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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燈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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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燈花落

聞鈴月殞命的消息傳至無相山時, 仙宗的人也一同攻上了山,很有默契地將無相山包圍,開始了這場預料中的屠殺。

莊門前, 無相山眾人看著那些想破開護山陣法的仙門弟子,歇斯底裏地想調動仙力反抗,可神元處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無力驅使。

“大家怎麽會中毒?”雲冀眼中少見地流露出了恐慌,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頭縈繞。此時仙宗人已奇襲到山門,而無相山的人卻齊齊中毒,無法運轉仙力,無異於引頸受戮。

蒲姍試圖逼出體內的毒,冷靜地分析道:“能讓所有人都中毒必然是水源出了問題。”

“可是水源在山內……無相山出了叛徒!”雲冀突然反應過來。

越是想逼出毒, 毒越侵入骨髓,蒲姍察覺自己的仙力正慢慢消散, 她眼中的墨色愈發濃重:“這毒竟然能讓所有人不知不覺中毒然後散去仙力,想來不是俗物……此毒逼不出了。”

“我去找瓏主,瓏主肯定也中毒了!”雲冀轉頭往後院跑去。

蒲姍看著陣腳大亂的弟子,強行沈住內心的浮躁,此時她絕不可亂。

仙門弟子能夠突襲山門,必然是走了密道,偏偏無相山密道少有人知曉。她腦海中浮現出齊風的臉, 一時腳步有些虛浮。

在沒有求證的前提下, 是她擅自將齊風帶了進來, 是她引狼入室,導致禍事發生。

蒲姍朝弟子沈聲喊道:“諸位, 還能調動仙力的隨我一起鞏固結界,仙力消散的從後山密道撤退!”

話音一落, 無數仙力沖向結界,彌補著結界消散的力量。

失去仙力的虛弱感愈發強烈,她們維持不了多久了。

蒲姍轉頭看向莊內,瞧見一個小人影朝她正哭哭啼啼地朝莊外跑來,眼看著要走出結界,再三猶豫下,收她回仙力,提步跑去將快要走出結界的小男童抱了回來。

見到抱起自己的人是蒲姍,小男童當即就止住了哭聲。

“娘,我怕。”他往蒲姍懷裏鉆了鉆。

蒲姍四處張望了一下,朝他輕聲道:“你回自己的房間,躲在櫃子裏別出來,等娘把壞人趕跑,就來帶你走好嗎?”

小男童點了點頭。

蒲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頂,正欲放他走,偏逢此時,籠罩著無相山的金色結界轟然倒塌破碎,那些仙門弟子如洪水般從裂縫破洞之處鉆了進來,宛如尋食血肉的惡狼沖向無相山弟子。

雲冀尋到瓏主時,她坐在椅子上,仿若陷入了睡夢中。

雲冀走上前喊道:“瓏主?”見瓏主沒有反應,她探了探經脈,發覺她神元俱空,這毒竟然深入骨髓。

察覺到雲冀的氣息,瓏主吃力地睜開眼睛,瞳孔渾濁,像蒙著一層霧。

“這是隱世一族的毒,仙力越渾厚,中毒便越深。”她頓了一下,看向遠處那些傾巢而來的仙門弟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且先走吧。”

一聲輕笑響起,向來莽撞的雲冀此時臉上顯露出極冷的笑意,帶著幾分絕望地說:“是聞鈴月,是她讓無相山走到這個地步!她就是個災星!若沒有她,無相山就不會出事,也不會招惹那些隱世一族!我不會走,便是死,我也要那些人陪葬!”

她從平靜到聲嘶力竭,斷然轉身沖向那些仙門弟子之中。

瓏主看著她的背影,喉嚨哽咽到無法發出聲音。

莫非她真的錯了?

獅將妖元凝聚之時,在冰川時痛苦的記憶灌入它的腦中。

清醒之後,它飛快跑出雲冀的屋內,想感應雲冀的氣息,卻發覺已經感應不到。它往莊門跑去,瞧見渾身是血的蒲姍懷中護著孩子朝它這邊跑來。

見到獅將時,她跌跌撞撞地將懷中的孩子放在它面前,推著它的身子催促道:“帶他快走!”

獅將問她:“我主人呢?”

蒲姍聞言,驀地一怔,而後眼中的淚水混著血一同落下:“快走吧……”

眼見仙宗弟子追殺而來,獅將只能叼起孩子就跑,可那些人並不準備放過它們,見到它們逃走的背影,有人大喊道:“那只妖獸帶著魔教的後代逃跑了!快追!”

獅將在山林間逃竄,身後的人窮追不舍,若打起來,它必然無法保護他。於是,它將他藏在一處樹洞裏,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清澈眼睛,叮囑道:“他們跟你躲貓貓呢,你躲在這別出聲,被抓到可就沒糖吃了,知道嗎?”

小孩捂住嘴巴,認真地點了點頭。

獅將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引走了追來的人。

-

夜幕降臨之時,濃霧四起,攜著血腥之氣漫山遍野。

太上重明一身銀白華裳站在滿地血跡之中,分外惹眼。

莊外走進來一個黑衣人,朝他作揖道:“屍體皆已入葬,死的都是無相山弟子,並無仙門弟子。”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可無相山實力並不比仙宗差,九華宗也遭受重創,無相山不應該如此慘敗,其中究竟出了什麽差錯。

黑衣人又道:“是無相山內部出現了叛徒,那人帶著仙門弟子從密道奇襲,並事先在莊內水源下了毒……”

“不必說了。”太上重明打斷了他的話,滿地血跡倒映在他眼中,似翻湧起暗紅的巨浪:“今日這些仙宗,本尊一個個清算。”

“還有一事……”黑衣人話語間有些拘謹:“後山找到一個三歲孩子,是無相山右護法的養子,該如何處理?”

太上重明沈思片刻,道:“送去慈悲殿養著吧。”

光陰轉瞬——

太上重明早已記不清過去多久,千年如一日,日日承受雷刑,守著照夜燈的火光不滅。

直到這一日,元珠不翼而飛,太上重明驚懼地發現自己感覺不到元珠氣息,只能在三川之中一寸寸尋找。

遙遠的玄古冰川之中,雪淵秘境開啟,在無數仙門弟子湧入秘境之時,一道小小的人影從秘境中走了出來。

她雙目如蒙塵的玻璃珠,肌膚似冰雪般透著易碎,操縱著尚有些麻木的四肢,往冥冥之中受到感應的地方而去。

待到開春時節,下山游歷的趙慶在宣雲峰山腳下遇見了她。

趙慶看著癡傻如木偶的小女娃,渾身破爛臟兮兮的,鞋也沒穿,腳趾都被磨爛了血肉。令他震驚的,是這張臉——和師祖月女實在太像了!而且還在宣雲峰的山腳下,莫不是月女轉世?

他裝作慈愛,試探著問:“你叫什麽呀?你家人呢?”

小女娃虛虛望著某處,僵硬回答:“我叫聞鈴月。”

趙慶又問:“那你家人呢?你來這裏做什麽?”小女娃不出聲,他又追著問了幾句話,她仍舊不回答。

他腦子裏靈機一動,問她:“你叫什麽?”

“我叫聞鈴月。”

“你家人呢?”

“……”

“你叫什麽?”

“我叫聞鈴月。”

趙慶了然,感情是只會說這一句話。他瞅了瞅空無一人的山腳下,現在這開春天氣又冷,不能讓她一個小孩子在這,只能暫且先帶上山,再一邊尋找她的家人。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

聞鈴月抽條兒似的竄高了,在宣雲峰上不能說是橫行霸道,也能算別人避之不及的對象,特別是她持劍的時候——她拿著一柄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桃木劍,捅來捅去,路邊的草都得被她攔腰砍斷。

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她癡傻的眼珠裏忽然閃過一絲亮光,下意識地朝著大長老閣去。

剛進院子裏,她就看見了那只趴在那休憩的大黃狗。

二話不說,聞鈴月舉著劍就朝狗捅去,半人高的大黃狗被她追著捅得四處嗷嗚亂竄,躲進狗窩裏那更相當於甕中捉鱉跑不掉的活靶子。

大黃狗感覺自個屁股被捅得肉都散了,一怒之下擡起狗腿就踹在了她腦門上。

這女魔頭終於消停了……不過,怎麽躺地上不動了?瞅著她滿腦門的血,大黃狗楞住了,連忙用爪子按壓她的心口,可千萬別死了啊!

-

照夜臺上,太上重明守著那盞燈,元珠消失,可照夜燈裏的神魂沒有消失。只要神魂還在,聞鈴月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

懷著這樣的念想,他倚在燈旁睡去,火苗搖曳的影子在他臉上跳動,忽地,燈閃滅後,又重新燃了起來。

太上重明猛地驚醒,看著燭火閃動的照夜燈,他雙眼赤紅彌漫,渾身開始顫抖,燈未滅,神魂消失了。

磅礴的神君之力從照夜臺鋪天蓋地地湧向四周,他竭盡全力地想感知聞鈴月神魂的氣息,直到,一絲微弱熟悉的氣息從遙遠的劍川傳來。

他迫不及待趕往劍川,終於在無數慈悲殿弟子之中,他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太上重明立於宣雲峰外,看著她狂傲不遜地摧毀了啟靈玉柱時,臉上得意的笑容,他空蕩的心口莫名的跳動了起來。

踏出的那一刻,他卻猶豫了。

削瘦的手撫上自己臉頰,感覺到胡茬的刺,他知曉,聞鈴月不會喜歡這樣狼狽淒慘的男人。

他特意換洗一身得體的衣物後,以最好的狀態,再次與她重逢。

他故意從她身前走過,察覺到她的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回轉,就像她當初看雪觀音,還有他兄長元儀景時那種具有人欲的目光,而非看一只可憐可愛的妖寵。

直到她為了妖寵闖入明華殿,持劍置於他頸邊。

她問:“你到底是誰?”

他說:“太上重明。”

當她唇中重覆念著“太上重明”這個名字的那一刻,他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止不住心底翻湧的情緒,是痛苦、欣喜,還是被她忘記的悵然?

不論如何,今生,他是第一個站在她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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