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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老頭友誼康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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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老頭友誼康覆計劃

“讓我隨便挑?”喬唯還沒徹底清醒, 楞楞地重覆了一遍。

老太太含笑點頭:“對,咱們家的東西隨你挑。”

這不年不節的,難道她睡夢中勇奪諾貝爾了?還是她被上頭的人發現了絕頂智慧, 破格提拔她成院士了?

天上掉餡餅,不吃白不吃。

喬唯摸著下巴作沈吟狀。

老爺子見她這樣, 調侃道:“怎麽著啊, 還客氣上了?”

喬唯一拍手心, 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剛要開口, 老爺子就一本正經補充道:“別把咱家搬空了,多少給你哥哥姐姐他們留點兒。”

“唯唯能搬多少?”老太太橫他一眼, 看向喬唯的目光充滿鼓勵和慈愛, “珠寶, 房車,基金,股票等,什麽都可以。”

喬唯:能搬多少?看不起誰呢這是?

她眨巴幾下眼睛, 倒是真想搬空, 可惜有心無力啊。

同時心下哂笑,說是讓她隨便挑, 她還能真隨便挑?挑董事長這個職位行不行啊?

一頓飽和頓頓飽她還是分得清的。

喬唯戰術性撓頭, 鄭重地說:“我已經收到很多禮物啦, 很開心很滿足, 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不該客氣的時候瞎客氣,平時那股財迷勁兒呢?”

“唯唯你這孩子……讓你挑就挑, 是不是不聽奶奶的話了?”

倆人嘴上埋怨批評, 眼裏卻都溢滿了欣慰感動心疼等等眾多情緒, 跟一鍋亂燉似的。

喬唯連連擺手:“不不不,不能再要爺爺奶奶的東西了!”

“必須要,不要就是不孝!”

在一番究極拉扯下,喬唯拗不過態度堅決的二老,勉為其難地收下了珠寶首飾若幹,市中心大平層度假別墅各一套,小島一座,游艇一艘,集團旗下吸金能力很棒棒的子公司一個。

喬唯:以退為進(√)

慷慨大方的老人如願送出去了東西,過分懂事的小孩松口收下了東西,皆大歡喜。

望著老爺子臉上舒心的笑意,喬唯卻想到了溫老太太和她的聊天內容。

據說溫老太爺自從度假回去後,心情就不太美妙。

“爺爺,您什麽時候再和溫爺爺比賽釣魚呀?”她故作興奮,“我們去海釣吧?就開您和奶奶送給我的游艇。”

這話讓老爺子的笑容一僵,口氣生硬:“才比過,累得慌,以後再說吧。”

喬唯一楞,慢慢地哦了一聲。

又菜又愛玩的釣魚佬居然拒絕釣魚比賽,真相只有一個——跟老夥計鬧了不小的矛盾!

“老頭子你變臉幹什麽,嚇到唯唯了。”老太太皺眉,拉過喬唯,摸摸她的頭。

喬唯配合地做出有點害怕的樣子,低頭絞手指。

“膽子大得很,我能嚇著她……還真嚇著了?”老爺子聲音一頓,語氣還有些不自在,但變得柔和了幾分,“我又不是沖你,你怕什麽?平常膽子不是比天大嗎?”

喬唯誇張地舒出一口氣,拍拍心口:“不是對我生氣就好啦,爺爺剛剛好嚇人。”

老爺子哼了一聲:“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比這還嚇人的時候。”

可真敢說啊,喬唯腹誹,要是她真的才幾歲,肯定早就被嚇自閉了,但她嘴上卻道:“這次和以前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老爺子神情微變。

喬唯想了想,搖頭:“不知道,就是感覺不一樣。”說話的同時不錯眼地盯著他。

“能有什麽不一樣,你看錯了,”老爺子又要板臉,生生剎車,含糊否認了一句就跑了,“我那魚好像該餵了。”

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怎麽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喬唯收回視線,卻見老太太也在看著門口,若有所思。

到了幼兒園,喬唯還在琢磨兩個老頭鬧矛盾的事。

書裏沒有明確說明,只一筆帶過倆人年輕時就有齟齬,只是強行按下了。兩家相交多年,關系維持得很好,卻在年紀愈發大了之後,暗地裏關系逐漸惡化。

在先後過世之後,由於生意上的競爭,以及溫仲年和喬淮陽為了女主翻臉,喬溫兩家徹底鬧翻。

“……唯唯?”

“啊?怎麽了季年哥哥?”耳邊的呼喚拉回喬唯跑偏的心神。

溫季年望著她,欲言又止,小小的眉頭微皺,看起來有些憂慮,遲疑片刻才道:“唯唯,喬爺爺最近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他這麽一問,喬唯立即明白了,恐怕溫老太太沒有說全,溫老太爺不止是心情不太美妙啊。

她湊過去,不答反問:“溫爺爺有哪裏奇怪嗎?”

“……嗯,自從我們從度假村回來之後,我爺爺就……心情不太好。”溫季年委婉說道。

何止是心情不太好,簡直是陰晴不定,經常出神,上一秒還在樂呵呵餵鳥,下一刻就發呆,表情半是沈痛半是憤怒。

把家裏人都嚇壞了,擔心是阿茲海默癥,畢竟老太爺也到了這個會得這個病的年紀了。悄悄以體檢為由安排做檢查,卻被發現,把他們都給臭罵了一頓。

家裏和醫生都得出結論,這麽精明敏銳,可以排除老年癡呆。研究了半天,推測是季節影響,有研究表明,春天人會更莫名其妙發脾氣,心情抑郁煩躁。

但溫季年卻覺得沒有這麽簡單,直覺告訴他,爺爺的異常一定跟喬老爺子有關。

聽完溫季年的描述和猜測,喬唯默默在心裏給他點了個讚。

小夥子火眼金睛啊,有前途!

“俺也一樣,”喬唯語氣嚴肅,十分篤定,“我早上試探了一下我爺爺,一提到溫爺爺,他立刻就變了臉,他們肯定吵架了。”

溫季年聞言,緊繃的小臉更加憂慮,小眉頭皺得更緊,Q版霸總上線。

喬唯看得想笑,卻見他雙目灼灼,隱隱期待:“唯唯,我爺爺愛面子,鬧了別扭拉不下臉主動和好。他們都年事已高……幾十年的朋友,如果因為一點小事傷了感情,太可惜了。我們要不要幫助他們和好?”

一點小事?這可不是小事,能在兩位老太爺心裏紮根多年,臨到老了還忍住拿出來,最後打翻友誼的小船,能是小事嗎?

喬唯在心裏嘀咕了一下,點頭:“好的季年哥哥,他們倆太不懂事了,只能我們出手,幫忙讓他們和好!”

話音一落,溫季年緊張忐忑的表情瞬間散開,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喬唯暗嘆,受大人情緒影響最大的果然是孩子,連溫季年這樣“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拽小孩兒都對此生出了擔心,想辦法要幫倆老頭和好,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一枚。

她就不一樣了,想讓他們和好的原因嘛,非常庸俗,純純是怕覆巢之下無完卵。

萬一兩家鬧翻,修正了原著劇情,喬家照樣垮了,那她咋辦?她還是個孩子啊,需要富裕安全和諧穩定的生長條件!

二人湊近了擬定作戰計劃,溫季年偷偷看了喬唯一眼,暗中放下了心。

兩位老人鬧了不愉快,他最擔心的是會影響到他和小夥伴的友情,萬一喬老爺子不準她和他玩了怎麽辦?

還好唯唯願意和他一起想辦法讓他們和好如初,不然僅憑他一個人,難辦。

班裏最聰明最穩重的兩個小天才湊在一起,小腦袋挨著小腦袋,俱都表情凝重,不時在平板上寫寫畫畫。

講臺上的數學老師伸長脖子望了一眼,好像是思維導圖,心中萬分感慨激動,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天才這麽嚴肅,一定是在討論科學研究吧?比如科拉茲猜想或者中子壽命之謎什麽的。

喬唯不知道她和溫季年在課堂上琢磨“老頭友誼康覆計劃”的行為,被數學老師閑聊時說了出去,等傳到她耳朵裏時,他們倆已經成了潛心研究火星移民計劃的偉大科學家預備役(?)

周六,二人互相交流偵查情況。

溫:【情況比我想象中更嚴重,我爺爺下個月八十歲生日,準備大辦,他都不想給喬爺爺發請柬了】

喬:【這……你有打聽出什麽來嗎?】

溫:【沒有,我問了我奶奶和其他長輩,都說他們倆年輕時候就很要好,沒有什麽嚴重的矛盾。唯唯你呢?】

喬:【我也沒有,再接再厲![加油]】

喬唯說謊了,也不算說謊。

她確實沒有從老太太那兒問出什麽來,更沒從老爺子那兒摳出什麽有用信息。

這老頭,這回嘴跟塗了502一樣,任她怎麽旁敲側擊,怎麽假裝知道了隱情拿話詐他,怎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撬不出一個字。

“幹嘛?你怕我和溫老頭鬧翻了,不準你和溫家那小子玩啊?”老爺子拉著驢臉陰陽怪氣,氣得她想撂挑子不幹了。

反正她攢了這麽多錢,而且一棵大樹倒了,還可以跑到另一棵大樹,林家總歸不會趕她走。

結果柳暗花明又一村,晚上做了個夢,竟然夢到了書裏她忽略了的關於喬溫兩個老頭罅隙的只言片語。

雖說只有短短一句話,但信息量非常大。

喬唯思索了幾秒,決定先不告訴她的小戰友,暫時單飛一下。

篤篤篤——

喬唯有節拍地敲了三下門,門裏沒動靜。

她再敲,三下又三下,一直敲,大有裏頭的人不開門,她就敲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爺爺您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您在家,您有本事耍脾氣,您有本事開門啊!”喬唯不敲了,哐哐砸門。

走廊裏路過的傭人掩唇而笑,這幾天老爺子都被唯唯小姐纏怕了,躲到圖書館裏都沒躲過。

不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誰耍脾氣了?你少往你爺爺我頭上扣屎盆子。”

他一陣氣悶,連一周只回來兩三次的大兒子都委婉問他,是不是得罪唯唯了,不然怎麽追著他不放?

他總不能說小丫頭熱心腸爆發,非得讓他跟溫老頭冰釋前嫌吧?說出來更顯得他不識好歹了。

喬唯大搖大擺地進了房間,不理會老爺子明晃晃趕人的意思,故意問道:“您怎麽沒出門啊?您要是出了門,我不就逮不著您了嗎?”

說起這個,老爺子更是氣悶,沒好氣道:“我倒是想,你奶奶準我出門嗎?”

“哦~~這麽說奶奶也知道您和溫爺爺鬧了別扭,打算老死不相往來,所以配合我把您拴在家裏,等我勸您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了?”

喬唯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對面的人炸了毛。

“什麽老死不相往來?你別造我謠啊!”

“沒有打算老死不相往來?那我怎麽聽說人家溫爺爺八十大壽連請柬都沒準備您的?”

老爺子一呆,斷然道:“不可能!”他嘴上說著不可能,表情卻在說“完了我沒朋友了!”

震驚,不可置信,了然,果然如此……各種矛盾的情緒同時在他臉上出現。

喬唯暗暗給自己個讚,《讀心神探》沒白看。

過了好一會兒,老爺子艱澀的聲音才響起:“你怎麽知道他不打算請我的?哦我忘了,你和小季那小子玩挺好。”

又是一陣沈默。

喬唯貼心安慰:“沒關系的爺爺,就算失去了溫爺爺這個最好的老朋友,您還有其他朋友,再不濟還可以去跳廣場舞認識新朋友。”

“什麽亂七八糟的?”老爺子回神,瞪她一眼,神情頓了一下,語氣古怪,“你這次跑過來,怎麽不說什麽能有個幾十年的朋友不容易,叫我珍惜革命友誼了?”

喬唯聳聳肩:“勸不動,沒辦法咯。”

停頓一下,又長嘆一聲,小聲說道:“再說了,你們之間還隔著一條人命——”

“你說什麽?”老爺子失聲喝道,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身子一晃,跌回了沙發。

喬唯忙三步並兩步跑過去,見他只是大驚失色,雙目圓睜,沒有血壓飆升爆血管的跡象,微微松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今日功德保住了。要是把人活活嚇死,她怕做噩夢啊。

這口氣還沒松完,手臂就被拽住了。

老爺子呼吸急喘,眼都不眨地盯著她,一字一頓道:“唯唯,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喬唯定了定神,直視著他,絲毫不驚慌:“因為您的私心,害死了溫爺爺的孩子。”

轟隆一聲,驚雷劈下,劈得老爺子頭暈眼花,血液逆流。

“你,你,你怎麽知道?”不知過了多久,嘶啞蒼老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迎著對方這鷹一般銳利的眼神,喬唯不躲不避,鎮定地說:“您自己說的。我第一次見您釣魚,您暈過去那次。”

老爺子神情幾經變換,從不可思議到恍然大悟,再到懊悔不疊。

原來那不是他的錯覺,他真的在暈過去之前說了不該說的,還是這麽要命的事!

“不準說出去,你聽錯了!”老爺子疾言厲色,也許是見喬唯不為所動,苦笑了一下,語氣一變,透著十分落寞,“我老年癡呆,老糊塗了,胡說八道的,唯唯,你可別當真。”

喬唯: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老爺子!

平時真沒看出來啊,還是個演技派。

喬唯冷笑一聲:“還敢狡辯!您當時可都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說了個清楚明白。我這幾天沒有直接挑明,就是想看看您誠不誠實,沒想到啊,您敢做不敢當,爺爺,我鄙視您!”

她邊說邊掙脫了胳膊,兩只手同時反豎大拇指,用實際行動表示她的鄙視。

“你!”老爺子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顫顫巍巍道,“我竹筒倒豆子?我說了個清楚明白?”

他不會真的老年癡呆了吧!把決心帶到棺材裏的秘密說出去就算了,還說得清清楚楚?!

喬唯緩緩點頭:“當然。”

當然沒有啦,書裏就一句話:【因為你爺爺的私心,害死了我爺爺奶奶的第一個孩子】

他暈過去那次,也沒有說漏嘴,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詐他,兵不厭詐嘛。

房間裏一陣令人窒息的沈默。

喬唯看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輕聲說道:“爺爺,這件事藏在您心裏這麽多年,一定很痛苦很愧疚吧。我知道,您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我是故意的。”

聲音輕得微不可聞,卻把喬唯炸得外焦裏嫩。

喬唯傻眼。

什麽叫他是故意的?感情反派一家真的就全員惡人是吧?

老爺子仿佛陷入了回憶中,沒有註意到她瞳孔地震,聲音輕得一陣風就能吹走,似乎害怕被別人聽見。

“快五十年了,當年……”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房間采光很好,柔和的光線照進來,但卻驅不散屋內有如實質的陰雲。

老爺子估計是陡然被人揭開這件事,心神恍惚,將造成他和溫老太爺齟齬的那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明白。

這回才是真的竹筒倒豆子。

他說完就靠在沙發上出神,臉上爬滿了悔意和愧疚,毫無平時的威嚴之色,這時候才真正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蒼老,脆弱。

確定他只是在發呆,不是暈過去了,喬唯收回註意力,飛快轉動聰明的小腦瓜。

據老爺子所說,五十年前,溫老太爺的大兒子頑皮,和幾個孩子到水庫野泳。當時他恰好路過,立刻大發雷霆,罵了他們一通,叫人上來。

其他小孩兒都跑了,溫家小孩是孩子王,最為頑皮,上是上來了,等他一走,立馬又一個人下了水,還一邊游泳一邊大罵老爺子。

他殺了個回馬槍,正好聽到,氣了個仰倒,想給人一個教訓,就在一旁等著,打算等人上來了就抓住一頓好打。

但是那孩子沒能上得來。

他一個恍神的工夫,人就沒了影兒,左等右等沒見著人,以為孩子發現了他,偷偷爬上岸溜了。

他只好離開,到了單位就跟溫老太爺告了一狀,除了罵他那一截沒說,其他的都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等著那孩子挨揍,結果傍晚回家就聽說溫家的孩子被淹死了。

“爺爺,您當時就沒想過,那個孩子,他是溺水了嗎?”想起剛才老爺子說他是故意的,喬唯背脊冒出一陣寒意,斟酌著問道。

老爺子猝然回過神,楞楞地看著她,緩緩搖頭,聲音幹澀:“他雖然只有八歲,但是水性很好,很多大人都游不過他。有老運動員說他很有天賦,將來可以當游泳運動員……”

可惜了,喬唯無聲接了句,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我罵他們,是怕他們出事,但只是以防萬一,沒想過真的會出事。他們都是從小野到大的,上樹掏鳥下河摸魚……”老爺子喃喃自語。

喬唯默了默,有句話叫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這是意外,就算老爺子當時在場,但他也不知道那孩子溺水了,算不上是故意的吧?

她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回老爺子沈默了許久,才啞著嗓子說道:“你知道他罵我什麽嗎?”

不等喬唯問罵了什麽,他就自顧自說道:“他罵我千年老二,一輩子都比不過他爸,給他爸提鞋都不配……當時有一個晉升名額,很難得,組織上難以抉擇我和你溫爺爺,最後還是升了他。”

喬唯腦子裏反覆過了兩遍這番話,瞬間明白過來那句“因為你爺爺的私心,害死了我爺爺奶奶的第一個孩子”裏的私心是指什麽了。

“那您這是……”喬唯斟字酌句,害怕刺激到老爺子,萬一爆血管,這把年紀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沒說完,對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到底是真的以為那個孩子泳技高超不會溺水,還是因為被戳中了痛處,嫉恨好友升職而故意眼睜睜看著孩子溺水?

“我不知道。”老爺子沈默半晌,再次搖頭。

喬唯狠狠撓了幾下頭皮,都想拿把鋸子把他的頭給鋸開,直接看看是怎麽回事。

先說是故意的,又說不是故意的,最後說不知道,逗她玩兒呢?

這關系到倆老頭的戰友情能不能修覆,關系到兩家會不會交情破裂,更重要的是,關系到她能不能有一個富足安穩的成長環境OK?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無語,老爺子突然笑了笑:“我說不知道,是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前二十年,我只是後悔,後悔沒有二次把那孩子叫上來,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可是有一次,我和你溫爺爺喝酒,他說起這件事,大哭一場,說他不該為了升職這麽拼命,連家庭都忽略了,為了工作,一直沒答應陪孩子去水庫游泳,結果職是升了,孩子沒了。”

“我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他把這個慘痛的經歷都歸結於他自己。我也說我很後悔,很愧疚,沒有及時發現孩子溺水了。他突然問我,當時到底是真的沒有發現,還是因為不甘心他升了職而我沒升,假裝沒發現?”

“我當時腦子嗡的一下,氣得高血壓都要犯了,和他大吵一架,還動了手。第二天他來道歉,畢竟我們是很多年的朋友,這一頁就這麽揭過去了。”

揭過去?涉及到孩子一條命,恐怕不是這麽容易揭過去的。現在倆人一個八十,一個馬上八十,還搞得要絕交的架勢,就說明這一頁根本就沒揭過去,喬唯暗暗皺眉。

果然,老爺子繼續苦澀地說道:“表面揭過去,實際上卻都在心裏存了疙瘩。從那天後,我就開始偶爾做夢,夢到當時的情景,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是不是故意的。”

“平心而論,我的確是有些嫉妒你溫爺爺,在領導眼中,我總是比他差那麽一點。憑什麽呢?我哪點比他差?”

“我平時都掩飾得很好,他也沒有表現出自得。可連他兒子都能這麽罵我,我這火氣一下子就壓不住了,這小兔崽子,我,我……”

他說不下去了,喉頭哽了哽,好一會兒才扯了扯嘴角:“這些年年紀大了,腦子開始不清醒。我總是忍不住想,那個時候,我想給他個教訓,是只想打他一頓,還是真的想讓他溺水?畢竟,對老子不滿,遷怒到兒子身上,看起來很正常對吧?”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喬唯捋了捋,想到兩個問題:“爺爺,您會游泳嗎?”

老爺子詫異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話題轉得這麽快,自嘲地笑了笑:“不會,我是個旱鴨子。要不是因為實在喜歡釣魚,我都不會接近水池。”

喬唯又問:“爺爺,那個孩子不見了的時候,您有在岸上看到他的衣服嗎?做夢的時候,有沒有夢見過他的衣服?”

“衣服?”他呆了一下,擰眉想了想,搖頭,“沒有。”

喬唯重重拍了一下手掌,啪的一聲,在寂靜的房間裏特別響亮,嚇得老爺子肩膀都抖了一下。

“我宣布,您不是故意的。”喬唯一錘定音。

老爺子亞麻呆住,等反應過來,激動到結巴:“你,你,唯唯你說什麽?你怎麽確定我不是故意的?”

喬唯擡手往下壓,示意他稍安勿躁:“第一,您不會游泳,無法第一時間判斷人不見了,是上岸了還是溺水了。第二,當時您沒有在岸上看到他的衣服,說明他的確有可能是上岸離開了,您的猜測是合理的,並非您假裝不知道他溺水了。”

她說完又補充一句:“夢是潛意識的表現,是您的真實想法。”

“是嗎?不是說夢都是反的嗎?”老爺子盯著她,目光灼灼,問出的話卻不如眼神清明,傻傻的。

喬唯:……的確是該查一查有沒有老年癡呆。

“如果您的夢和事實相反,那您夢到的應該是他沒有出事才對。”

“……有道理。”

在老爺子眼中驟然爆發出光亮的同時,喬唯話鋒一轉:“那麽這回從度假村回來,你們倆是又因為這件事吵起來了?”

他嘴巴半張,良久才嗯了一聲:“我不小心踢到了他的魚竿,嚇跑了正要咬鉤的魚,他罵我是故意的,見不得他好。我……我心裏愧疚,也因為心虛,覺得他是話裏有話,含沙射影,沒忍住嗆了起來。後來喝了點酒,舊事重提,話趕話的,就這麽鬧僵了。”

“那您跟溫爺爺解釋過,說過您的心裏話嗎?”喬唯問。

不出她所料,搖頭機器老爺子再度搖頭:“沒有。這件事算是禁忌,貿然提起,不僅是揭人家傷疤,我也……不太敢面對。”

喬唯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那您現在打算怎麽辦?就這麽僵著嗎?”

這語氣,老爺子心裏一陣怪異,到底誰是爺爺誰是孫?

“就這麽著吧,人家都打算跟我絕交了,連八十大壽請柬都不給我發,難不成我還腆著臉求和?”話說的硬氣,神態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兒。

喬唯:呵呵,男人,你的名字叫嘴硬。

“主動求和怎麽了?五十年了,五十年啊。”

“知道您那時就在事發現場的就溫爺爺一個人吧?他沒有說出去,就算懷疑,也只是一個人私下懷疑,沒有搞得人盡皆知吧?這麽多年,也從來沒給您使過絆子吧?”

“他只是太苦了,認為都是他的錯,實在承受不了了,才轉而想到您身上,喪子之痛,您就不能理解一下嗎?您就不能主動解釋,挽回這段友誼嗎?”

“……”

這靈魂N連問把老爺子徹底給問自閉了。

“這樣吧,您要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就直接把錄音發給溫爺爺——”

“誰不好意思了?等等,錄音?什麽錄音?”老爺子本來都快癱在沙發上了,一副身心俱疲,羞愧難安的模樣,一聽這話噌的一下坐直了。

喬唯從衛衣上的大口袋裏摸出手機,朝他揚了揚,屏幕顯示正在錄音,數字還在跳動。

“你偷偷錄音?!”他眼睛都快瞪出來,伸手來搶,“你個臭丫頭,手機給我!”

喬唯靈活地跳開,理直氣壯地說:“我這還不是為了您,您不好意思說出心裏話,我只好出此下策,您還不感謝我?”

感謝她?老爺子鼻子都快氣歪了,看著喬唯像只猴子似的蹦來蹦去,怎麽抓都抓不著,更是惱羞成怒:“馬上把手機給我!”

要是讓溫老頭知道他嫉妒他,他還活不活了?不如找根面條上吊拉倒!

“哎呀,已經發出去了,”喬唯晃晃手機,“來不及了捏。”

“撤回!不然剝奪你的遺產繼承權!”他目眥欲裂。

喬唯作哆嗦狀:“馬上撤回!糟了,刪除了,沒辦法撤回。”

“你!你是想氣死我,早點分遺產是吧?”老爺子一呆,重新倒回了沙發,撫著心口,有氣無力地說。

喬唯扁嘴:“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敢罵你爺爺是狗?”他氣極反笑。

喬唯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好啦好啦,您不想挽回和溫爺爺的友情,是我這個大惡人非要看你們當好朋友,逼著你們和好的,這樣可以吧?”

“……”

過了幾分鐘,老爺子咕噥道:“個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人家表面跟我稱兄道弟,背地裏認為我是殺人兇手,我被潑了臟水,還讓我先低頭?”

喬唯一聽,哼道:“人家只是失去了一個孩子,您可是被人質疑了啊。”

老爺子被這話一噎,不吭聲了。

這邊祖孫沈默,那邊祖孫也沈默。

溫季年大為震驚,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事,還牽涉到了一條人命,然而家裏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爺爺。”他微微蹙眉,從聽了錄音開始,他爺爺就一直不說話,老僧入定了一般,閉著眼靠在圈椅上。

“小季,你覺得你喬爺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溫老太爺沒有睜開眼睛,輕聲問道。

溫季年自詡能輕易看穿人的心思,這會兒卻有些拿不準了,涉及到他夭折的大伯,又事關兩家多年交情存亡,他不敢貿然作答。

想了一會兒,才緩聲道:“是真的,喬爺爺因為爺爺處處比他優秀而心有不甘是真的,因為那個孩子……大伯罵了他而想教訓大伯一頓是真的,以為大伯上岸離開而不是溺水是真的,不是故意眼睜睜看著大伯溺水也是真的。”

書房裏安靜得過分,溫季年的拳頭不自覺捏緊了拳頭。

他的心悄悄提了起來,學著喬唯說話的口氣打補丁:“爺爺,大伯的事,我很心痛遺憾,但我能感覺到喬爺爺是真誠的。”

說完還覺得缺點兒什麽,切回自我語言風格:“喬爺爺雖然年長我許多,閱歷更豐富,但是以我們之間智商的差距,我認為他欺騙不了我。”

典型的溫季年式自信。

“你今天話倒是挺多,難得,”溫老太爺掀開眼皮,看不出怒色,反而揶揄道,“是不是怕我們兩家鬧僵了,你和唯唯就不能再在一起玩了?”

溫季年臉一板:“爺爺,請您不要汙蔑我,給我扣莫須有的罪名。”

他耳朵有點發燙。

他承認這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還是為了大局著想,為了兩家交情的可持續發展。

“你跟唯唯說,約個時間碰一面,是不是真的,我親自聊一聊就知道了。”溫老太爺淡淡地說,眼中閃過一絲哀痛。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錐心之痛猶勝昨天。

耳邊回響起小姑娘盡力嚴肅但仍稚嫩軟糯的聲音,他心神一陣恍惚,想不到一個小朋友能這麽了解人心。

雖然不想承認,可他的心理的確被說中了,失去了孩子,妻子沒有怪他,這更讓他痛苦。當痛苦多到承受不住的時候,自然會下意識想辦法轉移,而陰差陽錯就在事發現場的好友無疑成了這個人。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就越會把猜測當事實。尤其是近些年年紀大了,夜深人靜,總會輾轉反側,反覆琢磨當年情景。好在還沒有徹底和好友鬧翻。

餘光瞥到竭力保持鎮定,眉宇間還是洩露擔憂的小孫子,他忽地一聲輕嘆,倆孩子智商可能差不多,但這心智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兩位老太爺帶著各自的小跟班相約茶樓,並把倆小尾巴轟了出去。

隔音很好,可仍然間歇性聽到裏頭的吵嚷聲,兩個人聊天聊出了幫派火並的架勢。

溫季年心不在焉,連喬唯悄摸把他的橙汁換成了苦丁茶都沒發現,一口下去,俊臉皺成了痛苦面具。

“哈哈哈哈……”喬唯樂不可支。

看著輕松愜意的小夥伴,溫季年不由汗顏,他還比唯唯大一歲,竟然這麽沈不住氣。

然而另一個念頭控制不住冒了出來,他躊躇了一下,婉轉問道:“唯唯,你不擔心他們鬧翻嗎?”

如果老人鬧翻了,小輩也不能再在一起當好朋友了。他雖然不解,這是什麽荒謬的規矩?但大家好像都是這麽認為的,他無奈,卻不能挑戰這個社會的規則。

可是擔心的似乎只有他一個。

喬唯不知小夥伴心思,擺擺手:“沒事,甭擔心。”

溫季年欲言又止,最後皺著小臉盯著杯子,苦著臉皺了全程,全無平時豪門小天才的逼格,像棵蔫耷耷的小白菜。

苦丁茶有這麽苦嗎?喬唯暗道罪過,看把人小帥哥摧殘成什麽樣了。

過了整整兩個小時,二人才打開門,俱都眼眶微紅,臉色凝重。

“小季,再多寫一張請柬。”

“啊?是邀請誰?”溫季年罕見地呆住,沒反應過來,楞楞發問。

喬唯笑瞇瞇地看著他,不說話。

剛解開多年心結的溫老太爺忽然胸悶,繼而擔憂,他這小孫子怎麽越大越不靈光了?這反應力,還比不上小了一歲的小孩兒。

同樣解開心結身心舒暢的喬老爺子揚了揚灰白的眉毛,眼神在倆人之間掃來掃去,似乎在說:“差距,這就是差距。”

洞察一切的喬唯:只有小季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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