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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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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 章

“蔚然。”

林蔚然還在定定地看著, 蕭明姿已經又朝他過來了。

雲麓壹號原本的庭院布局冷肅,以松柏樹木巨多,幾乎沒有花。蕭明姿搬進來以後,尤其是英炳十分愛蒔花弄草, 整個雲麓壹號的庭院已經在英炳的指揮下重新布局了。檐廊外就種著一棵火紅的扶桑, 一枝花枝越過欄桿伸進檐廊裏, 被蕭明姿隨手折了下來。

那枝扶桑花枝細細弱弱的, 好像連半開的花朵也承受不住,彎成一個柔軟的弧度。花枝隨著蕭明姿的動作輕顫著, 叫林蔚然驀地想起了鄭君凝手裏那枝桃花。

那枝桃花一拍花瓣就要掉,這枝扶桑的花枝只怕也一拍就會斷。

這異曲同工的柔弱,異曲同工的場景, 瞬間叫林蔚然腎上腺素飆升。他一邊心裏驚濤駭浪著, 一邊保持著理智, 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不動聲色。

蕭明姿就在這時輕輕巧巧地揮動花枝,打向他的左臂。

林蔚然本能地側身, 用右手撥開花枝的同時, 也留意了自己的雙腳,以免再次被絆倒。沒想到蕭明姿右手一繞,在他的右手腕上輕輕一帶, 林蔚然的雙手就像在跟自己打架一樣交錯起來, 身體失去平衡, 又踉蹌了一下。

“……!”林蔚然再次錯愕。

“哇!!!”一旁圍觀的秦迅昌跟孫瑞香、顧如都叫起來, 顧如更是把碗放下來,一直在鼓掌。

“蕭女士你也太厲害了!怎麽做到的, 我也要學!”

秦迅昌則眼角抽搐:“蔚然你……大小姐那力氣,折一枝花都費勁, 你為了哄大小姐至於這麽拼嗎?演得也太假了!”

孫瑞香則一慣地操心:“好好的玩這個幹什麽,天還這麽熱,快進來吹空調。蔚然,我煮了糖水,你也喝一碗。”

“確實很熱。”蕭明姿將手裏的花枝丟進林蔚然懷裏,往大門走去。“別發楞了,走,吃糖水去。”

“媽媽,你好厲害!”顧如抱著她的手臂,跟她撒嬌,“我也想學!”

“你什麽都想學。”蕭明姿點點她的額頭,“這是偽裝,是給病弱的人用的,不適合你。”

“好嘛……”顧如吐吐舌頭。

母女團聚後,蕭明姿幾乎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什麽事都由她。連之前蕭明姿一直叮囑她避開的馬術課,在察覺她有意向之後,也松口讓她自己決定了。現在拒絕了,說明是真的不可以。

估計也是發現她只是說著好玩而已,不是真的想學。

一家子什麽都沒有察覺出來,都圍在客廳裏吃糖水,同時商量著後天周六去拜祭夏家的事情。

林蔚然也細致地給著建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等天色晚了,從雲麓壹號告辭,車子開回了他自己住處的停車場裏,林蔚然才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露出深深的憂色。

剛才的交手,一直在他心裏回想著。

第一次可以說是猝不及防的意外,但蕭明姿第二次讓他自己左手打右手,差點讓他摔個踉蹌,林蔚然就清清楚楚地感覺出來了。

蕭明姿確實只是用巧勁,但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巧勁,而是一種跟太極、沾衣十八跌相似的借力打力手法。看似不經意地用心機,其實每一分力道都拿捏得準確極了。

力道輕一點,就不能形成他仿佛自己打自己的效果,也不能將他絆倒。但力道一旦重了,就不是四兩撥千斤的感覺,也不能偽裝出無害的假象,讓圍觀的人發現在打人,並且在應對的時候激發對方本能的反抗。

一定要像她這樣漫不經心、狀似無意,又精準非常,才降低對手的警惕性的同時,讓對手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大小姐已經對他手下留情了,要真是對手,絕對不會是踉蹌一下就完了,必須摔個大跟鬥不可。

巧勁也的確不需要太大的力氣,第二次接觸,林蔚然也感覺出來了。蕭明姿的力氣確實不行,她最多再跟他過一招,力氣就差不多用完了,確實是病了很久的人應該有的體力。

但……林蔚然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

力氣是久病之人應該有的,應敵時的反應能力和觀察能力,那種四兩撥千斤的精準,卻絕不該是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可以有的。

這個大小姐,難道是冒充的嗎?

不。林蔚然第一時間否認了這個念頭。他刻骨銘心這麽多年,不會認錯人的。而且DNA也驗證過了,她就是大小姐沒有錯。退一萬步說,他的感覺錯了,DNA也做了手腳,可她對顧如的感情是絕對真實的,那種包容一切的母愛,絕對錯不了。

既然人沒有錯,確實是他家大小姐,為什麽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有這麽豐富的跟人動手經驗?

林蔚然想不明白,幾乎一夜沒有睡好。

第二天,他照舊去雲麓壹號跟蕭明姿匯合,吃了早餐去蕭氏九成集團上班。

有些事留心之後,所有的細節都會被放大。

快刀斬亂麻式地處理問題;不管做了多高明的手腳,文件裏的問題還是會被她發現,並且毫不留情地指出……種種表現,真的可以用天賦來解釋嗎?

再想想清醒之後,蕭明姿面臨的種種問題,別說蕭氏九成集團這個爛攤子,就是宋家那點破事,平常的豪門千金都處理不了,何況她昏迷了十六年?

蕭明姿簽好字,看到的就是林蔚然不自覺皺眉的樣子。

她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但現在時機還沒到,蕭明姿並不打算指出,只是將文件遞給他:“拿去吧。另外,讓助理給我煮杯咖啡來。”

林蔚然本能地答道:“大小姐,您今天的咖啡已經過量了。”

蕭明姿證明身份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蕭氏九成集團旗下的兩家私人醫院。隨後,她就安排所有人都去做了個檢查,又讓擅長調養和中醫的睿仁醫院為各人制訂了調理方案。當然,蕭明姿自己也不例外。

當時睿仁的醫生知道蕭明姿要回去接受九成集團時,特意叮囑過,她咖啡、茶、酒都不能過量。酒最好一滴都不沾,茶跟咖啡加起來,每天也不能超過400ml。

林蔚然幾乎將那些話牢牢刻在心裏了,每天都記得要照顧著大小姐,註意她的飲食。今天上午,他已經給蕭明姿煮了一杯卡布奇諾,現在她又要喝,林蔚然幾乎條件反射地勸阻了。

說完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到蕭明姿眼中有一絲隱約的笑意。

“是嗎?”蕭明姿低下頭繼續處理文件,“那就算了。”

沒多久,一壺黨參當歸黃芪茶就端到了她的桌上。

“大小姐,咖啡……等您身體再好一點,再多喝吧,現在先聽醫生的。”

很好,心神大亂了,還是那個會關心她的林蔚然,沒有辜負她。

*

次日一早,兩輛車從雲麓壹號出發,秦迅昌帶著孫瑞香夫婦,林蔚然的車則坐著蕭明姿母女,駛向了郊區的墓園。

墓園一個僻靜的小山坡上。

“大小姐,慢點。”林蔚然提著祭品在後面,一手不住地擡起又放下,深怕他家大小姐力氣不夠,從石階上摔下來。

“一個小山坡而已,我還是可以的。”蕭明姿要他放心。

確實是一個小小的山坡,沒一會兒,他們便到了山上,一棵大松樹下,靜靜地安眠著夏家一家四口。

夏家是G市累世豪門之一,這一片墓位都是夏家的,但蕭明姿身體不好,其他的墓位就由秦迅昌和英炳代替祭掃了。

這個墓位,原本只有夏家二老,母親夏瑛應該葬在蕭家的墓園。但舅舅憤恨蕭錦海的絕情作為,便在母親去世後據理力爭,將母親葬在了外公外婆身邊。後來舅舅去世,林蔚然遵照他的遺囑,也將他葬在了這裏。

滿山松柏,山風吹拂,松針落在地上幹凈而綿軟。墓園的工作人員幾乎不清掃松針,由著它們落了滿地,像給墓葬蓋上了一層褐色的被子。

山風不講理,有時也會把松針吹到墓碑上,吹到祭臺前,但夏家的墓碑和祭臺卻很幹凈。

蕭明姿知道,是因為林蔚然經常過來打掃。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從二老到舅舅,最後落在墓碑上那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上。夏瑛墓碑上的照片恰好也是三十出頭,她是典型的傳統美人,已經變成黑白的照片裏,也看出眉如籠煙、目似含愁。

如果她沒有變成植物人,如果她沒有經歷過快穿,活到這個年紀應該也是這樣的神情吧?

蕭明姿將花束放在墓碑前,輕輕地說:“媽媽,外公外婆,舅舅,我帶女兒來看你們了。這是小如,你們在天上,看得到她麽?”

我把小如找回來了。

顧如也乖巧地叫道:“太公、太婆、舅公、外婆,我是小如,我跟媽媽、林叔叔來看你們了。”

說完這些,好像就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該說的,好像都已經在夢裏哭訴完畢,也匯報完畢,不需要特意再說一遍。

蕭明姿跟顧如、林蔚然一同,把祭品擺好,上了香,默默地拜祭。只有孫瑞香哭得不成樣子:“太太,阿瑛,我沒有辜負你們的托福,明姿現在好好的醒啦!她可厲害了,一定不會像阿瑛那樣的,小如也不會!時代不一樣了,她們一定會好好的!”

當年孫瑞香幾乎等於被夏家二老養大的,跟夏瑛也情同姐妹,老人家經不起生死,幾乎哭得喘不過氣來,被林蔚然跟蕭明姿好說歹說地圈勸住了。怕孫瑞香太傷心,也怕墓園區域讓女兒害怕,蕭明姿借口叫顧如扶著孫瑞香先下山去。

她自己則還在墓碑前靜靜站著。

林蔚然自然是陪著她,保護她的。他看到蕭明姿幾次紅了眼眶,好幾次都想出言相勸,但又顧及著她在顧如面前的形象,沒有說出口。

等顧如扶著孫瑞香走遠了,林蔚然才開口:“大小姐……”

“當年我和舅舅就是在這棵松樹下看到你的。”蕭明姿看著眼前的松樹,驀地問道:“蔚然,你還記得嗎?”

林蔚然的腦袋霎時間嗡了一下,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您……您說什麽?”

“十八年前,我就是在這裏看到你的。”蕭明姿看著松樹說,“這棵松樹是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種下的,那時候,它已經長得很粗了。那年我已經感覺身體不太好了,我以為我很快會死,一定要舅舅帶我來看母親。但是那天運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出門時天氣還好好的,但快到墓園的時候,天忽然就下了大雨。蕭錦海打電話來,勒令我回去。他說……”

她驀地冷笑:“我是他唯一的婚生女,是唯一的嫡系血脈,這血脈金貴得很,不允許出差錯,不許我來。我那時候年紀小,第一次跟他賭氣,非要舅舅帶我來。”

提到夏航書,蕭明姿的語氣又柔軟起來:“舅舅拗不過我,同意了,背著我上來的。當時我伏在他的背上,隔著大雨,看到一個小小的東西蜷在松樹下。我很吃驚,對舅舅說……”

她轉過頭,看著眼前高大挺拔而溫潤的男人。

林蔚然眼中的偽裝全都被震散了,喃喃地接上:“舅舅,那裏有個小可憐。”

一句話說出來,竟然帶著鼻音。

這句話他永遠也忘不掉。

富山公墓在G市很遠的郊區,是傳說中的風水寶地,但因為這墓園裏埋葬了太多生前為非作歹、陰德有損的豪富,所以在迷信的G市人眼中,這也是個鎮煞之地。附近的村民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有最窮苦的人,才留在這裏住。

林家就是最窮苦的那一種。

林蔚然的父母早年去世,他一直靠家裏的親戚接濟幾口飯長大,因為義務教育階段免除很多費用,才能讀書。他讀書用功,考上了最好的初中,但距離家太遠了,必須住校。住校,就要住宿費,要生活費。林蔚然沒有錢,最後,找到了一個別人不願意做的兼職,每天清理墓碑。

他當時才12歲,按理是不能做兼職的,對外就說是幫他堂叔打下手而已。富山公墓是G市最久的墓園之一,規模很大,光是走一遍就得花半天的時間。林蔚然當時只能啃饅頭充饑,每天還要走遍墓園的每一處,擦拭每一個墓碑,身體根本撐不住。

那天他不是故意睡在夏家墓旁,等著被有錢人發現的。

他是勞累過度又餓著了,直接昏迷在那裏。也沒有人發現他昏迷,他本就是個世間的多餘人。後來,林蔚然被大雨沖刷,冷醒了。可他沒有力氣起來,只能繼續躺在那裏。

他當時……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靜靜地在等死的。

其實安靜地死去也沒什麽不好,但林蔚然聽到了腳步聲。打掃墓碑的時候,他遇到過幾次有錢人,每一次都被打罵。

“我家什麽身份?我家先人的墓碑,怎麽能被一個乞丐亂摸?你們墓園怎麽回事?我花幾百萬,你們就用一個叫花子弄臟我家的墓碑?”

他以為自己會被打死,沒想到……

一只差點被累死、凍死、餓死的野狗,被人救起來,從此以後有飯吃,能上學,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沒地方住,再也不怕自己會餓死。十幾年後,他甚至被培養得風度翩翩,溫潤如玉,比其他豪門貴公子更像貴公子。

沒有人知道,十八年前,他本該在凍死在大雨裏,沒人收屍。

是因為她一句話,他的一生都改變了。

“您居然記得。”林蔚然的眼眶迅速紅了,難以置信、聲音沙啞地重覆著,“大小姐,我以為……”

“昏迷之前,我幾乎年覆一年地在做錯誤的選擇,只有那天,我的選擇是對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我還記得,就是那時候起,你開始跟在舅舅身邊做事。好幾次,舅舅來看我,你也跟在旁邊。不過你都不說話,像舅舅的影子一樣。有幾次,我聽到舅舅的其他助理說,你陰陰沈沈的,都不說話,以後恐怕是個白眼狼。被舅舅聽到,舅舅還罵他們,說你被成長環境影響了性格而已,以後會好的。”

“先生對我,恩重如山。”林蔚然艱難地滑了幾下喉結,雙手緊緊地捏成拳頭,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眼眶全都紅了。“沒有先生,就沒有我的今天。”

蕭明姿搖搖頭,表示不全是如此,但沒有糾纏這個話題。

“那次我答應蕭錦海做人工授精,舅舅要帶我走,我不敢,舅舅第一次罵了我,他說我會後悔的。我當時沒有哭,舅舅沖去找蕭錦海吵架了,我才哭的。當時你沒有跟著離開,你走過來,很沈默地遞給我一包紙巾。”

不,不是他想沈默,是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當時他跟在夏先生身邊不到兩年,越是了解豪門圈子,越是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看到她哭,他甚至連一塊精致些的手帕都拿不出來,只有一包兩塊錢買來的、沒拆封的紙巾可以給她。

林蔚然記得,當時她錯愕了一下,他差點以為她要罵他不懂自己的身份。可她只是接過了紙巾,用哭得沙啞的聲音說:“謝謝你。”

說完,她抽出紙巾,擦著眼淚。她的眼淚那樣多,一顆接一顆地落下,那紙巾又是如此地劣質,一下子就被濕透了,她很快就要換另一張。

沒一會兒,那包紙巾就用完了。

她的眼淚卻停不下來,眼角和臉頰都被紙巾擦得通紅。

最後,是孫瑞香聽到動靜趕過來,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裏,不住地安慰著她,直到她哭得睡過去。

他一直在旁邊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那麽沒用,那麽無能為力,連一個安慰的字眼都找不到。

那種無能為力,深深地刻在林蔚然的心裏,迫使他學了更多更多的東西,讓他迫切地想成為更好更厲害的人。這樣,下一次她需要的時候,他就能為她做很多很多事,而不是只能徒勞地給她一包廉價的面巾紙了。

“大小姐,現在不一樣了。”林蔚然忍著心裏幾乎炸裂的感情,恨不得單膝跪下宣誓,以便她明白他的效忠。“我已經不是那個看到你哭,只能給你一包面巾紙的沒用少年了,我現在可以為您做很多事了……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我知道你現在很厲害了。”蕭明姿點頭,不輕不重地說出一句:“現在,整個G市,不應該說,整個世界,只有你知道我不對勁。”

林蔚然霍地擡頭,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她說什麽?

蕭明姿今天為了祭掃,特意穿了身黑色的連衣長裙,裙角在山風裏獵獵飛揚。要不是已經把長發挽起,她幾乎跟那天在環城公路上的情形一模一樣。

只是當時看到他跟老秦,她的目光由冰冷轉向了溫和。這一刻,她前一秒明明還在溫情脈脈地回憶往事,這一秒,目光卻驟然冰冷。

“說說看。”蕭明姿目光淩厲,語氣淡漠,“你打算怎麽做,就在這裏說,在我舅舅墓前……你要我稱他夏先生,也可……”

“不!大小姐!”林蔚然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

這一刻他已經知道了,她是故意提當年的,既是用恩情,也是用感情。她的目的不是想打動他,也不是發現他的懷疑之後,特意用回憶證明,她還是蕭明姿。恰恰相反,她是在提醒,對他恩重如山的是夏家,是十八年前的大小姐。

而那個大小姐,不一定是他眼前這個。

林蔚然很清楚她的打算,但他還是堅持:“我確實疑惑您的種種,但我沒有懷疑過您的身份!大小姐,我可能認錯任何人,但我絕不會認錯您!”

那是照進他人生的第一道光,如果這都能認錯,他怎麽配跟在她身邊?

“我知道的,你就是你,你就是蕭明姿。”

“哦?”蕭明姿挑起左邊眉毛,“即便我很明顯不對勁?”

林蔚然確認:“是的,即便您……看起來不太對勁。”

她會的種種能力,都不是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應該有的,可她的魂魄還是她,他知道的。

蕭明姿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那麽,如果我讓你做一些你可能想象不到的事情呢?”

她這麽問,林蔚然也就清楚她昨晚為什麽特意找他打那一場,更清楚為什麽她會在他面前露出那麽多破綻。

以她現在的城府和手段,如果不想被他發現,有心掩藏,他根本發現不了。或者像之前那麽多次一樣,即便發現了,也以為是天賦。

也正是因為明白她的目的,林蔚然更沒有猶豫:“大小姐,我曾經是夏先生手裏的一把刀,我也能做您的刀,或者……沒有底線的遞刀人。我可以在先生墓前發誓!如果我……”

“好了,不用多說。”蕭明姿打斷他的話。

林蔚然的心一緊,仔細看去,確認她神色裏的冰霜消失了,才松了口氣。

他知道,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考核,他過關了。從今以後,他可以離她更近一點了。

但他還是急切地想證明什麽,他不想再被她用那種對待敵人的冷漠和淩厲態度對待了。

“大小姐,你要我做什麽?”林蔚然迫切地問,又急忙補上一句。“什麽都可以。”

蕭明姿嘴唇動了一下,剛要說什麽,就在這時,已經下到山腳的顧如叫道:“葉老師?!”

葉輕舟?蕭明姿將心思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已經交心,就不急在一時,走吧。”

“可是,大小姐……”林蔚然比她還急,生怕自己還沒有完全通過考核。

“走吧。”蕭明姿重覆,“現在還不急。”

她一直想要一個值得信賴,可以讓她能更放心針對原著的劇情而動作的人。這個人必須足夠信任她,必須足夠聰明,聰明到能發現種種不同尋常的蛛絲馬跡,可以輕而易舉地了解她的意思,但又信任她、忠於她,對她任何反常的行為都不懷疑。

這個想法在遇到《行雲歸處》這個項目時,更為迫切。

娛樂圈瞬息萬變,誰也不能預測下一個爆點在哪裏,但她必須處處都踩在大爆的點上,推起一部又一部作品。

原著裏,九成集團,尤其是九成娛樂徹底淪為寵愛女主的工具,根本不管市場的風向和容量,不管觀眾的愛好和口味。只要女主想要什麽,就給什麽,制作一大堆粗制濫造的影視劇,靠營銷和買獎給女主堆榮譽和地位,簡直太浪費九成集團的資源了。

九成娛樂,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原著裏卻毀在蕭錦海跟宋涴涴的手裏。

現在,九成娛樂的掌舵人換成她了,她要一一拯救那些原著裏被埋沒的作品和人才。

但每一次決定,就像這一次面對《行雲歸處》一樣,那些信息和判斷,都不是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應該知道,應該會的。一次踩中《行雲歸處》,可以說是恰好因為《行雲歸處》跟《心理游戲》同時推到了九成集團總部,而她跟胡鴻維在打仗,胡鴻維又恰好推《心理游戲》,她為了跟胡鴻維對著幹,才選的《行雲歸處》。至於鄭君凝,可以說是那天在雲麓壹號的酒宴上留下的印象,樓倚聲也可以說因為他是年輕的小生裏唯一的武生。

可如果還有下一次,就不一定能有這麽多巧合了。

到時候她再做決定,別人就會懷疑她。在她“應該”獲得種種技能之前,需要一個聰明睿智的擋箭牌。同時,她還需要做一些她不應該知道的事。

比如,跟胡鴻維的對賭協議,她等不到《心理游戲》上映了。

一部電影從籌備到拍攝,至少要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後,什麽時候上映,還得看審核、剪輯以及適合的檔期,前前後後加起來,沒有兩年半也要三年,甚至五年也可能。

難道她要人胡鴻維繼續在九成集團待上五年?

不,《心理游戲》這個電影,既然涉及了案件原型,而且案件原型的受害者家屬還在世,案子也沒有破,蕭明姿就不打算讓它開拍。

她不想受害者家屬回憶起慘死的家人,不想警察被罵現在還不能破案,也不想九成娛樂原本就糟糕的名聲,因為這部註定撲街的電影,再被觀眾辱罵,名聲繼續一落千丈。

她要在這個月內,把《心理游戲》跟胡鴻維一同解決了。

具體的事,等周一上班再告訴林蔚然,現在可是周末啊,不想聊工作。

蕭明姿踩著小高跟,一步步走下石階:“下去看看。”

那個葉輕舟,到底要搞什麽鬼?怎麽在這裏也能遇上?

下了石階,便看到原地只有顧如一個人站著,車窗打開了四分之一,顯然孫瑞香在裏面休息。

“媽媽。”顧如見她走來,便過去牽住她的手,“我遇到了葉老師。”

葉輕舟一身黑色的西裝,顯然也是來祭拜的。

他出身G市的葉家,也是老牌豪門之一,只是現在已經徹底沒落了。葉輕舟是上一代葉家掌權人的兒子,但他出生的時候,葉家已經不太行了。除了他以外,葉家還有好幾個私生子,但葉太只生了他一個。

據說葉太從小對他要求非常苛刻,希望他能成功繼承葉家不說,還要求他把葉家帶回富豪的巔峰,讓她有面子,讓葉家上下都覺得她比外面的女人厲害。但事與願違,葉輕舟從小對經商沒有天賦,反而喜歡賽馬。那時候G市還沒有開始整頓,地下賭馬場很多,不少人都因此傾家蕩產,整個G市提起馬匹,就會想到賭馬,覺得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葉太為此大怒,打過他好幾次。最後母子鬧崩,葉輕舟離開家,自己去國外比賽,想取得好成績。但在某一次比賽中,據說他已經快拿到獎杯了,可惜被他母親突然闖入賽場,驚了馬匹,導致他從馬上摔下來。當時葉輕舟脊椎差點折了,肋骨也斷了好幾根,在醫院住了很久。又因為繼續跟他母親吵架,牽動傷口,最後留下了舊傷,雖然不影響騎馬,但是他想回到參加比賽的水平,已經是不可能了。

葉輕舟為此失魂落魄,但還是沒有放棄馬術,他想去馬術俱樂部做教練,但也被葉太攪黃了。葉太就是死了心要他繼承家業,葉輕舟也死心塌地地要繼續搞馬術,轉而去讀了體育教育專業,希望畢業之後能進學校教體育,發掘人才。

母子倆差點因此斷絕關系,但在他們鬥法的時候,葉家已經徹底被葉先生弄殘了,直接破產。葉家的私生子們各自卷了錢,出國的出國,遠離G市的遠離G市,葉先生直接被氣死。

葉太一輩子的希望落空,最後既不能回到豪門闊太的行列,也沒有贏回丈夫的心,甚至連兒子都差點不認他了。一時想不開,也病了。葉輕舟最終原諒了母親,照顧她的病情,但在他大三的時候,葉太還是接受不了現實,郁郁而終了。

女兒將來有可能跟這個人學馬術,蕭明姿自然要將他調查得清清楚楚的,免得再出現什麽傷害女兒的人。葉家的過往蕭明姿都知道,但她沒想到,葉輕舟還有錢在富山公墓買墓地。

看來,是葉家早年買下的永久墓位。

“蕭女士。”葉輕舟首先問好。“真巧。”

“葉老師。”蕭明姿只是頷首,“如果你今天也想問那個問題,我還是一樣的回答。”

她說得很含糊,是在暗示葉輕舟,不要當著顧如的面談這個問題,不要幹擾顧如的決定。

葉輕舟明白,不由得苦笑一聲,略一欠身說:“那麽,我失陪了。”

看似這一面就沒有結果了,可就在葉輕舟要走的時候,顧如突然問:“葉老師,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葉輕舟猛地站住,他先看了蕭明姿的表情一眼,確定蕭明姿真的不是不讓女兒騎馬,而是真的等顧如自己決定,才點頭:“你問吧。”

顧如沈吟片刻,問道:“學習馬術,很危險嗎?”

這個問題是她最關心的,也是蕭明姿最擔心的,更是葉輕舟最不想回答的。但學生這麽問了,他不能欺騙。

“很危險。我的大腿骨頭裏面有三根鋼釘,因為我曾經從馬上摔下來,斷了四根肋骨、一根腿骨,如果不是護具的保護,我的脊椎骨也會斷掉,從此癱瘓。”

“那麽……”顧如疑惑地問,“既然這麽危險,你為什麽還要學呢?”

大概是這問題太孩子氣了,讓葉輕舟一下子笑了出來:“因為熱愛啊。還因為,我想拿到獎牌,讓國旗在賽場上面升起,讓現場奏國歌。”

升國旗。奏國歌。

這六個字莫名讓顧如的熱血沸騰,她認真地:“可是,葉老師,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熱愛馬術這項運動。我家蕭女士說,你想讓我學習馬術,我雖然感興趣,但我覺得,我最後可能會辜負你的期望。”

遲疑了一下,顧如才又說:“這是我想上馬術課,但又拒絕的原因。我不想辜負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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