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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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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征兵

朝會。

司農丞宋敞先匯報了最近春耕的推進情況,接著,上官朗呈報了暮蒼山關城籌建的工作。

“目前六百餘刑徒,加上闔城搜索之際所捕獲不法之徒三百餘人,統共一千勞力已經募齊,正待發往暮蒼山,目下的難處在於銀錢短缺,需要國府調配。”

“連年征戰,不事生產,國府早就空了。”楊覆端著手,故作愁容。

他雖未指名道姓,蕭暥一聽就知道是在暗示他這兩年東征西戰,打完襄州打涼州,打完涼州打北狄,沒消停過,把府庫都耗空了。

雲淵問:“所需銀錢幾何?”

上官朗道:“初步預算,需要十二萬銀錢。”

雲淵:“國府能征調多少?”

宋敞道:“歷年的餘銀不足十萬。”

蕭暥知道,古代的稅收主要是田稅和口賦。蘭臺之變後,戰火連綿,土地荒蕪,使田稅銳減。同時,大批農人失去田地,成為豪強大戶的家奴私兵。

這些豪強氏族又大量瞞報人口,使得口賦銳減。

所以朝廷可征收的稅少得可憐。不過,不足十萬錢還是震撼到他了,他知道國庫很窮,但是這麽窮的嗎?

廖原道:“只有向民間士紳征集,開征工程稅。”

聞正立即道:“不可,另行新增稅收,只會使得百姓外逃。”

宋敞也道:“尤其是襄州,半數人口皆是流民,本就貧困潦倒,現今剛穩定下來,就要把築城的負擔加諸到他們身上,恐有外流之患。”

亂世裏,人口就是生產力,也是兵源。

唐隸正好順水推舟:“中書臺的諸位體恤百姓疾苦,令人感佩,既如此,這築城之事只有暫時擱置下了,等到銀錢籌齊了再動工。”

“不必了。”蕭暥道。

聞正眉頭一蹙,目光銳利地射向他。

楊覆曬然道:“怎麽?難道蕭將軍不顧百姓疾苦了麽?”

蕭暥道:“不足之銀錢,我來補上。”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他,臉上愕然寫著:你什麽?

眾所周知,滿朝文武他最窮,怎麽突然之間就成暴發戶了?

蕭暥勾起嘴角:“我最近剛好發了一筆小財。”

盛京系眾人驀地一怔,楊覆不由問:“蕭將軍哪來那麽多銀錢?”

“江南商會正好到了一筆財貨,可以資助鑄城。”他得意道,眼梢還不老實地挑起,匪氣都要溢出來了。

“具體有多少銀錢還要等籌算出來。”那是當然,他的贓物還沒有清點!

“工程的第一期銀錢應該是夠了的,不耽誤開工。”蕭暥有了錢底氣都足了。

上官朗眼睛剎那亮了起來:“銀錢若到,即日便可開工啊!”

連聞正也不可思議地看向蕭暥。

宋敞不禁道:“多謝蕭將軍慷慨解囊,為國分憂。”

他這一說,眾朝臣也跟著紛紛道,“沒想到蕭暥不僅會打仗,還能掙錢。”

“聽說尚元城的生意越來越繁盛了。”

“可我知道此番上元節受鐵鷂衛襲擾,尚元城的生意也被波及了?”

“相信蕭將軍必有辦法。”

雲淵道:“尚元城經營不易,不能讓蕭將軍破費,這筆錢就當是借給國府的,等到今年秋的稅收上來,再行歸還。”

“中書大人不用客氣,這錢我掙得容易。”蕭暥說著笑睨了楊覆柳徽等人一眼,眉眼間邪色飛揚,“是送上門來的生意,我沒費什麽勁!”

楊覆柳徽等人心中同時一震,隱隱聯想到了什麽。

襄州遇劫的歲禮,廣原嶺的山匪,蕭暥突發的橫財……

他們面面相覷,雖然容緒告誡再三,讓他們靜觀其變。但是眼睜睜看著蕭暥正在朝堂上花著可能是他們的錢,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覆陰聲譏道:“蕭將軍這話說的,莫非廣原嶺的匪軍來給蕭將軍送開春禮了?”

蕭暥純然不知地問:“楊太宰在說什麽?”

謝映之原本擔心容緒會阻止楊覆等人當朝發難,暗中讓雲淵另行安排,看來他還是太小看某人的拱火能力了。

楊覆道:“三天前,盛京商會的十幾箱財貨在襄州境內被劫,疑似廣原嶺山匪所為,蕭將軍不知道嗎?”

“說甚?朕的二舅被搶了?”桓帝也伸著頭問。

剛才他還聽政事聽得昏昏欲睡,這下陡然就精神了。

在桓帝看來,容緒這老不正經的,貪財好色,不僅私通蕭暥,還經常教訓他,給他甩臉,敵我不明,甚是可恨。沒想到他也有被打劫了的一天!

桓帝簡直想親眼看看,容緒那張保養甚佳,向來從容淡定的臉會不會也肉疼地抽搐幾下。

他有點幸災樂禍地問,“給朕細細說來?”

唐隸道:“盛京商會的十二箱貨品包括絹帛綢緞、珠玉寶器、銅鐵茶葉等,在襄州境內遭遇山匪搶掠,十二箱財貨盡數被劫!簡直駭人聽聞!”

然後他看向蕭暥:“敢問蕭將軍,蕭將軍稱已將廣原嶺山匪招安,那麽是否可以理解為,廣原嶺的匪兵也是蕭將軍所部,此事蕭將軍作何解釋?”

蕭暥問:“請問唐少府,財貨在襄州何處被劫?”

唐隸眉頭皺了下,不情不願道:“酸棗溝。”

蕭暥又問:“酸棗溝乃何處?”

江潯道:“此處臣知道,在成平縣西,距廣原嶺五百餘裏。”

蕭暥訝道:“既非在廣原嶺被劫,與廣原嶺駐軍何幹?”

“這……”唐隸一噎,

楊覆道:“山匪向來流竄劫掠,廣原嶺的山匪竄至酸棗溝為禍,不足為奇!”

蕭暥道:“照楊太宰的說法,襄州方圓千餘裏地,共二十六座城,任何地方的商賈遇襲,都要算到廣原嶺駐軍的賬上?那廣原嶺的‘山匪’忙得過來嗎?”

噗——他話音一落,一邊的太常卿孔丹沒憋住笑了出來。

他趕緊幹咳了聲,正色道:“臣認為蕭將軍所說的有道理。”

楊覆陰陽怪氣道:“看不出蕭將軍辯才了得。”

“蕭將軍之言倒讓臣想起一件事。”江潯道,

桓帝伸著脖子:還有料?

江潯道:“年前潛龍局寶船途徑襄州境內,也曾遭遇水賊襲擊,照楊太宰之意,莫非這也是廣原嶺山匪所為?”

楊覆臉色一僵。

眾所周知,廣原嶺山匪雖然兇狠,但是旱鴨子,不善水戰,這夥水賊的背後是虞策手下的水蛇。

江潯又道:“襄州乃四戰之地,西連澠州張繇,南接豫州虞策,局勢覆雜,犬牙交錯,諸公不該只看表面。”

然後他看向楊覆,目光清明銳利,“暮蒼山關城一旦建成,便是大梁西北之鎖鑰,無論是燕州的北宮達,還是其他什麽人,想要再兵襲大梁,就不容易了。”

大梁以北除了北宮達,就是盛京王氏了。其他什麽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暮蒼山關城與其說防患遠在燕州的北宮達,不如說防患近在盛京的王戎更實際一些。

而盛京系的楊覆柳徽等人,向來和盛京王氏關系密切。眾人都嗅到了一些微妙的氣息。

江潯又道:“如今籌建暮蒼山關城,國庫銀錢不足,蕭將軍願解囊以助,本是利國利民之好事,然楊太宰、唐少府卻在此時拋出盛京商會的財貨在襄州境內被劫之事,將矛頭指向廣原嶺駐軍,暗示蕭將軍縱容山匪跨境五百餘裏,長途奔襲酸棗溝,劫持盛京商會財貨,以此證明蕭將軍所資之錢財來源不正,真是辛苦兩位了。”

“江潯你!”唐隸氣得眉頭狂跳。

江潯不屑一顧,侃侃道:“盛京商會乃天下商會之首,財貨轉運必有甲士嚴加護送,臣不禁想問,為何偏偏在此時,盛京商會的財貨就被劫了?”

他這話一說,眾臣紛紛面有恍然之色。

廖原道:“莫非是刻意為之?”

簡而言之,就是盛京王氏自導自演,勾結楊覆、唐隸等人賊喊捉賊,栽贓嫁禍,欲幹擾暮蒼山關城的建設!

不單是朝臣們,連蕭暥也詫駭不已,還有這操作?原諒他以往太單純了,他怎麽就沒想到?

難怪謝映之說,要做就要做徹底……

要搶就把盛京商會一起搶了。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草,太狠了。

“一派胡言!諸公……諸公不能信他……”唐隸面如死灰,仿佛當年文昌閣策論時的噩夢重演。

楊覆道:“江潯,你有何證據?”

江潯坦然道:“我沒有證據。”

楊覆長出一口氣,簡直像撈到一根救命的葦草 “那你就是在誅心!”

“楊太宰說廣原嶺駐軍劫了盛京商會的財貨,可有證據?”

“這……”楊覆嘴角抽搐了下,

江潯詞鋒犀利:“難道楊太宰不是誅心在前?”

楊覆已是冷汗涔涔,這小豎子比當年更鋒銳了,他聲勢一挫,不知所措地看向柳尚書。

柳徽暗中沖他搖了搖頭,不必再說了,這局他們已敗了。

目前鄭綺等人都負傷在家休養,他們朝中的勢力太弱,而且雙方都沒有證據,只靠舌辯的話,他們根本敵不過江潯這小子。

他看似公正道:“既然雙方都沒有證據,此事就不必再議,也議不出結果,且老臣以為,蕭將軍言之有理,如果盛京商會之財貨在襄州其他的地方遇襲,與廣原嶺匪兵並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只要在襄州境內遇襲,就跟高刺史有關。這點諸公有疑問嗎?”

高嚴作為襄州牧,總管襄州全境。商隊在襄州遇劫,高嚴難辭其咎。這話不偏不倚,無懈可擊。

“那麽高刺史身為襄州牧,應該給朝廷一個解釋。”柳徽道。

朝臣們紛紛點頭稱是。

聞正立即道:“既要追責,便要清楚是誰之責任。”

他向來敬重高嚴為人,沒想到尚書臺這些人攀咬蕭暥不成,竟又將矛頭指向高嚴。

唐隸道:“這還用問,高刺史身為襄州牧,治州不嚴,境內山匪猖獗,使得世族驚惶,商賈不行。請高刺史赴京述職,並接受調查,有何不可?”

聞正道:“高刺史主管襄州政務庶務,然整頓州兵、防範匪患,是襄州司馬之職責,若要追責,該先查問襄州司馬田軻。”

田氏乃襄州大族,這話一說,朝中的田氏族人頓時坐不住了。

中散大夫田嵩惶然道:“諸公,諸公!世人皆知,襄州軍戰力羸弱,兵器老舊,士卒倦怠,豈是田軻一人之過。”

朱優的襄州軍有多弱雞,那是天下聞名。在長期的諸侯混戰中,襄州之所以沒有被其他諸侯吞並,是因為襄州的匪太厲害了,出了名的軍弱匪強。

當年襄州最厲害的武裝就是祿錚黃龍城的重甲武卒。祿錚在黃龍城廣置酒池肉林,使天下綠林好漢紛紛來投,祿錚本人也是山匪出身,說白了就這是一支匪軍。

有祿錚強橫在前,田氏不得已將田姝嫁給祿錚為妻,祿錚讓田家小舅子坐領襄州大部分兵馬。

在祿錚落敗後,蕭暥為安撫襄州士人,除表奏高嚴為襄州牧外,襄州其他事務照舊,兵權依舊掌握田氏手中。

田軻為襄州司馬,掌管襄州全境軍事。甚至連當時魏西陵在襄州練兵之時所訓練的數萬新軍,在名義上,也是要聽從田軻這個長官調遣的。

田嵩幾乎哭訴道:“諸位,襄州軍士卒老弱,軍紀渙散,戰力不歹,田軻也有心無力啊!”

聞正道:“既然襄州匪患不休,襄州軍老舊懈怠,難以應對,征兵刻不容緩!”

柳尚書猛然反應過來,手中笏板差點滑落在地。中套了!

田嵩見有脫罪的機會,趕緊道:“聞部丞所言甚是,臣請朝廷征兵備甲,清剿匪患,還襄州士紳百姓以安寧!”

“征兵剿匪,通商安民,臣附議。”群臣紛紛附議。

楊覆柳徽等人面色灰敗,知道征兵已無可阻擋。

最後田軻被降為副司馬,蕭暥順勢任命了瞿鋼為襄州司馬,統領襄州軍,全權負責征兵事宜。不僅征兵,順便還將田氏在襄州的軍權給回收了。

他和北宮達大戰在即,襄州擁有黃龍城軍鎮、武庫和兵工廠,大戰一起,襄州就是他的大後方,必須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不容任何人染指。

借著這次朝會和盛京系的發難,征兵,換將,一氣呵成。

此次朝會在各方面的推動下,倒是簡單高效,散朝的時候才剛過巳時,吃午飯還早。

蕭暥不急於回府,驅車穿過大梁城。

闔城大索還在繼續,街上不時有持戈執劍的士兵巡邏,嚴陣以待,各個裏坊的坊門口都有查詢的官兵,任何車馬、行人都要經過身份核對才能進出。

但盡管如此,沿街的商鋪都已陸續開張,上街采買的行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江潯確實是個精幹的能臣,一邊緊鑼密鼓地推進闔城大索,一邊有條不紊地恢覆民生和商業,兩不耽誤。

只是闔城大索已經七天了,卻還是沒有鐵鷂衛的下落,蕭暥心道:這兩名鐵鷂衛難道還真會遁地之術不成?

在大梁南門出示了將軍府的通行令牌後,大梁城門徐徐打開,清早剛下過雨,驛外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出城南行十餘裏有一處臨水而建的莊園,名為別園。

大梁城中的豪門富戶在城郊有莊園是很常見的,此處的莊主姓褚,蕭暥盲猜應該是玄門的產業。

早春,翠竹掩映間,殘雪漸融匯成涓涓細流,沿著園內人工開鑿的小溪流淌,溪邊堆土成山,奇石疊嶂,竹籬小橋,頗具匠心,還有幾分難得的鄉野之趣。

蕭暥步過石橋,就看到了花木掩映間,山堂前十多臺香樟木大箱擺放地滿滿當當。

出於謹慎,謝映之提議,這些‘不義之財’不要進城,而是被運到了這裏。

蕭暥負手走過來,華麗的絹帛,精美的漆器,書畫香料等等各色物品琳瑯滿目,看得他眼花繚亂。雲越正一絲不茍地清點登記。

蕭暥拿起一個玲瓏的手爐,朱漆描金,制成矮矮敦敦的南瓜形狀,頗為雅趣。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挺有品味的。

“這些都是歲禮?”蕭暥問。

“不,這些是盛京商會的貨品,歲禮在堂屋裏。”雲越說著遙指了指山堂內的八臺大箱,黃燦燦的馬蹄金映得滿室生輝,壕氣撲面而來。

蕭暥收回視線,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紅泥小火爐。

難怪了,原來是盛京商會的,連一個手爐也那麽別致。不愧是容緒先生的品味。

這批貨價值不菲。

把手爐擱回原處時,蕭暥心中不由暗暗嘆氣,他劫了盛京商會的貨品,也就意味著他和容緒之間這微薄的一點信任也破裂了。他的火油生意是沒指望了。

謝先生這一招是真狠,不僅不動聲色地斷了他和容緒做生意的念頭,還摧毀了他們之間本來少得可憐的信任,恐怕還有暗中警告容緒的意味。

“謝先生呢?”蕭暥問。

雲越道:“在瀑布那裏。”

蕭暥一驚:這裏還有瀑布?

他循著水聲走去,沿著回廊走不多時,就見到一處峭壁陡立,假山奇石渾然天成,‘峭壁’間一道飛流直下。

謝映之正在和此番運送這批戰利品進京的麅子說話。

春雪未融,映著幾叢寒梅,疏影橫斜落在他一身白衣上。

他的聲音在隆隆水聲間聽不真切,只覺得清雅溫煦,如沐春風,怡人心神。

麅子畢恭畢敬看著他,腰背筆直如秤桿,即使是西征時在軍中,蕭暥都沒見得麅子身板站得那麽挺。

在他身旁,謝映之長身玉立,宛如不染世間煙塵的謫仙。

他似乎正在交代些什麽,說到緊要處,便隨手攀折一段梅枝,在雪地上漫不經心地畫了起來。

麅子湊上去觀看,魁梧健碩的身形把竹葉間的光線都遮擋去大半,他生著一張粗野兇頑的臉,在謝映之面前卻聽話地像個蒙稚孩童。

這兩人氣質迥異,仿佛兇神惡煞的山匪和高潔俊逸的謫仙站在一起,畫面堪稱詭異。但在麅子近乎虔誠的註視中,又顯得出乎意外的和諧。

謝映之神色怡然,眉宇間清寧和煦,他似乎在給麅子耐心講解著什麽,手中枝條點兵布陣一般揮灑自然。連旁邊的幾個匪兵都不由自主放下了手頭的活計,湊過去聽講。

不知道謝映之說了什麽,幾個威壯的漢子都靦腆地像個小學生一樣,黑色的臉堂都紫紅了。

蕭暥簡直懷疑人生:這些萌態可掬的憨憨們是廣原嶺殺人越貨的悍匪?

等到眾人散去,謝映之笑意盈盈朝向他看來。

他必然早就發現自己了,蕭暥幹脆上前問道:“先生剛才跟他們說的什麽?”

謝映之道:“也沒什麽,教了他們一些劫掠的技巧。”

蕭暥:……

隨即他想起方才謝映之從容淡定的姿態,怎麽覺得他幹這一行輕車熟路的?謝玄首?映之?

謝映之見他滿臉一言難盡的神色,失笑道:“除夕我去了趟廣原嶺。”

蕭暥更驚詫了,大過年的,進山匪窩?

聽說過謫仙下凡的,但沒聽說過謫仙下凡進匪窩的……話本都不帶這麽演的……

謝映之悠然擡手撫過他腰背,兩人沿著翠竹掩映的卵石小徑並肩而行,就聽謝映之娓娓道:“我拜訪了山寨諸位頭領,也領略了兄弟們的豪氣。”

他說得雲淡風輕,蕭暥卻腦闊疼,他是最清楚那幫子山匪是什麽德行,沒調戲他就算很給面子了!

他又看向謝映之,他手中還拈著剛才折下的紅梅,隨風輕擺,映著他白衣勝雪,數不盡的風流。所以……他們怎麽可能沒有調戲他?

“先生是怎麽收服他們的?”蕭暥想起麅子畢恭畢敬的樣子。

謝映之眸中若有所思,隨口道:“賭酒我贏了。”

蕭暥腳下一跌:“賭酒?謝先生?”

謝映之欣然道:“長桌海碗流水席,綠林之風果然豪爽。”

蕭暥:謝先生,形象啊!註意形象!

他實在腦補不來謝映之衣衫飄然地躋身於一眾吆五喝六山匪糙漢間,大碗喝酒。

“次日,諸位頭領還帶我游覽了山間勝景。”

蕭暥:臥槽,他還留宿了……

謝映之淡淡看了他一眼, “參觀了蕭大統領在廣原嶺的住處。”

蕭暥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質樸粗獷,不失豪闊,臥榻也挺寬敞的。”

靠!蕭暥心中警鐘大作,麅子不會把要娶幾房壓寨夫人的事都說了吧?

他眼梢撩起,心虛地瞟向謝映之。

謝映之輕拂著手中的梅枝,笑如春風,看得人目眩神迷,“沒想到蕭統領的志向很大啊……”

“咳咳。”蕭暥猝不及防吸進一口冷風。

花枝隨風輕顫,在他胸前輕輕一點,有暗香拂過,就聽謝映之道:“先把身體養好。”

蕭暥:怎麽覺得他話中有話……

謝映之點到即止,已經沿著回廊漫步而去,“如今春耕、築城、征兵皆已展開,我等所謀之勢,也已蓄勢待發,備戰事宜有我與雲先生及中書臺諸君籌備,主公可安心修養。”

蕭暥:等等,這話什麽意思?讓他別管了?安心養老?

雖然蕭暥知道他一個老弱病殘,在政務庶務上,也非他的強項,有謝映之和中書臺的諸君在,他沒什麽不放心的。

且西征之後,他勞損過度,身體一直病懨懨的,不把身體養好,扛不住將來的北伐鏖戰。

話雖如此,但讓他放下諸事靜心怡養,他又做不到。

“先生,尚有件事。”蕭暥提醒道:“闔城大索已經七天,仍沒有鐵鷂衛的蹤跡。”

“還有東方冉潛,他潛伏大梁多年,對雍州極為熟悉,如果他投靠了北宮達,對我們不利。”

單就這次,東方冉剛投靠北宮達,又是擄掠皇帝,又是血洗仙弈閣,此人毒如蛇蠍,若他真被北宮達所重用,就頗為難纏了。

謝映之道:“主公說的是,如今大勢已經展開,確該騰出手處理一下這些枝節了。”

蕭暥驀地想起謝映之曾說過的謀勢與謀力之別,這些事在他眼裏,大概就是局部之力。此前,大勢未啟,所以他才不急著解決他們。

“至於東方冉。”謝映之眸色微沈,“即使他投奔北宮達,我們也可以讓北宮達不用他。”

“怎麽讓北宮達不用他?”蕭暥好奇問。

謝映之微笑了下,將手中的花枝遞給蕭暥,“主公靜候佳音即可。”

片刻後,

雲越被他手中的花枝晃得眼花繚亂。

“主公,此番所獲銀錢兩萬,絹帛五百匹,珍珠三十觴……”

蕭暥聽完匯報:“都交予謝先生處置吧。”

雲越:“是。”

“那個南瓜手爐給我留著。”他喜歡食物造型的器皿,看著怪好吃的。

“是。”

雲越陰晴不定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孩子又怎麽了?

蕭暥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收了謝先生的花……

***

燕州首府

城門前,長風如刀,席卷著碎雪呼嘯而過。

守城的士兵穿著厚實的皮甲巡於城頭,眼看著天色已暗,風雪更緊,他們正準備關閉城門。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沿著馳道頂風冒雪而來,車輪碾過泥水飛濺。

馬車沒什麽特別,只是那駕車的人左肩甲上刻著鷹徽。

鐵鷂衛!守門士兵趕緊退後。

馬車長驅入城後,停在了客曹署的門前,厚實的暖簾掀起了,走下一個高瘦的人,風帽下露出半張灰白的臉,泥塑木雕一般僵硬。

門吏想要上前查問,但在看清了那可怖的面目後,哆哆嗦嗦倒退進府中。

“嵇大人,大人!”

東方冉跨門而入,旁若無人。

片刻後,尚客令嵇平愁眉不展:“東方先生,你怎麽還敢回來?”

客曹署負責的是招賢納士。但凡想要投效於北宮帳下,都要先到客曹署登記。

但是投效北宮達的名士太多,東方冉實在算不得什麽,而且他相貌可怖,即使有郢青遙和嵇平的推薦,北宮達仍不予理會。當時嵇平還建議過東方冉備些金銀禮品,拜訪北宮達最信任的謀士之一俞珪,由他去舉薦,也許效果會好些,至少能見主公一面。東方冉不以為意。

此刻嵇平再次見到他,冷汗涔涔:“主公昨日剛接到雍州的消息,鐵鷂衛在大梁全軍覆沒,這會兒正大發雷霆!”

“先生你闖大禍了你知道嗎?沒有主公的命令,你怎麽敢擅自調動鐵鷂衛劫持聖上,屠殺士人,你們……你們給主公惹下大麻煩了,他如何會饒恕你們?”

“先生,聽我一句勸,趕緊走吧,我今天就當沒看到你。”

東方冉只道:“我要見北宮將軍。”

“先生你瘋了嗎?主公正在氣頭上,要緝拿你和郢副都尉問罪,你這不是自己送上去嗎?”

東方冉陰森森一笑:“至少現在北宮將軍肯見我了。”

“先生!”嵇平簡直要急哭了,“先生沒有寸功,卻有大過,主公他會殺了你,功業能比性命重要嗎?”

東方冉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樣的人還怕什麽?”

他篤定道: “嵇公盡管稟報主公,無論是我被北宮將軍啟用,還是我被捉拿下獄,對公而言,都是一件功勞。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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