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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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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跋扈

魏瑄從一片漆黑中漸漸醒來,眼前逐漸熱鬧起來。

他聽到雅樂莊嚴的聲音。

自從蘭臺之變以後,很久沒有聽到鐘鼓雅樂之聲了,再一聽,所奏的好像是《鹿鳴》,這裏是在舉行婚禮嗎?

他睜開眼睛,那是一座陌生的宮殿,大概是暮春時節,他能聞到空氣中馥郁的花香。

黃昏,華燈初上,黯淡的宮室被十八盞連枝燈照得煌煌通亮,朝臣們分座兩席。

年輕的帝王面色凝重,臉上沒有半點大婚的喜慶。

魏瑄覺得那張臉有點面熟,似乎……就是自己的臉?只是看起來年長幾歲,線條更為剛毅,眉目也更為深邃。

一道枯槁般的聲音在武帝耳邊道,“北宮達在東北欲另立天子,若成功了,九州就會有兩個朝廷,兩位天子。屆時人心浮動,大亂在即,也會動搖陛下的正統之位。”

當時北宮達發現手中有個天子,做什麽事都可名正言順,打誰都可以說是替皇帝出氣,特別好用,非常後悔當年蘭臺之變沒有早點出手勤王搶皇帝。

他的謀士就給他出了個主意,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蕭暥可以立個天子,他也可以立啊。

但是魏氏皇族人丁雕敝,找不出合齡的。挑來撿去,就找到了流落冀北的魏氏族人裏,只有五歲的魏涵。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一招太狠,頓時兩個朝廷,兩位天子,這大亂就要來了。

“蕭暥很聰明,他讓陛下成婚大典,等於是昭告天下,皇帝已經成年。國賴長君。有一位已經成婚了的皇帝在,還有人會去擁護一個五歲的小娃娃為帝,北宮達想在燕州再立朝廷的企圖不攻自破。”薛司空對武帝道,

“老臣以為,對陛下來說,這是也個機會。”

武帝問,“什麽機會?”

“柳氏世代公卿,若得他們的支持,陛下就獲得了大半士族的支持。”

這是一場各懷心思的政治聯姻。

十八歲的武帝看著面前秀美端方的皇後。心中彌漫起苦澀。經書裏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但是他執手相看的那個人在哪裏?

他生於亂世,長於深宮,本來不該奢望什麽。

但是宮闈深鎖,禁苑重重中,卻生出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妄念。

只是還來不及冒出枝芽,就要被這些人掐滅了。

北宮達,蕭暥,還有在座的元老公卿。他們把他的大婚當做了一場政治博弈。

“陛下大婚後,等於昭告天下,陛下已經成年,可以親政。”那蒼老的聲音道。

年輕的皇帝想掙破這個牢籠,就必須得到權力。

但是蕭暥肯交出權力嗎?

就沖他今天佩劍上殿的跋扈?

武帝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看向大殿上,忽然被什麽灼了一下,一時收不回來。

今天是皇帝大婚的日子,蕭暥罕見地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錦袍,襯著他容色俊雅,風神秀異,唯有一雙眼睛如寒泉深澗,隱隱反射出刀光來。

武帝看得暗暗心驚,忽然想起來,以往蕭暥除了朝服和帶甲外,總一身肅殺,從沒見過他穿其他的衣裳。

其實武帝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到蕭暥了。

自從京城流血夜,蕭暥大病一場後。那場病就像把他又鍛造了一遍,變得更加冷冽肅殺,猶如出鞘之劍,只要靠近一點,都會被那犀利的劍風割破。

朝臣們見到他,幾乎都是繞著走的。

而這幾年蕭暥越發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他在自己府中堂而皇之開府議事,很少上朝,大概蕭暥覺得,上朝聽那些文官腐儒們扯皮是浪費他的時間,當然,蕭暥戎馬倥傯,常年四處征戰,在大梁的時間很少,且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府中養病。來宮中就更少了。

這些年的鐵馬金戈,這把劍鍛造地肅殺凜冽。

沙場熾烈的氣息竟然是如此美妙,那種危險的氣息,讓深宮裏的少年血脈噴漲。

武帝註意到,蕭暥端起酒樽的時候,袖擺上隱隱顯出了暗紋的朝霞玄鳥紋。

在大雍,玄鳥也有雛鳳之稱。

就在他走神之際,耳邊想起司禮官的聲音。

“今擇吉日,鸞鳳從龍……”

一絲妄念,這一刻忽然變得明晰起來。

“陛下?”執事擡著彩繪漆盤,上面是兩尊酒。

武帝正在出神。

夢裏挑燈看劍,花落滿席,擁劍而眠。

這個念頭讓他心動不已。

“陛下?該喝合巹酒了。”

武帝恍然回過神來。

……

大典結束是宮宴。觥籌交錯,眾官員相互敬酒,推杯換盞間。

蕭暥倒滿了一杯,向主持酒席的太宰楊覆走去。

頓時周圍的官員如避蛇蠍般,默然退開了去。

楊覆趕緊賠笑道,“怎麽敢勞蕭將軍來……”

“不是來敬酒的。”蕭暥毫不客氣道,

楊覆面紅耳赤,“不敢,不敢。”

“我問你,今秋調配的軍糧,粟米中為何雜有沙泥?”

楊覆暗暗心驚,只是摻了一點點,想蕭暥事務繁雜,這些細節應該不會留意,沒想到蕭暥那麽仔細。

他瑟縮道,“怕是收谷物的時候沒有留神,掉進去了些許。”

蕭暥冷笑。

十斤谷子裏,半斤泥沙,掉進去的,還是摻進去的?他早就知道這些人平時暗中都在搞什麽鬼,大鬥進小鬥出也是慣常,但是主意打到軍糧上,膽子不小。

楊覆戰戰兢兢推說道,“今年各郡縣的收成不好,大梁的米市價格也上浮了。”

“很好,告訴那些商戶,我要征用一萬石粟米,三天籌齊。”

“三……三天?”楊覆瞠目結舌。

“你嫌太長?”蕭暥挑眉,“你要明天也可以!”

“不、不,不長不長,三天剛好,三天,就三天”楊覆冷汗涔涔。

蕭暥表示滿意,“趁這顆頭還在,好好喝酒。”

說罷他把酒杯靜靜頓在案上,走了。

餘下的人面如土色,這句話撂著,這酒誰還喝得下去……

直到蕭暥的背影消失在宮宇間,許久才有人徐徐出了口冷氣,“你們……你們看看他,竟如此跋扈!”

這話一說立即引起一片竊竊私語,“這可是陛下的喜宴!”

有人道,“司空大人,這事兒得讓陛下知曉。”

薛司空斥道,“陛下正和皇後已入殿,行餕餘設袵之禮,你們鬧什麽,不想喝酒就都散了。”

曉月初升,宮墻上,一株杏花開得正好。

蕭暥穿過重重宮門,就聽身後一道清澈的聲音道:“將軍又要出征嗎?”

蕭暥駐足,淡淡道,“陛下新婚,此刻當陪皇後。”

“我不想大婚。”武帝追上前幾步,又被那人身上肅殺的氣息逼退。

“柳尚書的女兒端方賢惠。但我不喜歡她。”

蕭暥的眉頭微微一蹙。

夜風拂過,月搖花影,年輕的皇帝一時心動。

“我其實……”

“陛下若有心儀的女子,便納為妃。”蕭暥說完,轉身就走。

武帝驀然怔了怔。他萬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答案。

他心中湧起一股難辨的滋味,脫口道,“將軍可曾記得,當年蘭臺之變,將軍從廢墟中救駕之時說過的話?”

另一邊的魏瑄聞言心中猛地一顫,當年蕭暥想遷都大梁,對他說,‘大梁的上元夜,三天三夜燈火不熄,車水馬龍,游人如織。殿下到了那裏,臣帶殿下去看。’

蕭暥還記得嗎?

隔著一叢海棠,蕭暥側過臉,冷冷道,“當初陛下還是個孩子,陛下現在還是孩子嗎?”

“當然不是。”武帝愕然道,

“那就不要再提孩子的問題!”

蕭暥說完轉身就走。

武帝啞然。

宮墻下,落花似雪。

魏瑄的心中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蕭暥不認賬了,還不認賬地如此霸氣。

***

“主君,他怎麽了?”賀紫湄問那黑袍人。

只見魏瑄緊閉著眼,面無血色,他指間的玄門指環隱隱閃爍著幽光。

“紫湄,你知道河流嗎?”那黑袍人不緊不慢道,

“河流?”

他們正站在一灘死水前,水底沈寂著腐草朽木,水面上落葉遍布。

黑袍人道,“一條河的水流時深時淺,時急時緩,水中的浮草漂蓬,會在某些地方沈積下來,光陰也是如此,這溯回地就因為百年前的一些原因,成為了這麽個沈積之所,他應該是入境了。”

落葉遮蔽間留出的一小片湖面。水中有倒影。

“他一旦入境,憑自己是掙不脫的。他們就算找到了他,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賀紫湄看著魏瑄骨節突兀的手緊攥成拳,不禁問:“主君,他看到了什麽?”

黑袍人道,“你想知道,除非進入他的意識,但是這非常危險,就看對方的執念有多深了,執念越深,入境越深,越難走出來,搞不好自己都會被困在裏面出不來。”

賀紫湄倒吸一口冷氣,“主君是想把謝映之困在境中?但謝映之是玄門之首,這小子能困住他?”

“不,他能控制千人祭的煞氣,秘術天賦非同一般,我能感覺到他的心中住著一頭猛獸,我要把那籠子打開,把這頭猛獸放出來,餘下的就看謝玄首怎麽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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