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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穩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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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穩贏

大梁城,這是封城以來街上最熱鬧的一天。

午後道路上熙熙攘攘,宮墻外人頭攢動。謝先生進宮的消息不脛而走後,宮城四周又聚集起不少前來一睹謝玄首風采的人。陳英只有臨時調撥了一支隊伍以維持秩序。

皇宮裏。

懿祥閣在禦花園西側,旁邊有一個人工開鑿的湖,湖邊有假山,是用開湖挖出的泥土堆積而成,山上中了些花草樹木,建了個涼亭,就成了一處可以登高望湖的景致。

此刻,假山上也聚集了不少人。

聽說謝映之進宮,宮女宦官們都有意無意地打這兒過,左顧右盼不肯離去。這裏視野最好,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懿祥閣。

大雍的建築風格和漢代頗為相似,通透敞亮。天氣晴朗時,懿祥閣四面的簾幕都卷了起來,陽光落在漆案上,一盞清茶,一爐蕓香,謝映之端坐案前,衣衫似雪,宛如畫中人。

只可惜這群宮女太監們還沒有機會多看幾眼,曾賢便像趕蒼蠅似的一路驅趕,“看什麽看,散了散了。”

清完道後,他彎腰躬身:“陛下,這邊走,小心腳下。”

桓帝陰著臉,神容古怪地登山而上。

適才夫人說想跟謝先生單獨談談,求問一些女子駐顏養頤之道,言外之意讓他回避。

桓帝當時大度地表示,那朕走了,你們慢慢聊啊。然後轉身就雞賊地上了假山,從這裏眺望下去,懿祥閣裏的人一舉一動都歷歷在目。時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謝映之淡若無物地瞥了一眼湖光山色,不以為意地淺笑了下。

郢青遙打破沈默:“先生知道我戴著假面。”

謝映之緩緩斟茶:“夫人有苦衷。”

郢青遙坦言道,“我本是煙花女子,多年漂泊江湖,面容滄桑,怕不得聖心,因此以假面掩之……”

她一五一十陳說著自己的經歷,在謝映之面前,盡量不要說假話,在那雙剔透無塵的眼眸中,任何的偽裝都無所遁形。

所以她代替賀紫湄來見謝映之。賀紫湄眼中的欲望和野心是無法掩飾的,但她不同,這些年在亂世中她帶著族人艱難求生,拼盡全力保全著這些既不會秘術又沒有武藝的人,江湖流離,輾轉艱辛。

連謝映之都輕嘆:“夫人這些年不容易。”

他又問:“何不去找你的故人幫助?”

風輕雲淡的一句話,讓郢青遙心中一凜。

卻禁不住無數往事,半生回憶層層疊疊浮上心頭,五味俱全。

她斟酌道:“多年江湖飄零,如今我滿面風霜,已非當年容顏,不忍相見故人。”

謝映之道:“少年相識之人,即使相隔半生,也不會因為容貌改變,而變了當年心性。”

粼粼波光映著他那雙清若琉璃的眼睛,淡淡的話語卻如一支箭隨風而來,悄無聲息地穿透她的心防。

郢青遙仿佛隔著這些年的腥風血雨,顛沛流離,遙望當年十裏春風,豆蔻樓頭。江湖路遠,怕是已不能回頭。

謝映之道:“夫人眼中有銳意,卻無殺氣。”

郢青遙凜然暗吸一口冷氣,謝映之看出她會武藝。

她立即解釋道:“當年花間得罪了貴客,離開以後,怕受到報覆,習武防身。”

謝映之眸中笑意迷離虛淡,又開始地閑說著一些江南舊時風物。

郢青遙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的話似有意似無意,卻字字句句如穿心之箭,讓她動彈不得,哪怕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風光閑話,也能觸及她心中最深遠之念想。

就在她幾乎要扛不下來的時候,遠處的假山那頭忽然傳來了一片喧聲。謝映之站起身,隔著湖遙遙望去。

只見假山上濃煙滾滾,被風一吹,在湖面上飄散開來。

“走水了!”“走水了!”

宮中一時人頭攢動,宦官侍衛們像無頭蒼蠅似到處亂撞,湖岸邊一片混亂。

假山上,桓帝一把揪住一個宦官,“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著火!”

那小宦官打著顫道:“陛下,許是早春枯枝敗葉幹燥,不慎被點燃,走水了。”

桓帝一腳踹翻他,急匆匆地就要往山下跑。可是四周煙塵滾滾,下山的路被濃煙包圍了。

桓帝急得抓耳撓腮,像一只被大火困在山上的猴子。

他跺著腳指著曾賢鼻子大罵:“你個老刁奴,是你讓朕爬到山上來的,你是不是蓄意謀害朕?是不是你放的火!”

曾賢趕緊跪地道:“老奴不敢,陛下想要看得清楚些,老奴才建議上山的,現在當務之急是避火。等到山火撲滅,陛下安然下山時,再懲處老奴不遲。”

濃煙嗆得桓帝眼睛疼,只好作罷,“你知道有避火的辦法?”

“那裏,草木稀疏,火都在下頭燒。”

順著曾賢所指,桓帝擡頭看去,就見一株大樹,樹幹筆直。那樹冠還挺高的,看得他頭暈。

桓帝氣得原地蹦起,“朕是天子,你讓朕爬到樹上?成何體統?”

曾賢也急,這會兒都火燒眉毛了,還管什麽體統。

曾賢勸諫道:“陛下是天子,爬到樹上能離天更近一點,也不算傷了體統。”

桓帝大罵:“混賬!如果朕摔下來,豈不就升天了?”

“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朕!”

“滾!”

“讓金吾衛趕緊救駕,不然朕誅他們三族!”

……

宮裏的宦官侍衛們已經吵吵鬧鬧的亂做了一團,銅盆飲具都拿出來了,從湖裏舀水往山上潑灑滅火。

謝映之從混亂的人群中穿過,徑直找到負責宮城衛戍的金吾衛統領董威。

他指令清晰,字字明確:“伐去草木,清理道路,隔離山火,先請陛下移駕。”

董威一拍腦袋,頓時明白過來。大喝道,“快!照先生說的做!”

與此同時,宮墻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又傳出了一陣怒喝聲,“擠什麽擠,沒長眼嗎!趕著去……”

話還沒說完,忽然白光一閃。一個中年男人倒在了血泊中。

“殺人啦!”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叫。

這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池水中,漣漪跌宕而起,在人潮中擴散開去。混亂中,一高一瘦兩道人影往千家坊的方向潛逃而去。

維持秩序的清察司禁衛軍立即聞聲而來。

“快!追上去!”

“報告陳司長!”

***

朱璧居

蕭暥走後,容緒沒有遣侍女,真的像是人手不足似得,不緊不慢地自己親自收拾桌案。

只見案頭零落的果盤裏,為數不多的花生撿出來嗑完了,苦瓜子吃了一半,殼還堆的特整齊。

容緒出神地看了會兒,他知道這一局,從心態上他就輸了。

今天他有意刁難,蕭暥安之若素,絲毫不介意被慢待了,寡淡的茶水飲食也照嗑不誤,怡然自得,倒顯得容緒心胸氣量狹隘了。

生意場上,氣量狹隘,生意也會做不大。

這些年容緒能把盛京商會的生意鋪展到九州,就在於量大能容。當盛京系的那群人氣得火冒三丈時,他仍舊能悠然自得地給琴調弦。

無論對什麽人,他都是和顏悅色風度翩翩,以往他就算再惱蕭暥,也會笑裏藏刀地給他準備最舒適的坐墊,最豐盛的吃食,事事投其所好,才能釣他上鉤。

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帶入到了生意裏。

但這一回他失態了,他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了。也吞下了蕭暥給他的香餌。

蕭暥特準盛京的土地不受春耕令限制,他就可以壟斷雍襄的香料散劑市場,這個誘惑太大了。他不能無動於衷。

蕭暥是越來越懂他喜歡什麽了。

就算是香餌,也是小狐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來他家裏,笑瞇瞇地餵他吃的,讓他如何拒絕。

王戎從茶廳的隔扇後走出來,“你決定跟他合作了?”

容緒拂袖坐下,“如今商會的經營陷入困境,兄長還有別的辦法嗎?”

王戎一只獨眼,目光莫測地看著他,“有時候我真懷疑,在你心裏,商會之獲利重要,還是家族之利益重要?”

容緒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盤盞,邊道:“商會和王氏本來就不可分割,若沒有我的盛京商會,兄長何來的金銀養兵?”

王戎被他漫不經心的態度惹惱了,逼近一步:“為了這點財利,你就要站蕭暥這邊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天下大局?”

容緒心道,他這兄長總想放眼最高處,卻不知腳底下踏踏實實的利益才是利益。

他嘗了嘗蕭暥吃剩下的苦瓜子,饒有趣味地想,這都點潮悶發齁了,小狐貍也能嗑得下。

王戎一把掀開果盤,逼視著他:“蕭暥的實力遠不如北宮達。將來必敗,你想讓王氏陪葬嗎?”

容緒摸著下巴認真思索片刻:“兄長,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豈是能提前預料,不如這樣,我押蕭暥,兄長押北宮達,無論誰贏了,王氏穩贏。”

另一邊,蕭暥剛回到將軍府,江潯已經等在府中了。

“寄雲,什麽事?”

江潯道:“主公,兩名鐵鷂衛已經被擒獲。”

蕭暥一驚,果然藏在宮裏嗎?

他立即道:“寄雲,細細說來。”

江潯道:“午後謝先生進宮的消息傳出,宮墻外圍滿了前來觀睹先生風采的人,所以陳司長派人維持秩序,到了未初時分,宮中忽然起火。”

什麽?皇宮起火了?

“先生沒事吧?”蕭暥問。

江潯道:“起火的是一處堆土而成的假山,火勢沒有蔓延,先生無事。倒是陛下,從樹上摔了下來受了點小傷。”

蕭暥頗為無語,這皇帝又不是猴子,爬樹做什麽?

江潯接著道:“宮裏著火後,宮外圍觀的人群也發生騷亂,有人因口角殺人,禁衛軍追蹤兇犯,一路追到了安昌坊的興慶貨棧,竟是一處鐵鷂衛在大梁城內的暗探哨所,又抓獲五人,陳司長正在審問。”

雲越立即道:“主公,我去看看。”

蕭暥準了:“給陳英帶個話,宮中起火很可能和鐵鷂衛出逃相關,讓陳英兩案並一案,一起審。”

然後他又問江潯:“先生還沒回來嗎?”

江潯道:“陛下受了驚嚇,留先生在宮裏為他調理。”

***

燕州,世子府邸

入夜,廳堂裏火光幽暗,透過屏風,照著屋裏到處都是劈砍的痕跡。

北宮皓屈背弓腰地坐在案上,手中握著一把豁口的劍,眼神陰鷙又頹喪,他一字字咬道,“俞珪,他日我成燕州之主,我必殺你!”

今天俞珪給北宮達獻了一條毒計。

俞珪道:“此番天子親自下詔斥責主公,引起九州輿潮洶洶,重挫主公聲望。所以遣使前往大梁非同小可,是代表主公向天下士人表態,唯世子方可擔此重任。”

“世子親往大梁,既給了陛下足夠的面子,也證明主公心懷坦蕩。”

果然北宮達被說動了,他本來就不疼愛這個長子,當即就決定讓北宮皓前往大梁,向皇帝陳情賠罪。

北宮皓喝著悶酒,燕州酒烈,才片刻他眼眶發紅,宛如嗜血。說的話也漸漸語無倫次。

“父親你竟讓我替鐵鷂衛那群廢物收拾爛攤子。還要讓我去大梁,要把我出賣給那個亂臣賊子?”

“當年我尚未成年,蕭暥割了我的頭發,此番你是不是最好他把我的頭一起割了,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立北宮熙為世子?”

“還有魏瑄那個蠻夷之子。”

大梁都是他憎恨的人。

酒醉的顛倒迷亂中,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算什麽王子,用卑賤的血統來玷汙皇室!蕭暥,你為這麽個小豎子來治罪我,這可不明智,我父親……”

話音未落,寒光閃過,他頭頂一涼,一大摞頭發在他眼前徐徐飄落,嚇得他當場癱軟在地。

蕭暥收劍入鞘,“謀害皇子死罪,念你尚未成人,割發代首。”

蕭暥當時還在病中,微紅的眼尾邪氣暗溢,居高臨下看著他,直看得他魂飛魄散,心膽俱裂。

這件事成了他一生的恥辱。也是這件事使得父親看低了他,從此再也不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

他堂堂世子,無論是征伐涼州,攻打遼遠,都沒有他的份,連潛龍局奪王劍這樣的小事,父親也派了北宮潯這個草包去!

不讓他建功立業就算了,沒想到如今,父親竟然還要把他送到曾經羞辱他的仇人手中!

就在他心緒湧動時,下人來報:“世子,府門外來了一位東方先生想要求見你。”

北宮皓陰郁道:“不見。”

下人覷著他的臉色謹慎道:“先生說他是來祝賀世子的。”

北宮皓勃然,“他敢看我笑話,我就把他的眼睛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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