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3章 斷袖

關燈
第373章 斷袖

窗外夜雨聲繁,帳櫳間,蕭暥眉心微蹙,看得出睡得卻並不踏實,睡夢中手還輕輕掙動幾下。

雲越知道他在找他的劍,多年來輾轉沙場,枕劍而眠已成了習慣。

“主公。”雲越在榻邊坐下,輕握住他的手,“我在這裏。”

年少時桃李春風間的一見,便踏上了刀光劍影的一生,在這亂世風雨中,追隨他,守護他,當他手中之劍。

雨聲綿綿,夜色慢而悠長。

帳櫳間燭火瑩瑩,長睫如落羽般在眼瞼下挑出一彎淡淡的虛影,難得一見的清寧與柔和。

戎馬倥傯間,落花風雨處,他從軍以前讀過的很多詩,此刻倏然從心底浮起,卻又無一可以描摹此時的心境。

等到明朝天一亮,又只餘下孤城萬裏,鐵馬金戈了。

他悄然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嫻靜的睡容,直到那溫軟的唇近在咫尺,氣息相聞,他就像一只振翅的蝴蝶,若即若離地徘徊在破曉淩霜的寒梅前。

無聲更勝有聲,便是沈默也自驚心。不知不覺,他的掌心卻緊張地沁出了汗。

睡夢中,蕭暥恍惚覺得幹凈清爽的氣息籠罩了他。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沈重的腳步聲。

雲越一驚,倏地直起身,迅速而輕快走出去。

門一開,麅子就嚷嚷著往裏擠,“大統領睡了沒?我有要緊事!”

雲越一把將他聳了出去,“何事?”

用勁過大,麅子沒防備竟被掀在了地上,摔得有點懵,一時摸不著頭腦,“雲副將,你臉怎麽紅了?”

廊下昏暗的光線中,雲越白皙的臉上泛著薄紅,如雪映桃花,分外好看。他面皮薄,一點情緒波動都會浮現在臉上。

麅子猛然明白過來,“那啥?我是不是壞兄弟好事了?”

他拍拍屁股爬起來,不識相地往裏張望,“我看他剛才就精神氣兒不大好,沒事吧?悠著點,別只顧著快活……”

一陣冷風刮過,雲越呯地關上門,差點把麅子腦袋夾掉。

薄怒染上雙頰,“閉嘴!”

他心有餘悸摸了摸,幸好耳朵還在,趕緊道:“我這不關心主公嘛,剛才城墻上有幾個刺客來著。”

雲越頓時神色一沈:“可曾擒獲?”

“兄弟們還想跟他們幹一場,結果那些孫子慫了,帶了飛鷹爪,從城頭上跳下去了,兄弟們在城樓上射了箭,下面黑漆漆的,雨又大,看不清楚,讓他們給跑了。”

雲越心中一緊,莫非是徐放的鐵鷂衛殺個回馬槍,潛入城中,要劫走北宮皓?

他立即問:“北宮皓何在?”

“還在牢裏蹲著。”

“我去看看。”話剛出口,他回頭看了眼寢居,該不會是什麽調虎離山之計吧?於是轉而問,“他怎麽樣了?”

麅子道:“嚎大半夜了,說他家老爺子是個什麽猴來著,得罪不起。”

“傳令下去,嚴加看守。”雲越說罷轉過身,門再次合上。

麅子扒著門縫間最後一絲亮光, “那個”

雲越不耐煩:“還有何事?”

麅子使勁趁機往裏瞅,“我來問問大統領要不要追?”

“不必了。”雲越斷然道,

天黑雨大,還要提防徐放誘敵之計。

***

清早,朦朧的曦光照進帳櫳,蕭暥睡眼惺忪地醒來,就見雲越正伏在他榻邊打睡著了,眼下還有淡淡的淤青。

蕭暥楞了下,這孩子不會在這裏睡了一晚上罷?看把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他不忍吵醒雲越,就想悄悄起身,忽然發現衣袖還被壓住了。

蕭暥:……

他輕輕抽了抽,沒抽動,壓得還挺實的。

蕭暥沒轍了,左右環顧,就看到了案頭的劍,所以,揮劍斷……袖?

蕭暥眉心跳了跳。

靠,不行,絕對不行!他沒有那種癖好!

這個世界或許還沒有斷袖之癖這個典故,不能打他這裏出來。頭可斷,袖不可斷,寧折不彎的嗷!

更何況還是和他的副將,禽獸啊禽獸!

所以問題來了,現在怎麽辦?他略一思索,立即有了主意。

簡單地說,四個字,金蟬脫殼。

斷袖不行,那就把衣衫脫了,換一件不就行了嗎?機不機智?聰不聰明?

他悄悄地解了系帶,利索地退下薄衫……

寂靜中,雲越聽到悉嗦的聲響,睜開惺忪睡眼,緊接著一股熱流沖上鼻腔。

清幽的曦光透過帳櫳,照見那人薄衫半敞,流墨似的長發滑落肩頭,直蕩到腰際,柔韌有力的腰線,勾勒出宛如玉琢的質感……

偏他自己還莫知莫覺,骨感修長的手指拽著衣角,初睡醒的雙眸裏還含著水霧迷離,正懵然看著雲越。

雲越臉色頓時變了,忙不疊捂著鼻子扭過頭,站起身就走。

蕭暥後知後覺地拽起衣衫,“唔,不是,我沒有……”

等等……

好像哪裏不大對勁啊?

就在這時,耳邊倏然傳來一聲悠然輕嘆。

“白芨、紫珠、松花散各一錢。”

蕭暥一驚:謝先生?!

靠,什麽時候連上線的?

前幾天都一直沒有信號,他都差點爬樹了!

他虛心求教:“所以先生,這是什麽方子?”

謝映之:“止血之方,給雲副將。”

蕭暥一驚,“小雲受傷了?”

謝映之又無奈地輕嘆了聲:“雲副將血氣方剛,主公明白了嗎?”

蕭暥一知半解:噢……

謝映之又道,“主公這幾天身體如何?臨行我配的丹藥可曾服用?”

蕭暥昨晚心口還隱隱作痛,但如今局勢不穩,他哪裏顧得上吃藥,違心地應付道,“先生放心,我能有什麽事。”趁著現在有信號,他還有一堆問題想問謝映之。

他離開京城好多天了,北境的戰局怎麽樣了?京城的局勢是否穩定?大哥的傷勢好轉了嗎?江潯去平壺谷調查,平安回來了沒有?

其實,在蕭暥離京的這段日子裏,北方的局勢幾變。

北境,許慈在高唐與龐岱幾番交鋒後,各有勝負,兩軍陷入僵持。

北宮達又暗中派遣左襲親自率五千熊豹營精銳意圖繞道涼州以南進入襄州,接應北宮皓,結果,被提前埋伏的程牧軍團截擊。

同時,江潯在平壺谷的調查發現,平壺谷沒有交戰痕跡,便不存在被蕭暥發兵襲擊一說,相反,河灘上倒是發現的大量的馬蹄印向南而去。

可見北宮皓乃是在平壺谷虛晃一槍,實乃借著朝貢天子請罪之機深入雍襄腹地,襲擊黃龍城。

在天下輿論的一片嘩然中。北宮達只好灰溜溜撤回左襲……

謝映之說得風輕雲淡,但蕭暥卻聽得暗暗心驚。

難怪謝映之這陣子沒有消息,看來是為了讓他專心應敵,才故意不跟他連線的?

左襲是天下名將,絕不是馬孚之輩可比。若他親自率軍接應北宮皓,那襄州的局勢就不好收拾了。

蕭暥覺得罷,這次他能如此輕易拿下黃龍城,是因為東方冉、徐放都不在城內,北宮皓又自大愚蠢,給了他機會,實在是僥幸。

而且黃龍城雖拿下,事情卻遠沒有了結。

徐放逃了,東方冉也尚未擒獲,潘悅手中還有兩萬大軍,不可懈怠。

“主公,昨晚有鐵鷂衛潛入城中。”雲越道。

蕭暥一詫:“什麽?”

清早,風雨未歇,蕭暥步出城門,果然城前潮濕的草地上還有雜亂的馬蹄印,看來昨夜那夥人是早有準備。

他們提前把馬匹備在城外,以鷹爪鉤趁夜翻上城墻,完成任務後再以同樣的手法翻出城墻,縱馬逃逸。

他仰頭看了看黃龍城如壁峙立的城墻,這些人來去如風,飛檐走壁,身手堪稱矯健,算得上是古代的特工了。

“屬下認為,徐放殺了個回馬槍,想趁夜偷城劫獄,救走北宮皓。”雲越道。

蕭暥站起身,隨手彈了彈濕泥。看起來確實是這樣。

徐放能成為鐵鷂衛的都尉,應該是深得北宮達的信任。

而北宮達此人外寬內忌,徐放能得到他信任,便有徐放個人愚忠的成分在。

所以,北宮皓雖然蠢,但畢竟是北宮達的長子,徐放會鋌而走險試圖去救北宮皓也合情理。

但是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哪裏有些異樣感,又說不上來。

謝映之道:“徐放雖是鐵鷂衛,也是軍旅出身。”

蕭暥心中一沈,立即明白過來,軍人務實,不會做此無謂的冒險。

昨夜,黃龍城已經被拿下,北宮皓必然是嚴加看守,在沒有內應,不知道北宮皓被關押在何處的情況下,劫獄成功率極低。

且北宮皓不僅沒被劫走,那些‘刺客’倒是都全身而退了。

“這麽說他們的目標不是北宮皓?”蕭暥道。

那他們潛入城中又要做什麽?

***

從黃龍城往南是一片曠野,林間細雨茫茫,寒霧飄散。

徐放率領殘部行至半途,一名鐵鷂衛眼尖道,“徐都尉,看,前面有大軍!”

只見蒼茫的曠野上,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正頂風冒雨前行,當前的旌旗上書一個潘字。

日前,潘悅率軍在都昌城前久攻不下,損兵折將,才恍然明白中計了,他連夜拔營起寨,往黃龍城急趕而來,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在半途上就遇到了徐放的敗兵。

片刻後,東方冉陰沈地盯著徐放,尖刻道:“我是如何交代你們的?蕭暥詭計多端,必須堅守城池不出,堅守不出!但你們就是不聽!”

徐放繃著臉在雨中肅然默立,他旁邊一名鐵鷂衛忍不住道:“蕭暥是冒充軍師和潘將軍的援軍,才騙開的城門。”

言外之意,如果潘悅大軍能準時到達,怎麽會給蕭暥鉆了空子?

東方冉心知肚明,是潘悅貪功,中了蕭暥的調兵之計。但即便知道,他又有什麽辦法,軍隊掌握在潘悅的手中。

如今,北宮皓被俘,黃龍城丟了,他們只剩下了徐放數百殘兵,對於潘悅和張繇他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價值了。張繇潘悅之輩本就唯利是圖,為利而來者,也會因利而散。

果然,潘悅道:“先生,黃龍城丟了,我們再進兵也無多大用處,瞧這風雨交加的,不如原地紮營,從長計議。”

東方冉心知這是拖延之計罷了。

畢竟是盟友,潘悅不能拍拍屁股立馬撤軍,所以他在此紮營,是打算修整一晚後,再找個借口撤兵回澠州。

潘悅紮營的地方離開黃龍城只剩下三十餘裏,靠著一片樹林。

過午,濃雲密布,林間大雨如註。

東方冉坐在陰暗的營帳中,沒有點燈,只有電光映出帳外狂舞的樹影,仿佛照出了他心中的狂亂和郁憤。

一個月來,他處心積慮,從燕州到平壺谷,再又轉戰千裏,來到襄州,結果卻因為北宮皓、徐放、潘悅、馬孚這些個蠢貨,功敗垂成!當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其實,對東方冉來說,北宮皓的死活,北宮達或者張繇那些諸侯們的成敗,他根本不關心。名利、財富、聲望、霸業對他來說也都是浮雲,天下諸侯也不過是他手中擺布的棋子,他的敵人和對手只有謝映之。

可是謝映之是玄門之首,蕭暥、魏西陵、雲淵、衛宛這些人中龍鳳都是他的盟友,而自己呢?日月教早就敗落,他輾轉南北,所遇者,卻都是北宮皓、潘悅、張繇這樣的蠢貨、小人!沒有一個是能成事的!使得他空有滿腹才能,卻無法施展,為他人所累!

一道閃電劈下,慘白的電光中,東方冉陰鷙的眼眸如同嗜血。

這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鴉聲,在狂風暴雨中聽來格外驚心。

東方冉一楞,猛得從椅子裏彈坐起來。抽搐的臉上漸漸顯出狂喜,一把掀開帳簾沖了出去。

“先生,外面在下雨!”衛兵道。

東方冉恍若未聞,風雨中他大步走去袍袖翻飛,淋得濕透也渾然不覺。

渡鴉飛得很低,漆黑的羽翅掠過樹梢,他緊隨其後。

他很久沒有收到主君的來信指示了。每一次主君的來信都能讓他豁然開朗,扭轉局勢。

但在目前的劣勢下,東方冉實在想不出還能如何翻盤?

林間,雷雨交加,昏天黑地,四周繚亂的樹影如群魔亂舞。

那渡鴉一個俯沖穿過一小片灌木,東方冉緊跟上去。

驚雷炸響電光亮起時,東方冉赫然看到嶙峋的亂石邊站著一個人!他伸出手臂,渡鴉就拍著翅膀停落在他臂彎。

那人轉身,面如刀刻,目光深邃陰狠,“你就是東方冉?”

東方冉愕然退了幾步。

自從他冒充郢青遙寫信開始,他就知道遲早有那麽一天,以那位主君的洞若觀火,自己的小伎倆早就被識破了。

他深吸一口氣企圖辯解:“閣下,我其實是受郢副都尉之托,所以才……”

“主君根本不關心郢青遙。”對方毫不客氣打斷他,“你也不要搞錯,我不是來幫你的。”

“閣下來此有何貴幹?”東方冉謙恭道。

那人道:“我叫呼延鉞,主君讓我來殺一個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