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信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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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自信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現場一片靜謐。
陳駿終於從其他人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不對勁, 慌忙大喊道：“不是我打的，之前的冰雕不是我打的！”
其他人神情更古怪。
“家人們，我相信不是他打的, 他沒這個實力，這次只是運氣好而已。”
喬唯第一個表示支持, 煞有其事地說：“好幾座冰雕都被打壞了, 他就算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 都不可能打到這麽多冰雕——”
“你胡說！我就是有這個實力，我輕輕一拉彈弓就打到了好幾個冰雕！”
一聽被人當眾鄙視, 陳駿立馬跳腳，話剛說完就猛地捂住嘴, 眼神驚恐。
他上當了！
小孩子就是經不起激, 喬唯呵呵一笑, 掃了一圈大夥兒的反應。
只見陳父陳母臉色比之前還要不好看，其中夾雜著震驚，生氣，尷尬等各種情緒。
感覺陳父牙都咬緊了, 瞪著陳駿, 而陳母微微別開了臉，試圖躲避四面八方的眼神。
“夏蕾姐, 男孩子調皮, 不小心打到東西很正常。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害怕被罵, 才不敢說實話，你們也別太責怪孩子。”
就在這尷尬萬分的時候, 糖糖媽慢悠悠的聲音響起, 還開玩笑般說道：“只是做人要有擔當, 敢作敢當嘛，不能推到別人身上啊，尤其是男孩子。小駿，下次打碎了什麽東西，不用怕，直接跟嬸嬸說就好了，嬸嬸我又不吃人。”
聲音在安靜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陳家兩口子聞言表情更加難看。
見狀，她心中的氣總算散了不少。
論兩家關系，她不該這麽下對方面子，但打了冰雕就算了，還不承認，還誣陷人，不依不饒，最後還眼睜睜看著他們誤會大女兒！這口氣真是頂得她肺疼。
陳父暴喝一聲：“你個小兔崽子，敢做不敢當，你，真是氣死我了你！還不跟你叔叔嬸嬸道歉？”
陳駿被嚇得肩膀一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有推到別人身上！我只是說我的腿被她打了，是爸爸媽媽你們說她拿彈弓打了冰雕——”
邊說邊指著喬唯。
“住口！”陳父額頭青筋都快跳出來了。
陳母急忙上前抱住兒子，急聲道：“消停點兒吧祖宗！”
周圍人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表情怪異。
喬唯：孝出強大，孝出笑話。
這時一家之主衛元亭出來打圓場了，陳父沈著臉押著兒子道歉。
為打壞冰雕而道歉。
“真是對不住，我看孩子受傷，一時情急……這臭小子八成是太害怕了不敢說，結果耽誤大家這麽久，改天我做東，請大家吃飯賠罪。”
“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說開了就好……”
這事兒好像就要到此為止了，大家都準備往回走，卻在這時，一道稚嫩的童聲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等一下，”喬唯本想雙手抱臂，但是穿太厚了，又是小短手，這個動作難度太大，只好改為雙手叉腰，“陳駿只是為了打壞冰雕道歉，還沒為了誣陷我，給我道歉呢！”
場面又是一靜。
“對呀，差點忘了這茬了，小駿，男子漢大丈夫，你這高低得給唯唯道個歉啊。”
“就是啊松林叔，咱唯唯頭一次登登門就受了這麽大委屈，萬一留下心理陰影怎麽整？小朋友也是不能糊弄的！”
“如今的孩子可不像咱們那會兒了，摔摔打打都沒事，現在講究科學育兒，要註意那什麽來著，心理健康。這被冤枉了，沒個說法兒可不行……”
在一陣嚷嚷聲中，陳家父母臉都青了，陳駿掙紮，被箍得死緊。
陳父一把將默默流淚冒鼻涕泡的陳駿拎到喬唯面前，喝道：“給人家道歉。”
“……對不起。”陳駿梗著脖子，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看起來很可憐，但喬唯不心軟，往她頭上扣屎盆子的時候可威風得很啊。
況且該道歉的可不止他一個。
她剛想嚴肅補充，就被喬繼恩搶了先。
“慢著，人孩子剛說了，他沒有說是我女兒打的冰雕，是你們兩口子想多了，看你們搞這麽大陣仗，他哪敢說真話。歸根結底，該道歉的，是不是你們倆啊？別拿孩子頂缸啊，跌份兒。”
他的語速刻意放慢，字正腔圓，調子拖得很長，勁勁兒的。
喬唯：這個劍販得好。
如果眼神能殺人，喬繼恩這個時候估計已經投胎八百遍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陳父陳母朝喬唯走近：“對不起了唯唯，真是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人家道歉了，你怎麽說？”喬繼恩挑了挑眉，看向喬唯。
喬唯掃了眼摩拳擦掌、滿臉寫著“總算落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你”的喬繼恩，大度點頭：“我接受你們的道歉。”
並不是常規的“沒關系”，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對面二人又是一噎，匆匆道了別就帶著孩子快步離開。
其他幾家鄰居也火速撤離。
一出鬧劇終於落幕。
然而就在衛家人再次準備散了的時候，又有人叫停。
“大家，人家道歉了，咱們是不是也該道個歉？”
其他人有些茫然地看向衛續，繼而恍然大悟。
“對對對，是該道歉，唯唯頭回來咱們家就受了委屈……”
衛續瞟了一眼沖他使眼色的喬唯，吸氣糾正道：“除了給唯唯道歉，還應該給敏敏道個歉。”
人群一靜，仿佛強行按下了暫停鍵，而剛好轉身走了兩步的衛敏更是驚愕回頭，細眉一蹙，瞪著衛續。
“大家只看了不是很清晰的監控視頻，就認定了是敏敏破壞的冰雕，沒有求證本人，就給她定了罪，著急忙慌遮掩。”
“大家是出於好心，但實際上卻是對敏敏的不信任，也是對她人品的質疑。如果沒有唯唯發現真相，那這口鍋敏敏就得背一輩子。”
衛續越說表情越凝重，本就鋒利的眉眼沈沈的，威懾力更重，把不少小孩都嚇得往大人身後鉆。
大人們神情也沒好多少。
驚訝，尷尬，茫然，五彩繽紛，不一而足。
糖糖爸有點慌亂地去看衛敏：“這，我們……”
他們之所以會認為是大女兒做的，一是因為自從冰雕園建好，她就沒怎麽去過，偏偏這次這麽巧就去了。
二是因為大女兒自從不能說話之後就性情大變，脾氣古怪暴躁，而且對小女兒有敵意，不喜歡這個妹妹，曾經就砸壞過她的玩具。
因此他們一看到大女兒近距離接觸過冰雕，下意識就認為是她做的，卻沒想到另有其人。
而他們選擇息事寧人遮掩過去，也是為了保護她啊！
其他人紛紛道歉：“敏敏對不住啊，我們這也是著急……”
衛敏定定地註視著他們，直到看得他們聲音小了下去，最後扯了扯嘴角，轉身大步走開。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尤為明顯。
其他人似乎早料到了她會是這個反應，糖糖爸媽則在短暫的猶豫過後，一人抱起糖糖，一人追了上去。
喬唯摸著下巴陷入沈思。
衛家人的態度也很奇怪，不像是為了誤會衛敏而道歉，倒像是怕衛敏生氣而道歉。
有種小心翼翼哄不懂事的孩子的感覺。
喬唯正想得入神，脖子忽然一緊。
她柔軟溫暖的圍巾被揪住了，拽得她差點一個踉蹌，是誰這麽可惡啊！
可惡的喬繼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餵，隨便說句對不起，你就輕易原諒他們了？你也太濫好人了吧？”
他對此非常不滿，好不容易抓到童年老對頭的把柄，在他的設想裏，應該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好好為難這姓陳的一番才對，結果喬唯就這麽原諒了？
她在家裏不是很能嗎？狡猾得跟個狐貍一樣，到外面就成綿羊了？
那句“你在外面怎麽就這麽好脾氣”的諷刺已經到了嘴邊，喬唯卻突然艱難地扭過頭看他。
“爸爸，這裏不是我們的主場，首先要考慮舅爺爺他們。”喬唯語氣淡淡的，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滄桑。
“如果我揪著不放，舅爺爺家要怎麽處理呢？該幫我們還是該幫陳駿他們？到時候我們拍拍屁股走了，舅爺爺他們要怎麽和陳家人相處？”
說罷還朝他投去隱隱責怪的一瞥，似乎在說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喬繼恩沖到喉嚨口的“當然是幫我們了”被她這一瞥給噎了回去。
他不知不覺松了手，心頭巨震。
原來喬唯只是窩裏橫！
在家裏橫行霸道，把所有人都哄得團團轉，神氣得很，尾巴翹上天，敢說這個訓那個，還敢拿彈弓打他屁股，沒錯，他已經發現了兇手就是喬唯！
然而在外面卻這麽膽小怕事，瞻前顧後，他們喬家的人，哪有這麽委曲求全的？
喬繼恩自覺發現了喬唯的小秘密，正想嘲笑她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不僅如此，心口還莫名其妙悶悶的，像堵了一團氣一樣。
喬繼恩不吭聲了，喬唯懶得理他，心裏暗暗嗤了一聲。
原諒？她有說原諒嗎？她說的是接受道歉。
接受道歉不代表原諒，只是類似於“已閱，知道了”而已，她可是很記仇的。
不過以喬繼恩的腦容量，想不到這一點也正常。
“咳，繼恩叔，四爺爺在問您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衛續忽然開口，搖了搖手機，一本正經道，“說少了您，他們打麻將都沒意思。”
喬繼恩如夢初醒：“啊？上趕著給我送錢？得，我先上去了，這個，別讓她走丟了。”
說著如同電視劇裏突然詐屍的爹一樣，幹出自以為責任心爆棚實則讓人無語的舉動，一把將走得穩穩當當的喬唯提起來塞進衛續懷裏，接著自己一溜煙兒跑了。
剩下倆人幹瞪眼。
衛續笑笑，把喬唯放下。
他耳邊回響起剛剛聽到的父女二人的對話，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委屈你了，唯唯。”
“是挺委屈的，”喬唯口氣嚴肅，“為了彌補我，續二哥哥，給我講講敏姐姐的事吧。”
衛續悄悄彈她頭上小揪揪的動作一頓，過了好幾秒，才長嘆一聲，聲音低了下去：“說來話長，她在八歲那年，出了事故，傷到了中樞神經，不能說話了。”
說到這裏停住。
喬唯補上：“所以全家上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衛續微驚，心道果然是個小人精，他還沒說就猜到了。
他默了幾秒，才繼續說道：“對，自從出了事，就性情大變，從活潑開朗變得脾氣古怪，陰沈暴躁。後來有了糖糖……她很排斥糖糖。家裏盡量順著她，怕她不高興。”
喬唯莫名想到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癱瘓富翁選擇了一個毫無護理經驗的人做私人護理，只因為這個人不像其他人一樣同情他，沒有把他當成殘疾人看待，而是一個正常的朋友，只是這個朋友需要幫助而已。
她大膽推測，就憑衛敏一腳踩扁老鼠，手起刀落剁排骨殺魚的利落勁兒，家人和外人泛濫的同情恐怕是用錯地方了。
兩人沈默著走了一會兒。
衛續的目光不時落到這個黑漆漆圓溜溜的小腦袋上，心中難得躊躇不定，懷疑這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正想幹脆直接挑明，請她幫忙，就聽一聲幽幽的“續二哥哥”從底下傳來。
“你也認為是敏姐姐弄壞的冰雕嗎？”
衛續一頓，默認了。
喬唯好奇：“為什麽？”
就沖衛續能聽她的話，讓大家給衛敏道歉，就能看出，他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而且他們倆關系應該很好，不應該不信她。
“因為，如果我是她，我會弄壞冰雕。”
喬唯：？？以己度人是吧？
狼人自爆，真不拿她當外人啊。
“走吧。”
“去哪兒？”衛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喬唯仰起頭用眼尾看他：“你跟我講這麽多，不就是想讓聰明可愛善解人意的我走進敏姐姐的內心世界，幫助她走出來，最好能和家人緩解關系，迎接新生活嗎？”
衛續絮絮叨叨這麽多，完全不符合他人狠話不多的夜店老板人設，那就是有目的性的咯？
沒想到她金牌調解員的金字招牌已經名聲在外了，業務範圍都擴展到了外頭。
衛續一怔，摸摸鼻子，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小小姐。”
“謬讚了，大管家。”
大管家？他啞然失笑。
清脆的腳步聲在某一扇門前停住，就在喬唯要擡手敲門的時候，衛續忽然說道：“如果是我破壞冰雕，我不會只破壞一點，外觀看不出來損壞，我會直接砸碎。”
喬唯先是莫名其妙，他這是在向她展示雙開門冰箱是多麽孔武有力嗎？不過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在向她解釋，他如果砸冰雕，會避免傷到人。直接砸碎，那些小孩就不會爬上去玩，導致出事了？是在說他不是良心大大滴壞？
喬唯：你人還怪好的嘞。
篤篤篤——
敲了三遍之後，門才打開。
衛敏脫去了厚厚的羽絨服，只穿著單薄的家居服，整個人顯得愈發纖細瘦弱。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細得跟筷子一樣的手臂哪來那麽大的力氣？
她居高臨下地和喬唯對視三秒，再皺著眉看向衛續，滿臉寫著不歡迎三個字。
“敏姐姐，我幫忙證明了你的清白，洗刷了你的冤屈，你不想請我坐坐，感謝一下我嗎？”喬唯面不改色地說。
衛敏&衛續：？？
“續二哥哥是我帶的翻譯，敏姐姐不介意吧？”喬唯禮貌問道，同時朝衛續擡了下手，“請給敏姐姐翻譯一下，拜托續二哥哥了。”
既然衛敏不喜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使用手語，那她就充分表示尊重。
衛續沈默兩秒，默默地比劃起了手語。
衛敏無語地盯著他，嘴巴動了動，喬唯認出了這個口型：“神經病。”
確實還蠻神經的。
她轉身進去了，卻沒關門。
喬唯大搖大擺地帶著衛續跟了上去。
一進去就看到衛敏隨意地倚在沙發上按遙控器，完全不搭理房間裏杵著的兩號人。
喬唯可不會尷尬，自顧自坐下，疑惑問道：“敏姐姐，你不給我們準備茶水點心嗎？”
衛敏沒反應，但換臺的速度卡了一下。
“唯唯，”衛續眉頭微擰，見衛敏沒有生氣，這才微微松口氣，“我去讓人準備。”
“站住，到了敏姐姐的地盤，敏姐姐就是主人，我們是客人，給客人準備茶水點心，是主人的事，你要喧賓奪主嗎？”喬唯嚴肅地說，“對了，楞著幹嘛？趕緊翻譯。”
衛續愕然，他是請這小機靈鬼來幫忙的，怎麽還砸場子踢館了？
就在他楞神的時候，衛敏竟然按了鈴，立即有人推門進來，用手語詢問有什麽吩咐，她要求準備茶點，傭人難掩驚愕，迅速轉身出去了。
自從衛敏出事之後，全家上下都對她小心翼翼，說話輕言細語，更不敢使喚她做什麽事，就怕刺激到她。
家人來看她，能進門就不錯了，哪還有點心吃。
衛續自認為和這個妹妹關系親厚，也不敢在她的地盤上這麽使喚她。
結果？
此刻衛續心情十分覆雜。
就在他還在驚訝中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盯著他，一轉頭和衛敏四目相對。
她看了一眼門。
“續二哥哥，我想，敏姐姐的意思是，請你出去。”喬唯好心解釋。
衛續：？
他不是翻譯嗎？怎麽淪落到被翻譯了？
屋裏只剩下了一大一小。
“敏姐姐，我想吃蘋果，怕劃到手，可以麻煩你幫忙削一下皮嗎？謝謝敏姐姐。”喬唯拿起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上水果刀。
衛敏心頭冷笑，拿她當傭人了？
下一秒接過了水果刀，快速地削了起來，並切成塊，插好牙簽。
直到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鼓掌聲，她才猛然回過神，她在幹什麽！
“謝謝敏姐姐！”喬唯歡呼一聲，拿起牙簽插了一塊。
衛敏感覺很不對，從晚上冰雕園那破事兒起就感覺心裏不對勁，總覺得浮浮躁燥的，連電視都看不下去了。
哢嚓哢嚓的咀嚼聲吸引了她的註意力，眼前的小屁孩兒嗷嗚一聲把蘋果塞到了嘴裏，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像只小倉鼠。
要是較真，這個吃相要被禮儀老師打手心。
但是她卻不覺得粗魯討厭，連眼睛都移不開。
她居然在看小孩吃蘋果，明明她是最討厭小孩的……
衛敏心裏突然跳出個聲音：你知道為什麽的。
因為這個小孩使喚她嗎？怎麽可能！
是因為這個小孩似乎拿她當正常人，並不覺得她是個需要關愛，需要同情的可憐人。就算裝模作樣說帶了翻譯，她也能看出來，是玩笑揶揄居多。
她久違地有了一種，自己不是個被人戰戰兢兢供起來的泥菩薩，而是個活生生的人的感覺。
“敏姐姐，我可愛嗎？”衛敏正出神，聞言下意識點了點頭。
喬唯笑瞇瞇地說：“那我這麽可愛，敏姐姐應該很想和我吐露心聲，說一說你心裏那些不為人知的想法吧？”
衛敏：？？
喬唯：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什麽，那個人是我自己啊？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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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一片靜謐。
陳駿終於從其他人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不對勁, 慌忙大喊道：“不是我打的，之前的冰雕不是我打的！”
其他人神情更古怪。
“家人們，我相信不是他打的, 他沒這個實力，這次只是運氣好而已。”
喬唯第一個表示支持, 煞有其事地說：“好幾座冰雕都被打壞了, 他就算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 都不可能打到這麽多冰雕——”
“你胡說！我就是有這個實力，我輕輕一拉彈弓就打到了好幾個冰雕！”
一聽被人當眾鄙視, 陳駿立馬跳腳，話剛說完就猛地捂住嘴, 眼神驚恐。
他上當了！
小孩子就是經不起激, 喬唯呵呵一笑, 掃了一圈大夥兒的反應。
只見陳父陳母臉色比之前還要不好看，其中夾雜著震驚，生氣，尷尬等各種情緒。
感覺陳父牙都咬緊了, 瞪著陳駿, 而陳母微微別開了臉，試圖躲避四面八方的眼神。
“夏蕾姐, 男孩子調皮, 不小心打到東西很正常。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害怕被罵, 才不敢說實話，你們也別太責怪孩子。”
就在這尷尬萬分的時候, 糖糖媽慢悠悠的聲音響起, 還開玩笑般說道：“只是做人要有擔當, 敢作敢當嘛，不能推到別人身上啊，尤其是男孩子。小駿，下次打碎了什麽東西，不用怕，直接跟嬸嬸說就好了，嬸嬸我又不吃人。”
聲音在安靜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陳家兩口子聞言表情更加難看。
見狀，她心中的氣總算散了不少。
論兩家關系，她不該這麽下對方面子，但打了冰雕就算了，還不承認，還誣陷人，不依不饒，最後還眼睜睜看著他們誤會大女兒！這口氣真是頂得她肺疼。
陳父暴喝一聲：“你個小兔崽子，敢做不敢當，你，真是氣死我了你！還不跟你叔叔嬸嬸道歉？”
陳駿被嚇得肩膀一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有推到別人身上！我只是說我的腿被她打了，是爸爸媽媽你們說她拿彈弓打了冰雕——”
邊說邊指著喬唯。
“住口！”陳父額頭青筋都快跳出來了。
陳母急忙上前抱住兒子，急聲道：“消停點兒吧祖宗！”
周圍人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表情怪異。
喬唯：孝出強大，孝出笑話。
這時一家之主衛元亭出來打圓場了，陳父沈著臉押著兒子道歉。
為打壞冰雕而道歉。
“真是對不住，我看孩子受傷，一時情急……這臭小子八成是太害怕了不敢說，結果耽誤大家這麽久，改天我做東，請大家吃飯賠罪。”
“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說開了就好……”
這事兒好像就要到此為止了，大家都準備往回走，卻在這時，一道稚嫩的童聲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等一下，”喬唯本想雙手抱臂，但是穿太厚了，又是小短手，這個動作難度太大，只好改為雙手叉腰，“陳駿只是為了打壞冰雕道歉，還沒為了誣陷我，給我道歉呢！”
場面又是一靜。
“對呀，差點忘了這茬了，小駿，男子漢大丈夫，你這高低得給唯唯道個歉啊。”
“就是啊松林叔，咱唯唯頭一次登登門就受了這麽大委屈，萬一留下心理陰影怎麽整？小朋友也是不能糊弄的！”
“如今的孩子可不像咱們那會兒了，摔摔打打都沒事，現在講究科學育兒，要註意那什麽來著，心理健康。這被冤枉了，沒個說法兒可不行……”
在一陣嚷嚷聲中，陳家父母臉都青了，陳駿掙紮，被箍得死緊。
陳父一把將默默流淚冒鼻涕泡的陳駿拎到喬唯面前，喝道：“給人家道歉。”
“……對不起。”陳駿梗著脖子，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看起來很可憐，但喬唯不心軟，往她頭上扣屎盆子的時候可威風得很啊。
況且該道歉的可不止他一個。
她剛想嚴肅補充，就被喬繼恩搶了先。
“慢著，人孩子剛說了，他沒有說是我女兒打的冰雕，是你們兩口子想多了，看你們搞這麽大陣仗，他哪敢說真話。歸根結底，該道歉的，是不是你們倆啊？別拿孩子頂缸啊，跌份兒。”
他的語速刻意放慢，字正腔圓，調子拖得很長，勁勁兒的。
喬唯：這個劍販得好。
如果眼神能殺人，喬繼恩這個時候估計已經投胎八百遍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陳父陳母朝喬唯走近：“對不起了唯唯，真是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人家道歉了，你怎麽說？”喬繼恩挑了挑眉，看向喬唯。
喬唯掃了眼摩拳擦掌、滿臉寫著“總算落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你”的喬繼恩，大度點頭：“我接受你們的道歉。”
並不是常規的“沒關系”，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對面二人又是一噎，匆匆道了別就帶著孩子快步離開。
其他幾家鄰居也火速撤離。
一出鬧劇終於落幕。
然而就在衛家人再次準備散了的時候，又有人叫停。
“大家，人家道歉了，咱們是不是也該道個歉？”
其他人有些茫然地看向衛續，繼而恍然大悟。
“對對對，是該道歉，唯唯頭回來咱們家就受了委屈……”
衛續瞟了一眼沖他使眼色的喬唯，吸氣糾正道：“除了給唯唯道歉，還應該給敏敏道個歉。”
人群一靜，仿佛強行按下了暫停鍵，而剛好轉身走了兩步的衛敏更是驚愕回頭，細眉一蹙，瞪著衛續。
“大家只看了不是很清晰的監控視頻，就認定了是敏敏破壞的冰雕，沒有求證本人，就給她定了罪，著急忙慌遮掩。”
“大家是出於好心，但實際上卻是對敏敏的不信任，也是對她人品的質疑。如果沒有唯唯發現真相，那這口鍋敏敏就得背一輩子。”
衛續越說表情越凝重，本就鋒利的眉眼沈沈的，威懾力更重，把不少小孩都嚇得往大人身後鉆。
大人們神情也沒好多少。
驚訝，尷尬，茫然，五彩繽紛，不一而足。
糖糖爸有點慌亂地去看衛敏：“這，我們……”
他們之所以會認為是大女兒做的，一是因為自從冰雕園建好，她就沒怎麽去過，偏偏這次這麽巧就去了。
二是因為大女兒自從不能說話之後就性情大變，脾氣古怪暴躁，而且對小女兒有敵意，不喜歡這個妹妹，曾經就砸壞過她的玩具。
因此他們一看到大女兒近距離接觸過冰雕，下意識就認為是她做的，卻沒想到另有其人。
而他們選擇息事寧人遮掩過去，也是為了保護她啊！
其他人紛紛道歉：“敏敏對不住啊，我們這也是著急……”
衛敏定定地註視著他們，直到看得他們聲音小了下去，最後扯了扯嘴角，轉身大步走開。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尤為明顯。
其他人似乎早料到了她會是這個反應，糖糖爸媽則在短暫的猶豫過後，一人抱起糖糖，一人追了上去。
喬唯摸著下巴陷入沈思。
衛家人的態度也很奇怪，不像是為了誤會衛敏而道歉，倒像是怕衛敏生氣而道歉。
有種小心翼翼哄不懂事的孩子的感覺。
喬唯正想得入神，脖子忽然一緊。
她柔軟溫暖的圍巾被揪住了，拽得她差點一個踉蹌，是誰這麽可惡啊！
可惡的喬繼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餵，隨便說句對不起，你就輕易原諒他們了？你也太濫好人了吧？”
他對此非常不滿，好不容易抓到童年老對頭的把柄，在他的設想裏，應該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好好為難這姓陳的一番才對，結果喬唯就這麽原諒了？
她在家裏不是很能嗎？狡猾得跟個狐貍一樣，到外面就成綿羊了？
那句“你在外面怎麽就這麽好脾氣”的諷刺已經到了嘴邊，喬唯卻突然艱難地扭過頭看他。
“爸爸，這裏不是我們的主場，首先要考慮舅爺爺他們。”喬唯語氣淡淡的，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滄桑。
“如果我揪著不放，舅爺爺家要怎麽處理呢？該幫我們還是該幫陳駿他們？到時候我們拍拍屁股走了，舅爺爺他們要怎麽和陳家人相處？”
說罷還朝他投去隱隱責怪的一瞥，似乎在說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喬繼恩沖到喉嚨口的“當然是幫我們了”被她這一瞥給噎了回去。
他不知不覺松了手，心頭巨震。
原來喬唯只是窩裏橫！
在家裏橫行霸道，把所有人都哄得團團轉，神氣得很，尾巴翹上天，敢說這個訓那個，還敢拿彈弓打他屁股，沒錯，他已經發現了兇手就是喬唯！
然而在外面卻這麽膽小怕事，瞻前顧後，他們喬家的人，哪有這麽委曲求全的？
喬繼恩自覺發現了喬唯的小秘密，正想嘲笑她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不僅如此，心口還莫名其妙悶悶的，像堵了一團氣一樣。
喬繼恩不吭聲了，喬唯懶得理他，心裏暗暗嗤了一聲。
原諒？她有說原諒嗎？她說的是接受道歉。
接受道歉不代表原諒，只是類似於“已閱，知道了”而已，她可是很記仇的。
不過以喬繼恩的腦容量，想不到這一點也正常。
“咳，繼恩叔，四爺爺在問您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衛續忽然開口，搖了搖手機，一本正經道，“說少了您，他們打麻將都沒意思。”
喬繼恩如夢初醒：“啊？上趕著給我送錢？得，我先上去了，這個，別讓她走丟了。”
說著如同電視劇裏突然詐屍的爹一樣，幹出自以為責任心爆棚實則讓人無語的舉動，一把將走得穩穩當當的喬唯提起來塞進衛續懷裏，接著自己一溜煙兒跑了。
剩下倆人幹瞪眼。
衛續笑笑，把喬唯放下。
他耳邊回響起剛剛聽到的父女二人的對話，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委屈你了，唯唯。”
“是挺委屈的，”喬唯口氣嚴肅，“為了彌補我，續二哥哥，給我講講敏姐姐的事吧。”
衛續悄悄彈她頭上小揪揪的動作一頓，過了好幾秒，才長嘆一聲，聲音低了下去：“說來話長，她在八歲那年，出了事故，傷到了中樞神經，不能說話了。”
說到這裏停住。
喬唯補上：“所以全家上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衛續微驚，心道果然是個小人精，他還沒說就猜到了。
他默了幾秒，才繼續說道：“對，自從出了事，就性情大變，從活潑開朗變得脾氣古怪，陰沈暴躁。後來有了糖糖……她很排斥糖糖。家裏盡量順著她，怕她不高興。”
喬唯莫名想到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癱瘓富翁選擇了一個毫無護理經驗的人做私人護理，只因為這個人不像其他人一樣同情他，沒有把他當成殘疾人看待，而是一個正常的朋友，只是這個朋友需要幫助而已。
她大膽推測，就憑衛敏一腳踩扁老鼠，手起刀落剁排骨殺魚的利落勁兒，家人和外人泛濫的同情恐怕是用錯地方了。
兩人沈默著走了一會兒。
衛續的目光不時落到這個黑漆漆圓溜溜的小腦袋上，心中難得躊躇不定，懷疑這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正想幹脆直接挑明，請她幫忙，就聽一聲幽幽的“續二哥哥”從底下傳來。
“你也認為是敏姐姐弄壞的冰雕嗎？”
衛續一頓，默認了。
喬唯好奇：“為什麽？”
就沖衛續能聽她的話，讓大家給衛敏道歉，就能看出，他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而且他們倆關系應該很好，不應該不信她。
“因為，如果我是她，我會弄壞冰雕。”
喬唯：？？以己度人是吧？
狼人自爆，真不拿她當外人啊。
“走吧。”
“去哪兒？”衛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喬唯仰起頭用眼尾看他：“你跟我講這麽多，不就是想讓聰明可愛善解人意的我走進敏姐姐的內心世界，幫助她走出來，最好能和家人緩解關系，迎接新生活嗎？”
衛續絮絮叨叨這麽多，完全不符合他人狠話不多的夜店老板人設，那就是有目的性的咯？
沒想到她金牌調解員的金字招牌已經名聲在外了，業務範圍都擴展到了外頭。
衛續一怔，摸摸鼻子，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小小姐。”
“謬讚了，大管家。”
大管家？他啞然失笑。
清脆的腳步聲在某一扇門前停住，就在喬唯要擡手敲門的時候，衛續忽然說道：“如果是我破壞冰雕，我不會只破壞一點，外觀看不出來損壞，我會直接砸碎。”
喬唯先是莫名其妙，他這是在向她展示雙開門冰箱是多麽孔武有力嗎？不過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在向她解釋，他如果砸冰雕，會避免傷到人。直接砸碎，那些小孩就不會爬上去玩，導致出事了？是在說他不是良心大大滴壞？
喬唯：你人還怪好的嘞。
篤篤篤——
敲了三遍之後，門才打開。
衛敏脫去了厚厚的羽絨服，只穿著單薄的家居服，整個人顯得愈發纖細瘦弱。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細得跟筷子一樣的手臂哪來那麽大的力氣？
她居高臨下地和喬唯對視三秒，再皺著眉看向衛續，滿臉寫著不歡迎三個字。
“敏姐姐，我幫忙證明了你的清白，洗刷了你的冤屈，你不想請我坐坐，感謝一下我嗎？”喬唯面不改色地說。
衛敏&衛續：？？
“續二哥哥是我帶的翻譯，敏姐姐不介意吧？”喬唯禮貌問道，同時朝衛續擡了下手，“請給敏姐姐翻譯一下，拜托續二哥哥了。”
既然衛敏不喜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使用手語，那她就充分表示尊重。
衛續沈默兩秒，默默地比劃起了手語。
衛敏無語地盯著他，嘴巴動了動，喬唯認出了這個口型：“神經病。”
確實還蠻神經的。
她轉身進去了，卻沒關門。
喬唯大搖大擺地帶著衛續跟了上去。
一進去就看到衛敏隨意地倚在沙發上按遙控器，完全不搭理房間裏杵著的兩號人。
喬唯可不會尷尬，自顧自坐下，疑惑問道：“敏姐姐，你不給我們準備茶水點心嗎？”
衛敏沒反應，但換臺的速度卡了一下。
“唯唯，”衛續眉頭微擰，見衛敏沒有生氣，這才微微松口氣，“我去讓人準備。”
“站住，到了敏姐姐的地盤，敏姐姐就是主人，我們是客人，給客人準備茶水點心，是主人的事，你要喧賓奪主嗎？”喬唯嚴肅地說，“對了，楞著幹嘛？趕緊翻譯。”
衛續愕然，他是請這小機靈鬼來幫忙的，怎麽還砸場子踢館了？
就在他楞神的時候，衛敏竟然按了鈴，立即有人推門進來，用手語詢問有什麽吩咐，她要求準備茶點，傭人難掩驚愕，迅速轉身出去了。
自從衛敏出事之後，全家上下都對她小心翼翼，說話輕言細語，更不敢使喚她做什麽事，就怕刺激到她。
家人來看她，能進門就不錯了，哪還有點心吃。
衛續自認為和這個妹妹關系親厚，也不敢在她的地盤上這麽使喚她。
結果？
此刻衛續心情十分覆雜。
就在他還在驚訝中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盯著他，一轉頭和衛敏四目相對。
她看了一眼門。
“續二哥哥，我想，敏姐姐的意思是，請你出去。”喬唯好心解釋。
衛續：？
他不是翻譯嗎？怎麽淪落到被翻譯了？
屋裏只剩下了一大一小。
“敏姐姐，我想吃蘋果，怕劃到手，可以麻煩你幫忙削一下皮嗎？謝謝敏姐姐。”喬唯拿起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上水果刀。
衛敏心頭冷笑，拿她當傭人了？
下一秒接過了水果刀，快速地削了起來，並切成塊，插好牙簽。
直到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鼓掌聲，她才猛然回過神，她在幹什麽！
“謝謝敏姐姐！”喬唯歡呼一聲，拿起牙簽插了一塊。
衛敏感覺很不對，從晚上冰雕園那破事兒起就感覺心裏不對勁，總覺得浮浮躁燥的，連電視都看不下去了。
哢嚓哢嚓的咀嚼聲吸引了她的註意力，眼前的小屁孩兒嗷嗚一聲把蘋果塞到了嘴裏，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像只小倉鼠。
要是較真，這個吃相要被禮儀老師打手心。
但是她卻不覺得粗魯討厭，連眼睛都移不開。
她居然在看小孩吃蘋果，明明她是最討厭小孩的……
衛敏心裏突然跳出個聲音：你知道為什麽的。
因為這個小孩使喚她嗎？怎麽可能！
是因為這個小孩似乎拿她當正常人，並不覺得她是個需要關愛，需要同情的可憐人。就算裝模作樣說帶了翻譯，她也能看出來，是玩笑揶揄居多。
她久違地有了一種，自己不是個被人戰戰兢兢供起來的泥菩薩，而是個活生生的人的感覺。
“敏姐姐，我可愛嗎？”衛敏正出神，聞言下意識點了點頭。
喬唯笑瞇瞇地說：“那我這麽可愛，敏姐姐應該很想和我吐露心聲，說一說你心裏那些不為人知的想法吧？”
衛敏：？？
喬唯：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什麽，那個人是我自己啊？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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