬敵軍的怪物。

青帝城失陷,長江防線艱危,戰報送到永安城,魏西陵決定北上據敵。

那一年,他鬢染秋霜,英雄遲暮。

大軍出發之日,他站在江陵渡口,最後回望茫茫雨色中的江南,他守護了一生的地方,仿佛在等什麽人。

渡口風煙陣陣,無人作別。

……

蕭暥心中忽然一陣悸痛,他猝然按住心口,剛想稍為喘息,就在這時,他隱約嗅到一縷森寒的鐵銹味從周圍的泥土中滲出。

風狂雨驟中,陡坡後無聲無息地縱出了數十條鬼魅般的黑影,將四面的出口堵得嚴嚴實實,令人窒息的腐朽氣味蔓延開來。

蕭暥一咬牙,翻身上馬,幾名銳士立即靠攏。

他剛才縱馬疾馳,身邊只剩下幾名親衛。

一道閃電掠過長空,照亮了正前方一棵虬曲的老樹,樹下一騎森然獨立,馬背上披著黑黝黝的鐵甲,在電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幽光。

“我叫呼延鉞,是蒼炎軍的統帥。”呼延鉞緩緩拔出鋒利的長戟,寒寂的雨幕中,如野獸猙獰的獠牙。

“我來殺你。”

他話音剛落,一片刺耳的金鐵摩擦聲響起,周圍的士兵紛紛拔出長刀,森然的殺機映徹陰沈的天際。

這一刻,蕭暥心中忽然有一絲慶幸。

這一世蒼炎軍提前出場了,終於不是在他身後的三十年,讓他無可奈何,鞭長莫及。

趁他還在,趁他還打得動仗,讓各路牛鬼蛇神都現身出來!

將來,魏西陵就不用再在遲暮之年,對付這種怪物了。

一念及此,蕭暥眸中掠過一絲寒芒,來得好。

呼延鉞心中一凜,卻見蕭暥身陷敵陣重圍,嘴角竟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意。

***

渡江後,雨勢潑天蓋地。

劉武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主公,謝先生交代過,讓我們不要介入襄州的戰事,你這都不跟他打一個招呼就帶兵去……”

魏西陵明白謝映之所慮。

在北宮氏和蕭暥之爭裏,他要保持中立的姿態,如果他出兵幫蕭暥,就會提前暴露立場。

還沒有到和北宮達決戰的時機。

現今,謝映之的弱敵之策剛剛產生效應,蕭暥的新政也才進行不久。

魏西陵道:“這三千精銳是我借給高刺史,剿匪的。”

劉武恍然:“哦,好像前不久酸棗什麽地方被山匪劫了?”

“所以我們這是路過黃龍城?”

魏西陵不答,冷雨中,三千鐵騎匯成一股浩蕩洪流,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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